你最近書荒了嗎*沉月之鑰(一至九卷)

書名:沉月之鑰
作者:水泉

文案:

「範統,新一代的優良好青年代表,因為被一個潑婦詛咒所以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會出現語詞顛倒的狀況……」
「拿回去重寫。」
「範統,天賦異稟的鐵口直斷師,因為一個不甘心被稱作阿姨的女人的詛咒,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會出現語詞顛倒的狀況……」
「你自己看了不會臉紅嗎?」
「範統,一個莫名其妙死掉,還帶著生前的詛咒被吸引到異世界的人,在這個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死了還可以又活的奇怪世界,他該如何生存?他可以成為英雄嗎?其實他的使命是拯救這個世界?」
「別把你的妄想拿出來現。」
「範統……我不寫了啦!為什麼要我做自我介紹!這種工作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感想:

事隔三年半回來再補感想,真真有種作死的感覺⋯⋯

水泉的成名成我很喜歡,當時還特地從台灣把書國際通販回家。不過對於新書,並沒有令我很喜歡。可能,是沒有戳到我萌點吧?

以上

……

身為一個普通老百姓的範統,從來沒想過一覺醒來就到了異世界,還被宣告已經死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要在新世界好好生活,除了得學習這裡的一切、設法降低自己的死亡率,還得管管那張受到詛咒很難講出好話的嘴巴,以經營好他的人際關係,多多結交可以依賴的朋友。
雖然一切都發生得很不可理喻,不過發生就發生了,所以還是認命吧——範統決定以他樂觀的態度面對一切,勇敢積極面對他死後的人生,用他的誠意打動朋友的心!

「我爸爸說,男人就是要好好虐待自己的朋友,讓他們成天哭泣。」

「……我可以跟你絕交嗎?範統。」

序前(1)

『我願如那西沈的月亮,投墜至你身邊……』

夕陽再怎麼美,落下山頭後,也就看不到了。

暉霞再怎麼絢麗,終究迎接的仍是被黑暗吞滅的命運。

黃昏不過是暗夜降臨的序曲,而夜晚則有著那討厭的月亮,以及孱弱的月光無論如何也驅不去的晦暗。

我站在城門前朝遠方看著,也許我自己都不太知道我正看著什麼,茫然拿出隨身的記事,在那密密麻麻的划記下面又加上一道後,心理的感覺,早已沒有划下第一筆時那麼深刻了。

今天暉侍還是沒有回來。

「珞侍大人,可以出發了。」

「嗯。」

我將記事重新收好,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直到我覺得與平時無異。

「出發吧。」

暉侍總是說,要我別太在意身分的問題,就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笑鬧也沒有關係。

我的手輕撫過懸掛腰際的玉佩,這上面刻著我的名字。再稍稍低頭,瞥見系在身上的紅色流蘇,抿抿唇後,本來就不曾放鬆的心情,便更加緊繃了。

東方城以「侍」為名,發予玉佩的人,只有五個。

而其中只有我的流蘇還是處處可見的紅色。

「這次落月那邊派來的人似乎沒什麼,應該可以順利得手。」

跟在我左後方的人這麼說,也許他沒有什麼惡意,但還是讓我心情變糟了。

「如果是音侍、綾侍他們來,比較讓你們心安,是嗎?」

我不是故意想把話說得帶刺的。

要是能夠坦率一點就好了,說不定那樣就會有更多人喜歡我了吧?

想是這麼想,但我還是無法做到的。

「對、對不起!珞侍大人,我沒有那個意思!」

聽著那語帶惶恐的道歉,我默默繼續前進,沒有再理會那個人。

這個世界名為幻世,在我出生的時候,「沈月」已經存在這個世界上很久很久了。

「沈月」是一件當初我們東方城與西方城一起發現的神器,擁有十分不可思議的力量,它能吸引各個異世界的亡魂通過它所創造的通道,來到我們的世界,並重新賦予他們軀體,讓他們如同重獲新生,而我們將接引這些人回到我們的城,讓他們以新生居民的身分,成為我們的一份子。

新生居民是十分寶貴的人力資源,近年來接引各自屬民的模式,漸漸演變成爭奪戰,沒有人會樂見自己的敵人不斷壯大,所以,每當沈月傳來有新的靈魂降世的消息,無論那個靈魂應該屬於我們還是落月,我們都會派出一隊精銳部隊到通道的出口等待,因為落月那些卑鄙的人也會這麼做。

通常在爭奪靈魂時,都是會打起來的,而能夠利用來將對方逼退的時間,就是靈魂在通道內塑形完成,走出來之前。

因為來進行搶人作業的隊伍,一定都備有撤離的法陣,以便直接傳送回自家城門,這一點我們東方城的術法與落月的魔法都做得到,所以當成形的新生居民走出通道,先抓到人啓動撤離法陣的那一邊就贏了。

沈月的通道,一般都是在月亮升至天頂時開啓的,也只有在這段時間,通道出口附近的環境會暫時轉變為人可以接近的安全狀態,因此他們才會選在黃昏出發,到的時候便剛好能夠進去。

「珞侍大人,落月的人也到了。」

我聽著同伴的報告,點了點頭,瞧往對面。

這個地方只有通道出口微弱的光線照明,但就看清敵人的數量和模樣而言,是足夠了。

我知道他們也看見了我們。那些因備戰而拔出來的劍上反射出的光很刺眼,原本就低到谷底的心情又更差了。

「備陣!」

除了回去用的陣法,術法中還有攻擊或輔助用的陣,而我這次指揮的是攻擊的陣形。

也許是心情上的煩躁與空洞影響,我希冀用戰鬥來發洩。

這是一種尋求毀滅般的心理,盯著對面的人,我也拿出了攻擊用的符印。

暉侍,你究竟到哪裡去了呢?

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回來……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序前(2)

我的名字叫做範統,職業是鐵口直斷,當我擺攤做生意時會使用範太歲這個藝名,不過自從我被詛咒以後,生意就很難做下去了……不,應該說生意反而比以前更好,可是好得很莫名其妙,讓我非常心情複雜,嗯,當然不得不說說詛咒這件事。

說起被詛咒這件事啊,簡直是沒天理到極點!為什麼我會這麼倒楣啊——我只不過是叫了一位小姐一聲阿姨,她就對我下咒,咒我從今以後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會出現語詞顛倒錯亂,而且還應驗了!她自己長相太成熟,看不出來她幾歲難道是我的錯嗎!

這是什麼意思?舉例來說,在中了這個詛咒後,我看到一位男性客人,想招呼他,心裡想著先生,嘴巴里喊出來的稱呼卻會變成小姐,然後我就會被他痛扁一拳。什麼,你說這也不是很嚴重?這明明就很嚴重!至於十句有九句是怎樣的狀況,我也可以整理給你知道一下沒有關係,不必客氣。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小姐。」被痛扁一拳。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這是因為……」被痛扁一拳。

「小姐,讓我解釋……」被痛扁一拳。

「小姐……」再度被痛扁。

「那個,先生……」

「死白目老子是個男的你到現在才看得出來嗎!」

結果還是被痛扁。

也就是說,我說話有十分之一的機率會說出正常的話,但是這有個屁用啊!要是說了十次才出現,不就已經挨了九拳了嗎!

噢不,一般來說,到了後面,喊一次應該不是一拳就能了事的,我有經驗……這不是重點啦!

除了語詞錯亂,更過分的是,一句話裡面不是每個詞都會錯亂,所以在心裡想相反的意思再說出來也沒有用,我已經見識過這幾乎可說是特殊能力的詛咒展現過很多不可思議的語言功能,飽嘗過各種驚喜,更何況我本來就是個不擅長說謊,忠厚老實的好人,就算有漏洞我也不會懂得去鑽的。

還有一件事也很慘。那個潑婦在詛咒我的時候,有說個詛咒在我和人自然交談過???句話後才會解除,但當她說到那個關鍵數字時,附近剛好有小鬼尖叫,結果我沒聽清楚又來不及確認重點,那個潑婦就跑了……誰會曉得那個見鬼的數字是一百萬還是九千萬啊!搞不好是七十兆這種花一輩子的時間說到舌頭爛掉都未必有希望達成的數字啊!又不是一個人自言自語就算數,得跟人自然交談才可以耶!而且依照我現在的狀況,大家根本聽我說沒幾句話就跑走了!

我很冷靜在思考。我真的很冷靜在思考。

拜這詛咒之賜,我到現在還是打光棍,交不到女朋友。跟我平時的生活關係最密切、最有緣分的大概就是巴掌了,這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沒辦法,每當我想贊美一個女孩的時候,我口中說出的都是「你真醜」、「你長得讓我胃口全失」、「你是我見過最好騙的女孩子」之類的話,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會有女孩子理我,我也不希望有,因為會理我的一定不是正常的女人,寧缺勿濫!反正一個人也是可以活下去的!頂多是沒辦法傳宗接代對不起祖宗而已!

而女朋友可以不交,肚子可不能不填飽,鐵口直斷的生意只好繼續做下去,剛好也可以有與人交談的機會,實在是一舉兩得,雖然有點擔心這張嘴做這工作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但一直以來我也只會做這個工作,為了養活自己,即使是不歸路也只能走走看了。

然後就如我之前所說,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我說的話變得太玄,感覺不清不楚的很有大師風範,結果生意反而越來越好了。說是因禍得福,我也不能接受啊!明明說出來的幾乎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反話,生意卻變好了,這不是說我以前算的都不准嗎!混蛋!

好吧,我已經冷靜思考很久了,但好像沒有任何幫助。這不是夢嗎?為什麼醒不過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無論是現在這一片白色的通道還是剛才跟我交代遺言的人,感覺都很像是夢啊?

說起來,對那個人還真不好意思,連作個夢嘴巴的毛病也跟著來,不肯放過我,害我拖了很久才成功答應為他完成遺願,感覺上他都快死不瞑目不得安息了……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啦?

如果這不是夢,難道我又被誰詛咒了嗎?我到底招誰惹誰,最近都已經盡量不稱呼客人了啊!

我仔細看看,發現通道看起來是有盡頭的,那乾脆走出去試試看好了,都已經這麼倒楣了,再來什麼事我都不怕了啦。

走著走著,來到了出口,在我探頭出去時,我忽然發現其實我還是挺怕的。

外面正在打打殺殺的兩方人馬,使出來的攻擊完全不是開玩笑的樣子,那些聲光效果我無法理解,但人的血肉爆開我還是看得懂的,不管它是因為什麼原因爆開。

噢,神啊,我現在應該怎麼做?賭一下哪一邊會贏,賭贏了我就可以脫離這個夢境了嗎?啊哈哈哈哈。嗚哇!那邊那個人變成兩半啦!我可以直接昏倒嗎?夢里可以昏倒嗎?

「快出來!」

兩邊廝殺得正猛烈,我看戲看得正在思考能不能退票,一個美少年突然竄到我面前,隔著一段距離,要求我也下海入戲……不,不是,感覺越來越像夢,也越來越不像是夢了……

「不要!我手無縛雞之力啊!要我出去不是送死嗎!」

天啊!我居然中了十分之一的機率說出了一句正確的話!能正確表達出我的本意實在太讓人感動了,尤其是在這種生死交關的重要時刻……

那個美少年皺起了眉頭。奇怪,我又沒說錯話,他難道聽不懂嗎?就算聽不懂,難道還看不出我強烈的求生意識?

「你在說什麼?你已經死了,難道你不知道嗎,範統?」

啊?

什麼?

慢慢慢慢慢著!我可以不計較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麼回事,但我為什麼會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死了啊!所以這裡是天堂嗎?還是地獄?我可以懷抱幾分這裡其實是天堂的希望嗎?雖然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珞侍大人!小心後面!」

在我正混亂於這一切時,那個似乎名叫珞侍的美少年以令人驚嘆的輕盈動作向旁跳閃開來……而我則看到一顆巨大的火球,朝我撲面而來。

我聽到好幾聲驚呼,看見美少年以驚慌的表情朝我看過來,然後……因為實在是太痛了,真的無法實況轉播,總之我覺得被三十億現金砸在身上應該差不多就是這種即將**的感覺,當下真的很想罵臟話。你們每個人都那麼吃驚的話,就不會來個人幫我擋一下嗎——!

我都已經死了,雖然我還沒有接受這件事情,也沒弄清楚自己的死因,但有必要因為這樣就再殺我一次嗎——!

不,這到底該算是死了又死,還是鞭屍,還有待商榷啊……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序前(3)

纖細白皙的手指,在柔如緞面的黑色長髮上滑動,剛剛才進行完梳理的手續,接著,就是為這美麗的頭髮結成一個適合的髮型了。

頭髮的主人正靜靜坐著,等待服侍他的人完成他的工作。她是東方城最為尊貴的君主,打理身邊事自然也不需要自己動手。

「隨意弄個髮型嗎?」

放置飾品發簪的托盤早已準備好在旁邊,問話的人低沈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並不會顯得突兀,而是自然地融入其中。

「你處理吧。」

女子漫不經心地回答。得到了答覆,他隨即開始動作,那雙巧手使用簪子、安上裝飾的手法顯得十分熟練,沒有多久,原本披散的發絲便成了端莊亦不失華貴的模樣,於是他收拾剩下的用具,準備告退。

「綾侍,衣服。」

在他將整理好的東西歸位,正想開口告辭時,女子輕輕的一句話,讓他變更了說出口的話。

「是。」

他走向掛著華衣與配件的櫃子,開始為她挑選適合這個髮型的衣衫。

照理說,如果要更衣梳理一並進行,那應該先處理好衣服再梳理頭髮的,但女子到現在才提出要求,也只能改動順序,讓衣服來配合髮型了。

那麼,妝也得重新上才行。

將一襲長袖的綢裙捧來,為站起身子的她卸下原先的衣飾,再將要為她換上的衣服披上她的身體,從胸口開始,仔細且一絲不苟地扣上扣子。

沒有任何情色的遐想,無論是在調整衣服時,將系帶環過她的腰綁結時,還是執起她的手,將袖套束好時。

「這次率隊去接引的人是誰?」

對城內發生的事情,她其實鮮少注意,接引儀式輪到誰去,她當然是不會曉得的,現在也不過是口頭上稍微詢問一下而已。

「是珞侍。」

綾侍一面端來上妝的用具,一面淡淡地回答。如他所料,女子沒有進一步詢問下去的意思,他知道她今天的情緒並不怎麼好。

也許就是因為情緒不佳,才會想隨便找個話題,跟他說說話吧。

就算知道她的感受,綾侍還是不會開口說一些安慰的話,或是做一些比平常體貼的事情。

因為她不需要。比起需要安慰,她更需要的應該是情緒低落的事情不被察覺。

這也是長期以來不容許出現瑕疵的自尊在影響著她,讓她痛恨從別人的反應中發覺自己曾洩漏出軟弱的緣故。

室內又恢復了安靜。他以沾水的布將女子面上原本的妝拭去,然後再拿起色染的朱筆,為恢復素淨,看來略嫌蒼白的臉點上艷色。

她的肌膚就如瓷器一般,細緻得沒有瑕疵需要上粉遮掩,頂多是用點元素讓她的氣色紅潤些,但她一般時候都是不喜歡的,所以只須妝點眉眼與唇,也就夠了。

上完妝,她便又是那個傲然冷艷的東方城女王。

比誰都驕傲,比誰都高貴,比誰都絕決而不可一世。

「音侍回來了嗎?」

當他在她的唇上畫下最後一抹顏色後,她再度出聲,問了這個問題。

「還沒呢,可能快了吧?」

他確實不清楚此刻她想聽到的是什麼樣的答案。

不過那個人,姑且不稱呼為那個傢伙或那個笨蛋……他就算辦完了事,也未必會立刻回來的,總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拖延到他的行程,總是有很多事情可以成為他浪費時間的理由,而非藉口。

「回來了,就讓他來見我。」

「是。」

聽完她的吩咐,他點了點頭,這次他沒有再被留下,女子沒再提出任何要求,也沒再看向他,所以他安靜地出了她的寢室。

順著廊道走遠後,帶在身上的符咒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

帶著一種可能又有麻煩了的預感,他接起了通訊。

自從新生居民伴隨著沈月通道的開啓而出現後,東方城與西方城內,都配合著設立了新生居民的維生系統——水池。

說是水池,但其實它的面積並不小,也有一定的深度,在上面撐船都沒問題,游一圈還要一點時間,跟個湖也差不多了,但它還是叫做水池,因為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叫的了,沒有為什麼,也從來沒有人覺得需要改變。

水池直接連結沈月的力量,擁有類似沈月通道內為靈魂塑形的能力,新生居民一旦死亡,靈魂便會被傳送至池底,重新塑形後再浮起,再度擁有一個完好健康的肉體。

此刻池底的沈月之力也正運作著,那名少年靈魂的容貌體態逐漸清晰,待得靈魂與新的身體完全契合融入,他睜開了眼睛,那一瞬間,天空藍的眼睛內,徬佛還殘留有對先前的死亡懷抱的絕望與不甘。

在發覺身處的環境是水中,且注意到無法呼吸後,他快速做出了判斷,朝水面的方向踢動雙足、滑動雙手。

赤裸的身軀直接接觸冰冷的水,這樣的感覺當然稱不上舒適,說是刺骨還差不多,伴隨著一股無以名之的恐慌,讓他難以適應。

穿出水面,迎接夜晚寒冷的空氣,本應耀眼的金髮濕漉漉地服貼在臉側與頸部,他仰起清秀俊美的臉孔,看見了懸於遠方的月亮。

在稀薄的月光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十指手臂,再看向水池岸邊的景物,既有認知判定後產生的結論,使他一下子啞然。

好半晌,他才在這空無一人的地方,以少年略嫌青澀的嗓音,失神地自問了一個問句。

「這裡是……夜止?」

序章 新的人生

『準確來說,應該叫做新的人生與舊的人生的中途……』 —— 範統

時間是深夜,地點是沈月通道外,情況是一群人趕走了另外一群人,然後圍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中半死不活的那個人叫做範統,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新生居民,照理說應該被東方城或西方城的人穩穩當當地帶回去安置,不過他卻很悲慘地遭到戰火波及,被西方城的人發出的大火球正面轟中,導致東方城的人把西方城的人趕走後,仍然待在原地,面對這樣的特殊情況發愁。

「珞侍大人!他的靈魂已經脫離身體一半了啊!」

「珞侍大人!現在應該怎麼辦?要為他治療嗎?還是乾脆一刀讓他解脫?」

被眾人簇擁在中間詢問決定的,是個貌美的少年,年紀看起來很輕,此刻一向在人前表現沈著的他,身上難得地流露出一種無措。

雖然他是這群人中的領隊,但他也難以作出決定的樣子。

珞侍的為難如果是精神上的,範統的為難就是肉體上的,打從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他就不曉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先是以為是作夢,然後又被告知自己已經死了,現在看起來似乎還要再死一次?

雖然他也不想死,但無論是被救治還是直接進到死亡的階段,感覺上都比停留在這血肉模糊痛得要命卻又不快一點要了他的命的狀態要好得多。

「如果他死在這裡,靈魂會被傳送去哪一邊的水池啊……」

珞侍僵著臉問出這個問題。還真的沒有剛來這個世界,沒經過任何處理的新生居民在這裡死過,死了以後會不會依照一般新生居民的模式從水池浮起來都不知道了,要是去了西方城那邊,不就便宜他們多出一個人力了嗎?他們是來搶人的,可不是來搞笑的。

範統雖然可以聽得懂他們的語言,但在沒有具備相關知識的情形下,還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

「殺了我吧……」

在努力擠出一句話來後,範統認命地發現,自己又被自己這張嘴出賣了。

明明是想說不要殺我,卻變成相反的意思,如果他真的因為這樣而死,他一定要回去找那個詛咒他的女人報復……

但仔細想想,人都死了,還要千里迢迢到處找人,好像還挺麻煩的,他還是再考慮好了。

「你……」

珞侍遲疑了一下,面帶猶豫地開口。

「……很痛嗎?」

這不是廢話嗎!你是嬌生慣養沒被火球砸過所以才問得出這種問題吧!

範統在內心吼著,雖然要是沒被火球砸過就叫嬌生慣養,那麼世界上實在有太多人符合這個定義,但他也沒有精力去思考自己想法的合理性。

「一點也不痛!」

這絕對不是逞強。只是詛咒又發作了而已。

這種時候不要逼我說話好嗎?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範統感到一股非常無奈的悲哀感。

珞侍看向他的目光變得有點詭異,大概是因為看起來完全不像不痛的樣子吧,一面叫人殺了他,一面又說不痛,這種矛盾不是他可以理解的。

範統很想問他們,如果不殺又不救,那麼有沒有止痛藥可以施捨給他,而在他思考著有沒有辦法正常表達出自己的意思時,忽然注意到大家的態度都變得很恭敬,還自動讓出了一條道出來,似乎有另外一個人來了。

「綾侍大人。」

那個人走近到珞侍身邊後,在通道出口的光照下,模樣也清楚顯露了出來,讓範統看得有點眼睛發直。

仙……仙女嗎?所以這裡還是有可能是天堂的?

「綾侍,應該怎麼處理比較好……」

珞侍抿了抿唇,有點不情願地求助著,剛才也是他使用符咒通訊器請綾侍過來的,他對於自己無法處理好所有的情況,必須依賴別人,感到有點沮喪。

而綾侍幾乎沒花上幾秒的時間猶豫,就下達了命令。

「丟回通道裡面宰掉,讓他重生。」

範統瞬間又從天堂掉入地獄了。

原來不是仙女,是魔女嗎?

「原來通道裡面也有重生的效果啊。」

珞侍松了一口氣,露出「原來這麼簡單啊」的表情,一面單手夾起一張符紙。

等、等一下……範統睜大了眼睛,很想叫他們住手,可是說出來有十分之九的機率會變成「快一點」、「儘管來」之類的話語,雖說賭了還是有十分之一的機率可以表達出他真正的意思,但這些人真的會理睬他說什麼嗎?

「現在的傷勢你都說不痛了,這一下應該也不會痛的。」

珞侍大概是看見了他驚恐的表情,稍微解釋了一下,想讓他安心。

但所謂的不痛根本就是個誤會。

旁邊那些跟班抬起了範統的身體,不容他抗議就往通道裡面丟,範統覺得他們根本是已經把他當成屍體一樣扔了,而他「這次」死前,最後看到的畫面,是手持一張紙片符咒的珞侍,向前躍起,再將無火自燃的符咒擲向他的漂亮動作。

「馭火咒!」

就視覺畫面跟灼燙感覺而言,跟大火球其實是差不多的,不過日後範統才知道,馭火咒只是符咒學中最初步的基礎攻擊法術而已……

雖然說這種話好像很奇怪,但是,在這個世界紀念性的第一次死亡,他也還是希望,至少可以被個有聲有色的大絕招乾掉啊!這應該是不得不死的人都會有的憧憬吧!

被這種小符咒宰殺,簡直就好像被宣告只能成為不起眼的小角色,永遠無法翻身一樣了啊——

章之一 亡者未盡

『聽起來像是由我主演的恐怖片。我是演恐怖片的那塊料嗎?不,真的是我主演嗎?』 —— 範統

龐然靜謐的東方城,在夜色之中,依然被牆頭的燈火輝耀,照出整個城門與外牆的架構。

高掛在城門上方的匾額上的東方城三個字,十分具有磅礡的氣勢,城的外牆用的是石磚,看來是相當堅固的石體建築,大概是時常修整的緣故,儘管它的實存時間已經很久遠了,仍給人一種乾淨穩重的感覺,而非如同風中殘燭的遺跡。

由敞開著迎接他們的大門,可以瞥見城內井然有序的街道與屋舍,這些商家民房的建設多半低矮古樸,與東方城外面的模樣很有一致性。

有的商家在這大半夜依然尚未歇業,所以某些聚集了這類商家的巷子,皆燈火通明,熱鬧不下白日,與平民住居的寧靜形成對比。

在一路走回來的途中,範統已經被灌輸了很多這個世界的知識了。

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個世界有個叫「沈月」的寶物,具體來說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沒說得很清楚,範統認為大概是跟人造衛星差不多的東西,不過從服裝看到建築,這個世界都是一副古色古香的樣子,大概也不會知道人造衛星是什麼,他也就無法跟他們溝通確認一下是否類似了。

他們說,沈月是很久很久以前由當時的東方城女王和西方城皇帝一起發現的,範統聽了一陣子才聽出來「落月」這個稱呼指的就是西方城,因為月亮落下的地方就是西方城那邊,才有此稱呼,而西方城那邊的人,多半喊東方城為「夜止」,原因則是晨光總由東方城這邊升起。

沈月擁有極為強大的法力,能夠吸引各個世界的亡者靈魂通過它製造出的通道來到這個世界,並讓這些靈魂重新獲得軀體,得以在這個世界過活,而會被吸引來的靈魂也有一定的條件,像是意外死亡、帶著遺憾而死,或是尚未長大就死去的孩童靈魂,這類的靈魂才比較有可能被吸引過來。

對這個說法範統抱持懷疑。他實在有點質疑沈月這鬼東西是不是連活人的靈魂也會一並吸引,不然他怎麼會對自己的死亡毫無印象,就這麼被吸到這個世界來了呢?

此外,為了方便他們這些透過通道來的異世界人盡快適應學習這裡的一切,成為這塊土地的新生居民,他們會對這些新成員施以記憶封印之術,封住這些新成員的部分原有記憶,這就是綾侍剛剛對範統做的事情,範統接觸封印時的昏迷也只有一下子而已。

而在這一下子的時間里,綾侍就自己先回去了,珞侍則跟他們一起走回來,據說他們有準備可以一瞬間就回到城門口的法陣,但因為沒有緊急逃離的必要,使用法陣很浪費,所以就變成徒步回家,順便給他講講基礎知識了。

進了東方城,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後,如果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階級,就可以得到每次恢復部分記憶的奬勵。範統對於自己到底哪些記憶被封住了倒不是很在意,反正被封住了就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了當然也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或者跟什麼相關,那麼就一點探知的動力都沒有了啊。

他不曉得綾侍到底給他封了哪些記憶,重點是他現在也沒覺得哪裡不好,那麼就是沒問題了嘛。

「回城後我們會給你安排臨時住處,剩下的等明天,會有專人再過去跟你說明。」

「喔。」

從黃昏出發,戰鬥,到現在都大半夜了,從他們的臉上都看得見疲色,範統也覺得很疲憊,不過,他是光走回來就累了。

直到現在看見東方城的城門為止,珞侍都沒再跟他交談。範統雖然也有一些想問的事情,但在狀況未明之下,別亂開口才是聰明的作法。

光是聽人講解說明很簡單,只要一路「喔」、「嗯」、「喔喔」下去就可以了,這種詞畢竟沒得做什麼替換顛倒,頂多就是偶爾變成「咦」,但這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頂多是讓對方再多補充一句說明,他就可以繼續喔喔喔下去了,十分方便。

眼看家就在眼前,這個小隊的人也很高興,大家都想趕快回自己的地方去休息,不過這個時候,突然又出現了狀況。

他們聽到遠方傳來有點狂亂的腳步聲,不,說是遠方,但一下子也變得不遠了,也就是說接近得十分快速,大家不由得回頭看了看是什麼狀況,而在看見朝城門疾馳而來的魔獸與上面騎乘的那個人後,範統以外的所有人都臉色一僵,很有默契的立即退開空出空間,以免遭到波及。

範統承認他的反應有點慢,視力也不是很好,但……

「啊啊啊啊!為什麼路中間會有人啊!」

但……這個世界原來是個只要反應有點慢,視力差了點,就會隨時遭遇死亡的危險世界嗎?

當範統聽見那個人的叫喊,然後魔獸還是義無反顧的把他踐踏輾平過去時,他心中一面產生這個疑惑,一面也很想問一下這是不是就叫做無照駕駛。

至於痛覺這種東西,搞不好久了就會習慣了?到底該說是習慣了還是疲乏了呢?

「範統!你怎麼又死了啊?」

在他靈魂還沒完全分離出來的時候,珞侍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聲音對他喊了這麼一句。

上一次就是你殺的,你應該沒資格說這句話吧——!

儘管範統很想吶喊出來,但這也得等到他再度重生才辦得到了。

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一(2)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9:14:40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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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光聽理論,不如實際操作,有了經驗就會瞭解,也順便可以熟記在心了、身歷其境就是最好的學習,發生在你身上的時候想不記住都難、本公司招收新人,聘用後需先實習受訓一個月熟悉工作環境,不發予薪水……反正這些話就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你懂不懂沒人曉得,搞不好你自己也不曉得,所以讓你體驗一下你就知道了——

而範統正在充分實行著這條准則——用死亡來瞭解所謂沈月力量影響下,東方城偉大的新生居民維生系統:水池。

新生居民死亡後,身上如果有東方城的印記,靈魂就會被傳送回東方城水池的底部,沈月的力量會讓靈魂得以重新塑造出軀體,保證跟死前一模一樣,原本已經學會的技術和記住的知識,樣樣都不會少。

可是水池維生系統沒有來這個世界的通道那麼貼心,所以他還是少掉了衣服,這讓他有點想抱怨「樣樣都不會少」是廣告不實。

而這個水池實在深得有點不像話,也寬得跟湖沒兩樣,所以他差點因為不諳水性變成一具新鮮的浮屍,幸好珞侍很有良心,又帶了那批人來划船打撈他,不然它可能就得不斷經歷重生溺斃重生溺斃的過程,直到被人發現為止。

這猶如強迫人要成為游泳好手的設計,讓範統覺得實在很不人性化。萬一髮生那種狀況,那池面上就會有很多他的屍體耶!而且浮腫程度還不一,這不是很惡心嗎?難道都沒有人這樣死過嗎?接下來別的在這裡重生的人不會被嚇到嗎?

範統總覺得這樣的對話是有可能發生的:「啊啊,初次見面,你好」、「不,我見過你的屍體!你是怎麼搞的,池子上漂浮了一堆,我仔細算算你總共死了三十八次!這是公共污染耶!你上岸之後也不清理一下嗎」、「噢……可是……自己清理自己的屍體,那感覺很奇怪耶……」、「那我們這些游上岸途中一直撞到你的屍體的人該怎麼辦啊!那天死掉重生的人一共一百零八個,每個都認得你的臉了」、「真是不好意思,不過屍體都浮腫得面目全非了,你們居然還能認出是我的屍體啊」……

搞不好會因為在水池內留下大量屍體而成為名人。用想的就覺得實在太恐怖了。

雖然有人來打撈他,他照理說該心懷感激,但是被人用撒漁網的方式捕獲上船,那感覺還是很難愉悅的……

再加上上船獲得一件衣服後,珞侍嚴肅著臉孔跟他說的話,他的心情就更加沈重了。

「我想你也知道了,新生居民只要死亡就會在這裡重生,可以說是不滅的,但是你也別因為這樣就覺得隨便去死沒關係,我現在先告訴你一些事情。」

聽到這裡的時候,範統就很想反駁了,怎麼可能隨便去死沒關係!他很怕痛的!

「你們所使用的軀體,正常不損壞的話可以用十年。十年內死掉都是浪費資源,必須自己支付更換軀體的費用,不要以為偷偷死掉不會有人知道,水池都會留下紀錄的。不過,體諒剛來的人可能還沒適應這邊的環境,最初的三次年限內死亡不必付錢,之後就不是免費了,你已經用掉了兩次機會,自己注意。」

「什麼!為什麼!我明明還沒踏入西方城,這樣也算?」

「這裡是東方城!你腦袋還沒重生完畢嗎?」

面對珞侍的疾言厲色,範統再度有苦難言。他當然知道這裡是東方城,就是因為他知道這裡是東方城,講出來才會變成西方城嘛。

「更換軀體的費用並不便宜,新生居民很容易因為這樣而負債,如果還不出錢來,也不至於讓你無法再復活,只是為了避免有人負債的數字太龐大,根本還不起,就不工作賺錢,也不好好保護自己,有恃無恐地亂死,凡是負債的人死掉被送回水池底部重新塑形,都會產生強烈的疼痛,疼痛會隨著負債的數字等比增加,作為懲罰。」

珞侍每說一句,範統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當他說完的時候,範統的臉色已經可以用淒慘來形容了。

一直死掉就已經很慘了,還會大量負債?一直死掉造成大量負債就已經夠慘了,還會導致重生的時候有可能比死掉的時候還痛?

這裡果然不是天堂而是地獄。但他是做了什麼才被抓到地獄來呀?鐵口直斷造了太多口業嗎?

像這樣在水池上划船,頗有一種渡冥河的感覺,這樣的話,珞侍他們就是鬼卒了……範統甩掉這個胡思亂想,決定在靠岸前把腦袋放空。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一(3)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4:35:56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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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城的維生水池,並不是處在密閉空間中的。儘管四面都被天然的土牆包覆,留了通往城內的出口在西面,不過上方卻是開通的,能看見一面廣大的清朗天空,白雲,與銀白的月亮。

這個時間已經看不到月亮了,因為月亮差不多快從西方城的所在位置沈到地平線下去了,由此可知他們搞了多久,幾乎可說是一夜通宵到天亮。

呼吸著不同的空氣,感受與原本世界相異的氛圍,在這池面上看著天頂,吹吹略顯寒冷的風,範統此刻才覺得身體徬佛放鬆了下來,情緒也趨向舒緩平靜。

……如果今晚他沒死了兩次的話,或許一切感覺起來會更美好。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死這麼快的,恐怕破紀錄了。」

船上的路人甲這麼說。

「是啊,上次那個進城時匾額剛好掉下來砸死的,本來以為已經是最快紀錄了,沒想到還有個還沒進城就死的!」

路人乙這麼接口。

你們這樣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幸災樂禍不太對吧?就算身為這種紀錄的保持人,我也絲毫高興不起來啊!……範統的眼角抽搐著。

「好好划你們的船,聊什麼天!」

珞侍冷著臉讓這個話題瞬間夭折,路人甲乙兩人立即噤聲,老實做他們該做的工作。

池岸邊還有好幾艘差不多大小的空船,划槳漁網一應俱全,看來應該是讓大家隨時可以利用來救援重生的親朋好友的便民措施,範統看了實在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走過一條有點曲折的地穴小徑後,範統總算正式進到了東方城內,真正貼近了東方城的景物。

走在灰白石磚鋪成的道路上,範統一面覺得踏實,一面東張西望,覺得一切都很新奇。

東邊曙光已初露,這個時間街上自然是不會有什麼行人的,而在他遠遠望向北面時,便被那座雄偉氣派的建築物吸引了注意力。

建築物的本體是一種夢幻般的冰冷藍色,那些許的透明感大概是光線使他產生的錯覺,獨獨高起來的地形似乎也昭示了其超然的地位,那樣肅穆之感,單是望著,都會令人心生崇敬。

「那是……」

範統指著那座建築物向旁邊的人詢問,那人打了個呵欠,語帶疲倦地回答他。

「那是神王殿,女王陛下和五位侍大人的居處。」

簡單來說,應該就是東方城最高統治階層的人住的地方吧?範統明白了。

不過,五位侍大人……?

範統用可疑的目光瞥向一旁的珞侍,留意到他的目光,珞侍略感不快地皺起眉頭。

「那是我家,你有意見嗎?」

「有。」

……

我真的不是有心找碴的……

「你有什麼意見?」

珞侍那張秀氣的臉徬佛籠罩上了一層陰影,範統的記性沒有爛到一天以內的事情都會忘記,他確實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是怎麼死的,也還記得馭火符把他人生燒成黑白的滋味……

怎麼辦?範統有點害怕,就算他想說一些類似「我只是不知道來迎接我的居然是僅次於女王的大人物」的話,說出來有很高的機率會變成很藐視女王或者對方的話,想找死也不是這麼找的吧。

他努力想找出就算顛倒了聽起來也不會太奇怪的話來回答。其實剛才搖頭就沒事了嘛!不知道在鬼迷心竅個什麼勁,怎麼會想到用言語回答這個問題?

「珞侍大人,我們到了。」

一起送他過來的路人乙及時插了一句話緩衝了一下氣氛,珞侍這才移開眼神,範統有種被救了一命的感覺,跟著看向他在東方城臨時的家。

是並排屋社中的一戶,房子看起來簡陋但是很正常,似乎沒什麼好不滿意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在負責告訴你相關知識的人員過來前,不要私自外出離開這裡。」

珞侍冷著臉交代,順便提醒了一句。

「這只是臨時借給你的屋子,雖然是沒有人住的房屋,依然是屬於東方城的財產,如果破壞了任何一處,一樣必須賠償。」

賠償賠償賠償賠償。範統覺得東方城實在很小氣,復活的皮囊要錢,提供的住處也要宣示所有權,還是他還沒拿到公民證,待遇才會這麼差呢?

「聽清楚了嗎?」

這次範統記得用點頭的。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一(4)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3:35:56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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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統是在天亮的時候睡著的,但要來指導他生活知識的導遊可不是,這也就造成他才睡下去沒多久,正要進入好眠階段的時候,就被前來拜訪的導遊吵醒了,睡眠嚴重不足。

人如果命賤就是這樣,聯想好好睡個覺得權利都沒有……頂著昏沈的腦袋,範統看著這個帶著職業性笑容的男子。

「你好,我叫米重,負責教導你一些在幻世與東方城的必須知識,你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米蟲?範統在內心直譯。

「真是個好名字。」

不,我想說的是真是個奇怪的名字。怎麼會有人取這種名字?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

這麼想著的範統,似乎完全不反省一下自己的名字也很奇怪,而且跟這個名字還挺配的。

「感謝你的贊美。那麼在帶你認識一些重要地點前,我們先把可以交代的事交代完吧。」

米重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白色的物體。範統看過這東西,通常是掛在衣服上的擺飾,好像叫做流蘇的樣子。

「這個白色流蘇是你的,然後我跟你解釋一下這個東西的意義。」

米重清了清喉嚨,十分流利專業地解說了起來。

「流蘇的顏色是我們東方城用以判別實力階級高低的東西,從強到弱代表的顏色分別是黑、紫、紅、藍、綠,白色則是剛來的人會領到的,也就是還沒有經過任何考試鑒定的意思,東方城的薪俸是照流蘇的顏色發放的,階級越高月俸就越高,然後同一種顏色裡面,深色的月俸也比淺色要高,例如深藍色就比淺藍色高級,另外,白色是沒有任何薪俸的,大家都從零開始,請好好提升你的階級。」

東方城對錢的問題真的很重視的樣子,範統黑著臉接過了這象徵他沒什麼用的白色流蘇。

米重掛在腰間的流蘇是淺綠色,而根據腦中的印象,珞侍的流蘇似乎是鮮紅色,他帶著的那些人則是有紅有藍,至於只出現了一下子的綾侍掛的是什麼顏色的流蘇,他就沒有注意了。

「別看啦,我淺綠色流蘇一個月能領的錢很少的,幸好總是有新人進來,讓我還有解說員的工作可以擔任,不然意外死亡的話還真是沒錢能夠還債呢……」

看他抓頭感嘆的樣子,範統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他好。畢竟他自己目前的狀況好像還比他更慘,剛來就用掉了兩次免費重生的機會,這實在讓他沒有餘力同情別人啊。

「然後呢,既然來到了東方城,那麼也該知道位居高位的是哪些人,以免不小心得罪……」

我昨天好像已經不小心得罪一個了。範統心情有點悲慘黯淡地想著。

「我們東方城最尊貴偉大的,是統治我們的矽櫻女王,女王的年紀不重要,反正她外表年輕貌美。不過你大概只有遠遠看到她的機會,女王陛下通常只有在一些公開場合才會露面,但半個月後就是紀念啓動沈月的沈月節,女王陛下和幾位大人會一同乘車到沈月祭壇去進行祭禮,到時候你可以出來跟著車隊瞻仰一下這些大人物的豐採。」

範統點點頭,米重就說了下去。

「地位僅次於女王陛下的,是五位『侍』大人,其中綾侍大人你應該見過了,他操控掌管新生居民的記憶封印與解封,剛來這裡的人都會由他親自進行封印記憶的儀式,從此也就被綾侍大人的美麗所俘虜,提升階級時也是由綾侍大人執行解封部分記憶的奬勵的,唉,為什麼我不能趕快升級呢,好想再見綾侍大人一面啊……」

講到後來根本都是你的心聲和私人怨念了吧?你這導遊的專業程度這樣是可以的嗎?

範統不否認綾侍很美,但是有過被綾侍下令受死的經驗後,那感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綾侍大人兼任女王陛下的近侍,據說換裝梳頭沐浴等女王陛下身邊的大小事都是綾侍大人服務的,女王陛下真是讓人羨慕啊——」

怎麼還沒完啊?還有,一般來說應該是羨慕能夠貼身服侍女王才對吧?怎麼相反了?換裝梳頭沐浴都包了,那有沒有侍寢?

「至於音侍大人呢,怎麼說……應該說很率直沒架子吧,是個很奇妙的人。可能是因為太奇妙的緣故,明明人看起來一表人才,長得英俊又帥氣,卻到現在都還沒有交往的對象,算是挺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奇妙?」

「嗯啊,聽說音侍大人出去辦事辦了一個月,昨天深夜的時候終於回城了,駕著一頭他一時興起抓來騎騎看的魔獸,不過根本無法控制,衝撞進城門後波及了好些商家,最後還驚擾了女王陛下,被斥訓了一頓的樣子……」

……

範統總算知道昨天晚上無照駕駛撞死他的兇手是誰了,而且看來這輩子無望討回公道。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一(5)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3:23:31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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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去接你回來的是珞侍大人,五位大人裡面,珞侍大人的年紀最小,今年才十四歲,人不太好相處……對了,珞侍大人是女王陛下的兒子,本來就不好相處了,加上這層身分,就更有距離感了。」

範統大驚失色。

要死!什麼人不好得罪居然去得罪個王子!

「你臉色好差,怎麼了嗎?」

範統頹喪地搖搖頭。當真是一失言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經死了一百次了。

「違侍大人比較少出來活動,今年三十幾歲了吧,關於違侍大人的情報不是很多,但女王陛下似乎對他的話言聽計從,很多命令都是因為違侍大人提出來才推行的,對了,違侍大人很偏袒原生居民,總是提一些欺壓新生居民,對新生居民不公的意見,所以新生居民普遍挺討厭他的。」

這個人範統也記下了,接著便看著米重,等他再繼續介紹。

「最後是暉侍大人……呃,這個還是先別提好了,我給你講講落月那邊的事情吧。」

「耶?」

明明有五位侍,卻只介紹四個,錯開話題也錯得太明顯了,範統不禁困惑,這實在讓人很在意。

「難道這位暉侍大人比違侍大人還惹人厭嗎?」

話說完,範統也有點想哭了。為什麼十分之一的正確機率總是發生在無關緊要的話上呢?

「才不是!暉侍大人是很好的人,大家都很喜歡他的!只是……唉……」

米重很激動地否定後,人跟著哀愁了起來。

「算了,跟你說說也無所謂,暉侍大人已經失蹤兩年了,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他失蹤的時候十七歲,那時就已經拿到了淺黑色流蘇的實力證明瞭,可說是資質奇佳的人才,所以當初才會被女王陛下收為義子啊,如今這個樣子,說他死了的也有,說他叛逃的也有,實在很讓人難過……這些話可千萬不能讓女王陛下和珞侍大人聽到啊,很忌諱的。」

範統畢竟還沒在這裡生活過,也不認得暉侍這個人,聽了這些話是沒什麼感覺的,他只有對其中一點疑惑。

「原生居民活了不是都會從水池死掉嗎?」

他話語顛倒的功能又恢復正常了,果然福無雙至。而且這詛咒還真是智慧型感應式自動學習的,這麼快就自己學會新生居民的相對詞是原生居民了……

「你在說什麼啊?你是說新生居民死掉可以一直復活這件事嗎?女王陛下跟五位侍大人都是原生居民啊,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復活的。新生居民之所以可以一直復活,是因為我們來這裡的時候就是靈魂型態了,本來就是死的,只是跟沈月借了軀殼活動而已,但沈月的恩澤並沒有降臨到原生居民身上,說起來也很諷刺吧,明明就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範統覺得更諷刺的是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到這個世界來的,只要想到這件事,他就覺得很悶。

「當然這些狀況不是絕對,我們的女王和落月的少帝繼承下來的王血之力,只要一滴血就可以讓一個死亡六小時內的原生居民復活,一個月可以用一次,只是用過這能力後,會有一整天的時間處於虛弱狀態,我們的女王似乎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不太喜歡動用這個能力吧。每個原生居民一輩子只能被復活一次,所以違侍大人就認為原生居民的命比較珍貴,都不把新生居民的命放在心上。」

王血有這麼神奇的功能,不曉得是否就是他們可以當上王的原因?一個月只能用一次的話,似乎就真的得慎選對象了,萬一復活了無關緊要的人,結果另一個重要的人在一個月內死了,那還真是很糟糕的狀況呢。

想到這裡,因為米重又繼續解說了,範統便停下思考專心聽他說話。

「新生居民也不是絕對不死的喔,幻世的武器分為普通武器和噬魂武器,新生居民只要被噬魂武器殺死,就會魂飛魄散,無法再進行重生。違侍大人認為新生居民擁有可以重生的優勢,為了保護原生居民不被新生居民加害,給每個原生居民都發了一把噬魂武器,還訂下法規,只要新生居民殺傷原生居民,沒有充分的理由,一律以噬魂武器處死——所以,你可要小心別惹到原生居民,東方城是很保護原生居民的。」

可惜他已經惹到了,還是惹到大尾的。範統只希望珞侍不要太小心眼,別跟他斤斤計較那種小事情。

「這裡的武器都會說話,你碰到的時候不要太吃驚,然後武器也需要認主才能使用,除非你拿的是菜刀之類的器具,不過不需要認主的武器效果都不怎麼好。等一下我在路上會教你怎麼分辨原生居民……對了,我剛剛說要解落月的事嘛,差點忘了。」

這時候米重先把身上背著的袋子放下來,說是東方城分配給他的衣物和日用品,範統又把謝謝說成了不客氣,無言了一番後,米重才接續著說下去。

「落月——也就是西方城的代稱,大家幾乎都是這麼喊的,你應該知道吧?落月的少帝恩格萊爾,具體年齡不清楚,有人說十八歲,也有人說還不滿十歲,反正二十歲成年之前,按落月的規定是不能公開現身的,聽說出席重要場合的常常也是替身,他本人一向按照規定遮面,在他成年前恐怕不會有人看過他的模樣,那邊的情勢好像很複雜吧……你要記得,落月那邊的人是我們的敵人,未來外出有機會碰到,動手時不要客氣就是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米重喝了口水喘口氣,歇息了一下。

「他們的實力階級是用腰帶上的繡線分的,銅線五條後換成銀線,銀線五條後換成金線,金線最高到三條,就跟我們的純黑色流蘇一樣,擁有的人極為稀少。好啦,就這樣了,我們出發吧,嘴巴都累了。」

現在出發範統是沒什麼意見,除了他很想睡以外。不過米重瞧了瞧他剛掛上的白色流蘇,若有所思地補了一段。

「還有一件事得告訴你,階級低的人可以透過提出與階級高的人對決並獲勝來提升等級,輸了沒事。但階級高的輸了可是會被降階的,一次都是一小階,例如深綠色降一次就是草綠色。你現在是白色,還不用擔心,對決是不能拒絕的,所以平常要做好人際關係,以免一直被找麻煩……你可千萬別找我對決喔!」

有沒有這麼競爭激烈又殘酷啊,王八蛋。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一(6)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7:28:06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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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住處後,米重說要先帶他去學苑報到,他才知道原來還必須上課修行。而路上只要經過比較重要的地方,米重就會指給他看,同時進行說明。

「你看,東邊那裡就是維生水池,要是不小心死了,就是從那裡重生再出來的。」

我知道,昨天就從那裡出來過了。範統默默地感到悲哀。

「那邊那個醒目的建築物看到了嗎?那是神王殿,也就是矽櫻女王和五位侍大人住的地方。」

我知道,昨天就因為這座建築物而遭人怨恨了。

「主城門在最南邊,很雄偉壯觀喔!」

我都知道,昨天就在那裡死了一次。

範統一面在內心回答,一面覺得來到這異世界的體驗,目前真是充滿了糟糕,完全找不出好事。

白天街上的行人就多了,頻繁的活動和大量的人潮,充分顯現了大城該有的氣氛,範統也藉此機會觀察每個人的流蘇,發現都以藍色綠色居多,紅色稍微少見一點,但還是找得到,紫色和黑色則是完全沒看見。

「來,你看看那邊,那些人就是原生居民。」

米重忽然拉了他一把,指指街旁的一群人要他看。範統盯著那些人盯了好一陣子,結論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不出來嗎?原生居民身上沒有記號啊。」

「喔!」

範統這才豁然開朗恍然大悟。

東方城會在迎來的新生居民身上以法術做上印記,身上有了這個印記後,死亡時便會被傳送到東方城的水池,西方城也是一樣的作法。而原生居民死了也不會在水池重生,自然沒有標記的必要。

所謂印記,是種在體內的,身上有相同印記就會讀到相同的波長,原生居民身上沒有波長,西方城的新生居民波長不同,分辨起來其實很容易。

「學苑就在前面了,我們過去吧。」

其實範統已經有種邊走邊睡的衝動了,不過聽到這句話,他只好勉強提振精神向前邁進。

「對了,你的死前遺憾或執念是什麼?可以好奇一下嗎?」

忽然被問到這個問題,範統感到有點困擾。

「我不知道我怎麼活的,我一直不覺得我活過。」

「咦?所以你想重新來過嗎?真是光明正向的願望啊。」

我想你誤解我的意思了。那兩個死字都被顛倒成活了,這樣意思也能通到別的地方去,還真神奇。

「照理說有深重的遺憾或執念才會被吸引來呢,有的人甚至執念大到無法重新開始,噢,你看那邊那個人就是。」

範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一個男人伏在地上,面孔扭曲的不斷重復念著「我是新世界之神!」這句意義不明的話。

「他是怎麼死的啊?」

「據說是被開了兩千多槍死的。」

哇,兩千多槍!超人?

「來這個世界的人死法無奇不有啊,我還聽說落月那邊有個女人吃蘋果噎死的,但沒過幾天人就消失了,好像是蘋果咳出來人又活了,很神奇吧?」

這當然是比較極端的例子,聽了這種例子以後,範統也努力開始回想自己來這個世界之前有沒有吃過什麼會噎死自己的東西,這樣搞不好還有機會死而復生……

很可惜的,他實在想不起自己最後的晚餐是什麼。唉。

學苑位在東方城的東邊,東方城的重要地點總括來說,還挺好記的,東邊學苑,西邊水池,南邊主城門,北邊神王殿,正好東西南北,互相相對。

因為城的面積很大,如果真的要從最西走到最東,要花的時間是十分可觀的,所以他們中間有利用過幾個傳送點。範統沒有一次就把路線記下來的能力,等一下只怕還得倚靠米重帶他回去。

希望米重回去能幫忙畫張地圖。範統祈禱著。

作為訓練整個東方城人才的所在地,學苑的規模自然也相當恢弘壯麗,從高大的苑門進去後,可以看到三棟主建築物,分別是術法軒、符咒軒和武術軒,亭台樓閣各具風格,裝飾亦極為講究。米重帶他到處理總務的部門,登記學籍並領了一套衣服,再開始跟他說明。

「新生一般都先三種兼修,如果哪一種特別有才華再精研也不遲。順帶一提,新生居民和原生居民是分開上課的,然後跟你說一下,術法軒的掌院是音侍大人,符咒軒的掌院是綾侍大人,武術軒的掌院是暉侍大人……現在由違侍大人暫管。」

範統對自己的書法還算有自信,如果符咒需要畫符,搞不好挺適合他的,而術法是沒接觸過的新奇玩意兒,碰碰看也不賴,至於武術他就興趣缺缺了,反正他就是那種會被自己的腳絆倒的笨蛋,他是不指望武術方面能有什麼好成績了。

「還有啊,關於你現在住的臨時住所……」

米重猛然想起這件事還沒交代,連忙開口。

「那是因為你的床位還沒確定,基本上白色流蘇和綠色流蘇都是三個人住一間房,空間會比現在狹小很多,要有心理準備。」

果然是無法期待在這個世界聽到什麼好消息的。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一(7)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4:10:19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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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到手續進行完畢後,米重給了他一份課表,叮嚀他要準時上課,然後就帶他回去了。

「等到你的床位確定,我會再來帶你搬過去的,這是我的聯絡方式,有事可以問我,不過這可能要等你學會基本符咒學才能使用……啊,對了,這個。」

看米重在身上東掏西掏的,範統還以為他有什麼見面禮要送自己,結果卻是一張問卷。

「我的導覽還算詳盡吧?麻煩意見表幫我填一下,這可以加薪,給點面子,都幫我填『非常滿意』吧。」

「……」

範統無話可說。就在他與問卷奮鬥的時候,隔壁那一戶的門忽然開了,走出一個人來。

「唷,米重,帶新人啊?」

「是啊,你也是?這裡有人住啊?」

「這個嘛,這裡一直都有人住,只是負責帶他的人辭職的時候沒交代,大家就一直忽略了他的存在,他也一直沒去學苑上課,剛好昨天有新人進來嘛,編錄名冊的時候才注意到他的狀況,就派我來看看情況。」

那個人說完,嘴裡又念了一句「不過人好像跟資料上不太一樣」……

「噢,範統,你有鄰居呢,看來到時候很有機會編在同一個房間,要跟人家好好相處啊。」

米重拍了拍範統的肩膀,恰好範統問卷也寫完了,米重便收過來看了看。

「……範統,你寫錯我的名字了,是米重,不是米蟲啦……」

由於近午時送走米重後,範統就直接倒到床上補眠去了,所以當他醒過來的時候,正是月亮高掛天空中的半夜。

他不想、也不能當夜行性動物,學苑是白天上課的,可沒有夜間部,這不正常的作息時間得調一調,否則他在東方城的新人生恐怕堪憂。

這時候他才發現肚子很餓。畢竟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米重有告訴他,每天三餐的固定時間街頭會有公家提供的「很難吃不營養」基本糧食,如果想吃好一點的食物可以上館子,但那當然是要花錢的。

範統才剛來這裡一天,身上當然不會有錢,就算等到發薪日,白色流蘇這個階級也是沒錢可以領的。

可是肚子餓很難過,肚子餓待在屋子里發呆也很難過,因此,雖然口袋空空逛街很空虛,範統還是出門前往夜間營業的商家了。

然後很快他就知道,肚子餓很難過,肚子餓待在屋子里發呆也很難過,但肚子餓站在商店前面盯著食物流口水更難過……

一串錢是一百錢,而這裡最便宜的食物也要三串錢……米重告訴他,淺綠色流蘇一個月可以領到兩串錢,而復活一次要支付的軀殼費用是一百串錢,所以低階級的人很容易會因為死亡而負債,升到藍色階級月俸才從十串錢起跳,單靠領月俸是不太好過活的,大家多半都會找個工作出賣勞力,導覽就是最簡單的工作中的一種。

以他這種嘴巴是沒指望當導覽員的,真的當了搞不好還會因為被投訴誤導新人而賠款。要是誤把恩格萊爾講成東方城少帝,說不定賠款還不能了事……

在這裡繼續看下去也不會有人賞他食物的,範統有點沒趣地離開,打算隨意在附近走走,散步一下,看能不能暫時忽略肚子餓的事實。

範統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時,無意間路經了主城門。主城門夜裡也是開的,這麼大方的作風跟他的認知不太一樣,他因而多看了幾眼,然後發現了那個站在城門邊的人影。

那個側影看起來有點熟悉,範統又走近了幾步,才認出人來。

是珞侍。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一(8)

在認出是珞侍後,範統就想轉身逃跑了,但他對珞侍半夜不睡跑來城門口的原因又有點好奇,本欲往反方向逃跑的腳,便這麼縮了回來。

柔和薄弱的月光下,少年的側影看起來有點飄忽虛幻,甚至帶有一種脆弱感。

他看起來像是在等什麼人,望著城外動也不動,秀美的臉孔染有憂傷的色彩。

現在的季節,晚上其實是很冷的,米重說新生居民的身體耐熱抗寒的功能不錯,但當冷風吹拂上臉時,範統都還是會覺得痛,就可以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溫度了。

然而珞侍站在那裡,卻恍若毫無知覺,不會想找個遮蔽物讓自己好過一點。

那樣的身影,瞧來十分孤單。

一時之間,範統忽然很想叫他測個字,給他算命一下,這不知道算不算是職業病發作。

只是啊,心裡如果有什麼事情郁結著,終究是不健 康的,不管他算得准不准,如果能排解掉對方心中的結,總是好的嘛。

「誰?」

當珞侍發覺有人而轉過身來時,態度是很戒備且不友善的,而在他發現這個人是範統後,人似乎僵了一下,然後挑起了眉頭。

「範統,怎麼又是你?」

「路過……」

「路過停留在這裡做什麼?」

真的是硬逼他講話就對了,範統正自暴自棄地打算解釋,聽天由命看會說出什麼來,忽然寧靜的環境出現了一串咕嚕嚕嚕的聲音,來源是他的肚子。

珞侍盯著他看的表情很微妙,範統頓了半天,最後說出來的是這樣一句話。

「我只是在想,能不能跟你借個三串錢吃飯……」

冷風吹過。

範統覺得,這時候就算有烏鴉飛過叫幾聲,他大概也不會覺得奇怪。

◎ 範統的事後補述

雖然一波三折,經歷了一些想都沒想過的事,但我總算是正式在東方城的臨時住所定居下來了。又正式又臨時,說臨時又說定居,我知道這很難懂,但反正就是這樣,我又餓又累,你不懂就算了啦。

說到經歷想都沒想過的事,我這輩子真的沒想過我會被魔獸踐踏而死。我連被馬、被牛、被貓狗踐踏而死都沒想過了……什麼,你以為貓狗踩不死人嗎,瞧不起貓狗的人遲早有一天會被貓狗踩死我告訴你,如果怕了可以來找我消災解厄,做一次五百元,價錢公道……鐵口直斷經營太久了,忘記現在已經不做了,當我沒說過吧。是怎樣啦!鐵口直斷幫人消災解厄很奇怪嗎!我天縱英才萬事皆通不行嗎,計較這麼多做什麼!

真是糟糕呢,肚子餓了腦袋就空了,今天米蟲給我介紹的東西都快忘光了,一次要塞那麼多資料進腦袋很難的,如果有錄音機可以記下來復習就好了,不過這地方看樣子就是不會有那種東西的樣子,只能依靠我不可靠的腦袋,這實在讓人很不安。

……?什麼?名字弄錯了?米蟲比較好記,反正音都一樣,他也不會知道,我這樣喊是幫助我記憶,有什麼關係。你說我為什麼不叫自己飯桶?開玩笑!天底下有哪個正常人活了這麼多年還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嗎!如果你找一……百二十個出來,我名字就倒過來寫!

一百二十這個數字有什麼意義?當然沒什麼意義。一百二十這個數字很沒誠意?沒誠意就沒誠意。我的名字倒過來寫還比較好聽?……不要欺人太甚。

好了,我要吃飯了,雖然餓死這種死法在我鐵口直斷的店開張的時候我有想過,但我覺得餓死還要付錢復活實在太愚蠢了,難得有個好心的金主在這裡,偶爾當一下飯桶也不錯。

……不,還是吃少一點吧,借錢還是要還的。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二(1)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6:52:10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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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記得有人說期待開頭的金髮少年出現。

不過,他好像到將近半本書的地方才出現。一切都是因為範統太羅唆。

然後我快要寫完了。

人生有必要忽然間開始一天一萬字、一萬三千字地飆,導致跟前面的時間合起來,差不多15天一本書嗎……(默)

(有必要)(而且寫得很爽)(被打)

章之二 人還是應該敦親睦鄰

『不要過來。』 —— 鄰居

剛才只能站在門外流口水,現在卻可以堂堂正正進來吃飯,範統覺得還挺高興的,雖然花的是未來得賺來還的錢,但至少可以擺脫現在肚子餓的窘境。

不過一開始就吃了比較好的飯菜,明天開始要去吃統一髮放的「超難吃不營養」基本糧食,不知道會不會適應不良,由奢入儉難這句話絕對是有其道理的,若是為了未來的生活著想,就該別養成挑剔的口味,現在應該點一些看起來很難吃的東西填飽肚子才對。

對個頭,當然一點也不對。

口味這種東西,根本早在他來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定型了吧?他又不是這輩子還沒吃過東西,現在吃什麼根本不會有影響的,在原本的世界,他也不是很挑嘴的人,雖然受到詛咒後來因緣際會成為鐵口直斷大師後,確實賺了不少錢,但因為懶惰,他常常吃一堆自己弄出來的不健康速成食物,例如「梅子粉蕃薯稀飯」、「水是飯的四倍的稀飯」、「很多罐頭加在一起攪拌的稀飯」、「昨天沒吃完在桌上放了十五個小時的稀飯」……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雖然他舉的例子都是稀飯,但這不代表他很喜歡吃稀飯,只是他的手藝只能做出這種讓人覺得吃的人很有嘗新挑戰未知事物的精神的食物罷了,就算長期吃這些東西,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就算長期吃這些東西,他也還是活下來了……範統忽然覺得,他搞不好找到了自己的死因。應該不是吧?應該不會是營養失調食物中毒吧?

總之,範統還是點了特大號的招牌飯。一樣是要花錢,投資在難吃的食物上,感覺就是吃虧。

「……你是被餓死的嗎?」

珞侍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的吃相,範統覺得,這一定就是四周那些夜貓子一直看他們這一桌議論紛紛的主因。

範統沒有可以聽見別人在一段距離外竊竊私語的內容的特異功能,但那種音量克制失敗,根本就聽得很清楚的,他當然也不會聽不見。

「珞侍大人,是珞侍大人耶」、「珞侍大人居然會踏入這種普通的店,居然會陪一個掛白色流蘇的新人吃飯」……大概是因為震驚的緣故,那些人有的話說得真的不夠小聲。

看起來珞侍會在這裡出現,還帶著同伴,應該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想想也沒錯,珞侍不只是五侍之一,還是女王的兒子,也就是出身高貴,感覺非常不貼近平民生活的那種人吧?

但是他肯答應他的請求,借他錢吃飯,人還是挺好的。

如果不是他身上總帶有一種排拒他人的氣息,像這樣的美少年照理說會很有人氣吧?

「是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不是」被顛倒成「是」之後,就形成這種前後矛盾的話了。

珞侍的眼神又冷淡了下來,而即使在這樣冷淡的目光注視下,範統依然沒有食不下嚥的感覺,照樣扒飯扒得很勤快。

說真的,珞侍借他錢吃飯就好了,也不必跟他一起來啊,難道是要監視他有沒有真的把錢用在吃飯上面嗎?

「你不覺得你說話很奇怪嗎?而且你的反應好像也跟說出來的話不一致。」

珞侍挑眉質疑著他,他的觀察力倒是挺好的,也挺細心的,範統一時有點感動,雖然內心還是有點意見。

所謂的反應不一致,難道是指他被大火球砸了說不痛,被馭火符燒卻慘叫著打滾到死這件事嗎……

不過,難得珞侍都問了,範統也決定解釋一下,看看能不能讓他瞭解,化解一下誤會,以免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口是心非的彆扭人士。

「事實上,因為我死後被一個凶悍的好女人祝福的關係,我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沒問題,裡面的語詞會隨機錯亂,對這種狀況我覺得還挺高興的,我一直很希望遇到這麼倒楣的事情。」

範統在講完話之後,回溯一下自己的話被修改的辭句,再研判對方聽懂的可能性。

聽不懂吧。應該是聽不懂的吧。絕對聽不懂的吧……

雖然重點有點到二分之一,但要從裡面抓出來也太困難了吧……

「……」

珞侍盯著他睜大了眼睛沈默,這種態度讓人很忐忑不安。

就在範統一面想著珞侍會不會翻臉兼翻桌,而連忙在他做出反應之前多吃幾口,要死也要吃飽再上路,最後一餐是很重要的。

沒想到,珞侍最後居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範統,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範統本來以為珞侍從里到外都是個認真嚴肅的人,因為他呈現出來的就是這樣的面孔,沒想到他也有做出符合年齡的舉動的時候,這似乎也使他看起來人性化了些。

笑起來很可愛啊,如果常常笑的話,一定會是個人見人愛的美少年呢,真是可惜。

範統左右瞧瞧,發現四周那些議論紛紛的人群好像也有點傻眼,而珞侍似乎根本沒注意周圍氣氛的變化,收起笑容後來還是盯著他看。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二(2)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3:25:57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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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完這本書了,在昨天凌晨(默)。
啊哈哈哈哈,星期二寫了一萬字,星期三寫了一萬字,星期四寫了一萬三千字,星期五寫了一萬四千字。
雖然說如有神助但還是快要走火入魔了,我都快要覺得每天一萬字好像是我的家常便飯很簡單了。
難道我已經變成新人類了嗎(何)
總之……我寫得還挺高興的啦,也希望大家可以支持這部新作品。

「你是刻意耍寶的嗎?還真沒看過有人可以把邏輯如此不通的話說得這麼順,你生前是做什麼的?」

看來他的解釋是失敗了,不過卻讓珞侍對他起了點興趣,這應該算是好事嗎?

「鐵口直斷。」

範統吃完最後一口飯,肚子總算有了飽足感,很充實。

「鐵口直斷?」

珞侍的神情又怪異了起來。

「你該不會真的是沒錢被餓死的吧?」

沒禮貌!想我被詛咒之後,可是生意蓬勃人人口口聲聲稱我為大師的耶!

「紙筆……」

範統終於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說明清楚了,再這樣下去不只人格被懷疑,專業不被肯定,還要被安上一個可恥的死法,這實在是他無法接受的事。

雖然在他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情況下,也沒有證據能顯示他的死法不比餓死可恥,但這還是無法改變賺不到錢餓死很可恥的事實。

珞侍不明白範統想做什麼,但基於好奇,他還是招呼店裡的人拿來了紙筆墨台。東方城的文字跟範統原來世界所使用的文字一樣,用寫的也不會有語詞顛倒的問題,於是他洋洋灑灑把自己說話的毛病與詛咒的原因交代清楚再落款,便將寫好的紙拿給珞侍。

「範統,你的字倒是挺好看的。」

這是珞侍看了第一眼後的感想,讓範統有點無力。字寫得怎麼樣,根本不是這張紙的重點啊。

「不過,你說的事情聽起來實在很像是騙人的……」

我也希望這是騙人的。不管是被詛咒還是來到這個世界的事情。

範統垮著臉無奈著。他可以用寫的說明自己的狀況,但這狀況他可無法提出什麼有力的證明啊。

「我爸爸說,隨便說謊是很好的美德,所以我一向說話都很不老實。」

其實每次說話說到一半,覺得已經苗頭不對,繼續說下去只會更糟糕的時候,範統都很想停下來,可是這該死的詛咒還有個附加功能,就是強制他把話講完,除非遭到外力強迫停止。

「這是什麼樣的父親啊?……不,你說你有語詞顛倒的毛病,如果是這樣的話……聽你說話怎麼這麼累?還得自己校正?」

珞侍似乎也沒有完全不信的意思,但就算他信了,還是得自己揣摩範統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麼,就麻煩程度來說,直接當作沒聽過解釋,然後在範統說出糟糕的話時就把他痛扁一頓,好像還比較輕鬆。

「噢……」

事實上如果隨身攜帶紙筆,通通用筆談的話,也就不會造成誤會了。可是他又不是啞巴,更重要的是,他要是一直用筆談不跟人說話,這個詛咒就永遠不可能有解開的一天了啊!

雖然不知道人死了那個解咒條件還算不算數,但人死了詛咒還是跟著來,那麼那個「說了???句話後詛咒自解」的附加條件應該還是存在吧?難得現在在這個世界看起來只要十年換一次皮囊就可以一直活下去,那麼就算???這個數字其實是三百億,還是有機會可以達成的呀!

「算了。你有這種毛病,在這裡生活只怕會有很多麻煩吧,我會注意看看你的情況,畢竟你是我接引來的。」

珞侍的好意,範統十分感激,可以化解誤會順便結交真是太好了,話說回來,詛咒的事情,這也是他第一次跟人說明,就連在他原本生活的世界,也沒有人知道他說話的困擾。

一方面是沒什麼親近的人可以透露,一方面必須保持鐵口直斷大師的形象,說起來還挺悲哀的。

這時候,範統又提筆在第二張紙上寫下一個問題:我可以直接叫你珞侍,不要喊珞侍大人嗎?

「是沒什麼不可以,不過為什麼?」

範統在紙張空白的地方寫下一行字。

『因為怎麼想都覺得有很高的機率會變成小人。』

「……」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二(3)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7:21:30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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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故事寫起來會停不下來。

(默)

吃飽喝足,接下來就是回家休息,不過範統躺在床上一直沒有睡意,翻來覆去折騰了很久才睡著,結果隔天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

「你在搞什麼啊,範統?」

中午還是米重把他叫醒的,他也這才知道,自己居然就這麼錯過了早上的課。

「第一天上課就缺席!你還是白色流蘇耶!難道你想一輩子吃東方城發放的糧食過日子嗎?」

範統深切地反省著。昨晚的特大招牌飯花了五串錢,也就是說,他現在其實已經是負債狀態了,照理說應該積極上進一點,努力修行以提升等級才是,但他居然上課第一天就睡過頭。

「你隔壁那個鄰居早上也沒去上課的樣子……真是的,兩個人都在想什麼啊?下午的課記得去,聽到了沒?」

無論如何米重還是好意的,範統點點頭。

可惜不夠貼心。要是能順便幫他領一份東方城發的糧食來就好了……這下子,他又得餓到晚上才有東西吃了。

範統比較有興趣的是符咒與術法的課程,但很不幸的,這兩門課都在上午被他睡掉了,而下午是他還沒開始就已經有放棄的念頭的武術課。

昨天米重帶他來只有辦理入學手續,並沒有帶他進去裡面參觀,不過武術軒的格局很簡明易懂,教室也十分好找,所以他沒有遇到任何問題就準時抵達了教室。

其實範統不太希望這麼簡單就找到教室的,畢竟這是他打從心底排斥的課,其實範統也很希望在他進入教室的時候,負責授課的老師立即瞥他一眼然後對他說「你不是可造之材,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你可以回去了」,但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他現在只能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課程開始。

想要出人頭地提升等級,也不一定要靠武術嘛!範統在內心吶喊著,話雖如此,他還是沒有直接撇下一句「老子不上了」就離開教室的勇氣,既然來了,還是姑且聽聽吧,反正只是上個課,即使沒有才能也不會怎麼樣吧。

坐在教室里的同學們都是新生居民,米重說過,原生居民不會跟新生居民一起上課的。而這個班級的學生一眼看過去,通通都是白色流蘇,這實在令人有點不安。

所謂有點不安的原因就是,範統無法肯定東方城到底多久迎接一次新生居民。如果這裡的同學裡面有些人已經來了一年兩年了,不就代表不少人在
一兩年內還是停留在白色流蘇階段上初階武術課,是很有可能的事嗎?

武術能力沒有提升還不打緊,持續那麼久的時間都是白色流蘇比較要命。只要拿著白色流蘇一天,就等於沒有任何收入,這無論怎麼想都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啊。

雖然珞侍借他錢沒說要跟他收利息,但借錢不還,再借很難,他還是得維持良好信譽才行……

初階班的整個教室稱得上寬闊,所謂的座位,其實就是一人一個坐墊,席地而坐。位子是固定好的,範統的位子在最後面的角落,感覺是很適合上課打瞌睡的地方,而他旁邊的那個位子直到課程開始都沒有人出現,他想,說不定就是那個沒有出門上課的鄰居的位子吧,沒想到他早上不上課,下午也不出現。

……會不會那個鄰居有什麼不方便無法出門呢?如果他一直沒出門的話,那他已經待在屋子里很久了耶,都吃些什麼?那應該是久到可以餓死人的時間了吧?

範統想起米重說的,有的人歷經的死亡打擊,可能會讓他無法重新在這個世界開始,如果是這樣,那真的挺可憐的,他想,今天放學回去領晚上的糧食時,就順便給那個鄰居領一份,帶去探望他好了。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二(4)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7:10:40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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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進入教室後,便要開始上課了,居然連老師也是新生居民,到底是原生居民人太少,還是原生居民不和新生居民一起上課這一點落實得太確實啊?

從這個老師的外表來看,他死的時候年紀應該也很大了,這種情況下還會成為執念深重的靈魂被吸引來這個世界,總讓人覺得很恐怖。老人家的執念都是很強烈可怕的,範統在過去的工作上碰到很多這樣的客戶,所以他對這種人物都有點敏感。

再看看老師的流蘇,只是藍色而已。藍色流蘇不是都滿街跑的嗎,他本來以為老師應該很強的,至少也該是紅色流蘇吧……雖然白色流蘇似乎沒有什麼資格挑剔藍色流蘇,但現實與幻想的落差還是讓人很沮喪啊。

不過當老師開始上課時,他就明白為什麼藍色流蘇也可以當老師了。

「要認識武術,與武術相輔相成的武器也是必須熟悉的,大家翻開課本第七十四頁,我們看一下武器的部份……」

這老師根本是來教書的。只是教課本的話,就算武術差也無所謂是吧?

不,應該說,武術真的很好的人,根本不會想來教課本吧?

還有為什麼已經上到七十四頁了,不從頭教起嗎?沒在一個學期剛開學就死來這個世界的人比較倒楣,前面的只能自己摸索吸收?去找誰要求公平合理的對待跟權益啊!

慢著,課本……?

「角落那個新來的同學,你的課本呢?」

在範統才剛意識到這個問題時,這個問題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浮上台面了。

老師老歸老,眼睛倒是挺利的。

「課本……」

範統用詢問的眼光向隔壁的空位的隔壁的同學求助,對方則不解地看著他。

「你是新生?第一天上課,導覽員應該會把課本拿給你啊,沒有嗎?」

好啊,這樣看來他是被米重陰了。只不過是問卷寫錯了一下名字有必要這樣嗎!

「沒帶課本,去旁邊罰站。」

老師懶得理他,很隨性地給了個處分。

「學武術要有一顆堅毅謹慎的心啊,怎麼可以因為課本很重就不帶呢,這是不值得效法的行為。好了,來看看第七十四頁……」

他根本就沒有說話,所謂課本很重就不帶的結論到底是哪來的?範統也不想辯解了,跟老師爭論不是聰明的行為,反正就乖乖罰站吧。

「目前矽櫻女王持有的武器——月牙刃希克艾斯,和落月少帝恩格萊爾的四弦劍天羅炎齊名,都可謂為神器,與武器一同從以前傳下來的,是屬於東方城的玄胄千幻華和屬於落月的月袍愛菲羅爾。在武器與護軀的加持下,繼承了它們的王都擁有非常強大的戰力……」

只是聽聽介紹,範統還不至於覺得有什麼困難,雖然站著聽有點累,但老師現在說的東西也還算有趣。

東方城女王的武器名字好像西方了點,西方城少帝的武器名字則是東方了些……是他的錯覺嗎?

「月牙刃希克艾斯的可怕在於它極其銳利的刀鋒,四弦劍天羅炎的可怕之處則是其上的弦,每一條弦都有其恐怖之處。」

雖然老師正在說的東西範統很感興趣,但是內容也太少了。

這算是資料收集不全嗎?就連什麼「沈月本體是一面寶鏡,據說還有與之相對應的神器,但是不知道是什麼」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專業的程度似乎待質疑啊……

範統再度在內心修改評價。他不是來教課本的老師,他只是來念課本的老師罷了。

「那麼祝福各位早日得到適合自己的武器,今天的課上到這裡。」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二(5)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6:55:38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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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站完整堂課,接著下一堂課還是武術軒的。

上完這堂課就可以回家了,但很不幸的,這堂課似乎是實戰實習,才剛站到雙腿疲憊,又要上不得休息的課,這就是所謂的流年不利嗎?

而當課程開始,範統才知道什麼叫做流年不利。

上課的老師佩帶的是深紅色流蘇,也就是比珞侍高一小階,他在發現課堂上有新面孔時,顯然露出了發現獵物……露出了十分高興的表情,然後走到範統的面前來,非常親切地開了口。

「今天有新來的同學呢!原則上新同學第一堂課是不必上課的,只要進行完一個手續就可以了。」

這是要讓他早退,放他回家的意思嗎?範統心想著。但依照他目前為止的衰運,似乎不應該這麼樂觀,而且周圍的同學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都有點古怪。

「學習武術呢,就要先學習不怕痛,以及克服對死亡的恐懼!所以每位新同學第一次上課,都要先經.歷.死.亡。」

當老師微笑著說完這段話時,範統當場傻眼。

等、等一下……

「同學們期待很久了嗎?三、二、一,大家上喔——」

我早就已經有兩次死亡的經驗了啊!還用那種帶動氣氛的語氣是怎麼樣?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在這些過去都被洗禮過的同學面前,範統當然是沒有逃生的機會的,這瞬間一人一招秒殺的過程也讓他體會到會來這個世界的新生居民其實都是內心夾帶有凶殘的怨鬼。

根本連他們怎麼發招的都沒看見!範統很想吼出來,但這時候,他已經被傳送往水池重生去了。

沒機會看到自己的屍體變成什麼德性,好像勉強算是好事。如果成了肉泥,看了可是會吃不下飯的。

結果,三次免費重生的機會就這麼用完了。範統在水池內等待塑形好變成浮屍的期間,內心比他想像的還要平靜。

才怪!根本平靜不下來啊!萬一這三次重生機會其實是分別要給武術軒符咒軒術法軒各殺一次的話怎麼辦!再去上完符咒軒術法軒的課馬上就負債兩百串錢了啊!

在範統亂七八糟煩惱這個煩惱那個的期間,他的重生也已經完成了,當下就是面臨氧氣即將不夠的問題,這真的只能說是拿命相搏,好不容易浮上了水面,卻發現距離岸邊有夠遙遠。

武術軒的人把他做掉之後也沒有人要來救他上岸的嗎——

範統奮力在池中掙扎著,前進了少許距離,也吃了幾口水。

不是吧,難道之前在腦里開的玩笑要成真了嗎?他可不想真的搞到整個水池都是他的屍體啊,況且那不知道有多貴——

在死亡可能會是家常便飯的世界,範統首先注重的也變成是錢了。

救命啊!救命——救命——!

他現在可真的萬分後悔早上沒去上符咒軒的課了,如果去了搞不好就學會用符咒聯絡人的方法了,那至少現在還可以求救一下。

四下無人,求助無門,以範統的持續力,當然是很快的嗆到、灌水、滅頂。

這之後,範統又溺死了兩次,才抓到一點長泳的要訣,勉強爬到岸邊,看著池中自己殘留下來的屍體,他一方面驚魂未定,一方面也有點欲哭無淚。

兩百串錢啊……加上借的五串錢,負債兩百零五串錢了啊……

所謂的強制勞動服務工作還債是怎麼樣他不清楚,但死亡後要重生的時候會隨著負債多寡施加痛楚,這點倒是十分明確的。

死的時候就已經不好受了,重生還得再痛一次?

有沒有地方可以快速賺到很多錢——就算是出賣色相我也願意啊——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二(6)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05:02:24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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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範統從水池出來時,一度還煩惱是不是得赤身裸體出去求助了,幸好東方城的政策還不是那麼不人道,儘管池子太深太廣,但在接近出口的地方還是放了很陽春的衣袍供人穿上,也就是說,只要忍受從池子上岸走到出口這一小段路的裸體狀態就可以了,這讓範統著實松了一口氣。

不過放袍子的架子只剩下三件了,不知道這袍子多久補充一次?要是沒什麼來巡,拿走最後一件的人又沒什麼良心,那下一個人不就倒楣了?

這個問題範統也只是想想罷了,反正倒楣的不是他就好,他今天已經夠倒楣了,相較之下出來找不到衣服這種事似乎還輕微得多。

而當他注意到現在的時間,也不得不認為自己真是死得恰到好處,要是再多死一次,就又要錯過晚餐發放的時間了,剛好可以趕上領晚餐,可能算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了吧?人總是得找些事情安慰自己,才能說服自己還沒衰到極點。

街頭髮放糧食的攤子,在範統到達時已經排了長長一列了,所幸發放的速度很快,也沒有發生「不好意思到你的時候剛好發完了」這種事情,所以範統沒有等多少時間就拿到了公家糧食,順便還幫他的隔壁鄰居領了一份。

話說幫人領糧食也不需要什麼證明之類的,是不是太隨便了?這樣不是說個謊開心領幾份就有幾份?還是因為這麼難吃的東西多給人幾份也不可惜啊?

範統回到自己家後,一面吃著剛領來的公家糧食,一面生出這樣的感想。

要說很難吃,倒也不是刻意做得難吃,只是用的料差,又完全不調味,製作自然也不講究的,如此一來就形成了純粹只有填飽肚子功效的乾糧,讓他有種自己是被飼養的牲口的感覺。

填飽了自己的肚子,那麼接下來就是把另外那一份送去給鄰居,順便慰問一下聯絡一下感情的時候了,範統把那份乾糧打包好,便出去走到隔壁敲了敲門。

敲了一次,沒有反應,再敲一次,還是沒有反應。

範統覺得很奇怪。雖然隔壁這兩天都沒傳出什麼聲音,但那天從這屋子里出來的導覽員確實是說裡面有人啊。

「沒有人在嗎?」

喊出口的同時,範統慶幸了一下「有人在嗎」跟「沒有人在嗎」聽起來意思差不多,而在他這麼喊過後,裡面總算傳出一個因為小聲而顯得模糊的聲音。

「……有事嗎?」

對方也只是出聲回應了一下,看來沒有幫他開門的意思。

「我是你的鄰居,我想你好像一直沒出來吃東西,所以給你送吃的來。」

每次詛咒讓他講出正確的話時,他都會處於感動跟悲哀的心情複雜中,講出正確的話當然是好事,但每次總發生在比較無關緊要的話上,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謝謝。放在門口就好了。」

那聲音清楚了些,聽起來十分年輕,聲音的主人多半還是個少年,他說出來的話給人一種禮貌性的淡漠感。

這個鄰居沒有拒絕他送糧的意思,卻也不親自開門來拿,只要他放在門口,看起來就是一副很不想跟人接觸的樣子啊?

「你不開門拿嗎?」

「不……我有點不方便,很抱歉。我知道這樣很失禮,真的謝謝你的好意。」

聽這些話,應該是受過教育,有教養的孩子吧,只是所謂的有點不方便是怎麼回事,範統實在想不出來。

殘障?身體不舒服?長太醜見不得人?

想到這裡,範統也疑惑了一下。如果生前缺手斷腳的,來到這個世界後會變成四肢完好嗎?還是一樣呢?

連面都還沒見過,根本稱不上熟的人,當然不太可能去打探人家的隱私、打擾人家的生活什麼的,所以範統就照他的意思,把食物放在門前,然後又問了幾句話。

「聽說你一年來都沒去學苑報到,明天也不去學苑上課嗎?」

雖然他是想問明天要不要去,但這種小變更就算了,聽得懂就好。

「呃?……一年?學苑?」

範統的話似乎讓門內的少年稍微驚慌或者是錯亂了起來,對於這樣的反應,範統也深感同情。

該不會真的受生前死因影響到連導覽員做過的介紹都難以收進腦袋的地步吧?不過是個孩子,也真是辛苦他了。

「白色流蘇很好,不,我是說很好,不是,是很差,還是不要上學才不能提升等級……我是說要上學。既然來了這個世界就放棄生活吧。請忽略上一句話。我是說,不如明天一起去學苑?」

因為他覺得,如果有個伴,少年可能可以考慮踏出這個家吧,但是話語顛三倒四的特性讓他越說越不知所云,雖然關鍵的最後一句是對的,不過少年到底有沒有聽懂,他還是很擔心。

「……嗯?」

大概是沒聽懂吧。

「總之就是明天早上我來找你一起上學,不要拒絕。」

……他本來是想說「你考慮一下」的,變成不要拒絕是不是太強硬了點啊?

「……好的,我知道了。還是謝謝你。」

對方有察覺他是友善的,真是太好了,今天拜訪鄰居的目的算是勉強達成一半了,只差最後一件事要問。

「你叫什麼名字?」

本來他以為這應該是最容易得到回答的問題,但對方卻沈默了好一陣子,直到他有點想打退堂鼓了,才聽到他低低的回應。

「月退。就叫我月退吧。」

「嗯。」

雖然也是個特殊的名字,但總比米蟲之類的好些。

而在他問了少年的名字後,少年並沒有反問他的姓名,就此安靜了下來,像是對他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一樣,這樣的交流互動到底算不算失敗,範統目前也無法下定論。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二(7)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2:11:14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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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設預約發表,結果設錯時間了啦。(爆)

我果然還不習慣24小時時制……

經營人際關係這回事,範統還是覺得很重要的。

只有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不只是在一個社會很難生存下去,還會有無聊寂寞的問題。如果沒有家人,就要有朋友,至於敵人的話可以不用沒關係,那個基本上是來降低自己生還機率的。

他在自己本來的世界,人際關係就沒有好好經營……不,應該是說,人際關係太複雜,因為在鐵口直斷的店裡出入的人太多……

總之,光看他可以吃「梅子粉蕃薯稀飯」、「水是飯的四倍的稀飯」、「很多罐頭加在一起攪拌的稀飯」、「昨天沒吃完在桌上放了十五個小時的稀飯」這類的食品吃那麼多年也沒有人關心阻止,就可以知道他的人際關係怎麼樣了。

要交到朋友!要有同伴!要有可以一起行動的人!還有,要有可以分享一下他被詛咒的牢騷的人!

範統在心裡打著這樣的口號,珞侍現在算不算朋友,他還沒什麼自信肯定,而米重嘛……他如果把課本交出來再好好道歉的話再考慮。

隔壁鄰居有地緣關係,加上又是還沒在這個世界混熟,拿著白色流蘇的新生居民,感覺應該會是比較容易拉近關係的對象,再說以後也可能住在同一間寢室,友善相處還是比當陌生人或者敵人來得好的。

上次他聽說這個鄰居來了以後就一直住在這裡沒接觸東方城的一切,那麼這是不是代表他還有三次可以免費重生的機會?畢竟如果一直住在裡面,應該是不會遭遇什麼生命危險吧。

忽然想到這件事,範統頓時又羨幕又悲哀。

不,搞不好他就是進城的時候被掉下來的匾額砸死的那一個啊,這樣造成心裡的陰影,導致不敢出門,也很正常啊?

還有,他都不出門的話根本沒食物,搞不好他就放任自己餓死,重生後再回來住,然後一直重復餓死重生餓死重生的過程,早就負債累累了呢?

考慮到在這裡胡亂猜測人家的事情實在很不道德,範統總算停止了思考,乖乖上床睡覺。

次日早晨,範統都還沒起床,米重就先來拜訪了。

「範統——!我昨天居然忘了把你的課本給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當米重用極度誇張的聲音表情闖入他家時,範統是被嚇醒的,看米重驚慌的模樣,範統本來打算就這麼原諒他的,但當看到他拿出來的課本不只武術軒的,還有術法軒跟符咒軒的課本時,他當即只想好好揍他一頓。

居然把所有的課本都忘了啊——!要不是他昨天睡掉了術法軒跟符咒軒的課,不就更加倒楣了嗎!

「範統,昨天上課還好吧?應該就死實戰教學那一次而已吧?」

範統的臉孔扭曲了起來。

「你知道會死居然不跟我說——」

生氣的時候要是說錯話,氣勢就沒了,這詛咒可還真貼心沒惡整他。

「這是慣例!是傳統啊!每個人去上課都要死過一次的,更何況——」

米重拉長了語尾,然後激動地接著說下去。

「我也這樣死過一次怎麼可以有人例外不死!」

感覺這句話才是重點啊。

「問題是我因為會游泳所以多溺死了兩次啊!」

「會游泳還溺死?你真強。」

不是啦!

「好啦,你的課本已經交給你了,趕快學好符咒通訊以後就可以聯絡我了,我去上我的課……」

「等等,隔壁那個人有沒有課本?」

「唔?他剛來的時候就領過了吧?這就要看他收到哪裡去了。」

噢,所以他得用他破爛的口語系統,去誘導月退找到他的課本?

「好好上學,好好加強跟同學之間的關係,最好找個靠山什麼的,設法讓老師欣賞你也可以。」

米重拍拍範統的肩膀,感覺有點敷衍地交代。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範統心想著。雖然靠他這張嘴,要做到這些事好像有點艱難。

只是有點嗎?確定只是有點而已嗎?

「那我走了,記得別遲到啊……」

「等一下!」

「又怎麼了?」

「符咒軒跟術法軒的課該不會也要活一次吧?」

死了總是得去水池活過來,這樣句意倒也沒有錯。

「你放心啦,只有武術軒這麼暴力……不過經過剛才的交談,你難道還不明白,就算會死我也不會跟你說的嗎?」

「……」

範統暗暗決定,要是他學業有成,一定要在擺脫白色流蘇之前找米重對決。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二(8)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05:53:14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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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範統的上課時間,還有一陣子可以東摸西摸再悠悠哉哉地走過來,照理說他是可以上街領份早餐回來吃完再去的,但那種食物少吃一次他也不會覺得可惜——不,應該說一天要照三餐吃他還嫌多,所以他便研究了一下課本,然後在時間還充裕的時間到隔壁去敲月退的門。

「啊,抱歉,請再等我一下好嗎?我還沒好……」

在他敲門後,裡面傳出了少年微帶歉意的聲音,不知道他究竟還在準備些什麼。

如果是可愛的女孩子在化妝,等個幾分鐘是沒有關係啦,但是男孩子的話……範統想歸想,挑剔歸挑剔,仍是老實站在門外等他。

一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好像十分鐘也過去了。

到底在做什麼……

「月退,還沒好嗎?」

「……對不起,我遭遇了一點困難。」

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灰心,甚至是絕望,範統也不禁好奇一個人早上在自己家裡能夠遭遇什麼困難。

腿軟下不了床?戀家出不了門?

「我不能幫忙嗎?」

在話語顛倒後如果還能勉強符合原意,範統就不會太介意。

「我不太明白這衣服要怎麼穿……」

範統一時之間有種無話可說的感覺。

「衣服不就隨便脫脫就好了,這麼認真做什麼……」

……隨便穿穿變成隨便脫脫,這樣感覺好像有點像是變態。

「不,衣衫不整怎麼能出去見人?這是不對的。」

少年似乎對這種事情異常堅持的樣子,問題是繼續任他自己搞下去的話,兩個人都不用上學了。

為什麼不會穿衣服啊,難道他生前是個大少爺,衣服都是下人幫忙穿的嗎?可是要怎麼好好把衣服穿在身上這種事,不是每個人都該有慧根的嗎?

「月退,我開門了。」

「呃……」

大概是想阻止卻已經太慢,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音,少年索性就不說下去了,在範統推開本來就沒上鎖的門後,他總算看到了對方的模樣,也因而呆滯了幾秒。

少年其實是已經把衣服穿到身上了,只是似乎拿衣帶扣子等物沒輒,手抓著帶子有點不知所措,看見範統進來後,朝他含蓄尷尬地笑了笑。

範統之所以呆滯,不是因為對方那藝術品般的精緻美貌,也不是因為少年的年紀比自己想像得還小了些,他呆滯的原因是少年那頭金色的頭髮,以及他天空般清藍的眼睛。

雖然聽聞了兩邊會搶奪新生居民,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東方城看見西方人。

他的年齡感覺比珞侍大些,珞侍是十四歲,他也不過就十五、十六歲吧,這也讓範統有點感嘆,一個感覺上出身良好的美少年,居然會在這種年紀就死了,還會符合沈月的篩選條件被吸引來這個世界,他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呢?

「不好意思,你可以告訴我這帶子該綁哪裡嗎?……」

月退開口詢問。這次沒有隔著一個門,聲音比較清楚了,範統也不由得認為神在造物的時候是不太公平的,有些人就是會同時擁有許多美好的條件,有了長相還有氣質,有了氣質還有嗓音……

「腰。」

「綁在腰上嗎?」

「不是。」

範統下意識又用嘴巴來回答了,這使月退本來正要把帶子往腰束的手停了下來。

「不是?那麼是哪裡呢?」

「腰。」

範統覺得這幾句對話似乎挺像在耍人的,月退的神情也困擾了起來,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樣誤會下去不是辦法,剛好範統還把之前寫給珞侍看,解釋自己說話毛病的紙帶在身上,便拿了出來遞給月退,月退不明所以地接過後看了看,面上的笑容依舊困擾。

「我……東方城的文字還不太精通,有點看不懂……」

失策。

看他一副西方人的長相,範統就該想到文字不能溝通的……聽說對話可以溝通是沈月的力量影響,而他是剛好原本使用的文字跟東方城的相同……

那麼月退用的是什麼文字?英文嗎?該不會剛好來自同一個世界吧?

但是要他用英文寫說他中詛咒的前因後果與影響,也太為難他了點,他的英文程度大概是停留在會把「How are you」翻成怎麼是你,把「How old are
you」翻成怎麼老是你的程度,話說回來這好像是某個笑話,那個時候他還聽不懂這個笑話到底哪裡好笑……

「你就照我穿的這樣綁就可以了。」

「嗯……謝謝。」

看來月退的修養不錯,也沒追究剛才那幾句對話是怎麼回事,便自行將衣服整理好了。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二(9)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7:09:53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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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本……」

範統指了指自己的課本,提醒月退要攜帶,而在看了月退當下的表情後,他判定他已經把課本收在哪裡忘了。

「我就算帶了,也看不懂的。」

最後月退說了這麼一句,看似有點沮喪。

「可是不帶會被罰坐。」

罰坐是什麼玩意兒啊?虧這詛咒說得出來……

「沒關係,再想辦法好了,還得問問看有沒有教東方城文字的課……」

會想學習東方城的文字,應該也是想積極開始之後的人生,好好在東方城過活的跡象吧?

這當然是好事情,在範統努力正確詢問了要不要吃早餐的問題,然後從對方僵硬的臉色得到了他也覺得公家糧食很難吃的答案後,他們就一起出了屋子,朝學苑前進。

剛才在屋內,畢竟是清晨又沒點燈,現在走在陽光下,範統就更加能感受到月退的耀眼了。

這絕對不是他一個人主觀的認知,走在路上也一堆人回頭看月退,範統悄悄數了一下,剛剛到現在這一段路,碰到三十個人有二十八個回頭,回頭率超過了百分之九十。

同樣是外表纖細的少年,月退卻和珞侍有很大的不同。範統很難說明不同之處在哪裡,但光看月退安靜走路時表現出的沈穩與無意間流露的氣質,要不是他頂著這副尚未成熟的外表,範統實在不覺得他是個少年。

雖說珞侍也有一種因為身分的緣故強迫自己早熟而形成的形象,但那又是不一樣的感覺了。

「月退,你幾歲了?」

「十五快十六了。」

月退在回答過後,才想起一件事情。

「我一直忘記請問你的名字……」

「我叫範統。」

「嗯,你好,範統。」

他果然不熟悉東方城的文字,完全不會產生任何聯想。

走進學苑大門後,經過簡單的詢問,學苑的人表示一樣是白色流蘇,月退跟他上一樣的課就可以了,至於東方城文字惡補這件事,對方表示會發予教材讓月退自行研讀,有什麼不懂的地方自己找東方城的朋友問。

有種把人擄來之後就放給你自生自滅的感覺。但月退也沒說什麼,似乎可以接受這樣的安排,那範統自然沒意見了。

到了該進教室了,範統才想到該看看課表,一看之下,眼睛差點沒凸出來,今天跟昨天不一樣,一大早就是要命的武術實戰課。

說要命可不是誇張的形容詞,而是貼切的描述,畢竟範統昨天就被要了命,而今天換月退是新來的,要是他就這麼帶著他去上課,恐怕也凶多吉少。

「那個,月退,第一堂課你就別去了吧?我是說,武術軒的課都要上吧?」

就算今天不去,明天去了也還是新生,最好的辦法似乎還是通通放棄掉比較安全,可是範統又把第二句話講顛倒了,所以月退不能瞭解他的意思。

「……?自然是都要上的啊。」

「不,我的意思是,同學跟老師都很友善,去了會死人的。」

越是緊張就越辭不達意,友善個屁啊,被改這個詞真是讓人不痛快。

「……?範統,我真的不太能瞭解你在說什麼……」

這是我的錯你不必感到抱歉。重點是你不要踏進那間教室啊,我可不是米重那沒良心的傢伙,我也沒有看美少年**殺的嗜好啊!

「總之要去上課!」

「嗯,我知道啊,教室是這一間吧?」

範統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絕望了。

是不是應該直接拖著他遠離教室呢?反正他也不想上武術課,這麼做好像一舉兩得?

「哦——今天又有新同學了?來了就進教室啊。」

很可惜,那個人面獸心的老師已經開了門,用無害的笑容要月退往陷阱里跳了,眼看月退進了教室,範統只好跟進去,對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真的覺得頭皮發麻了起來。

◎ 範統的事後補述

我覺得我才剛來這個世界幾天,就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

嗯——我才剛成為東方城的人民沒多久,就已經成了負債階級。我覺得這是東方城的陰謀,是東方城的蓄意陷害,因為讓新生居民負債才可以理所當然地指使新生居民從事額外的工作,東方城這樣利用制度來獲得勞力的吧!

儘管我如此敏銳地洞悉了東方城的陰謀,但事實上我還是不能怎麼樣。我覺得我的未來一片黑暗,而且我很擔心下次死亡的時候,負債兩百串錢等級的重生痛楚會是什麼程度……我可以再跟珞侍借兩百串錢嗎?可是那五串錢都還沒還,一下子要借四十倍,我覺得他會翻臉……

唉,現在我對東方城的一切都還不熟悉,可以一起行動的鄰居看起來比我更不熟悉,那個看起來很熟悉的導覽員,又不是那麼可以信任的樣子,我在這裡到底該找誰靠啊?

至少也要有個可以在我死掉的時候去打撈我送衣服給我的人才行!

我也會回報的!在對方死掉的時候我也會去打撈他的!不過划船的技術還得練練……可是我很有誠意的!如果划到翻船,我也會陪他一起溺死!這就是朋友之間的義氣!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這愚蠢的工作不是只能委託給珞侍……人家好歹也是東方城五侍之一,平時應該很忙吧,而且珞侍是原生居民,也就是說他是不會死也不能死的,死了也不會從水池浮上來,我也就沒有機會禮尚往來划船去打撈他了,這樣人情會越欠越多,到時候都不知道怎麼還了。

……嗯?我想這麼多,只是為了逃避接下來的事實吧?

月退,我應該先為你祈禱冥福嗎?現在練划船技術會不會太遲?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1)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4:52:39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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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三 白色流蘇不等於弱者

『但是,白色流蘇就是等於沒有錢拿,你還是認清現實吧,範統。』 —— 珞侍

「大家今天又有新同學可以歡迎了,是不是覺得很開心?」

武術實戰課的老師一樣維持著笑笑的臉孔,這樣問著大家。

什麼歡迎,你就老實說是有新同學可以讓大家紓壓吧,而且看起來就你最開心。

範統在心裡偷偷決定要喊他機車老師。

「那麼,我再來為新同學說明一下第一堂課的規矩吧,還是隔壁的範統同學已經為他說明過了?」

範統搖搖頭,用擔心的目光看向月退,月退這個時候也覺得氣氛有點詭異,因而微微皺眉。

他也很想救他啊,可是他無力抵抗這種集體暴力……

「新同學第一堂課要學習的就是習慣死亡,有了不畏死的精神後,學起武術來就會特別容易的。」

機車老師笑咪咪地說,在範統聽來這只是歪理,月退則是不太接受這樣的論調。

「每個人在成為新生居民的時候就已經死過一次了,老師。」

一般來說,新生在聽到這番話後都是錯愕而反應不過來,像他這樣會立即反駁的很少見,但這並不構成不進行「新生歡迎儀式」的理由。

「多來幾次經驗才會習慣,況且這也是同學們難得一次的娛樂啊。」

說出來了,結果你還是說出來了嘛!

在範統正為了機車老師居然公明正大說出了真心話而憤慨的時候,機車老師已經不打算再跟月退爭辯下去,他直接揮揮手,進入昨天對待範統的模式。

「我想就別浪費時間了吧,這次也不倒數了,同學們直接上羅——」

範統還是對這帶動氣氛的語氣心懷不滿,然後他反射性地閉上眼睛,不太想看集體暴力的場面。

他當然是不可能加入施暴的,他能做的也只有不看而已,雖然如此那些武器揮擊的聲音、打在身體上的聲音、各人發出的慘叫聲他還是不得不接收……咦?

各人發出的慘叫聲?好像哪裡不對?

範統張開眼睛,只見機車老師目瞪口呆,教室地板上倒了一片無法站起、只能哀號呻吟的學生……

月退則是好好地站在那裡,連衣服都沒破一角。

戰局與眾人所想像的完全顛倒。

「下一次……」

他沒做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歛起笑容而已。

「我會通通殺掉。」

就只是歛起笑容而已。說話的聲音也不輕不重。

但就連那個機車老師也大氣都不敢呼一個,所有人看著這少年的眼神明顯不同了。

打贏了一堆白色流蘇還不見得能看出什麼實力,但讓一個紅色流蘇的老師感到畏懼,那個意義可是不一樣的。

「老師,今天還上課嗎?」

一轉眼的時間,月退又恢復成之前那個看似柔和有禮的少年了,好像剛才那奇妙的壓迫感與氣勢都是幻覺,不曾存在過一般。

可是倒在地上需要救治的那些同學們是事情發生過的鐵證。

「……不,還教你什麼啊?下課了下課了,你有空去提升階級順便轉個班吧,真是的……」

下課啦?我也一起嗎?

機車老師看來已經失去了玩弄菜鳥的興致,擺手錶示要他自便,接著就用符咒通訊器開始通知人來處理這些倒在地上的傢伙。

至於他的處理方法會是醫療還是直接殺掉重生比較快,範統也不曉得了。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2)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4:22:30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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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術實戰課提早下課,武術課本課又還沒開始,這時間自然得自己打發掉,月退在武術軒中庭停下了腳步,跟著月退出來的範統也就跟著停了下來。

範統的心中其實已經轉過了很多念頭,包含「早知道昨天就應該拖著月退來上學,就不會遭遇被殺還溺死兩次的慘劇」之類的懊悔,直到月退喊了他的名字,他才回神過來。

「範統,其實你剛剛是想叫我不要去上課吧,謝謝你。」

唔,你是怎麼領悟的啊?

看月退這樣誠心的向自己道謝,範統覺得還挺彆扭的。

「你是……緊張就會說錯話的那種人嗎?我大概可以理解了。」

月退接下來說的這句話,讓範統睜大了眼睛。

好吧,這當然是個誤會,但是他現在也無法澄清這個誤會。有這個誤會在,至少月退可以減少對他說出來的話的誤解,可是依照這個邏輯,他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處在緊張狀態下?

「月退,你好弱啊,是從小就訓練起的嗎?」

反正月退都認為他緊張就會說錯話了,那他盡情說錯話也沒關係,交給對方自己去翻譯就好。

明明還是白色流蘇,也還沒接觸過東方城的技藝,卻可以打退那一幫同學,這樣的實力是生前就有,死後帶來的吧。

奇怪,月退不是連衣服都不會穿的大少爺嗎?怎麼這年頭大少爺這種人物也要習武?原本待的是什麼樣的世界啊?他這個開鐵口直斷店的都沒有練兩招防身防砸店了,那個應該有很多人保護的大少爺卻練有一身高強武藝,是他太不用心了嗎?

「嗯。是啊……」

月退在回答他的時候,神情顯得有幾分落寞,不知是否想起了什麼往事。

「月退,請你以後都不要跟我一起上課!」

範統拍著月退的肩膀,非常認真地說出了錯誤的台詞。

「……你想說的是『要』一起上課嗎?不然跟表情動作實在不太搭配……」

這個時候要是再補一句「不是」,月退可能就要混亂了,所以範統老實地點了頭。

「好啊,我也想問你一些這裡的事情……我很需要瞭解。」

聽了月退這句話,範統一方面疑惑,一方面也頭大。

當初月退來到東方城的時候,導覽員不就應該已經跟他講過了?怎麼他是現在才醒嗎?

說要問他……也就是說他真的得充當一下導覽員啦?這有點難度吧?月退要倚靠他這張嘴說出來的不可理解話語當作生活知識過活嗎?

「嗯,有一件事很不重要,不一定要先說。」

範統會想先說的,當然是他認為最嚴重的事情,至於話語中又出現的錯誤,他已經決定無視了。

「軀體沒用到使用年限就死掉的話,超過三次是要付費的,白色流蘇沒有錢拿,所以會導致負債,負債就得強迫工作勞動還債,死掉重生的時候還會被處以疼痛的處罰,我因為明天死了三次,已經負債五百串錢了!」

本來連接著說下來都沒有錯誤,範統正暗自竊喜,沒想到最後詛咒還是不放過他,還很智慧的當作他是明天要死三次,自動幫他把死三次的費用加了上去,讓人哭笑不得。

「範統,別緊張,有話慢慢說。」

變成月退反過來拍他肩膀了。他到底該怎麼讓他知道這完全不是緊張的問題?

「還有希望你死掉的時候我可以去水池幫忙打撈你。」

你跟我完全錯掉了。這可真的成為另外一句話了。

「嗯?我自己游上岸沒有問題,不過如果你要去接我也沒有關係……」

我是要求你去打撈我啦——你死亡的機率應該沒有我高吧——

「認識你真好,你真是個好人。我一個人在東方城,其實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辦……」

當月退用柔和的表情對範統說出這句話時,範統也沒話好說了。

爸爸、媽媽,我被發好人卡了。對象就不能是可愛的女生嗎?而且我根本沒有告白啊……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3)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5:04:05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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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課開始的時候,範統跟月退準時進了教室坐好。

因為月退沒有帶課本的關係,範統有點擔心他會變成老師的眼中釘,可是事實證明,這只是他白操心了。

「那位同學,你沒有帶課本嗎?」

奇怪,明明是同一個老師,怎麼聲音變得這麼和藹可親?

「老師,我的課本弄丟了,還沒申請到新的。」

找不到跟弄丟了其實是一樣的,所以月退這麼說。

「這樣啊……隔壁那個昨天沒帶課本的同學借他看吧,要好好照顧新同學。」

……餵。

這算什麼差別待遇?人長得好看就是比較佔優勢嗎?可是老師你是男的吧?男人看到長相比自己好看的男人不是應該會興起敵意,明明彼此之間沒發生過糾紛也宛如有不共戴天之仇嗎?為什麼會跟一般情況差這麼遠啊?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做偏心老師了啦!

雖然心裡有不平衡跟抗議,但月退挪了挪坐墊到他身邊一起看課本時,他還是沒感到不愉快就是了。

根據他以前沒事亂看的糟糕小說上的說法,這似乎叫做口嫌體正直。如果說錯了就算了,反正這根本不是重點。

「今天來上武器講解好了,大家翻到七十四頁……」

偏心老師,七十四頁昨天不是就上過了?你想改名叫健忘老師嗎?還是摸魚老師?

「目前矽櫻女王持有的武器——月牙刃希克艾斯,和落月少帝恩格萊爾的四弦劍天羅炎齊名,都可謂為神器,與武器一同從以前傳下來的,是屬於東方城的玄胄千幻華和屬於落月的月袍愛菲羅爾。在武器與護軀的加持下,繼承了它們的王都擁有非常強大的戰力,我們東方城矽櫻女王佩帶的就是純黑色流蘇,是實力最高的階級……」

範統左顧右盼著,這些同學明明都是昨天那些人,並不是他跑錯教室,沒有甲班乙班的問題呀?

那為什麼沒有人要出聲糾正老師上過了啊?

「月牙刃希克艾斯的可怕在於它極其銳利的刀鋒,四弦劍天羅炎的可怕之處則是其上的弦,每一條弦都有其恐怖之處,而玄胄千幻華……」

同樣的課聽兩遍,而且同樣都只是念課文,都不會有人覺得無聊嗎?

「範統,怎麼了嗎?」

月退注意到他奇怪的神情,故低聲問著。

「這段昨天下過了啦。」

範統也低聲回答他,他已經決定無論自己說出什麼來,都靠月退自行去領悟了。

「咦?」

月退還沒說什麼,偏心老師就先開口說話了。

「同學們不要講話。新同學沒聽過,聽過的同學就再聽一次,大家進度還是要一樣比較好,懂了嗎?」

這又是什麼偏心的言論了,況且真的要照顧新同學的話,應該從第一頁開始上吧?

範統不由得好奇翻到了前面看看內容,一翻之下,居然看到第一頁有額外寫上來的字。

『七十三頁以前都是課本共同作者的生平介紹啦,還有,只要有新同學就會從七十四頁重新開始上課,想念這個科目還是自己預習課本吧。』

後面的署名是米重。還真是貼心啊……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3)
November 29, 2008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4)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5:33:10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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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沒錢,生個孩子好過年。

是怎樣!大家的寵物都趕著在年尾生孩子嗎!

我覺得有看小御的網志跟我的網志的人應該會噴出來吧,我們兩個現在的狀態都是寵物認養這樣……

雙喜臨門(鬼啦)

還有最近天空的分類又是怎樣?變成這樣我文章到底應該擺哪區啊?沒有小分類就算了,為什麼文學/創作(好像叫這樣)不見了,排擠創作者嗎?(煙)

午餐這種東西,如果他們兩個想吃的話,唯一的選擇就是去領那公家糧食。

「我不是很餓,晚上再吃也沒什麼關係。」

月退這麼說。範統總覺得這是逞強,不過他自己也想這樣逞強。

想到就會沒有食慾的食物,一天吃一次就可以了……

沒吃午餐就要接著上課,雖然肚子有點不踏實,但想到要上的是從來沒接觸過的術法,範統就能打起精神暫時當作自己狀況良好。

術法軒的建築風格偏華麗,教室的分布較武術軒複雜一點,但花點時間也能找出個規則來,在他們找教室的期間,遇到的學生一樣一概盯著月退瞧,範統想,這大概是會一直發生的事情了。

月退似乎對被眾人投以關注的目光這種事情十分習慣,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而在術法軒內,範統也看到不少練習術法的學生使出一些神奇的奇術,想到經過學習後自己可能也可以辦到這些事,他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興奮了起來。

「唉……」

第一堂術法課,上課的老師看了他一眼後,嘆了一口氣。

「你不是可造之材,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你可以回去了。」

「……」

心心念念希望在武術軒聽到這句話的願望,居然是在術法軒實現,這實在讓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特別是老師在對他搖頭嘆氣完後,立即熱切地轉向他身邊的月退,以萬分的熱情握住月退的雙手時,他內心的淒涼就更增了。

「噢!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東方城能得到你這樣的新生居民真是不知道幾代修來的福氣!你一定可以在術法上大放異彩的!到時候一定要記得我這個老師啊!」

人比人氣死人。為什麼月退是寶貝,他就一定得是朽木啊?

看一眼就能看出才華?範統才不相信。他一定也可以學術法的!就算可能沒有月退學得快,只要肯投注心血,一定還是會有收獲的!

於是這個老師就被他封為沒眼光老師,雖然這其實有幾分賭氣的成分在。

「同學們,看看你們手中的課本,你們在上面看到術法氣息的流動了嗎?」

全教室的同學都低頭看課本,包含範統在內。

……很好,什麼都看不到。不就是一本平凡無奇的書嗎?其實這是一個惡質的玩笑吧?就好像國王的新衣那樣,說什麼聰明人才看得到,結果大家都說有看到衣服,但分明就是沒穿……

「月退,什麼氣息的流動啊?」

「嗯?在這裡啊。」

月退指了指範統手上的課本。

「從這裡開始蔓延過來到這裡,整條氣息流動寫出來的……應該是文字吧?可是我看不懂東方城的文字,寫出來大概是這樣。」

月退按照他看到的痕跡以手指在課本封面上依樣划著,範統再度沈默了。

『看見一行可入門,看見兩行你真棒,看見三行是天才,通通沒有快回家。』

連課本都歧視他。但這不是重點,把那句話擺在第四行是什麼意思?是因為一般來說沒有人看得到第四行所以可以開玩笑嗎?看見三行就是天才了,那看見四行是什麼?還是其實開他玩笑的是月退?可是月退不懂東方城的文字啊!

「範統,這些字是什麼意思?」

月退也挺想知道術法軒的課本上有什麼樣的隱藏文字,所以開口問他。

明明是不帶惡意的詢問,怎麼他還是覺得內心被刺了一下啊……

「他只是說看得到的人很笨而已,哇哈哈哈。」

這種時候還因為詛咒效果導致說出來的話像是故意說的反話,感覺很像酸葡萄心理的自暴自棄耶。

「範統……放輕鬆。」

月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並小聲嘆氣,雖然很小聲他還是有聽到。

放輕鬆也看不到啊!我不甘心啦——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5)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08:04:43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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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堂術法課下來,一旁的月退已經可以隔空抓物了,範統則還是維持「我是普通人」的狀態。

難道他生前是個平凡的人,死後還是只能當個平凡的鬼嗎?

不,重點是,武術上他已經不指望得到成就了,術法又被說沒有才能,也就是說他只剩下符咒軒這個希望了嗎!如果再不行,他就得因為實力無法提升而一輩子停留在白色流蘇,永遠領不到錢嗎!

在遭遇了術法軒的挫敗後,範統整個很灰心也很緊張,只剩下最後希望這個事實讓他在踏入符咒軒的時候更為不安了,當然逃避現實是沒有幫助的,他總得去上課才知道自己究竟行不行,前提是他到得了教室。

武術軒的格局簡單大方,術法軒的格局繁復精巧,符咒軒則是……大迷宮。

是的,不是迷宮而已,是大迷宮。而且還是四處貼滿正規符咒與學生實驗用符咒,看起來簡直就是正在進行驅邪儀式的大迷宮。

之所以大,是因為整個符咒軒充滿了符咒做出來的空間,以及符咒製造的幻影,比如前面明明有路,走過去卻會撞牆,而看見的明明是牆壁,其實卻可以穿越過去……

第一次要在這種虛虛實實真假不明的地方找到自己的教室,還真是不容易。範統對搞懂這些符咒的把戲不在行,月退則連標示與符咒上寫什麼都看不懂,在迷路一段時間後,眼見也快要遲到了。

當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就是該求助於人,不過範統的運氣一向很差,想問人居然也問到不會回答的符咒假人,這或許可以算是一種才能。

是時候該放棄符咒軒的課了,接受命運吧。

不,哪能這樣就放棄啊!

他們已經迷路迷到一個看不到任何行人的地方了,要怎麼走到有人會經過的地方也是個謎,現在的煩惱似乎從「上課會不會遲到」轉成「該不會就這麼走不出去都沒有人發現死在這裡」了,重點是月退也在這裡,到時候還是沒有人可以去打撈他,這實在是……

然後範統也突然靈機一動有所領悟。會把重生的規矩定這麼多,就是不希望新生居民對死亡這件事太隨便吧?

要是迷路的時候就靠自殺回水池出來,那感覺也太糟糕了些。

這些念頭想歸想,事實上他還真的挺希望現在可以靠自殺出去,再從學苑廣場進符咒軒的門,重新來過……不過即使他狠心再負一百串錢的債,也果敢願意忍受現在負債兩百串錢重生時會有的痛楚,等他重生完,這邊也下課了啦。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一個熟悉而讓他感到無比親切的聲音。

「範統?你怎麼會走到這裡來?」

珞侍帶著訝異的表情出現在他面前。

「還有,你昨天做了什麼?我看了紀錄,為什麼你一下子就負債兩百串錢了?你死了三次?」

珞侍還真是關心他,居然會去調閱紀錄看他的狀況,範統感到受寵若驚。

「我只是沒來學校上課而已。」

「要解讀你的話真的很麻煩……咦?」

在珞侍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正抱怨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了範統身後的月退,瞬間臉色大變。

範統才眨了一下眼睛,珞侍就已經閃身到月退前面,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臂了。

「暉侍!」

嗯?

範統傻了一下。

他是不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名字了?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6)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06:11:14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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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還挺喜歡預約發表的。

所以通常我發文的時間我都不一定在喔。

看圖似乎可以刺激靈感。

目前很歡樂中。

沈月二應該可以順利寫完吧,可能12月中就可以搞定了……

不過當然要過很久才會出。

在範統正傻住還沒回神,月退也有點被嚇到,不知該做何反應時,珞侍卻又呆了幾秒,然後很失望地松開了手。

「不是……」

不是。不是暉侍。只是長得很像,但他不是暉侍。

暉侍沒有回來。暉侍還是沒有回來。

其實暉侍是不會回來了吧?也許發生了什麼意外,也許因為什麼事情。

大家早就這麼認為了,只有剩下他還一直不死心而已。

「珞侍,你還好嗎?」

範統關心了一句,因為珞侍的臉色變化,從剛才的激動到現在的死寂,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沒什麼,你是?」

珞侍應了範統一聲後,便看著月退詢問起他的身分。

「我叫月退,是範統的朋友。」

月退微微一笑,這麼回答他,在旁邊聽的範統則一時有點感動。

範統的朋友範統的朋友範統的朋友。

這是他這輩子生平第一次聽到有人自稱是他的朋友耶!

噢,他已經從原本的世界死到這個幻世來了,也就是說,應該是上輩子加上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自稱是他的朋友才對……

「範統的朋友?」

珞侍皺了眉,用有點懷疑的眼光看向範統。

「你什麼時候交到朋友了?你這種語言障礙的狀況也交得到朋友?怎麼騙來的?」

也不用質疑得這麼用力吧,我們有仇嗎?還是你這麼想當我唯一的朋友?

「呃,月退,他是……」

想起月退對東方城的知識似乎是一片空白,範統便想為他介紹一下,但是在還沒決定好要怎麼介紹時,他就住了口。

幸好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麼,不然詛咒就會強迫他說下去了,那說出來一定是很可怕的介紹。

像是如果他要說「珞侍是東方城五侍之一,東方城女王的兒子」,搞不好就會變成「珞侍是東方城五侍之一,東方城女王的老爸」或者「珞侍是東方城五侍之一,西方城少帝的兒子」這種不敬加上污蔑,就算珞侍知道他的毛病也不會原諒他的話,這記恨可是可以記一輩子的……

「我知道,他是珞侍。」

月退笑了笑。

「東方城女王的兒子。」

雖然他沒有加上敬稱,但也許是他面上溫和的笑意,也許是他自然不帶惡意的態度,也許是那張跟暉侍有六七分相似的臉孔,珞侍並不在意。

暉侍是如同他兄長一樣的人。

暉侍是不會喊他珞侍大人的。

「為什麼這個你就不知道……」

難道你特別去調查過美少年?

範統覺得自己的思想有點糟糕。

等一下,我們要上課啊。

「珞侍,術法軒的課快要早到了,你可不可以帶我們去教室,我們搞不懂這個地方……」

「是符咒軒。」

月退糾正著。

「你們迷路走到這種地方來?算了,我帶你們過去吧,範統你這個人根本不是常理可以解釋的。」

珞侍一副對範統很無奈的樣子,然後他拿出了一張空白符紙,以手指在符咒上迅速地書寫出咒令,在他手指滑過的地方,符紙上便會留下光芒痕跡,形成完整的符咒後,他將符咒往上一擲。

「傳送咒!」

符咒上的光芒在他們眼前爆開,只一眨眼的時間,眼前的空間就轉換成另一個地方了,符咒術的神奇讓範統十分驚奇,這麼說來,第一次見面時,珞侍也是拿符咒戰鬥的樣子,看來符咒應該是他的強項。

「你們這堂上完就下課了吧?正常來說應該沒有課了。」

「不是,上完就放學了。」

「是的。」

很容易就可以辨別出哪一句是範統回答的。

「一起吃晚餐吧?下課在學苑門口等我。」

「好!」

就算詛咒再怎麼強力,範統還是憑著堅定的意志吶喊出了好。

嗚喔喔喔,今天可以不用吃公家糧食當晚餐了嗎?真是感謝您的大恩大德,珞侍大人——

雖然範統內心覺得珞侍大概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動機是因為月退的緣故才會邀他們一起吃飯的,但是誰管他那麼多,有順風車可以搭又有什麼不好?

「你們的教室是左邊那一間,待會見。」

由於晚餐可以擺脫公家糧食的夢魘,範統就暫時忘記了術法軒的不愉快,跟月退一起去上課了。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7)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3:55:10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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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範統跟月退走進教室時,已經在教室內的同學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他們,現在範統大致可以瞭解,大家會盯著月退看不只是因為他長相漂亮,還有一個很大的因素是他有一張跟失蹤的暉侍很像的臉。

不過現在這些人盯著他們看的原因還有別的。

「珞侍大人送他們到教室……」

「不也只是白色流蘇嗎?」

「那個人是誰啊?暉侍大人的親人嗎?」

「可是他是西方人耶!是邪惡的西方人耶!」

不是範統要說,這些同學的竊竊私語根本就太大聲了,連他這個普通人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的竊竊私語絕對是太大聲沒有錯,應該說根本就不想遮掩,或者根本是說給他們聽的吧?

「範統,同學們好像不太友善。」

月退轉向他說著。

……月退,你這句話以低聲交談的等級來說也太大聲了。你也太大聲了。你也太大聲了啦!你也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嗎?還是你是無意識這麼做的啊?沒看他們瞪過來了嗎!

要跟大家維持良好友善的互動與人際關係!不是樹敵啊!雖然跟武術軒那幫傢伙已經不可能了就是了……

「友不友善其實也不用你說……」

以他長年經營鐵口直斷店培養出來的靈敏直覺,不友善的氣息他難道還會感覺不出來嗎?

「不過是被術法軒的老師誇了幾句,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

有人爆發了。

話說,範統上這三個部門的課,裡面重復的同學倒是不多,只是不多就代表還是有重復。

在範統來看,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多半是逼近『看見一行可入門,看見兩行你真棒,看見三行是天才,通通沒有快回家。』中的快回家等級吧,不是說他看得到四行,是他大概第一行都未必看得見……

所以,是看不見的同胞嗎?範統心中閃過淡淡的悲哀。

對於那位發言的同學,月退只瞧過去一眼表示關注,接著沒有回應就將目光轉回來了,這種漠視人的態度自然激起了對方更大的憤怒。

那名學生大步走過來在月退的桌子上拍了一掌,對他怒目而視,範統忽然很想問他是不是武術軒那個機車老師的得意門生,看起來就是比較擅長暴力的樣子。

月退調整了一下臉的角度,抬起頭看向他,在視線相對時,他那雙天空色的清藍眼睛十分地靜。

那是一種靜到完全無法揣摩他在想什麼的靜。

「挪開你的手,回你的位子去,要上課了,同學。」

他命令句的句子用得十分順暢流利,而在被他這樣盯著瞧,聽了他說的話後,那名同學居然真的作罷,腳步略顯虛浮地回位子去了,他位子附近頓時傳來一些「你搞什麼啊」、「為什麼要聽他的話」、「不過是長得跟暉侍大人有點像你還真的怕了喔」之類的言論,範統也覺得這發展很離奇。

好吧,月退盯的人不是他,說話的對象也不是他,所以他無法對這樣的情況感同身受。

「月退,你……」

範統正想跟月退說點什麼,月退倒是先用有點緊張的表情看了過來。

「我處理得不好嗎?因為我沒有受過要怎麼處理這種狀況的教育,只能臨時判斷,你覺得呢?」

……你這麼說,我還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好。而且你這句話就有達到竊竊私語的標準了,所以你明明還是會放低聲音講話嘛,所以剛剛果然是故意的嗎?是故意的嗎?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8)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5:11:33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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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老師也進教室了,當然不宜再交頭接耳下去,範統乖乖坐直了身子,等待符咒學宣判他的命運。

但符咒學的老師好像沒有看人資質天賦的嗜好,沒辦法讓他在第一堂課的第一瞬間就定生死,也就是說,得學了才知道。

老師在發給新生必需用品後,便規規矩矩開始講課做介紹了,符咒學的主要訓練項目分為兩種:使符的能力和畫符的能力。

要成為一個成功的符咒師,當然得兩種能力都兼備,否則就只是符使或者畫符師,符使必須仰賴別人畫出來的符咒才能戰鬥,畫符師則是只能提供符咒給別人使用或者賣著賺錢,這兩種都不是理想的狀況。

如果使用符咒的能力不足,高等的符咒就無法觸發效果,低等的符咒使用出來的效果也不完全。

而畫符的能力不足的話,嚴重點是根本畫不出可以使用的符來,輕微些的情況則有畫錯符、畫出功能扭曲的符跟畫符太慢這幾種。

看珞侍可以直接畫符使用的樣子,他應該是兩種能力都具備吧。

這個老師教學教得中規中矩,也沒什麼特殊的習性,範統就決定叫他普通老師了。

第一堂課不會教什麼精深的東西,大概就是說明符紙的使用方式,與初步的畫符技巧,要畫出可以生效的符,必須讓要寫在符紙上的每個咒連結正確,這點跟範統想像的差不多,具備書法能力果然派得上用場,在嘗試了幾張後寫出第一張有效符咒後,他滿足地露出了笑容。

再看月退那邊,好像遭遇了一些困難。

「月退,你會嗎?」

「唔……」

月退深感頭痛地看了看他,似乎終於決定向他求助。

「範統,這個軟軟的筆到底該怎麼寫字啊?」

範統無能為力。

西方人沒看過毛筆,他都忘了……但這種地方也弄不到什麼鵝毛筆、鋼筆之類的啊,還有,不是用毛筆寫的,行嗎?

剛才珞侍是用手指寫的,也許有別的辦法吧?可是這就得問老師了,他哪會懂得這些啊。

「書法要學,快不起來的,回去我不教你。」

這種說話方式真的很彆扭。月退一定會誤以為他是悶騷的人啦……

下課之前,普通老師要大家把練習的成本交上來給他評斷,在看到範統的符咒時,普通老師欣賞地點了點頭。

「不錯,這張符的完成度很高了,雖然只是最簡單的符咒,第一次上課能有這種成果,畫符的能力應該可以期待。」

範統覺得自己在符咒學的課得到了成就感。人果然還是需要贊美的,被誇奬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啊!

「老師,請問這是什麼符?」

因為完全是照老師提供的文字圖示畫的,範統並不清楚這張符的功效。作為他第一張畫出來的有效符咒,基於紀念價值,他還是想知道一下名字。

「這是火系的初級攻擊法術——馭火咒。」

「……」

第一次畫出來的符咒,就是他死第一次時中的符咒。

真是有紀念價值……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9)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19:21:57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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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忘記設預約發表了(失敗)

我好像想說什麼也望了。

所以就這樣吧(遠)

符咒軒的課下課後,範統跟月退依約到學苑門口等珞侍,沒有多久,珞侍那略顯嬌小的身影就出現了,當他跟他們打招呼時,理所當然的,他們又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約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本來就很容易被關注,但以珞侍的身分大概也不會注意這種事情,身為東方城五侍之一,一舉一動本來就會有很多人看的。

「範統,符咒學上得怎麼樣?」

「很慘。」

唉,讓他表達一下內心的喜悅都不行嗎?這該死的詛咒。

「範統真謙虛,明明符畫得很好。」

月退在旁邊笑著這麼說。結果他居然因為話語的誤會而被贊美了,這就好像被詛咒了以後鐵口直斷的生意反而更好一樣,實在令人心情複雜到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第一次看到你寫的字就覺得你畫符應該會很拿手。月退呢?順利嗎?」

珞侍還不太習慣跟月退說話的樣子,在轉向他發問時,看起來有點不自在。

明明在跟他說話的時候就很順啊。範統不解。

難道他很有親和力嗎?還是很沒有需要人尊重的氣質啊……

「我不太擅長。」

月退苦笑著,今天他可是手忙腳亂到墨汁都抹到臉上去了,還清洗了一番才出來的。

還沒學會東方城的文字,也可以依樣畫葫蘆按照老師給的筆划臨摹,但毛筆不會用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對於他的障礙,範統倒是不覺得需要同情。

反正他都是術法學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了,武術看起來原本就很強的樣子,那麼符咒不擅長也沒什麼關係吧?生活都有保障了。況且,人還是要有一點缺點比較可愛啊,像是不曉得怎麼穿衣服也還可以啦,要是完美得像個聖人,那就難以拉近距離了。

「是這樣嗎……」

珞侍有點訝異,然後他再度看向範統。

「範統,你說話的毛病他知道嗎?」

「他看得懂西方城的文字……」

這句話珞侍勉強還能解讀出原來的意思:他看不懂東方城的文字。

言下之意也就是無法跟他說明。

「那你們是怎麼溝通的……」

珞侍看了看他們兩個,覺得這世界上果然是有奇跡的。

「範統他說話怎麼了嗎?」

月退不太能明白他們聊的是什麼樣的話題,故而發問。

「你難道覺得他說話很正常嗎?」

如果這樣的話,不正常的就是月退了。

「是不太正常……我以為他很容易緊張,也很容易說錯話,不是嗎?」

看著月退那清澈的眼神,珞侍還真開不了口說不是。

「……你認為這樣就這樣好了。」

範統瞪大了眼睛。

珞侍!幫我解釋啊!你可以正常說話不是嗎?

「範統,你就暫時當作是歷練吧,不然就趕快教會他東方城的文字。」

「不幫我……」

「我為什麼要幫你啊?五串錢都還沒還我,而且看起來要等你還款是遙遙無期。」

是啊。他想先還也不行,在負債狀態下,所有薪俸跟公家分配的工作該給的收入,全部都會直接先拿去抵債,除非他自己私下打工賺錢。

「好了,我們走吧,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珞侍笑著對他們這麼說。嗯,往他們身上聚集的路人目光似乎更多了……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10)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08:19:25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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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們家老鼠的叫聲很奇怪,是嘶嘶叫的。

……真的是老鼠嗎?

可是,他都生了小老鼠了。

……所以,他生下來的真的是小老鼠嗎?(錯)

「你們找不到教室,卻可以從教室走到學苑門口啊?」

「跟著同學走總是可以走出來的。」

當大家都要離開的時候,跟著走就對了,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他們就是這樣跟著群眾一起走到校門口,但是到底該怎麼走出來,實際上他們也沒記下來。

下次要去上課,找教室只怕還是有困難。

「符咒軒的教室乍看之下十分雜亂,但其實還是有其規律的,在學得更多符咒之後,那些路跟空間就算不上什麼了。」

珞侍一面說,一面交給他們一張符咒軒的地圖,有這張地圖,至少可以判斷出自己迷路迷到了什麼地方。

「不客氣,那術法軒跟武術軒的地圖是不是也順便一下……」

「術法軒跟武術軒也需要地圖的話,乾脆重新投胎算了。」

也不用說得這麼狠吧?

這個時候,餐館服務的侍者送上了蒸騰著熱氣的茶水,並擺上了製作精美的菜單。月退連東方城的文字都看不懂,自然是無法自己點菜的,就算他看得懂,恐怕也不曉得這些菜名代表的是什麼樣的內容。而範統雖然看得懂菜名,但他也看得懂後面的價錢,雖然這一餐好像是珞侍要請客,他不必擔心繼續欠債,然而讓人家破費也很不好意思,於是兩個人都看向了珞侍。

「想吃什麼就點呀。」

珞侍奇怪地看著他們。

這間餐館跟上次範統借五串錢吃飯的地方不一樣,連個小菜也是十串錢起跳,而且為了不想被周圍的人打擾,他們現在是在獨立的包廂中,如果這並非餐館對珞侍的禮遇,那大概也是得另外花錢的……這大概就是珞侍平時生活的水準跟品味吧?畢竟也是個王子,擁有的消費能力不能單單用紅色流蘇來看。

「我看不懂菜單,可以幫我決定嗎?」

月退放棄了研究這些對他來說根本無法理解的文字,這麼表示,範統也連忙跟進。

「畢竟沒有來過,可以推薦點難吃的嗎?」

他是想說能不能推薦他好吃的……相信珞侍會明白他的意思吧。

「既然如此,那就我決定了。」

結果珞侍給三個人都點了一樣的餐點。

在食物出現之前,理所當然的就是聊天時間,聊天有助於增進對彼此的瞭解,所以找點話題來說說,是必要的。

「珞侍有在符咒軒當老師嗎?」

目前為止看到的老師,四個有三個是紅色流蘇,那麼佩帶鮮紅色流蘇的珞侍應該也有當老師的資格,只是珞侍是原生居民,按照規定,他就算當老師,教的也是原生居民。

「不,我……還在進修。」

珞侍這麼回答時,面上似乎出現了一層陰影。範統不太瞭解他的心結,只接著問了下去。

「哇,紅色流蘇不是很弱小了嗎,那你的老師是誰啊?」

雖然明白範統是因為詛咒的關係才會說出這種話,但珞侍還是覺得被刺到了,因而有點不悅。

「音侍、綾侍算是我的老師,雖然指導我的時間不多。」

居然是由兩大掌院負責教導的……果然是王子才有的待遇。基本上掌院是掛名的最高負責人,不開班授課的,可以讓他們指導,絕對是另眼相看的吧。

那麼違侍呢?聽說他暫代武術軒掌院,沒有一起拉來教嗎?

「你想問違侍跟暉侍嗎?」

珞侍哼了一聲,雖然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但也沒有拒絕提起。

範統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原來這麼好懂。

「我們五侍裡面,違侍的行為作風比較偏激,大家都不是很喜歡他,跟他也稱不上親近。至於暉侍……」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11)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08:30:40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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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暉侍的時候,珞侍還是停頓了一下,似是有點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語跟態度來談暉侍的事情。

「我沒聽說暉侍失蹤兩年了。」

有聽說變成沒聽說,感覺還真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是啊。」

珞侍移開了眼睛,徬佛心不在焉地看向了別的角落。

「兩年前的某一天,他忽然就消失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說到這裡他便停了下來,沒再說下去。因為那似有若無的憂傷引發出來的氣氛,讓三個人之間忽然一片靜默。

結果對於暉侍,他還是等於沒講什麼。兩年消失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啊,珞侍根本只是重復一次他早就知道的事實嘛……

「看淡一點吧。」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月退忽然說了一句話。

「新生居民來到幻世,也都從此與過去的親人無緣的,如果心裡願意接受了,就能好過一點的。」

範統倒是覺得還好。畢竟他的親人早就不在了,他頂多是與他的鐵口直斷店絕緣而已,但他對那家店其實也沒有那麼深厚的情感啦。

「暉侍也不一定死了啊!」

珞侍對這樣的話語似乎很敏感,立即就出聲反駁了。

「他只是沒有回來而已,他只是……」

說到這裡,珞侍又止住了聲音。這些話都像是在找藉口,是為了消失的暉侍找藉口,還是為了還不死心的他自己呢?

他一直還在等暉侍回來。這句話他沒有辦法對哪個人說出口。

好像說出口就會被嘲笑諷刺,然後他也就會受到影響,覺得暉侍其實真的不會回來了一樣。

每天每天,夜裡總是到城門口朝遠方遙望,收在懷裡的記事,天數划了一道又一道。

任誰知道了都會覺得他很蠢的。

他之所以會這麼想,也許是因為,他內心深處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很蠢吧。

「……」

看了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後,月退沒有再說話,只安靜地啜著茶。

「呃……」

實在不應該提到暉侍這個話題的。範統想著。

提起暉侍,根本只是讓場面僵硬而已嘛……

這個時候他們的餐點送來了,剛好讓他們轉移一下注意力。不過這種氣氛下,不管是什麼樣好吃的食物,吃起來也覺得食不知味,這實在是有點浪費啊。

「東方城五侍,平常都很閒嗎?」

轉移話題是必要的。範統只聽過女王之下就是五位侍,地位崇高,但是實際上是做什麼的,有什麼日常職務,他都不清楚。

至於很忙講成很閒,他已經不在乎了。東方城沒講成西方城或者落月就該謝天謝地了。

「才不告訴你。」

珞侍賭氣地回答。大概是心情還受到前面的話題影響的樣子,不過這種感覺有點任性的話,怎麼好像還挺可愛的……一定是因為說這話的人是美少年的緣故。要是米重說這種話,範統可能會忍不住一拳打過去。

「喔……好吧。」

「什麼啊,才被拒絕一次,這樣就不問了嗎?」

珞侍又不滿意了。

「如果你多問幾次說不定我還是會說的啊。」

……現在又是怎麼樣了?多問幾次?是沒問題,但要是下次問的時候,東方城就說成西方城了怎麼辦?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三(12)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08:30:28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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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CWT的書到現在都還沒看完,寒假CWT要買的書該怎麼辦呢——真的要買嗎?

不,其實去年寒假CWT買的書也有還沒看完的……

噢噢噢~~~~~~~~~

「可以告訴我們五侍平常工作的內容嗎?」

月退代替他發問了,真是個好人。

「嗯……目前比較統一的工作,就是輪流去沈月通道那裡搶人。另外還有一些各自負責的事情,像音侍、綾侍跟違侍他們有兼任掌院,綾侍還負責新生居民記憶封鎖與解鎖的事宜,像是這類的。」

珞侍平淡的語氣中,不知道為什麼,範統好像可以聽出一種自卑感。

唔,是因為不被重用嗎?不過紅色流蘇的確是不可能當掌院啊……

「我的實力只能拿鮮紅色流蘇。原生居民又是死了也不會被傳送到水池復生的,所以一些比較重大或危險的事情都不會讓我參與。」

好吧,範統大概可以明白他自卑感來自何處了。可是也不需要太勉強自己吧?如果是他的話,危險的事情能不參與,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你才十四歲,拿到紅色流蘇已經很厲害了啊。」

鼓勵人的話說出來剛好是正確的,真是太好了。範統正高興著,沒想到珞侍的眼神變得很險惡。

「你說很厲害……其實是想說很差勁的意思嗎?」

真糟糕,他還是當成反話來聽。

「十分之一……你記得有十分之一的機率嗎?」

若這樣誤會下去,那可是百口莫辯吃不完兜著走,範統極力想解釋,月退則還是用聽不懂的表情看著他們。

「算了。同樣年紀輕,暉侍十七歲就拿到淺黑色流蘇了啊。」

怎麼苦心經營,話題還是又回到暉侍身上了?這就是所謂義兄的陰影嗎?還有,跟上面的人比是很辛苦的,你要不要考慮看一下那些不如你的人啊?

「你也還沒有十七歲啊。」

月退又插了一句話,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嗯,不,邏輯好像挺微妙的。

「暉侍十四歲的時候也已經拿紫色流蘇了。」

珞侍皺著眉頭反駁。

「但是暉侍是暉侍,你是你,為什麼要跟暉侍一樣呢?」

「但我是女王的兒子!」

哎,你就聽聽月退的話嘛,我覺得挺有思考空間的啊……

「女王的兒子,所以一定得背負眾人期待,一定得比誰都厲害?」

月退輕聲詢問,然後又自己答覆了自己的問題。

「我想……無論是東方城還是西方城,無論是新生居民還是原生居民,最重要的還是不要忘記如何『笑』,不要一直處於不開心的情緒中才對啊……」

珞侍僵了一下,沒再說話,範統則是非常苦惱。

喔喔喔喔喔!這是什麼氣氛!可不可以不要再維持這種憂傷的氣氛了!我不喜歡這樣子啊!

「……這是這一餐的飯錢。」

珞侍掏出了錢放在桌上,然後站起身子。

「我先走了。你們可以再坐一會兒。」

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歡而散嗎——

「謝謝你請的這一餐。」

作者:221.3.203.*2009-3-20 21:00 回復此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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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回復:沈月之鑰01 幻世

月退還是很有禮貌地道謝,範統也只能跟著說句場面話。

「不客氣,快走。」

「……範統,你這言語毛病真的很糟糕。」

珞侍留下這句話,便自行下了樓。

這又不是我願意的——!

◎ 範統的事後補述

認識越多人,就越能感受到我的平凡。當個平凡人也沒什麼不好,只要能交得到不平凡的朋友,基本上就還可以忍受啦。

你說我說過自己天縱英才,還不只一次?那是指在鐵口直斷方面相關的天縱英才啊,不然你叫月退跟我比算命,一定是我贏。怎麼比?當然是路過抓一個人來看他的面相掌紋什麼的啊,而且月退還不會寫書法,我根本是贏定了嘛,唉唷。有意見嗎?人有自信是壞事嗎?不要再拿受到詛咒後生意反而更好這件事來刺激我了!我已經免疫了!免疫了!聽到沒有!

東方城三大部門的課都上過一次後,我也發現我的新才能啦。武術軒的課不上也罷,術法軒,哼,術法沒資質就沒資質,誰稀罕?我只要符咒學得好就行了!

不過使符的能力畢竟還沒有開始教,萬一我就是只會畫符怎麼辦……你說什麼,畫符給月退用就可以了?我才不要淪落這種悲慘的下場!為什麼我一定要退居幕後當默默無名的功臣,然後功勞跟耍帥都是別人的啊!我也想正面跟敵人對決啊!當然如果太危險的話,還是交給別人就好……

我覺得悶著不把話攤開來說清楚的人,真的會生病的。不過以我的口才,要開導珞侍好像難了一點,雖然我知道,半夜去主城門口,多半就可以堵到他的人,可是沒準備好台詞,堵到人也沒有用啊。

說起來,我還沒問過月退是怎麼死的呢。也沒問過他的身世。他到底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樣,是個貴族大少爺啊?

才認識一天就打探人家的私事,這樣似乎做得不太漂亮,我想還是等我們交情更堅定更穩固再說好了,交情可以從一起上學、互相幫忙打撈身體做起,我相信撈過幾次之後我們就會是彼此無可取代的好朋友了,噢,對了,我還可以教他書法。

不知道,可不可以請他代替我去跟米重提出對決?……

我只是說說罷了,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想報復,還是該自己來嘛!啊哈哈哈!

沈月之鑰 卷一 幻世 章之四(1)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髮表於08:42:19 | 卷一 幻世 鼓勵此網志: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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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哈哈哈哈哈!

沈月二在昨天完稿了!

沈月一寫了十五天,沈月二寫了十九天。

我果然已經踏入另一個境界了嗎?

還有,事實上沈月也貼了挺多了,也差不多該停貼了。剩下的請等國際書展買書看喔~

可能接下來會無聊在隨筆後面劇透之類的吧。

然後快出書再把劇透集合成一篇(?)

誰叫我想貼的都在後面貼不到(划圈圈)

明天開始應該是貼回生稜吧?反正寒假也近了嘛……

回生稜也是想貼的都在後面啦(哭)

章之四 新居落成

『只是床位終於確定了,有必要說得像是新婚買房子嗎?』 —— 範統

「範統、範統!」

連續三天沒上課後,這天早上,米重又跑來拜訪他了。

之所以連續三天沒上課,是因為「沈月節」即將到來,為了準備相關事宜,並讓大家全心迎接這個重要節日,整個東方城會提早約十二天放假,一直放到沈月節當天,既然是整個東方城,學苑當然也是放假的,學生就算想上課也沒得上。

這段期間,月退努力研讀著東方城文字的教學書,範統也很好心地協助他,並同時教他毛筆的握筆方式以及書寫方法。

雖然月退是個很聰明的人,通常很聰明的人對各種技藝都會有一些天生的慧根,即使不見得能精通,也可以快速學到一定程度,但月退學習書法的速度實在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他學東方城的文字反倒還快一點,現在街上的招牌已經五個字可以認出兩個字了,雖然這種程度還是沒什麼幫助就是了。

範統覺得練武的人,應該很會拿捏力道才對,所以他對月退拿著毛筆無所適從的樣子也覺得很神奇,難道這是心理上的排斥導致無法適應嗎?

當他問月退要不要放棄算了的時候,月退很認真的回答「既然都已經要在東方城住下來了,就該融入東方城的風土民情,過跟正常東方城的人一樣的生活,東方城的人既然都用毛筆寫字,我就得用毛筆才行」……這樣的決心是很令人佩服啦,但既然都有這種覺悟了,還學不好又是怎麼回事呢……

總之他們已經在家裡習字了三天,也吃了公家糧食三天。公家糧食是一種越吃會越想提升階級好領薪水去買正常食物的東西,就連本來對白色流蘇不怎麼在意的月退,也開始考慮去混個綠色流蘇來騙騙薪俸了。

不過,先不說他們還沒研究升級該找誰考試,現在這舉國放假的情況會持續到沈月節,這之前大概都不用想了。

除非採取向人挑戰對決的方式升級……但月退說他不考慮這個方法,因為他不喜歡這種踩著別人的屍骨踐踏人家的努力造就自己的方式,範統只能說他果然是個好人。

對決又不一定要把對方殺死。雖然贏了會害對方掉階級,有點損人利己的味道,但就當作弱肉強食,這不是社會生存法則嗎?有什麼關係嘛。

「範統,你的床位確定了喔!你終於可以搬到正式的住處了!」

米重今天來這裡找他,主要就是要通知他這個消息。

為什麼他覺得一點也不值得高興啊?

只不過是必須搬去比較狹小的空間罷了,就算加上正式兩個字,也絲毫令人興奮不起來啊。

「你說我的床位確定了,那我的鄰居呢?」

範統指了指正在他身旁練字的月退,月退也看向了米重。

如果可以跟月退住一起,一起行動方便的話,那倒是還比較有理由高興。

「喔,你的鄰居也分配好了,跟你同寢。」

米重查了查手上的資料,這麼告訴他,然後他也注意到月退的存在了,看了看月退後,他嘴裡發出了嘖嘖的聲音。

「呿,範統真幸福,居然可以跟美少年同寢。還真的長得有點像暉侍大人呢,你賺到了。」

……又不是美少女你是在羨慕些什麼。跟你同寢的難道是什麼牛鬼蛇神嗎?長得像暉侍大人又跟賺到了有什麼關係啊,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邏輯性?

「米重。」

「嗯?」

「你該不會喜歡男人吧?」

在要問這種犀利的問題時,詛咒沒干擾他,真是乾得好啊。

「這……你這麼問我,我還真難回答,一般來說我當然還是喜歡女生啊!可是綾侍大人……」

米重露出了極為困擾加掙扎的表情。但這又乾綾侍大人什麼事啦?綾侍大人不是美女嗎?

「範統,你不用擔心啦,就算我現在性向不明,或者確定是喜歡男人了,也不會喜歡上你的,完——全——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是很好,但為什麼聽起來還是令人有種不太爽的感覺呢?

「那我需要擔心嗎?」

月退看起來有點擔心的樣子。

「不要一下子把我當成什麼可疑菌種好不好?別鬧啦。」

米重擺擺手,把話題拉回原本的主題。

「總之現在搬家吧,你鄰居要一起搬也可以,東西收一收我帶你過去,你們是三人房,還有一個室友……對了,你跟珞侍大人很熟?我聽到不少傳聞呢。」

然後,一段話還沒說完,又被他自己扯離主題了。

「說熟也不是很熟……」

「真的嗎?可是我聽說你們一起在深夜感情很好的吃宵夜,關切地送你進教室,還光明正大在學苑門口約會,珞侍大人看到你就笑得很開心啊,明明平常是不苟言笑的人。」

「哪有這——咳!咳咳!」

範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哪有這回事——!不,仔細想想好像都發生過,可是怎麼經過轉述聽起來就變得很奇怪!原來其實很奇怪嗎、不對、謠言原來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嗎——!

「除了深夜一起吃宵夜,其他我也有參與啊……」

月退覺得自己在傳言中被鬼隱了。

「咦?這樣嗎?所以到底是怎麼樣?」

你是來打聽八卦的嗎?而且還一臉期待的表情?

用他這張嘴來解釋,會不會越說越錯啊?

範統用需要幫助的眼光看向月退,月退會意,便代替他開口了。

「我想……珞侍只是普通朋友。」

「喔——你們居然不喊珞侍大人而是直接喊珞侍啊。」

解釋失敗。有越描越黑的跡象。

「……你們傳這些謠言,都不擔心被珞侍聽到嗎?」

月退看起來也懶得解釋了,只是對這種情形有點納悶。

「當然怕啊,但是誰會在他面前說給他聽啊?」

也是,珞侍的身影那麼好認。

「沒有情報了嗎?真的沒有別的情報可以打聽了嗎?」

「本來就有什麼……」

「有什麼就說嘛,讓我賺點外快啊雖然珞侍大人難以親近,但還是有一些擁護者的……」

我原本要說的是沒有什麼。誰要讓你賺啊?又不會分我。不,這也不是最優先應該考慮的問題,就算要分我我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告訴你一些有的沒的……

「唉,沒有就算了,那快收收東西,我帶你們去新家吧。」

米重一攤手,顯得很失望。話說本來就該是來協助搬家的吧,在本末倒置個什麼勁?

《沈月之鑰》

】 第零卷 背景介紹

<內容簡介>

「範統,新一代的優良好青年代表,因為被一個潑婦詛咒所以

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會出現語詞顛倒的狀況……」

「拿回去重寫。」

「範統,天賦異稟的鐵口直斷師,因為一個不甘心被稱作阿姨的女人的詛咒,

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會出現語詞顛倒的狀況……」

「你自己看了不會臉紅嗎?」

「範統,一個莫名其妙死掉,還帶著生前的詛咒被吸引到異世界的人,

在這個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死了還可以又活的奇怪世界,他該如何生存?

他可以成為英雄嗎?其實他的使命是拯救這個世界?」

「別把你的妄想拿出來現。」

「範統……我不寫了啦!為什麼要我做自我介紹!

這種工作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身為一個普通老百姓的範統,從來沒想過一覺醒來就到了異世界,

還被宣告已經死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要在新世界好好生活,除了得學習這裡的一切、設法降低自己的死亡率,

還得管管那張受到詛咒很難講出好話的嘴巴,以經營好他的人際關係,多多結交可以依賴的朋友。

雖然一切都發生得很不可理喻,不過發生就發生了,所以還是認命吧──

範統決定以他樂觀的態度面對一切,勇敢積極面對他死後的人生,用他的誠意打動朋友的心!

「我爸爸說,男人就是要好好虐待自己的朋友,讓他們成天哭泣。」

「……我可以跟你絕交嗎?範統。」

】 第零卷 序前(1)

序前(1)

『我願如那西沈的月亮,投墜至你身邊……』

夕陽再怎麼美,落下山頭後,也就看不到了。

暉霞再怎麼絢麗,終究迎接的仍是被黑暗吞滅的命運。

黃昏不過是暗夜降臨的序曲,而夜晚則有著那討厭的月亮,以及孱弱的月光無論如何也驅不去的晦暗。

我站在城門前朝遠方看著,也許我自己都不太知道我正看著什麼,茫然拿出隨身的記事,在那密密麻麻的劃記下面又加上一道後,心理的感覺,早已沒有劃下第一筆時那麼深刻了。

今天暉侍還是沒有回來。

「珞侍大人,可以出發了。」

「嗯。」

我將記事重新收好,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直到我覺得與平時無異。

「出發吧。」

暉侍總是說,要我別太在意身分的問題,就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笑鬧也沒有關係。

我的手輕撫過懸掛腰際的玉佩,這上面刻著我的名字。再稍稍低頭,瞥見系在身上的紅色流蘇,抿抿唇後,本來就不曾放鬆的心情,便更加緊繃了。

東方城以「侍」為名,發予玉佩的人,只有五個。

而其中只有我的流蘇還是處處可見的紅色。

「這次落月那邊派來的人似乎沒什麼,應該可以順利得手。」

跟在我左後方的人這麼說,也許他沒有什麼惡意,但還是讓我心情變糟了。

「如果是音侍、綾侍他們來,比較讓你們心安,是嗎?」

我不是故意想把話說得帶刺的。

要是能夠坦率一點就好了,說不定那樣就會有更多人喜歡我了吧?

想是這麼想,但我還是無法做到的。

「對、對不起!珞侍大人,我沒有那個意思!」

聽著那語帶惶恐的道歉,我默默繼續前進,沒有再理會那個人。

這個世界名為幻世,在我出生的時候,「沈月」已經存在這個世界上很久很久了。

「沈月」是一件當初我們東方城與西方城一起發現的神器,擁有十分不可思議的力量,它能吸引各個異世界的亡魂通過它所創造的通道,來到我們的世界,並重新賦予他們軀體,讓他們如同重獲新生,而我們將接引這些人回到我們的城,讓他們以新生居民的身分,成為我們的一份子。

新生居民是十分寶貴的人力資源,近年來接引各自屬民的模式,漸漸演變成爭奪戰,沒有人會樂見自己的敵人不斷壯大,所以,每當沈月傳來有新的靈魂降世的消息,無論那個靈魂應該屬於我們還是落月,我們都會派出一隊精銳部隊到通道的出口等待,因為落月那些卑鄙的人也會這麼做。

通常在爭奪靈魂時,都是會打起來的,而能夠利用來將對方逼退的時間,就是靈魂在通道內塑形完成,走出來之前。

因為來進行搶人作業的隊伍,一定都備有撤離的法陣,以便直接傳送回自家城門,這一點我們東方城的術法與落月的魔法都做得到,所以當成形的新生居民走出通道,先抓到人啟動撤離法陣的那一邊就贏了。

沈月的通道,一般都是在月亮升至天頂時開啟的,也只有在這段時間,通道出口附近的環境會暫時轉變為人可以接近的安全狀態,因此他們才會選在黃昏出發,到的時候便剛好能夠進去。

「珞侍大人,落月的人也到了。」

我聽著同伴的報告,點了點頭,瞧往對面。

這個地方只有通道出口微弱的光線照明,但就看清敵人的數量和模樣而言,是足夠了。

我知道他們也看見了我們。那些因備戰而拔出來的劍上反射出的光很刺眼,原本就低到穀底的心情又更差了。

「備陣!」

除了回去用的陣法,術法中還有攻擊或輔助用的陣,而我這次指揮的是攻擊的陣形。

也許是心情上的煩躁與空洞影響,我希冀用戰鬥來發洩。

這是一種尋求毀滅般的心理,盯著對面的人,我也拿出了攻擊用的符印。

暉侍,你究竟到哪裡去了呢?

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回來……

】 第零卷 序前(2)

序前(2)

我的名字叫做範統,職業是鐵口直斷,當我擺攤做生意時會使用範太歲這個藝名,不過自從我被詛咒以後,生意就很難做下去了……不,應該說生意反而比以前更好,可是好得很莫名其妙,讓我非常心情複雜,嗯,當然不得不說說詛咒這件事。

說起被詛咒這件事啊,簡直是沒天理到極點!為什麼我會這麼倒楣啊——我只不過是叫了一位小姐一聲阿姨,她就對我下咒,咒我從今以後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會出現語詞顛倒錯亂,而且還應驗了!她自己長相太成熟,看不出來她幾歲難道是我的錯嗎!

這是什麼意思?舉例來說,在中了這個詛咒後,我看到一位男性客人,想招呼他,心裡想著先生,嘴巴裡喊出來的稱呼卻會變成小姐,然後我就會被他痛扁一拳。什麼,你說這也不是很嚴重?這明明就很嚴重!至於十句有九句是怎樣的狀況,我也可以整理給你知道一下沒有關係,不必客氣。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小姐。」被痛扁一拳。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這是因為……」被痛扁一拳。

「小姐,讓我解釋……」被痛扁一拳。

「小姐……」再度被痛扁。

「那個,先生……」

「死白目老子是個男的你到現在才看得出來嗎!」

結果還是被痛扁。

也就是說,我說話有十分之一的機率會說出正常的話,但是這有個屁用啊!要是說了十次才出現,不就已經挨了九拳了嗎!

噢不,一般來說,到了後面,喊一次應該不是一拳就能了事的,我有經驗……這不是重點啦!

除了語詞錯亂,更過分的是,一句話裡面不是每個詞都會錯亂,所以在心裡想相反的意思再說出來也沒有用,我已經見識過這幾乎可說是特殊能力的詛咒展現過很多不可思議的語言功能,飽嘗過各種驚喜,更何況我本來就是個不擅長說謊,忠厚老實的好人,就算有漏洞我也不會懂得去鑽的。

還有一件事也很慘。那個潑婦在詛咒我的時候,有說個詛咒在我和人自然交談過???句話後才會解除,但當她說到那個關鍵數字時,附近剛好有小鬼尖叫,結果我沒聽清楚又來不及確認重點,那個潑婦就跑了……誰會曉得那個見鬼的數字是一百萬還是九千萬啊!搞不好是七十兆這種花一輩子的時間說到舌頭爛掉都未必有希望達成的數字啊!又不是一個人自言自語就算數,得跟人自然交談才可以耶!而且依照我現在的狀況,大家根本聽我說沒幾句話就跑走了!

我很冷靜在思考。我真的很冷靜在思考。

拜這詛咒之賜,我到現在還是打光棍,交不到女朋友。跟我平時的生活關系最密切、最有緣分的大概就是巴掌了,這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沒辦法,每當我想讚美一個女孩的時候,我口中說出的都是「你真醜」、「你長得讓我胃口全失」、「你是我見過最好騙的女孩子」之類的話,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會有女孩子理我,我也不希望有,因為會理我的一定不是正常的女人,甯缺勿濫!反正一個人也是可以活下去的!頂多是沒辦法傳宗接代對不起祖宗而已!

而女朋友可以不交,肚子可不能不填飽,鐵口直斷的生意只好繼續做下去,剛好也可以有與人交談的機會,實在是一舉兩得,雖然有點擔心這張嘴做這工作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但一直以來我也只會做這個工作,為了養活自己,即使是不歸路也只能走走看了。

然後就如我之前所說,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我說的話變得太玄,感覺不清不楚的很有大師風範,結果生意反而越來越好了。說是因禍得福,我也不能接受啊!明明說出來的幾乎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反話,生意卻變好了,這不是說我以前算的都不准嗎!混蛋!

好吧,我已經冷靜思考很久了,但好像沒有任何幫助。這不是夢嗎?為什麼醒不過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

無論是現在這一片白色的通道還是剛才跟我交代遺言的人,感覺都很像是夢啊?

說起來,對那個人還真不好意思,連作個夢嘴巴的毛病也跟著來,不肯放過我,害我拖了很久才成功答應為他完成遺願,感覺上他都快死不瞑目不得安息了……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啦?

如果這不是夢,難道我又被誰詛咒了嗎?我到底招誰惹誰,最近都已經儘量不稱呼客人了啊!

我仔細看看,發現通道看起來是有盡頭的,那乾脆走出去試試看好了,都已經這麼倒楣了,再來什麼事我都不怕了啦。

走著走著,來到了出口,在我探頭出去時,我忽然發現其實我還是挺怕的。

外面正在打打殺殺的兩方人馬,使出來的攻擊完全不是開玩笑的樣子,那些聲光效果我無法理解,但人的血肉爆開我還是看得懂的,不管它是因為什麼原因爆開。

噢,神啊,我現在應該怎麼做?賭一下哪一邊會贏,賭贏了我就可以脫離這個夢境了嗎?啊哈哈哈哈。嗚哇!那邊那個人變成兩半啦!我可以直接昏倒嗎?夢裡可以昏倒嗎?

「快出來!」

兩邊廝殺得正猛烈,我看戲看得正在思考能不能退票,一個美少年突然竄到我面前,隔著一段距離,要求我也下海入戲……不,不是,感覺越來越像夢,也越來越不像是夢了……

「不要!我手無縛雞之力啊!要我出去不是送死嗎!」

天啊!我居然中了十分之一的機率說出了一句正確的話!能正確表達出我的本意實在太讓人感動了,尤其是在這種生死交關的重要時刻……

那個美少年皺起了眉頭。奇怪,我又沒說錯話,他難道聽不懂嗎?就算聽不懂,難道還看不出我強烈的求生意識?

「你在說什麼?你已經死了,難道你不知道嗎,範統?」

啊?

什麼?

慢慢慢慢慢著!我可以不計較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麼回事,但我為什麼會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死了啊!所以這裡是天堂嗎?還是地獄?我可以懷抱幾分這裡其實是天堂的希望嗎?雖然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珞侍大人!小心後面!」

在我正混亂於這一切時,那個似乎名叫珞侍的美少年以令人驚歎的輕盈動作向旁跳閃開來……而我則看到一顆巨大的火球,朝我撲面而來。

我聽到好幾聲驚呼,看見美少年以驚慌的表情朝我看過來,然後……因為實在是太痛了,真的無法實況轉播,總之我覺得被三十億現金砸在身上應該差不多就是這種即將**的感覺,當下真的很想罵髒話。你們每個人都那麼吃驚的話,就不會來個人幫我擋一下嗎——!

我都已經死了,雖然我還沒有接受這件事情,也沒弄清楚自己的死因,但有必要因為這樣就再殺我一次嗎——!

不,這到底該算是死了又死,還是鞭屍,還有待商榷啊……

】 第零卷 序前(3)

序前(3)

纖細白皙的手指,在柔如緞面的黑色長髮上滑動,剛剛才進行完梳理的手續,接著,就是為這美麗的頭髮結成一個適合的髮型了。

頭髮的主人正靜靜坐著,等待服侍他的人完成他的工作。她是東方城最為尊貴的君主,打理身邊事自然也不需要自己動手。

「隨意弄個髮型嗎?」

放置飾品發簪的託盤早已準備好在旁邊,問話的人低沈的聲音,在寂靜的室內並不會顯得突兀,而是自然地融入其中。

「你處理吧。」

女子漫不經心地回答。得到了答覆,他隨即開始動作,那雙巧手使用簪子、安上裝飾的手法顯得十分熟練,沒有多久,原本披散的髮絲便成了端莊亦不失華貴的模樣,於是他收拾剩下的用具,準備告退。

「綾侍,衣服。」

在他將整理好的東西歸位,正想開口告辭時,女子輕輕的一句話,讓他變更了說出口的話。

「是。」

他走向掛著華衣與配件的櫃子,開始為她挑選適合這個髮型的衣衫。

照理說,如果要更衣梳理一併進行,那應該先處理好衣服再梳理頭髮的,但女子到現在才提出要求,也只能改動順序,讓衣服來配合髮型了。

那麼,妝也得重新上才行。

將一襲長袖的綢裙捧來,為站起身子的她卸下原先的衣飾,再將要為她換上的衣服披上她的身體,從胸口開始,仔細且一絲不苟地扣上扣子。

沒有任何情色的遐想,無論是在調整衣服時,將系帶環過她的腰綁結時,還是執起她的手,將袖套束好時。

「這次率隊去接引的人是誰?」

對城內發生的事情,她其實鮮少注意,接引儀式輪到誰去,她當然是不會曉得的,現在也不過是口頭上稍微詢問一下而已。

「是珞侍。」

綾侍一面端來上妝的用具,一面淡淡地回答。如他所料,女子沒有進一步詢問下去的意思,他知道她今天的情緒並不怎麼好。

也許就是因為情緒不佳,才會想隨便找個話題,跟他說說話吧。

就算知道她的感受,綾侍還是不會開口說一些安慰的話,或是做一些比平常體貼的事情。

因為她不需要。比起需要安慰,她更需要的應該是情緒低落的事情不被察覺。

這也是長期以來不容許出現瑕疵的自尊在影響著她,讓她痛恨從別人的反應中發覺自己曾洩漏出軟弱的緣故。

室內又恢復了安靜。他以沾水的布將女子面上原本的妝拭去,然後再拿起色染的朱筆,為恢復素淨,看來略嫌蒼白的臉點上豔色。

她的肌膚就如瓷器一般,細緻得沒有瑕疵需要上粉遮掩,頂多是用點元素讓她的氣色紅潤些,但她一般時候都是不喜歡的,所以只須妝點眉眼與唇,也就夠了。

上完妝,她便又是那個傲然冷豔的東方城女王。

比誰都驕傲,比誰都高貴,比誰都絕決而不可一世。

「音侍回來了嗎?」

當他在她的唇上畫下最後一抹顏色後,她再度出聲,問了這個問題。

「還沒呢,可能快了吧?」

他確實不清楚此刻她想聽到的是什麼樣的答案。

不過那個人,姑且不稱呼為那個傢夥或那個笨蛋……他就算辦完了事,也未必會立刻回來的,總是有很多地方可以拖延到他的行程,總是有很多事情可以成為他浪費時間的理由,而非藉口。

「回來了,就讓他來見我。」

「是。」

聽完她的吩咐,他點了點頭,這次他沒有再被留下,女子沒再提出任何要求,也沒再看向他,所以他安靜地出了她的寢室。

順著廊道走遠後,帶在身上的符咒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

帶著一種可能又有麻煩了的預感,他接起了通訊。

自從新生居民伴隨著沈月通道的開啟而出現後,東方城與西方城內,都配合著設立了新生居民的維生系統——水池。

說是水池,但其實它的面積並不小,也有一定的深度,在上面撐船都沒問題,遊一圈還要一點時間,跟個湖也差不多了,但它還是叫做水池,因為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叫的了,沒有為什麼,也從來沒有人覺得需要改變。

水池直接連結沈月的力量,擁有類似沈月通道內為靈魂塑形的能力,新生居民一旦死亡,靈魂便會被傳送至池底,重新塑形後再浮起,再度擁有一個完好健康的肉體。

此刻池底的沈月之力也正運作著,那名少年靈魂的容貌體態逐漸清晰,待得靈魂與新的身體完全契合融入,他睜開了眼睛,那一瞬間,天空藍的眼睛內,徬佛還殘留有對先前的死亡懷抱的絕望與不甘。

在發覺身處的環境是水中,且注意到無法呼吸後,他快速做出了判斷,朝水面的方向踢動雙足、滑動雙手。

赤裸的身軀直接接觸冰冷的水,這樣的感覺當然稱不上舒適,說是刺骨還差不多,伴隨著一股無以名之的恐慌,讓他難以適應。

穿出水面,迎接夜晚寒冷的空氣,本應耀眼的金髮濕漉漉地服貼在臉側與頸部,他仰起清秀俊美的臉孔,看見了懸於遠方的月亮。

在稀薄的月光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十指手臂,再看向水池岸邊的景物,既有認知判定後產生的結論,使他一下子啞然。

好半晌,他才在這空無一人的地方,以少年略嫌青澀的嗓音,失神地自問了一個問句。

「這裡是……夜止?」

】 第零卷 序章 新的人生

『準確來說,應該叫做新的人生與舊的人生的中途……』——範統

時間是深夜,地點是沈月通道外,情況是一群人趕走了另外一群人,然後圍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中半死不活的那個人叫做範統,是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新生居民,照理說應該被東方城或西方城的人穩穩當當地帶回去安置,不過他卻很悲慘地遭到戰火波及,被西方城的人發出的大火球正面轟中,導致東方城的人把西方城的人趕走後,仍然待在原地,面對這樣的特殊情況發愁。

「珞侍大人!他的靈魂已經脫離身體一半了啊!」

「珞侍大人!現在應該怎麼辦?要為他治療嗎?還是乾脆一刀讓他解脫?」

被眾人簇擁在中間詢問決定的,是個貌美的少年,年紀看起來很輕,此刻一向在人前表現沈著的他,身上難得地流露出一種無措。

雖然他是這群人中的領隊,但他也難以作出決定的樣子。

珞侍的為難如果是精神上的,範統的為難就是肉體上的,打從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他就不曉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先是以為是作夢,然後又被告知自己已經死了,現在看起來似乎還要再死一次?

雖然他也不想死,但無論是被救治還是直接進到死亡的階段,感覺上都比停留在這血肉模糊痛得要命卻又不快一點要了他的命的狀態要好得多。

「如果他死在這裡,靈魂會被傳送去哪一邊的水池啊……」

珞侍僵著臉問出這個問題。還真的沒有剛來這個世界,沒經過任何處理的新生居民在這裡死過,死了以後會不會依照一般新生居民的模式從水池浮起來都不知道了,要是去了西方城那邊,不就便宜他們多出一個人力了嗎?他們是來搶人的,可不是來搞笑的。

範統雖然可以聽得懂他們的語言,但在沒有具備相關知識的情形下,還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

「殺了我吧……」

在努力擠出一句話來後,範統認命地發現,自己又被自己這張嘴出賣了。

明明是想說不要殺我,卻變成相反的意思,如果他真的因為這樣而死,他一定要回去找那個詛咒他的女人報復……

但仔細想想,人都死了,還要千里迢迢到處找人,好像還挺麻煩的,他還是再考慮好了。

「你……」

珞侍遲疑了一下,面帶猶豫地開口。

「……很痛嗎?」

這不是廢話嗎!你是嬌生慣養沒被火球砸過所以才問得出這種問題吧!

範統在內心吼著,雖然要是沒被火球砸過就叫嬌生慣養,那麼世界上實在有太多人符合這個定義,但他也沒有精力去思考自己想法的合理性。

「一點也不痛!」

這絕對不是逞強。只是詛咒又發作了而已。

這種時候不要逼我說話好嗎?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範統感到一股非常無奈的悲哀感。

珞侍看向他的目光變得有點詭異,大概是因為看起來完全不像不痛的樣子吧,一面叫人殺了他,一面又說不痛,這種矛盾不是他可以理解的。

範統很想問他們,如果不殺又不救,那麼有沒有止痛藥可以施捨給他,而在他思考著有沒有辦法正常表達出自己的意思時,忽然注意到大家的態度都變得很恭敬,還自動讓出了一條道出來,似乎有另外一個人來了。

「綾侍大人。」

那個人走近到珞侍身邊後,在通道出口的光照下,模樣也清楚顯露了出來,讓範統看得有點眼睛發直。

仙……仙女嗎?所以這裡還是有可能是天堂的?

「綾侍,應該怎麼處理比較好……」

珞侍抿了抿唇,有點不情願地求助著,剛才也是他使用符咒通訊器請綾侍過來的,他對於自己無法處理好所有的情況,必須依賴別人,感到有點沮喪。

而綾侍幾乎沒花上幾秒的時間猶豫,就下達了命令。

「丟回通道裡面宰掉,讓他重生。」

範統瞬間又從天堂掉入地獄了。

原來不是仙女,是魔女嗎?

「原來通道裡面也有重生的效果啊。」

珞侍松了一口氣,露出「原來這麼簡單啊」的表情,一面單手夾起一張符紙。

等、等一下……範統睜大了眼睛,很想叫他們住手,可是說出來有十分之九的機率會變成「快一點」、「儘管來」之類的話語,雖說賭了還是有十分之一的機率可以表達出他真正的意思,但這些人真的會理睬他說什麼嗎?

「現在的傷勢你都說不痛了,這一下應該也不會痛的。」

珞侍大概是看見了他驚恐的表情,稍微解釋了一下,想讓他安心。

但所謂的不痛根本就是個誤會。

旁邊那些跟班抬起了範統的身體,不容他抗議就往通道裡面丟,範統覺得他們根本是已經把他當成屍體一樣扔了,而他「這次」死前,最後看到的畫面,是手持一張紙片符咒的珞侍,向前躍起,再將無火自燃的符咒擲向他的漂亮動作。

「馭火咒!」

就視覺畫面跟灼燙感覺而言,跟大火球其實是差不多的,不過日後範統才知道,馭火咒只是符咒學中最初步的基礎攻擊法術而已……

雖然說這種話好像很奇怪,但是,在這個世界紀念性的第一次死亡,他也還是希望,至少可以被個有聲有色的大絕招幹掉啊!這應該是不得不死的人都會有的憧憬吧!

被這種小符咒宰殺,簡直就好像被宣告只能成為不起眼的小角色,永遠無法翻身一樣了啊——

章之一亡者未盡

『聽起來像是由我主演的恐怖片。我是演恐怖片的那塊料嗎?不,真的是我主演嗎?』——範統

龐然靜謐的東方城,在夜色之中,依然被牆頭的燈火輝耀,照出整個城門與外牆的架構。

高掛在城門上方的匾額上的東方城三個字,十分具有磅?的氣勢,城的外牆用的是石磚,看來是相當堅固的石體建築,大概是時常修整的緣故,儘管它的實存時間已經很久遠了,仍給人一種乾淨穩重的感覺,而非如同風中殘燭的遺跡。

由敞開著迎接他們的大門,可以瞥見城內井然有序的街道與屋舍,這些商家民房的建設多半低矮古樸,與東方城外面的模樣很有一致性。

有的商家在這大半夜依然尚未歇業,所以某些聚集了這類商家的巷子,皆燈火通明,熱鬧不下白日,與平民住居的寧靜形成對比。

在一路走回來的途中,範統已經被灌輸了很多這個世界的知識了。

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個世界有個叫「沈月」的寶物,具體來說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沒說得很清楚,範統認為大概是跟人造衛星差不多的東西,不過從服裝看到建築,這個世界都是一副古色古香的樣子,大概也不會知道人造衛星是什麼,他也就無法跟他們溝通確認一下是否類似了。

他們說,沈月是很久很久以前由當時的東方城女王和西方城皇帝一起發現的,範統聽了一陣子才聽出來「落月」這個稱呼指的就是西方城,因為月亮落下的地方就是西方城那邊,才有此稱呼,而西方城那邊的人,多半喊東方城為「夜止」,原因則是晨光總由東方城這邊升起。

沈月擁有極為強大的法力,能夠吸引各個世界的亡者靈魂通過它製造出的通道來到這個世界,並讓這些靈魂重新獲得軀體,得以在這個世界過活,而會被吸引來的靈魂也有一定的條件,像是意外死亡、帶著遺憾而死,或是尚未長大就死去的孩童靈魂,這類的靈魂才比較有可能被吸引過來。

對這個說法範統抱持懷疑。他實在有點質疑沈月這鬼東西是不是連活人的靈魂也會一併吸引,不然他怎麼會對自己的死亡毫無印象,就這麼被吸到這個世界來了呢?

此外,為了方便他們這些透過通道來的異世界人儘快適應學習這裡的一切,成為這塊土地的新生居民,他們會對這些新成員施以記憶封印之術,封住這些新成員的部分原有記憶,這就是綾侍剛剛對範統做的事情,範統接觸封印時的昏迷也只有一下子而已。

而在這一下子的時間裡,綾侍就自己先回去了,珞侍則跟他們一起走回來,據說他們有準備可以一瞬間就回到城門口的法陣,但因為沒有緊急逃離的必要,使用法陣很浪費,所以就變成徒步回家,順便給他講講基礎知識了。

進了東方城,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後,如果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階級,就可以得到每次恢復部分記憶的獎勵。範統對於自己到底哪些記憶被封住了倒不是很在意,反正被封住了就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了當然也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或者跟什麼相關,那麼就一點探知的動力都沒有了啊。

他不曉得綾侍到底給他封了哪些記憶,重點是他現在也沒覺得哪裡不好,那麼就是沒問題了嘛。

「回城後我們會給你安排臨時住處,剩下的等明天,會有專人再過去跟你說明。」

「喔。」

從黃昏出發,戰鬥,到現在都大半夜了,從他們的臉上都看得見疲色,範統也覺得很疲憊,不過,他是光走回來就累了。

直到現在看見東方城的城門為止,珞侍都沒再跟他交談。範統雖然也有一些想問的事情,但在狀況未明之下,別亂開口才是聰明的作法。

光是聽人講解說明很簡單,只要一路「喔」、「嗯」、「喔喔」下去就可以了,這種詞畢竟沒得做什麼替換顛倒,頂多就是偶爾變成「咦」,但這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頂多是讓對方再多補充一句說明,他就可以繼續喔喔喔下去了,十分方便。

眼看家就在眼前,這個小隊的人也很高興,大家都想趕快回自己的地方去休息,不過這個時候,突然又出現了狀況。

他們聽到遠方傳來有點狂亂的腳步聲,不,說是遠方,但一下子也變得不遠了,也就是說接近得十分快速,大家不由得回頭看了看是什麼狀況,而在看見朝城門疾馳而來的魔獸與上面騎乘的那個人後,範統以外的所有人都臉色一僵,很有默契的立即退開空出空間,以免遭到波及。

範統承認他的反應有點慢,視力也不是很好,但……

「啊啊啊啊!為什麼路中間會有人啊!」

但……這個世界原來是個只要反應有點慢,視力差了點,就會隨時遭遇死亡的危險世界嗎?

當範統聽見那個人的叫喊,然後魔獸還是義無反顧的把他踐踏輾平過去時,他心中一面產生這個疑惑,一面也很想問一下這是不是就叫做無照駕駛。

至於痛覺這種東西,搞不好久了就會習慣了?到底該說是習慣了還是疲乏了呢?

「範統!你怎麼又死了啊?」

在他靈魂還沒完全分離出來的時候,珞侍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聲音對他喊了這麼一句。

上一次就是你殺的,你應該沒資格說這句話吧——!

儘管範統很想?喊出來,但這也得等到他再度重生才辦得到了。

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一(2)

有人說,光聽理論,不如實際操作,有了經驗就會瞭解,也順便可以熟記在心了、身歷其境就是最好的學習,發生在你身上的時候想不記住都難、本公司招收新人,聘用後需先實習受訓一個月熟悉工作環境,不發予薪水……反正這些話就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你懂不懂沒人曉得,搞不好你自己也不曉得,所以讓你體驗一下你就知道了——

而範統正在充分實行著這條準則——用死亡來瞭解所謂沈月力量影響下,東方城偉大的新生居民維生系統:水池。

新生居民死亡後,身上如果有東方城的印記,靈魂就會被傳送回東方城水池的底部,沈月的力量會讓靈魂得以重新塑造出軀體,保證跟死前一模一樣,原本已經學會的技術和記住的知識,樣樣都不會少。

可是水池維生系統沒有來這個世界的通道那麼貼心,所以他還是少掉了衣服,這讓他有點想抱怨「樣樣都不會少」是廣告不實。

而這個水池實在深得有點不像話,也寬得跟湖沒兩樣,所以他差點因為不諳水性變成一具新鮮的浮屍,幸好珞侍很有良心,又帶了那批人來划船打撈他,不然它可能就得不斷經歷重生溺斃重生溺斃的過程,直到被人發現為止。

這猶如強迫人要成為游泳好手的設計,讓範統覺得實在很不人性化。萬一發生那種狀況,那池面上就會有很多他的屍體耶!而且浮腫程度還不一,這不是很噁心嗎?難道都沒有人這樣死過嗎?接下來別的在這裡重生的人不會被嚇到嗎?

範統總覺得這樣的對話是有可能發生的:「啊啊,初次見面,你好」、「不,我見過你的屍體!你是怎麼搞的,池子上漂浮了一堆,我仔細算算你總共死了三十八次!這是公共污染耶!你上岸之後也不清理一下嗎」、「噢……可是……自己清理自己的屍體,那感覺很奇怪耶……」、「那我們這些遊上岸途中一直撞到你的屍體的人該怎麼辦啊!那天死掉重生的人一共一百零八個,每個都認得你的臉了」、「真是不好意思,不過屍體都浮腫得面目全非了,你們居然還能認出是我的屍體啊」……

搞不好會因為在水池內留下大量屍體而成為名人。用想的就覺得實在太恐怖了。

雖然有人來打撈他,他照理說該心懷感激,但是被人用撒漁網的方式捕獲上船,那感覺還是很難愉悅的……

再加上上船獲得一件衣服後,珞侍嚴肅著臉孔跟他說的話,他的心情就更加沈重了。

「我想你也知道了,新生居民只要死亡就會在這裡重生,可以說是不滅的,但是你也別因為這樣就覺得隨便去死沒關係,我現在先告訴你一些事情。」

聽到這裡的時候,範統就很想反駁了,怎麼可能隨便去死沒關係!他很怕痛的!

「你們所使用的軀體,正常不損壞的話可以用十年。十年內死掉都是浪費資源,必須自己支付更換軀體的費用,不要以為偷偷死掉不會有人知道,水池都會留下紀錄的。不過,體諒剛來的人可能還沒適應這邊的環境,最初的三次年限內死亡不必付錢,之後就不是免費了,你已經用掉了兩次機會,自己注意。」

「什麼!為什麼!我明明還沒踏入西方城,這樣也算?」

「這裡是東方城!你腦袋還沒重生完畢嗎?」

面對珞侍的疾言厲色,範統再度有苦難言。他當然知道這裡是東方城,就是因為他知道這裡是東方城,講出來才會變成西方城嘛。

「更換軀體的費用並不便宜,新生居民很容易因為這樣而負債,如果還不出錢來,也不至於讓你無法再復活,只是為了避免有人負債的數字太龐大,根本還不起,就不工作賺錢,也不好好保護自己,有恃無恐地亂死,凡是負債的人死掉被送回水池底部重新塑形,都會產生強烈的疼痛,疼痛會隨著負債的數字等比增加,作為懲罰。」

珞侍每說一句,範統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當他說完的時候,範統的臉色已經可以用淒慘來形容了。

一直死掉就已經很慘了,還會大量負債?一直死掉造成大量負債就已經夠慘了,還會導致重生的時候有可能比死掉的時候還痛?

這裡果然不是天堂而是地獄。但他是做了什麼才被抓到地獄來呀?鐵口直斷造了太多口業嗎?

像這樣在水池上划船,頗有一種渡冥河的感覺,這樣的話,珞侍他們就是鬼卒了……範統甩掉這個胡思亂想,決定在靠岸前把腦袋放空。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一(3)

東方城的維生水池,並不是處在密閉空間中的。儘管四面都被天然的土牆包覆,留了通往城內的出口在西面,不過上方卻是開通的,能看見一面廣大的清朗天空,白雲,與銀白的月亮。

這個時間已經看不到月亮了,因為月亮差不多快從西方城的所在位置沈到地平線下去了,由此可知他們搞了多久,幾乎可說是一夜通宵到天亮。

呼吸著不同的空氣,感受與原本世界相異的氛圍,在這池面上看著天頂,吹吹略顯寒冷的風,範統此刻才覺得身體徬佛放鬆了下來,情緒也趨向舒緩平靜。

……如果今晚他沒死了兩次的話,或許一切感覺起來會更美好。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死這麼快的,恐怕破紀錄了。」船上的路人甲這麼說。

「是啊,上次那個進城時匾額剛好掉下來砸死的,本來以為已經是最快紀錄了,沒想到還有個還沒進城就死的!」路人乙這麼介面。

你們這樣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幸災樂禍不太對吧?就算身為這種紀錄的保持人,我也絲毫高興不起來啊!……範統的眼角抽搐著。

「好好劃你們的船,聊什麼天!」珞侍冷著臉讓這個話題瞬間夭折,路人甲乙兩人立即噤聲,老實做他們該做的工作。

池岸邊還有好幾艘差不多大小的空船,劃槳漁網一應俱全,看來應該是讓大家隨時可以利用來救援重生的親朋好友的便民措施,範統看了實在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走過一條有點曲折的地穴小徑後,範統總算正式進到了東方城內,真正貼近了東方城的景物。走在灰白石磚鋪成的道路上,範統一面覺得踏實,一面東張西望,覺得一切都很新奇。

東邊曙光已初露,這個時間街上自然是不會有什麼行人的,而在他遠遠望向北面時,便被那座雄偉氣派的建築物吸引了注意力。

建築物的本體是一種夢幻般的冰冷藍色,那些許的透明感大概是光線使他產生的錯覺,獨獨高起來的地形似乎也昭示了其超然的地位,那樣肅穆之感,單是望著,都會令人心生崇敬。

「那是……」範統指著那座建築物向旁邊的人詢問,那人打了個呵欠,語帶疲倦地回答他。

「那是神王殿,女王陛下和五位侍大人的居處。」

簡單來說,應該就是東方城最高統治階層的人住的地方吧?範統明白了。

不過,五位侍大人……?

範統用可疑的目光瞥向一旁的珞侍,留意到他的目光,珞侍略感不快地皺起眉頭。

「那是我家,你有意見嗎?」

「有。」……

我真的不是有心找碴的……

「你有什麼意見?」

珞侍那張秀氣的臉徬佛籠罩上了一層陰影,範統的記性沒有爛到一天以內的事情都會忘記,他確實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是怎麼死的,也還記得馭火符把他人生燒成黑白的滋味……

怎麼辦?範統有點害怕,就算他想說一些類似「我只是不知道來迎接我的居然是僅次於女王的大人物」的話,說出來有很高的機率會變成很藐視女王或者對方的話,想找死也不是這麼找的吧。

他努力想找出就算顛倒了聽起來也不會太奇怪的話來回答。其實剛才搖頭就沒事了嘛!不知道在鬼迷心竅個什麼勁,怎麼會想到用言語回答這個問題?

「珞侍大人,我們到了。」

一起送他過來的路人乙及時插了一句話緩衝了一下氣氛,珞侍這才移開眼神,範統有種被救了一命的感覺,跟著看向他在東方城臨時的家。

是並排屋社中的一戶,房子看起來簡陋但是很正常,似乎沒什麼好不滿意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

「在負責告訴你相關知識的人員過來前,不要私自外出離開這裡。」

珞侍冷著臉交代,順便提醒了一句。

「這只是臨時借給你的屋子,雖然是沒有人住的房屋,依然是屬於東方城的財產,如果破壞了任何一處,一樣必須賠償。」

賠償賠償賠償賠償。範統覺得東方城實在很小氣,復活的皮囊要錢,提供的住處也要宣示所有權,還是他還沒拿到公民證,待遇才會這麼差呢?

「聽清楚了嗎?」

這次範統記得用點頭的。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一(4)

範統是在天亮的時候睡著的,但要來指導他生活知識的導遊可不是,這也就造成他才睡下去沒多久,正要進入好眠階段的時候,就被前來拜訪的導遊吵醒了,睡眠嚴重不足。

人如果命賤就是這樣,聯想好好睡個覺得權利都沒有……頂著昏沈的腦袋,範統看著這個帶著職業性笑容的男子。

「你好,我叫米重,負責教導你一些在幻世與東方城的必須知識,你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米蟲?範統在內心直譯。

「真是個好名字。」

不,我想說的是真是個奇怪的名字。怎麼會有人取這種名字?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

這麼想著的範統,似乎完全不反省一下自己的名字也很奇怪,而且跟這個名字還挺配的。

「感謝你的讚美。那麼在帶你認識一些重要地點前,我們先把可以交代的事交代完吧。」

米重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白色的物體。範統看過這東西,通常是掛在衣服上的擺飾,好像叫做流蘇的樣子。

「這個白色流蘇是你的,然後我跟你解釋一下這個東西的意義。」

米重清了清喉嚨,十分流利專業地解說了起來。

「流蘇的顏色是我們東方城用以判別實力階級高低的東西,從強到弱代表的顏色分別是黑、紫、紅、藍、綠,白色則是剛來的人會領到的,也就是還沒有經過任何考試鑒定的意思,東方城的薪俸是照流蘇的顏色發放的,階級越高月俸就越高,然後同一種顏色裡面,深色的月俸也比淺色要高,例如深藍色就比淺藍色高級,另外,白色是沒有任何薪俸的,大家都從零開始,請好好提升你的階級。」

東方城對錢的問題真的很重視的樣子,範統黑著臉接過了這象徵他沒什麼用的白色流蘇。

米重掛在腰間的流蘇是淺綠色,而根據腦中的印象,珞侍的流蘇似乎是鮮紅色,他帶著的那些人則是有紅有藍,至於只出現了一下子的綾侍掛的是什麼顏色的流蘇,他就沒有注意了。

「別看啦,我淺綠色流蘇一個月能領的錢很少的,幸好總是有新人進來,讓我還有解說員的工作可以擔任,不然意外死亡的話還真是沒錢能夠還債呢……」

看他抓頭感歎的樣子,範統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他好。畢竟他自己目前的狀況好像還比他更慘,剛來就用掉了兩次免費重生的機會,這實在讓他沒有餘力同情別人啊。

「然後呢,既然來到了東方城,那麼也該知道位居高位的是哪些人,以免不小心得罪……」

我昨天好像已經不小心得罪一個了。範統心情有點悲慘黯淡地想著。

「我們東方城最尊貴偉大的,是統治我們的矽櫻女王,女王的年紀不重要,反正她外表年輕貌美。不過你大概只有遠遠看到她的機會,女王陛下通常只有在一些公開場合才會露面,但半個月後就是紀念啟動沈月的沈月節,女王陛下和幾位大人會一同乘車到沈月祭壇去進行祭禮,到時候你可以出來跟著車隊瞻仰一下這些大人物的豐採。」

範統點點頭,米重就說了下去。

「地位僅次於女王陛下的,是五位『侍』大人,其中綾侍大人你應該見過了,他操控掌管新生居民的記憶封印與解封,剛來這裡的人都會由他親自進行封印記憶的儀式,從此也就被綾侍大人的美麗所俘虜,提升階級時也是由綾侍大人執行解封部分記憶的獎勵的,唉,為什麼我不能趕快升級呢,好想再見綾侍大人一面啊……」

講到後來根本都是你的心聲和私人怨念了吧?你這導遊的專業程度這樣是可以的嗎?

範統不否認綾侍很美,但是有過被綾侍下令受死的經驗後,那感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綾侍大人兼任女王陛下的近侍,據說換裝梳頭沐浴等女王陛下身邊的大小事都是綾侍大人服務的,女王陛下真是讓人羨慕啊——」

怎麼還沒完啊?還有,一般來說應該是羨慕能夠貼身服侍女王才對吧?怎麼相反了?換裝梳頭沐浴都包了,那有沒有侍寢?

「至於音侍大人呢,怎麼說……應該說很率直沒架子吧,是個很奇妙的人。可能是因為太奇妙的緣故,明明人看起來一表人才,長得英俊又帥氣,卻到現在都還沒有交往的物件,算是挺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奇妙?」

「嗯啊,聽說音侍大人出去辦事辦了一個月,昨天深夜的時候終於回城了,駕著一頭他一時興起抓來騎騎看的魔獸,不過根本無法控制,衝撞進城門後波及了好些商家,最後還驚擾了女王陛下,被斥訓了一頓的樣子……」

……

範統總算知道昨天晚上無照駕駛撞死他的兇手是誰了,而且看來這輩子無望討回公道。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一(5)

「昨天去接你回來的是珞侍大人,五位大人裡面,珞侍大人的年紀最小,今年才十四歲,人不太好相處……對了,珞侍大人是女王陛下的兒子,本來就不好相處了,加上這層身分,就更有距離感了。」

範統大驚失色。

要死!什麼人不好得罪居然去得罪個王子!

「你臉色好差,怎麼了嗎?」

範統頹喪地搖搖頭。當真是一失言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經死了一百次了。

「違侍大人比較少出來活動,今年三十幾歲了吧,關於違侍大人的情報不是很多,但女王陛下似乎對他的話言聽計從,很多命令都是因為違侍大人提出來才推行的,對了,違侍大人很偏袒原生居民,總是提一些欺壓新生居民,對新生居民不公的意見,所以新生居民普遍挺討厭他的。」

這個人範統也記下了,接著便看著米重,等他再繼續介紹。

「最後是暉侍大人……呃,這個還是先別提好了,我給你講講落月那邊的事情吧。」

「耶?」

明明有五位侍,卻只介紹四個,錯開話題也錯得太明顯了,範統不禁困惑,這實在讓人很在意。

「難道這位暉侍大人比違侍大人還惹人厭嗎?」

話說完,範統也有點想哭了。為什麼十分之一的正確機率總是發生在無關緊要的話上呢?

「才不是!暉侍大人是很好的人,大家都很喜歡他的!只是……唉……」

米重很激動地否定後,人跟著哀愁了起來。

「算了,跟你說說也無所謂,暉侍大人已經失蹤兩年了,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他失蹤的時候十七歲,那時就已經拿到了淺黑色流蘇的實力證明瞭,可說是資質奇佳的人才,所以當初才會被女王陛下收為義子啊,如今這個樣子,說他死了的也有,說他叛逃的也有,實在很讓人難過……這些話可千萬不能讓女王陛下和珞侍大人聽到啊,很忌諱的。」

範統畢竟還沒在這裡生活過,也不認得暉侍這個人,聽了這些話是沒什麼感覺的,他只有對其中一點疑惑。

「原生居民活了不是都會從水池死掉嗎?」

他話語顛倒的功能又恢復正常了,果然福無雙至。而且這詛咒還真是智慧型感應式自動學習的,這麼快就自己學會新生居民的相對詞是原生居民了……

「你在說什麼啊?你是說新生居民死掉可以一直復活這件事嗎?女王陛下跟五位侍大人都是原生居民啊,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復活的。新生居民之所以可以一直復活,是因為我們來這裡的時候就是靈魂型態了,本來就是死的,只是跟沈月借了軀殼活動而已,但沈月的恩澤並沒有降臨到原生居民身上,說起來也很諷刺吧,明明就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範統覺得更諷刺的是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到這個世界來的,只要想到這件事,他就覺得很悶。

「當然這些狀況不是絕對,我們的女王和落月的少帝繼承下來的王血之力,只要一滴血就可以讓一個死亡六小時內的原生居民復活,一個月可以用一次,只是用過這能力後,會有一整天的時間處於虛弱狀態,我們的女王似乎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不太喜歡動用這個能力吧。每個原生居民一輩子只能被復活一次,所以違侍大人就認為原生居民的命比較珍貴,都不把新生居民的命放在心上。」

王血有這麼神奇的功能,不曉得是否就是他們可以當上王的原因?一個月只能用一次的話,似乎就真的得慎選對象了,萬一復活了無關緊要的人,結果另一個重要的人在一個月內死了,那還真是很糟糕的狀況呢。

想到這裡,因為米重又繼續解說了,範統便停下思考專心聽他說話。

「新生居民也不是絕對不死的喔,幻世的武器分為普通武器和噬魂武器,新生居民只要被噬魂武器殺死,就會魂飛魄散,無法再進行重生。違侍大人認為新生居民擁有可以重生的優勢,為了保護原生居民不被新生居民加害,給每個原生居民都發了一把噬魂武器,還訂下法規,只要新生居民殺傷原生居民,沒有充分的理由,一律以噬魂武器處死——所以,你可要小心別惹到原生居民,東方城是很保護原生居民的。」

可惜他已經惹到了,還是惹到大尾的。範統只希望珞侍不要太小心眼,別跟他斤斤計較那種小事情。

「這裡的武器都會說話,你碰到的時候不要太吃驚,然後武器也需要認主才能使用,除非你拿的是菜刀之類的器具,不過不需要認主的武器效果都不怎麼好。等一下我在路上會教你怎麼分辨原生居民……對了,我剛剛說要解落月的事嘛,差點忘了。」

這時候米重先把身上背著的袋子放下來,說是東方城分配給他的衣物和日用品,範統又把謝謝說成了不客氣,無言了一番後,米重才接續著說下去。

「落月——也就是西方城的代稱,大家幾乎都是這麼喊的,你應該知道吧?落月的少帝恩格賴爾,具體年齡不清楚,有人說十八歲,也有人說還不滿十歲,反正二十歲成年之前,按落月的規定是不能公開現身的,聽說出席重要場合的常常也是替身,他本人一向按照規定遮面,在他成年前恐怕不會有人看過他的模樣,那邊的情勢好像很複雜吧……你要記得,落月那邊的人是我們的敵人,未來外出有機會碰到,動手時不要客氣就是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米重喝了口水喘口氣,歇息了一下。

「他們的實力階級是用腰帶上的繡線分的,銅線五條後換成銀線,銀線五條後換成金線,金線最高到三條,就跟我們的純黑色流蘇一樣,擁有的人極為稀少。好啦,就這樣了,我們出發吧,嘴巴都累了。」

現在出發範統是沒什麼意見,除了他很想睡以外。不過米重瞧了瞧他剛掛上的白色流蘇,若有所思地補了一段。

「還有一件事得告訴你,階級低的人可以透過提出與階級高的人對決並獲勝來提升等級,輸了沒事。但階級高的輸了可是會被降階的,一次都是一小階,例如深綠色降一次就是草綠色。你現在是白色,還不用擔心,對決是不能拒絕的,所以平常要做好人際關係,以免一直被找麻煩……你可千萬別找我對決喔!」

有沒有這麼競爭激烈又殘酷啊,王八蛋。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一(6)s

離開住處後,米重說要先帶他去學苑報到,他才知道原來還必須上課修行。而路上只要經過比較重要的地方,米重就會指給他看,同時進行說明。

「你看,東邊那裡就是維生水池,要是不小心死了,就是從那裡重生再出來的。」

我知道,昨天就從那裡出來過了。範統默默地感到悲哀。

「那邊那個醒目的建築物看到了嗎?那是神王殿,也就是矽櫻女王和五位侍大人住的地方。」

我知道,昨天就因為這座建築物而遭人怨恨了。

「主城門在最南邊,很雄偉壯觀喔!」

我都知道,昨天就在那裡死了一次。

範統一面在內心回答,一面覺得來到這異世界的體驗,目前真是充滿了糟糕,完全找不出好事。

白天街上的行人就多了,頻繁的活動和大量的人潮,充分顯現了大城該有的氣氛,範統也藉此機會觀察每個人的流蘇,發現都以藍色綠色居多,紅色稍微少見一點,但還是找得到,紫色和黑色則是完全沒看見。

「來,你看看那邊,那些人就是原生居民。」

米重忽然拉了他一把,指指街旁的一群人要他看。範統盯著那些人盯了好一陣子,結論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不出來嗎?原生居民身上沒有記號啊。」

「喔!」

範統這才豁然開朗恍然大悟。

東方城會在迎來的新生居民身上以法術做上印記,身上有了這個印記後,死亡時便會被傳送到東方城的水池,西方城也是一樣的作法。而原生居民死了也不會在水池重生,自然沒有標記的必要。

所謂印記,是種在體內的,身上有相同印記就會讀到相同的波長,原生居民身上沒有波長,西方城的新生居民波長不同,分辨起來其實很容易。

「學苑就在前面了,我們過去吧。」

其實範統已經有種邊走邊睡的衝動了,不過聽到這句話,他只好勉強提振精神向前邁進。

「對了,你的死前遺憾或執念是什麼?可以好奇一下嗎?」

忽然被問到這個問題,範統感到有點困擾。

「我不知道我怎麼活的,我一直不覺得我活過。」

「咦?所以你想重新來過嗎?真是光明正向的願望啊。」

我想你誤解我的意思了。那兩個死字都被顛倒成活了,這樣意思也能通到別的地方去,還真神奇。

「照理說有深重的遺憾或執念才會被吸引來呢,有的人甚至執念大到無法重新開始,噢,你看那邊那個人就是。」

範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一個男人伏在地上,面孔扭曲的不斷重複念著「我是新世界之神!」這句意義不明的話。

「他是怎麼死的啊?」

「據說是被開了兩千多槍死的。」

哇,兩千多槍!超人?

「來這個世界的人死法無奇不有啊,我還聽說落月那邊有個女人吃蘋果噎死的,但沒過幾天人就消失了,好像是蘋果咳出來人又活了,很神奇吧?」

這當然是比較極端的例子,聽了這種例子以後,範統也努力開始回想自己來這個世界之前有沒有吃過什麼會噎死自己的東西,這樣搞不好還有機會死而復生……

很可惜的,他實在想不起自己最後的晚餐是什麼。唉。

學苑位在東方城的東邊,東方城的重要地點總括來說,還挺好記的,東邊學苑,西邊水池,南邊主城門,北邊神王殿,正好東西南北,互相相對。

因為城的面積很大,如果真的要從最西走到最東,要花的時間是十分可觀的,所以他們中間有利用過幾個傳送點。範統沒有一次就把路線記下來的能力,等一下只怕還得倚靠米重帶他回去。

希望米重回去能幫忙畫張地圖。範統祈禱著。

作為訓練整個東方城人才的所在地,學苑的規模自然也相當恢弘壯麗,從高大的苑門進去後,可以看到三棟主建築物,分別是術法軒、符咒軒和武術軒,亭臺樓閣各具風格,裝飾亦極為講究。米重帶他到處理總務的部門,登記學籍並領了一套衣服,再開始跟他說明。

「新生一般都先三種兼修,如果哪一種特別有才華再精研也不遲。順帶一提,新生居民和原生居民是分開上課的,然後跟你說一下,術法軒的掌院是音侍大人,符咒軒的掌院是綾侍大人,武術軒的掌院是暉侍大人……現在由違侍大人暫管。」

範統對自己的書法還算有自信,如果符咒需要畫符,搞不好挺適合他的,而術法是沒接觸過的新奇玩意兒,碰碰看也不賴,至於武術他就興趣缺缺了,反正他就是那種會被自己的腳絆倒的笨蛋,他是不指望武術方面能有什麼好成績了。

「還有啊,關於你現在住的臨時住所……」

米重猛然想起這件事還沒交代,連忙開口。

「那是因為你的床位還沒確定,基本上白色流蘇和綠色流蘇都是三個人住一間房,空間會比現在狹小很多,要有心理準備。」

果然是無法期待在這個世界聽到什麼好消息的。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一(7)

報到手續進行完畢後,米重給了他一份課表,叮嚀他要準時上課,然後就帶他回去了。

「等到你的床位確定,我會再來帶你搬過去的,這是我的聯絡方式,有事可以問我,不過這可能要等你學會基本符咒學才能使用……啊,對了,這個。」

看米重在身上東掏西掏的,範統還以為他有什麼見面禮要送自己,結果卻是一張問卷。

「我的導覽還算詳盡吧?麻煩意見表幫我填一下,這可以加薪,給點面子,都幫我填『非常滿意』吧。」

「……」

範統無話可說。就在他與問卷奮鬥的時候,隔壁那一戶的門忽然開了,走出一個人來。

「唷,米重,帶新人啊?」

「是啊,你也是?這裡有人住啊?」

「這個嘛,這裡一直都有人住,只是負責帶他的人辭職的時候沒交代,大家就一直忽略了他的存在,他也一直沒去學苑上課,剛好昨天有新人進來嘛,編錄名冊的時候才注意到他的狀況,就派我來看看情況。」

那個人說完,嘴裡又念了一句「不過人好像跟資料上不太一樣」……

「噢,範統,你有鄰居呢,看來到時候很有機會編在同一個房間,要跟人家好好相處啊。」

米重拍了拍範統的肩膀,恰好範統問卷也寫完了,米重便收過來看了看。

「……範統,你寫錯我的名字了,是米重,不是米蟲啦……」

由於近午時送走米重後,範統就直接倒到床上補眠去了,所以當他醒過來的時候,正是月亮高掛天空中的半夜。

他不想、也不能當夜行性動物,學苑是白天上課的,可沒有夜間部,這不正常的作息時間得調一調,否則他在東方城的新人生恐怕堪憂。

這時候他才發現肚子很餓。畢竟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米重有告訴他,每天三餐的固定時間街頭會有公家提供的「很難吃不營養」基本糧食,如果想吃好一點的食物可以上館子,但那當然是要花錢的。

範統才剛來這裡一天,身上當然不會有錢,就算等到發薪日,白色流蘇這個階級也是沒錢可以領的。

可是肚子餓很難過,肚子餓待在屋子裡發呆也很難過,因此,雖然口袋空空逛街很空虛,範統還是出門前往夜間營業的商家了。

然後很快他就知道,肚子餓很難過,肚子餓待在屋子裡發呆也很難過,但肚子餓站在商店前面盯著食物流口水更難過……

一串錢是一百錢,而這裡最便宜的食物也要三串錢……米重告訴他,淺綠色流蘇一個月可以領到兩串錢,而復活一次要支付的軀殼費用是一百串錢,所以低階級的人很容易會因為死亡而負債,升到藍色階級月俸才從十串錢起跳,單靠領月俸是不太好過活的,大家多半都會找個工作出賣勞力,導覽就是最簡單的工作中的一種。

以他這種嘴巴是沒指望當導覽員的,真的當了搞不好還會因為被投訴誤導新人而賠款。要是誤把恩格賴爾講成東方城少帝,說不定賠款還不能了事……

在這裡繼續看下去也不會有人賞他食物的,範統有點沒趣地離開,打算隨意在附近走走,散步一下,看能不能暫時忽略肚子餓的事實。

範統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時,無意間路經了主城門。主城門夜裡也是開的,這麼大方的作風跟他的認知不太一樣,他因而多看了幾眼,然後發現了那個站在城門邊的人影。

那個側影看起來有點熟悉,範統又走近了幾步,才認出人來。

是珞侍。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一(8)

在認出是珞侍後,範統就想轉身逃跑了,但他對珞侍半夜不睡跑來城門口的原因又有點好奇,本欲往反方向逃跑的腳,便這麼縮了回來。

柔和薄弱的月光下,少年的側影看起來有點飄忽虛幻,甚至帶有一種脆弱感。

他看起來像是在等什麼人,望著城外動也不動,秀美的臉孔染有憂傷的色彩。

現在的季節,晚上其實是很冷的,米重說新生居民的身體耐熱抗寒的功能不錯,但當冷風吹拂上臉時,範統都還是會覺得痛,就可以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溫度了。

然而珞侍站在那裡,卻恍若毫無知覺,不會想找個遮蔽物讓自己好過一點。

那樣的身影,瞧來十分孤單。

一時之間,範統忽然很想叫他測個字,給他算命一下,這不知道算不算是職業病發作。

只是啊,心裡如果有什麼事情鬱結著,終究是不健康的,不管他算得准不准,如果能排解掉對方心中的結,總是好的嘛。

「誰?」

當珞侍發覺有人而轉過身來時,態度是很戒備且不友善的,而在他發現這個人是範統後,人似乎僵了一下,然後挑起了眉頭。

「範統,怎麼又是你?」

「路過……」

「路過停留在這裡做什麼?」真的是硬逼他講話就對了,範統正自暴自棄地打算解釋,聽天由命看會說出什麼來,忽然寧靜的環境出現了一串咕嚕嚕嚕的聲音,來源是他的肚子。

珞侍盯著他看的表情很微妙,範統頓了半天,最後說出來的是這樣一句話。

「我只是在想,能不能跟你借個三串錢吃飯……」

冷風吹過。

範統覺得,這時候就算有烏鴉飛過叫幾聲,他大概也不會覺得奇怪。

◎範統的事後補述

雖然一波三折,經歷了一些想都沒想過的事,但我總算是正式在東方城的臨時住所定居下來了。又正式又臨時,說臨時又說定居,我知道這很難懂,但反正就是這樣,我又餓又累,你不懂就算了啦。

說到經歷想都沒想過的事,我這輩子真的沒想過我會被魔獸踐踏而死。我連被馬、被牛、被貓狗踐踏而死都沒想過了……什麼,你以為貓狗踩不死人嗎,瞧不起貓狗的人遲早有一天會被貓狗踩死我告訴你,如果怕了可以來找我消災解厄,做一次五百元,價錢公道……鐵口直斷經營太久了,忘記現在已經不做了,當我沒說過吧。是怎樣啦!鐵口直斷幫人消災解厄很奇怪嗎!我天縱英才萬事皆通不行嗎,計較這麼多做什麼!

真是糟糕呢,肚子餓了腦袋就空了,今天米蟲給我介紹的東西都快忘光了,一次要塞那麼多資料進腦袋很難的,如果有答錄機可以記下來複習就好了,不過這地方看樣子就是不會有那種東西的樣子,只能依靠我不可靠的腦袋,這實在讓人很不安。

……?什麼?名字弄錯了?米蟲比較好記,反正音都一樣,他也不會知道,我這樣喊是幫助我記憶,有什麼關係。你說我為什麼不叫自己飯桶?開玩笑!天底下有哪個正常人活了這麼多年還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嗎!如果你找一……百二十個出來,我名字就倒過來寫!

一百二十這個數字有什麼意義?當然沒什麼意義。一百二十這個數字很沒誠意?沒誠意就沒誠意。我的名字倒過來寫還比較好聽?……不要欺人太甚。

好了,我要吃飯了,雖然餓死這種死法在我鐵口直斷的店開張的時候我有想過,但我覺得餓死還要付錢復活實在太愚蠢了,難得有個好心的金主在這裡,偶爾當一下飯桶也不錯。

……不,還是吃少一點吧,借錢還是要還的。

】 第零卷 章之二 人還是應該敦親睦鄰

『不要過來。』——鄰居

剛才只能站在門外流口水,現在卻可以堂堂正正進來吃飯,範統覺得還挺高興的,雖然花的是未來得賺來還的錢,但至少可以擺脫現在肚子餓的窘境。

不過一開始就吃了比較好的飯菜,明天開始要去吃統一發放的「超難吃不營養」基本糧食,不知道會不會適應不良,由奢入儉難這句話絕對是有其道理的,若是為了未來的生活著想,就該別養成挑剔的口味,現在應該點一些看起來很難吃的東西填飽肚子才對。

對個頭,當然一點也不對。

口味這種東西,根本早在他來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定型了吧?他又不是這輩子還沒吃過東西,現在吃什麼根本不會有影響的,在原本的世界,他也不是很挑嘴的人,雖然受到詛咒後來因緣際會成為鐵口直斷大師後,確實賺了不少錢,但因為懶惰,他常常吃一堆自己弄出來的不健康速成食物,例如「梅子粉蕃薯稀飯」、「水是飯的四倍的稀飯」、「很多罐頭加在一起攪拌的稀飯」、「昨天沒吃完在桌上放了十五個小時的稀飯」……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雖然他舉的例子都是稀飯,但這不代表他很喜歡吃稀飯,只是他的手藝只能做出這種讓人覺得吃的人很有嘗新挑戰未知事物的精神的食物罷了,就算長期吃這些東西,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就算長期吃這些東西,他也還是活下來了……範統忽然覺得,他搞不好找到了自己的死因。應該不是吧?應該不會是營養失調食物中毒吧?

總之,範統還是點了特大號的招牌飯。一樣是要花錢,投資在難吃的食物上,感覺就是吃虧。

「……你是被餓死的嗎?」

珞侍坐在他的對面看著他的吃相,範統覺得,這一定就是四周那些夜貓子一直看他們這一桌議論紛紛的主因。

範統沒有可以聽見別人在一段距離外竊竊私語的內容的特異功能,但那種音量克制失敗,根本就聽得很清楚的,他當然也不會聽不見。

「珞侍大人,是珞侍大人耶」、「珞侍大人居然會踏入這種普通的店,居然會陪一個掛白色流蘇的新人吃飯」……大概是因為震驚的緣故,那些人有的話說得真的不夠小聲。

看起來珞侍會在這裡出現,還帶著同伴,應該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想想也沒錯,珞侍不只是五侍之一,還是女王的兒子,也就是出身高貴,感覺非常不貼近平民生活的那種人吧?

但是他肯答應他的請求,借他錢吃飯,人還是挺好的。

如果不是他身上總帶有一種排拒他人的氣息,像這樣的美少年照理說會很有人氣吧?

「是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不是」被顛倒成「是」之後,就形成這種前後矛盾的話了。

珞侍的眼神又冷淡了下來,而即使在這樣冷淡的目光注視下,範統依然沒有食不下嚥的感覺,照樣扒飯扒得很勤快。

說真的,珞侍借他錢吃飯就好了,也不必跟他一起來啊,難道是要監視他有沒有真的把錢用在吃飯上面嗎?

「你不覺得你說話很奇怪嗎?而且你的反應好像也跟說出來的話不一致。」

珞侍挑眉質疑著他,他的觀察力倒是挺好的,也挺細心的,範統一時有點感動,雖然內心還是有點意見。

所謂的反應不一致,難道是指他被大火球砸了說不痛,被馭火符燒卻慘叫著打滾到死這件事嗎……

不過,難得珞侍都問了,範統也決定解釋一下,看看能不能讓他瞭解,化解一下誤會,以免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口是心非的彆扭人士。

「事實上,因為我死後被一個兇悍的好女人祝福的關係,我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沒問題,裡面的語詞會隨機錯亂,對這種狀況我覺得還挺高興的,我一直很希望遇到這麼倒楣的事情。」

範統在講完話之後,回溯一下自己的話被修改的辭句,再研判對方聽懂的可能性。

聽不懂吧。應該是聽不懂的吧。絕對聽不懂的吧……

雖然重點有點到二分之一,但要從裡面抓出來也太困難了吧……

「……」

珞侍盯著他睜大了眼睛沈默,這種態度讓人很忐忑不安。

就在範統一面想著珞侍會不會翻臉兼翻桌,而連忙在他做出反應之前多吃幾口,要死也要吃飽再上路,最後一餐是很重要的。

沒想到,珞侍最後居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範統,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範統本來以為珞侍從裡到外都是個認真嚴肅的人,因為他呈現出來的就是這樣的面孔,沒想到他也有做出符合年齡的舉動的時候,這似乎也使他看起來人性化了些。

笑起來很可愛啊,如果常常笑的話,一定會是個人見人愛的美少年呢,真是可惜。

範統左右瞧瞧,發現四周那些議論紛紛的人群好像也有點傻眼,而珞侍似乎根本沒注意周圍氣氛的變化,收起笑容後來還是盯著他看。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二(2)

「你是刻意耍寶的嗎?還真沒看過有人可以把邏輯如此不通的話說得這麼順,你生前是做什麼的?」

看來他的解釋是失敗了,不過卻讓珞侍對他起了點興趣,這應該算是好事嗎?

「鐵口直斷。」

範統吃完最後一口飯,肚子總算有了飽足感,很充實。

「鐵口直斷?」

珞侍的神情又怪異了起來。

「你該不會真的是沒錢被餓死的吧?」

沒禮貌!想我被詛咒之後,可是生意蓬勃人人口口聲聲稱我為大師的耶!

「紙筆……」

範統終於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說明清楚了,再這樣下去不只人格被懷疑,專業不被肯定,還要被安上一個可恥的死法,這實在是他無法接受的事。

雖然在他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情況下,也沒有證據能顯示他的死法不比餓死可恥,但這還是無法改變賺不到錢餓死很可恥的事實。

珞侍不明白範統想做什麼,但基於好奇,他還是招呼店裡的人拿來了紙筆墨台。東方城的文字跟範統原來世界所使用的文字一樣,用寫的也不會有語詞顛倒的問題,於是他洋洋灑灑把自己說話的毛病與詛咒的原因交代清楚再落款,便將寫好的紙拿給珞侍。

「範統,你的字倒是挺好看的。」

這是珞侍看了第一眼後的感想,讓範統有點無力。字寫得怎麼樣,根本不是這張紙的重點啊。

「不過,你說的事情聽起來實在很像是騙人的……」

我也希望這是騙人的。不管是被詛咒還是來到這個世界的事情。

範統垮著臉無奈著。他可以用寫的說明自己的狀況,但這狀況他可無法提出什麼有力的證明啊。

「我爸爸說,隨便說謊是很好的美德,所以我一向說話都很不老實。」

其實每次說話說到一半,覺得已經苗頭不對,繼續說下去只會更糟糕的時候,範統都很想停下來,可是這該死的詛咒還有個附加功能,就是強制他把話講完,除非遭到外力強迫停止。

「這是什麼樣的父親啊?……不,你說你有語詞顛倒的毛病,如果是這樣的話……聽你說話怎麼這麼累?還得自己校正?」

珞侍似乎也沒有完全不信的意思,但就算他信了,還是得自己揣摩範統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麼,就麻煩程度來說,直接當作沒聽過解釋,然後在範統說出糟糕的話時就把他痛扁一頓,好像還比較輕鬆。

「噢……」

事實上如果隨身攜帶紙筆,通通用筆談的話,也就不會造成誤會了。可是他又不是啞巴,更重要的是,他要是一直用筆談不跟人說話,這個詛咒就永遠不可能有解開的一天了啊!

雖然不知道人死了那個解咒條件還算不算數,但人死了詛咒還是跟著來,那麼那個「說了???句話後詛咒自解」的附加條件應該還是存在吧?難得現在在這個世界看起來只要十年換一次皮囊就可以一直活下去,那麼就算???這個數字其實是三百億,還是有機會可以達成的呀!

「算了。你有這種毛病,在這裡生活只怕會有很多麻煩吧,我會注意看看你的情況,畢竟你是我接引來的。」

珞侍的好意,範統十分感激,可以化解誤會順便結交真是太好了,話說回來,詛咒的事情,這也是他第一次跟人說明,就連在他原本生活的世界,也沒有人知道他說話的困擾。

一方面是沒什麼親近的人可以透露,一方面必須保持鐵口直斷大師的形象,說起來還挺悲哀的。

這時候,範統又提筆在第二張紙上寫下一個問題:我可以直接叫你珞侍,不要喊珞侍大人嗎?

「是沒什麼不可以,不過為什麼?」

範統在紙張空白的地方寫下一行字。

『因為怎麼想都覺得有很高的機率會變成小人。』

「……」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二(3)

吃飽喝足,接下來就是回家休息,不過範統躺在床上一直沒有睡意,翻來覆去折騰了很久才睡著,結果隔天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

「你在搞什麼啊,範統?」

中午還是米重把他叫醒的,他也這才知道,自己居然就這麼錯過了早上的課。

「第一天上課就缺席!你還是白色流蘇耶!難道你想一輩子吃東方城發放的糧食過日子嗎?」

範統深切地反省著。昨晚的特大招牌飯花了五串錢,也就是說,他現在其實已經是負債狀態了,照理說應該積極上進一點,努力修行以提升等級才是,但他居然上課第一天就睡過頭。

「你隔壁那個鄰居早上也沒去上課的樣子……真是的,兩個人都在想什麼啊?下午的課記得去,聽到了沒?」

無論如何米重還是好意的,範統點點頭。

可惜不夠貼心。要是能順便幫他領一份東方城發的糧食來就好了……這下子,他又得餓到晚上才有東西吃了。

範統比較有興趣的是符咒與術法的課程,但很不幸的,這兩門課都在上午被他睡掉了,而下午是他還沒開始就已經有放棄的念頭的武術課。

昨天米重帶他來只有辦理入學手續,並沒有帶他進去裡面參觀,不過武術軒的格局很簡明易懂,教室也十分好找,所以他沒有遇到任何問題就準時抵達了教室。

其實範統不太希望這麼簡單就找到教室的,畢竟這是他打從心底排斥的課,其實範統也很希望在他進入教室的時候,負責授課的老師立即瞥他一眼然後對他說「你不是可造之材,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你可以回去了」,但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他現在只能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課程開始。

想要出人頭地提升等級,也不一定要靠武術嘛!範統在內心?喊著,話雖如此,他還是沒有直接撇下一句「老子不上了」就離開教室的勇氣,既然來了,還是姑且聽聽吧,反正只是上個課,即使沒有才能也不會怎麼樣吧。

坐在教室裡的同學們都是新生居民,米重說過,原生居民不會跟新生居民一起上課的。而這個班級的學生一眼看過去,通通都是白色流蘇,這實在令人有點不安。

所謂有點不安的原因就是,範統無法肯定東方城到底多久迎接一次新生居民。如果這裡的同學裡面有些人已經來了一年兩年了,不就代表不少人在

一兩年內還是停留在白色流蘇階段上初階武術課,是很有可能的事嗎?

武術能力沒有提升還不打緊,持續那麼久的時間都是白色流蘇比較要命。只要拿著白色流蘇一天,就等於沒有任何收入,這無論怎麼想都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啊。

雖然珞侍借他錢沒說要跟他收利息,但借錢不還,再借很難,他還是得維持良好信譽才行……

初階班的整個教室稱得上寬闊,所謂的座位,其實就是一人一個坐墊,席地而坐。位子是固定好的,範統的位子在最後面的角落,感覺是很適合上課打瞌睡的地方,而他旁邊的那個位子直到課程開始都沒有人出現,他想,說不定就是那個沒有出門上課的鄰居的位子吧,沒想到他早上不上課,下午也不出現。

……會不會那個鄰居有什麼不方便無法出門呢?如果他一直沒出門的話,那他已經待在屋子裡很久了耶,都吃些什麼?那應該是久到可以餓死人的時間了吧?

範統想起米重說的,有的人歷經的死亡打擊,可能會讓他無法重新在這個世界開始,如果是這樣,那真的挺可憐的,他想,今天放學回去領晚上的糧食時,就順便給那個鄰居領一份,帶去探望他好了。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二(4)

老師進入教室後,便要開始上課了,居然連老師也是新生居民,到底是原生居民人太少,還是原生居民不和新生居民一起上課這一點落實得太確實啊?

從這個老師的外表來看,他死的時候年紀應該也很大了,這種情況下還會成為執念深重的靈魂被吸引來這個世界,總讓人覺得很恐怖。老人家的執念都是很強烈可怕的,範統在過去的工作上碰到很多這樣的客戶,所以他對這種人物都有點敏感。

再看看老師的流蘇,只是藍色而已。藍色流蘇不是都滿街跑的嗎,他本來以為老師應該很強的,至少也該是紅色流蘇吧……雖然白色流蘇似乎沒有什麼資格挑剔藍色流蘇,但現實與幻想的落差還是讓人很沮喪啊。

不過當老師開始上課時,他就明白為什麼藍色流蘇也可以當老師了。

「要認識武術,與武術相輔相成的武器也是必須熟悉的,大家翻開課本第七十四頁,我們看一下武器的部份……」

這老師根本是來教書的。只是教課本的話,就算武術差也無所謂是吧?

不,應該說,武術真的很好的人,根本不會想來教課本吧?

還有為什麼已經上到七十四頁了,不從頭教起嗎?沒在一個學期剛開學就死來這個世界的人比較倒楣,前面的只能自己摸索吸收?去找誰要求公平合理的對待跟權益啊!

慢著,課本……?

「角落那個新來的同學,你的課本呢?」

在範統才剛意識到這個問題時,這個問題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浮上檯面了。

老師老歸老,眼睛倒是挺利的。

「課本……」

範統用詢問的眼光向隔壁的空位的隔壁的同學求助,對方則不解地看著他。

「你是新生?第一天上課,導覽員應該會把課本拿給你啊,沒有嗎?」

好啊,這樣看來他是被米重陰了。只不過是問卷寫錯了一下名字有必要這樣嗎!

「沒帶課本,去旁邊罰站。」

老師懶得理他,很隨性地給了個處分。

「學武術要有一顆堅毅謹慎的心啊,怎麼可以因為課本很重就不帶呢,這是不值得效法的行為。好了,來看看第七十四頁……」

他根本就沒有說話,所謂課本很重就不帶的結論到底是哪來的?範統也不想辯解了,跟老師爭論不是聰明的行為,反正就乖乖罰站吧。

「目前矽櫻女王持有的武器——月牙刃希克艾斯,和落月少帝恩格賴爾的四弦劍天羅炎齊名,都可謂為神器,與武器一同從以前傳下來的,是屬於東方城的玄胄千幻華和屬於落月的月袍愛菲羅爾。在武器與護軀的加持下,繼承了它們的王都擁有非常強大的戰力……」

只是聽聽介紹,範統還不至於覺得有什麼困難,雖然站著聽有點累,但老師現在說的東西也還算有趣。

東方城女王的武器名字好像西方了點,西方城少帝的武器名字則是東方了些……是他的錯覺嗎?

「月牙刃希克艾斯的可怕在於它極其銳利的刀鋒,四弦劍天羅炎的可怕之處則是其上的弦,每一條弦都有其恐怖之處。」

雖然老師正在說的東西範統很感興趣,但是內容也太少了。

這算是資料收集不全嗎?就連什麼「沈月本體是一面寶鏡,據說還有與之相對應的神器,但是不知道是什麼」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專業的程度似乎待質疑啊……

範統再度在內心修改評價。他不是來教課本的老師,他只是來念課本的老師罷了。

「那麼祝福各位早日得到適合自己的武器,今天的課上到這裡。」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二(5)

罰站完整堂課,接著下一堂課還是武術軒的。

上完這堂課就可以回家了,但很不幸的,這堂課似乎是實戰實習,才剛站到雙腿疲憊,又要上不得休息的課,這就是所謂的流年不利嗎?

而當課程開始,範統才知道什麼叫做流年不利。

上課的老師佩帶的是深紅色流蘇,也就是比珞侍高一小階,他在發現課堂上有新面孔時,顯然露出了發現獵物……露出了十分高興的表情,然後走到範統的面前來,非常親切地開了口。

「今天有新來的同學呢!原則上新同學第一堂課是不必上課的,只要進行完一個手續就可以了。」

這是要讓他早退,放他回家的意思嗎?範統心想著。但依照他目前為止的衰運,似乎不應該這麼樂觀,而且周圍的同學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都有點古怪。

「學習武術呢,就要先學習不怕痛,以及克服對死亡的恐懼!所以每位新同學第一次上課,都要先經.曆.死.亡。」

當老師微笑著說完這段話時,範統當場傻眼。

等、等一下……

「同學們期待很久了嗎?三、二、一,大家上喔——」

我早就已經有兩次死亡的經驗了啊!還用那種帶動氣氛的語氣是怎麼樣?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在這些過去都被洗禮過的同學面前,範統當然是沒有逃生的機會的,這瞬間一人一招秒殺的過程也讓他體會到會來這個世界的新生居民其實都是內心夾帶有兇殘的怨鬼。

根本連他們怎麼發招的都沒看見!範統很想吼出來,但這時候,他已經被傳送往水池重生去了。

沒機會看到自己的屍體變成什麼德性,好像勉強算是好事。如果成了肉泥,看了可是會吃不下飯的。

結果,三次免費重生的機會就這麼用完了。範統在水池內等待塑形好變成浮屍的期間,內心比他想像的還要平靜。

才怪!根本平靜不下來啊!萬一這三次重生機會其實是分別要給武術軒符咒軒術法軒各殺一次的話怎麼辦!再去上完符咒軒術法軒的課馬上就負債兩百串錢了啊!

在範統亂七八糟煩惱這個煩惱那個的期間,他的重生也已經完成了,當下就是面臨氧氣即將不夠的問題,這真的只能說是拿命相搏,好不容易浮上了水面,卻發現距離岸邊有夠遙遠。

武術軒的人把他做掉之後也沒有人要來救他上岸的嗎——

範統奮力在池中掙紮著,前進了少許距離,也吃了幾口水。

不是吧,難道之前在腦裡開的玩笑要成真了嗎?他可不想真的搞到整個水池都是他的屍體啊,況且那不知道有多貴——

在死亡可能會是家常便飯的世界,範統首先注重的也變成是錢了。

救命啊!救命——救命——!

他現在可真的萬分後悔早上沒去上符咒軒的課了,如果去了搞不好就學會用符咒聯絡人的方法了,那至少現在還可以求救一下。

四下無人,求助無門,以範統的持續力,當然是很快的嗆到、灌水、滅頂。

這之後,範統又溺死了兩次,才抓到一點長泳的要訣,勉強爬到岸邊,看著池中自己殘留下來的屍體,他一方面驚魂未定,一方面也有點欲哭無淚。

兩百串錢啊……加上借的五串錢,負債兩百零五串錢了啊……

所謂的強制勞動服務工作還債是怎麼樣他不清楚,但死亡後要重生的時候會隨著負債多寡施加痛楚,這點倒是十分明確的。

死的時候就已經不好受了,重生還得再痛一次?

有沒有地方可以快速賺到很多錢——就算是出賣色相我也願意啊——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二(6)s

在範統從水池出來時,一度還煩惱是不是得赤身裸體出去求助了,幸好東方城的政策還不是那麼不人道,儘管池子太深太廣,但在接近出口的地方還是放了很陽春的衣袍供人穿上,也就是說,只要忍受從池子上岸走到出口這一小段路的裸體狀態就可以了,這讓範統著實松了一口氣。

不過放袍子的架子只剩下三件了,不知道這袍子多久補充一次?要是沒什麼來巡,拿走最後一件的人又沒什麼良心,那下一個人不就倒楣了?

這個問題範統也只是想想罷了,反正倒楣的不是他就好,他今天已經夠倒楣了,相較之下出來找不到衣服這種事似乎還輕微得多。

而當他注意到現在的時間,也不得不認為自己真是死得恰到好處,要是再多死一次,就又要錯過晚餐發放的時間了,剛好可以趕上領晚餐,可能算是唯一值得慶倖的事情了吧?人總是得找些事情安慰自己,才能說服自己還沒衰到極點。

街頭發放糧食的攤子,在範統到達時已經排了長長一列了,所幸發放的速度很快,也沒有發生「不好意思到你的時候剛好發完了」這種事情,所以範統沒有等多少時間就拿到了公家糧食,順便還幫他的隔壁鄰居領了一份。

話說幫人領糧食也不需要什麼證明之類的,是不是太隨便了?這樣不是說個謊開心領幾份就有幾份?還是因為這麼難吃的東西多給人幾份也不可惜啊?

範統回到自己家後,一面吃著剛領來的公家糧食,一面生出這樣的感想。

要說很難吃,倒也不是刻意做得難吃,只是用的料差,又完全不調味,製作自然也不講究的,如此一來就形成了純粹只有填飽肚子功效的乾糧,讓他有種自己是被飼養的牲口的感覺。

填飽了自己的肚子,那麼接下來就是把另外那一份送去給鄰居,順便慰問一下聯絡一下感情的時候了,範統把那份乾糧打包好,便出去走到隔壁敲了敲門。

敲了一次,沒有反應,再敲一次,還是沒有反應。

範統覺得很奇怪。雖然隔壁這兩天都沒傳出什麼聲音,但那天從這屋子裡出來的導覽員確實是說裡面有人啊。

「沒有人在嗎?」

喊出口的同時,範統慶倖了一下「有人在嗎」跟「沒有人在嗎」聽起來意思差不多,而在他這麼喊過後,裡面總算傳出一個因為小聲而顯得模糊的聲音。

「……有事嗎?」

對方也只是出聲回應了一下,看來沒有幫他開門的意思。

「我是你的鄰居,我想你好像一直沒出來吃東西,所以給你送吃的來。」

每次詛咒讓他講出正確的話時,他都會處於感動跟悲哀的心情複雜中,講出正確的話當然是好事,但每次總發生在比較無關緊要的話上,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謝謝。放在門口就好了。」

那聲音清楚了些,聽起來十分年輕,聲音的主人多半還是個少年,他說出來的話給人一種禮貌性的淡漠感。

這個鄰居沒有拒絕他送糧的意思,卻也不親自開門來拿,只要他放在門口,看起來就是一副很不想跟人接觸的樣子啊?

「你不開門拿嗎?」

「不……我有點不方便,很抱歉。我知道這樣很失禮,真的謝謝你的好意。」

聽這些話,應該是受過教育,有教養的孩子吧,只是所謂的有點不方便是怎麼回事,範統實在想不出來。

殘障?身體不舒服?長太醜見不得人?

想到這裡,範統也疑惑了一下。如果生前缺手斷腳的,來到這個世界後會變成四肢完好嗎?還是一樣呢?

連面都還沒見過,根本稱不上熟的人,當然不太可能去打探人家的隱私、打擾人家的生活什麼的,所以範統就照他的意思,把食物放在門前,然後又問了幾句話。

「聽說你一年來都沒去學苑報到,明天也不去學苑上課嗎?」

雖然他是想問明天要不要去,但這種小變更就算了,聽得懂就好。

「呃?……一年?學苑?」

範統的話似乎讓門內的少年稍微驚慌或者是錯亂了起來,對於這樣的反應,範統也深感同情。

該不會真的受生前死因影響到連導覽員做過的介紹都難以收進腦袋的地步吧?不過是個孩子,也真是辛苦他了。

「白色流蘇很好,不,我是說很好,不是,是很差,還是不要上學才不能提升等級……我是說要上學。既然來了這個世界就放棄生活吧。請忽略上一句話。我是說,不如明天一起去學苑?」

因為他覺得,如果有個伴,少年可能可以考慮踏出這個家吧,但是話語顛三倒四的特性讓他越說越不知所云,雖然關鍵的最後一句是對的,不過少年到底有沒有聽懂,他還是很擔心。

「……嗯?」

大概是沒聽懂吧。

「總之就是明天早上我來找你一起上學,不要拒絕。」

……他本來是想說「你考慮一下」的,變成不要拒絕是不是太強硬了點啊?

「……好的,我知道了。還是謝謝你。」

對方有察覺他是友善的,真是太好了,今天拜訪鄰居的目的算是勉強達成一半了,只差最後一件事要問。

「你叫什麼名字?」

本來他以為這應該是最容易得到回答的問題,但對方卻沈默了好一陣子,直到他有點想打退堂鼓了,才聽到他低低的回應。

「月退。就叫我月退吧。」

「嗯。」

雖然也是個特殊的名字,但總比米蟲之類的好些。

而在他問了少年的名字後,少年並沒有反問他的姓名,就此安靜了下來,像是對他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一樣,這樣的交流互動到底算不算失敗,範統目前也無法下定論。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二(7)

經營人際關係這回事,範統還是覺得很重要的。

只有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不只是在一個社會很難生存下去,還會有無聊寂寞的問題。如果沒有家人,就要有朋友,至於敵人的話可以不用沒關係,那個基本上是來降低自己生還機率的。

他在自己本來的世界,人際關係就沒有好好經營……不,應該是說,人際關係太複雜,因為在鐵口直斷的店裡出入的人太多……

總之,光看他可以吃「梅子粉蕃薯稀飯」、「水是飯的四倍的稀飯」、「很多罐頭加在一起攪拌的稀飯」、「昨天沒吃完在桌上放了十五個小時的稀飯」這類的食品吃那麼多年也沒有人關心阻止,就可以知道他的人際關係怎麼樣了。

要交到朋友!要有同伴!要有可以一起行動的人!還有,要有可以分享一下他被詛咒的牢騷的人!

範統在心裡打著這樣的口號,珞侍現在算不算朋友,他還沒什麼自信肯定,而米重嘛……他如果把課本交出來再好好道歉的話再考慮。

隔壁鄰居有地緣關係,加上又是還沒在這個世界混熟,拿著白色流蘇的新生居民,感覺應該會是比較容易拉近關係的物件,再說以後也可能住在同一間寢室,友善相處還是比當陌生人或者敵人來得好的。

上次他聽說這個鄰居來了以後就一直住在這裡沒接觸東方城的一切,那麼這是不是代表他還有三次可以免費重生的機會?畢竟如果一直住在裡面,應該是不會遭遇什麼生命危險吧。

忽然想到這件事,範統頓時又羨幕又悲哀。

不,搞不好他就是進城的時候被掉下來的匾額砸死的那一個啊,這樣造成心裡的陰影,導致不敢出門,也很正常啊?

還有,他都不出門的話根本沒食物,搞不好他就放任自己餓死,重生後再回來住,然後一直重複餓死重生餓死重生的過程,早就負債累累了呢?

考慮到在這裡胡亂猜測人家的事情實在很不道德,範統總算停止了思考,乖乖上床睡覺。

次日早晨,範統都還沒起床,米重就先來拜訪了。

「範統——!我昨天居然忘了把你的課本給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當米重用極度誇張的聲音表情闖入他家時,範統是被嚇醒的,看米重驚慌的模樣,範統本來打算就這麼原諒他的,但當看到他拿出來的課本不只武術軒的,還有術法軒跟符咒軒的課本時,他當即只想好好揍他一頓。

居然把所有的課本都忘了啊——!要不是他昨天睡掉了術法軒跟符咒軒的課,不就更加倒楣了嗎!

「範統,昨天上課還好吧?應該就死實戰教學那一次而已吧?」

範統的臉孔扭曲了起來。

「你知道會死居然不跟我說——」

生氣的時候要是說錯話,氣勢就沒了,這詛咒可還真貼心沒惡整他。

「這是慣例!是傳統啊!每個人去上課都要死過一次的,更何況——」

米重拉長了語尾,然後激動地接著說下去。

「我也這樣死過一次怎麼可以有人例外不死!」

感覺這句話才是重點啊。

「問題是我因為會游泳所以多溺死了兩次啊!」

「會游泳還溺死?你真強。」

不是啦!

「好啦,你的課本已經交給你了,趕快學好符咒通訊以後就可以聯絡我了,我去上我的課……」

「等等,隔壁那個人有沒有課本?」

「唔?他剛來的時候就領過了吧?這就要看他收到哪裡去了。」

噢,所以他得用他破爛的口語系統,去誘導月退找到他的課本?

「好好上學,好好加強跟同學之間的關係,最好找個靠山什麼的,設法讓老師欣賞你也可以。」

米重拍拍範統的肩膀,感覺有點敷衍地交代。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範統心想著。雖然靠他這張嘴,要做到這些事好像有點艱難。

只是有點嗎?確定只是有點而已嗎?

「那我走了,記得別遲到啊……」

「等一下!」

「又怎麼了?」

「符咒軒跟術法軒的課該不會也要活一次吧?」

死了總是得去水池活過來,這樣句意倒也沒有錯。

「你放心啦,只有武術軒這麼暴力……不過經過剛才的交談,你難道還不明白,就算會死我也不會跟你說的嗎?」

「……」

範統暗暗決定,要是他學業有成,一定要在擺脫白色流蘇之前找米重對決。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二(8)

距離範統的上課時間,還有一陣子可以東摸西摸再悠悠哉哉地走過來,照理說他是可以上街領份早餐回來吃完再去的,但那種食物少吃一次他也不會覺得可惜——不,應該說一天要照三餐吃他還嫌多,所以他便研究了一下課本,然後在時間還充裕的時間到隔壁去敲月退的門。

「啊,抱歉,請再等我一下好嗎?我還沒好……」

在他敲門後,裡面傳出了少年微帶歉意的聲音,不知道他究竟還在準備些什麼。

如果是可愛的女孩子在化妝,等個幾分鐘是沒有關係啦,但是男孩子的話……範統想歸想,挑剔歸挑剔,仍是老實站在門外等他。

一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好像十分鐘也過去了。

到底在做什麼……

「月退,還沒好嗎?」

「……對不起,我遭遇了一點困難。」

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灰心,甚至是絕望,範統也不禁好奇一個人早上在自己家裡能夠遭遇什麼困難。

腿軟下不了床?戀家出不了門?

「我不能幫忙嗎?」

在話語顛倒後如果還能勉強符合原意,範統就不會太介意。

「我不太明白這衣服要怎麼穿……」

範統一時之間有種無話可說的感覺。

「衣服不就隨便脫脫就好了,這麼認真做什麼……」

……隨便穿穿變成隨便脫脫,這樣感覺好像有點像是變態。

「不,衣衫不整怎麼能出去見人?這是不對的。」

少年似乎對這種事情異常堅持的樣子,問題是繼續任他自己搞下去的話,兩個人都不用上學了。

為什麼不會穿衣服啊,難道他生前是個大少爺,衣服都是下人幫忙穿的嗎?可是要怎麼好好把衣服穿在身上這種事,不是每個人都該有慧根的嗎?

「月退,我開門了。」

「呃……」

大概是想阻止卻已經太慢,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聲音,少年索性就不說下去了,在範統推開本來就沒上鎖的門後,他總算看到了對方的模樣,也因而呆滯了幾秒。

少年其實是已經把衣服穿到身上了,只是似乎拿衣帶扣子等物沒輒,手抓著帶子有點不知所措,看見範統進來後,朝他含蓄尷尬地笑了笑。

範統之所以呆滯,不是因為對方那藝術品般的精緻美貌,也不是因為少年的年紀比自己想像得還小了些,他呆滯的原因是少年那頭金色的頭髮,以及他天空般清藍的眼睛。

雖然聽聞了兩邊會搶奪新生居民,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東方城看見西方人。

他的年齡感覺比珞侍大些,珞侍是十四歲,他也不過就十五、十六歲吧,這也讓範統有點感歎,一個感覺上出身良好的美少年,居然會在這種年紀就死了,還會符合沈月的篩選條件被吸引來這個世界,他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呢?

「不好意思,你可以告訴我這帶子該綁哪裡嗎?……」

月退開口詢問。這次沒有隔著一個門,聲音比較清楚了,範統也不由得認為神在造物的時候是不太公平的,有些人就是會同時擁有許多美好的條件,有了長相還有氣質,有了氣質還有嗓音……

「腰。」

「綁在腰上嗎?」

「不是。」

範統下意識又用嘴巴來回答了,這使月退本來正要把帶子往腰束的手停了下來。

「不是?那麼是哪裡呢?」

「腰。」

範統覺得這幾句對話似乎挺像在耍人的,月退的神情也困擾了起來,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樣誤會下去不是辦法,剛好範統還把之前寫給珞侍看,解釋自己說話毛病的紙帶在身上,便拿了出來遞給月退,月退不明所以地接過後看了看,面上的笑容依舊困擾。

「我……東方城的文字還不太精通,有點看不懂……」

失策。

看他一副西方人的長相,範統就該想到文字不能溝通的……聽說對話可以溝通是沈月的力量影響,而他是剛好原本使用的文字跟東方城的相同……

那麼月退用的是什麼文字?英文嗎?該不會剛好來自同一個世界吧?

但是要他用英文寫說他中詛咒的前因後果與影響,也太為難他了點,他的英文程度大概是停留在會把「Howareyou」翻成怎麼是你,把「Howoldare

you」翻成怎麼老是你的程度,話說回來這好像是某個笑話,那個時候他還聽不懂這個笑話到底哪裡好笑……

「你就照我穿的這樣綁就可以了。」

「嗯……謝謝。」

看來月退的修養不錯,也沒追究剛才那幾句對話是怎麼回事,便自行將衣服整理好了。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二(9)

「課本……」

範統指了指自己的課本,提醒月退要攜帶,而在看了月退當下的表情後,他判定他已經把課本收在哪裡忘了。

「我就算帶了,也看不懂的。」

最後月退說了這麼一句,看似有點沮喪。

「可是不帶會被罰坐。」

罰坐是什麼玩意兒啊?虧這詛咒說得出來……

「沒關係,再想辦法好了,還得問問看有沒有教東方城文字的課……」

會想學習東方城的文字,應該也是想積極開始之後的人生,好好在東方城過活的跡象吧?

這當然是好事情,在範統努力正確詢問了要不要吃早餐的問題,然後從對方僵硬的臉色得到了他也覺得公家糧食很難吃的答案後,他們就一起出了屋子,朝學苑前進。

剛才在屋內,畢竟是清晨又沒點燈,現在走在陽光下,範統就更加能感受到月退的耀眼了。

這絕對不是他一個人主觀的認知,走在路上也一堆人回頭看月退,範統悄悄數了一下,剛剛到現在這一段路,碰到三十個人有二十八個回頭,回頭率超過了百分之九十。

同樣是外表纖細的少年,月退卻和珞侍有很大的不同。範統很難說明不同之處在哪裡,但光看月退安靜走路時表現出的沈穩與無意間流露的氣質,要不是他頂著這副尚未成熟的外表,範統實在不覺得他是個少年。

雖說珞侍也有一種因為身分的緣故強迫自己早熟而形成的形象,但那又是不一樣的感覺了。

「月退,你幾歲了?」

「十五快十六了。」

月退在回答過後,才想起一件事情。

「我一直忘記請問你的名字……」

「我叫範統。」

「嗯,你好,範統。」

他果然不熟悉東方城的文字,完全不會產生任何聯想。

走進學苑大門後,經過簡單的詢問,學苑的人表示一樣是白色流蘇,月退跟他上一樣的課就可以了,至於東方城文字惡補這件事,對方表示會發予教材讓月退自行研讀,有什麼不懂的地方自己找東方城的朋友問。

有種把人擄來之後就放給你自生自滅的感覺。但月退也沒說什麼,似乎可以接受這樣的安排,那範統自然沒意見了。

到了該進教室了,範統才想到該看看課表,一看之下,眼睛差點沒凸出來,今天跟昨天不一樣,一大早就是要命的武術實戰課。

說要命可不是誇張的形容詞,而是貼切的描述,畢竟範統昨天就被要了命,而今天換月退是新來的,要是他就這麼帶著他去上課,恐怕也凶多吉少。

「那個,月退,第一堂課你就別去了吧?我是說,武術軒的課都要上吧?」

就算今天不去,明天去了也還是新生,最好的辦法似乎還是通通放棄掉比較安全,可是範統又把第二句話講顛倒了,所以月退不能瞭解他的意思。

「……?自然是都要上的啊。」

「不,我的意思是,同學跟老師都很友善,去了會死人的。」

越是緊張就越辭不達意,友善個屁啊,被改這個詞真是讓人不痛快。

「……?範統,我真的不太能瞭解你在說什麼……」

這是我的錯你不必感到抱歉。重點是你不要踏進那間教室啊,我可不是米重那沒良心的傢夥,我也沒有看美少年**殺的嗜好啊!

「總之要去上課!」

「嗯,我知道啊,教室是這一間吧?」

範統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絕望了。

是不是應該直接拖著他遠離教室呢?反正他也不想上武術課,這麼做好像一舉兩得?

「哦——今天又有新同學了?來了就進教室啊。」

很可惜,那個人面獸心的老師已經開了門,用無害的笑容要月退往陷阱裡跳了,眼看月退進了教室,範統只好跟進去,對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真的覺得頭皮發麻了起來。

◎範統的事後補述

我覺得我才剛來這個世界幾天,就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

嗯——我才剛成為東方城的人民沒多久,就已經成了負債階級。我覺得這是東方城的陰謀,是東方城的蓄意陷害,因為讓新生居民負債才可以理所當然地指使新生居民從事額外的工作,東方城這樣利用制度來獲得勞力的吧!

儘管我如此敏銳地洞悉了東方城的陰謀,但事實上我還是不能怎麼樣。我覺得我的未來一片黑暗,而且我很擔心下次死亡的時候,負債兩百串錢等級的重生痛楚會是什麼程度……我可以再跟珞侍借兩百串錢嗎?可是那五串錢都還沒還,一下子要借四十倍,我覺得他會翻臉……

唉,現在我對東方城的一切都還不熟悉,可以一起行動的鄰居看起來比我更不熟悉,那個看起來很熟悉的導覽員,又不是那麼可以信任的樣子,我在這裡到底該找誰靠啊?

至少也要有個可以在我死掉的時候去打撈我送衣服給我的人才行!

我也會回報的!在對方死掉的時候我也會去打撈他的!不過划船的技術還得練練……可是我很有誠意的!如果劃到翻船,我也會陪他一起溺死!這就是朋友之間的義氣!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這愚蠢的工作不是只能委託給珞侍……人家好歹也是東方城五侍之一,平時應該很忙吧,而且珞侍是原生居民,也就是說他是不會死也不能死的,死了也不會從水池浮上來,我也就沒有機會禮尚往來划船去打撈他了,這樣人情會越欠越多,到時候都不知道怎麼還了。

……嗯?我想這麼多,只是為了逃避接下來的事實吧?

月退,我應該先為你祈禱冥福嗎?現在練划船技術會不會太遲?

】 第零卷 章之三 白色流蘇不等於弱者

『但是,白色流蘇就是等於沒有錢拿,你還是認清現實吧,範統。』——珞侍

「大家今天又有新同學可以歡迎了,是不是覺得很開心?」

武術實戰課的老師一樣維持著笑笑的臉孔,這樣問著大家。

什麼歡迎,你就老實說是有新同學可以讓大家紓壓吧,而且看起來就你最開心。

範統在心裡偷偷決定要喊他機車老師。

「那麼,我再來為新同學說明一下第一堂課的規矩吧,還是隔壁的範統同學已經為他說明過了?」

範統搖搖頭,用擔心的目光看向月退,月退這個時候也覺得氣氛有點詭異,因而微微皺眉。

他也很想救他啊,可是他無力抵抗這種集體暴力……

「新同學第一堂課要學習的就是習慣死亡,有了不畏死的精神後,學起武術來就會特別容易的。」

機車老師笑咪咪地說,在範統聽來這只是歪理,月退則是不太接受這樣的論調。

「每個人在成為新生居民的時候就已經死過一次了,老師。」

一般來說,新生在聽到這番話後都是錯愕而反應不過來,像他這樣會立即反駁的很少見,但這並不構成不進行「新生歡迎儀式」的理由。

「多來幾次經驗才會習慣,況且這也是同學們難得一次的娛樂啊。」

說出來了,結果你還是說出來了嘛!

在範統正為了機車老師居然公明正大說出了真心話而憤慨的時候,機車老師已經不打算再跟月退爭辯下去,他直接揮揮手,進入昨天對待範統的模式。

「我想就別浪費時間了吧,這次也不倒數了,同學們直接上羅——」

範統還是對這帶動氣氛的語氣心懷不滿,然後他反射性地閉上眼睛,不太想看集體暴力的場面。

他當然是不可能加入施暴的,他能做的也只有不看而已,雖然如此那些武器揮擊的聲音、打在身體上的聲音、各人發出的慘叫聲他還是不得不接收……咦?

各人發出的慘叫聲?好像哪裡不對?

範統張開眼睛,只見機車老師目瞪口呆,教室地板上倒了一片無法站起、只能哀號呻吟的學生……

月退則是好好地站在那裡,連衣服都沒破一角。

戰局與眾人所想像的完全顛倒。

「下一次……」

他沒做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歛起笑容而已。

「我會通通殺掉。」

就只是歛起笑容而已。說話的聲音也不輕不重。

但就連那個機車老師也大氣都不敢呼一個,所有人看著這少年的眼神明顯不同了。

打贏了一堆白色流蘇還不見得能看出什麼實力,但讓一個紅色流蘇的老師感到畏懼,那個意義可是不一樣的。

「老師,今天還上課嗎?」

一轉眼的時間,月退又恢復成之前那個看似柔和有禮的少年了,好像剛才那奇妙的壓迫感與氣勢都是幻覺,不曾存在過一般。

可是倒在地上需要救治的那些同學們是事情發生過的鐵證。

「……不,還教你什麼啊?下課了下課了,你有空去提升階級順便轉個班吧,真是的……」

下課啦?我也一起嗎?

機車老師看來已經失去了玩弄菜鳥的興致,擺手錶示要他自便,接著就用符咒通訊器開始通知人來處理這些倒在地上的傢夥。

至於他的處理方法會是醫療還是直接殺掉重生比較快,範統也不曉得了。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三(2)

武術實戰課提早下課,武術課本課又還沒開始,這時間自然得自己打發掉,月退在武術軒中庭停下了腳步,跟著月退出來的範統也就跟著停了下來。

範統的心中其實已經轉過了很多念頭,包含「早知道昨天就應該拖著月退來上學,就不會遭遇被殺還溺死兩次的慘劇」之類的懊悔,直到月退喊了他的名字,他才回神過來。

「範統,其實你剛剛是想叫我不要去上課吧,謝謝你。」

唔,你是怎麼領悟的啊?

看月退這樣誠心的向自己道謝,範統覺得還挺彆扭的。

「你是……緊張就會說錯話的那種人嗎?我大概可以理解了。」

月退接下來說的這句話,讓範統睜大了眼睛。

好吧,這當然是個誤會,但是他現在也無法澄清這個誤會。有這個誤會在,至少月退可以減少對他說出來的話的誤解,可是依照這個邏輯,他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處在緊張狀態下?

「月退,你好弱啊,是從小就訓練起的嗎?」

反正月退都認為他緊張就會說錯話了,那他盡情說錯話也沒關係,交給對方自己去翻譯就好。

明明還是白色流蘇,也還沒接觸過東方城的技藝,卻可以打退那一幫同學,這樣的實力是生前就有,死後帶來的吧。

奇怪,月退不是連衣服都不會穿的大少爺嗎?怎麼這年頭大少爺這種人物也要習武?原本待的是什麼樣的世界啊?他這個開鐵口直斷店的都沒有練兩招防身防砸店了,那個應該有很多人保護的大少爺卻練有一身高強武藝,是他太不用心了嗎?

「嗯。是啊……」

月退在回答他的時候,神情顯得有幾分落寞,不知是否想起了什麼往事。

「月退,請你以後都不要跟我一起上課!」

範統拍著月退的肩膀,非常認真地說出了錯誤的臺詞。

「……你想說的是『要』一起上課嗎?不然跟表情動作實在不太搭配……」

這個時候要是再補一句「不是」,月退可能就要混亂了,所以範統老實地點了頭。

「好啊,我也想問你一些這裡的事情……我很需要瞭解。」

聽了月退這句話,範統一方面疑惑,一方面也頭大。

當初月退來到東方城的時候,導覽員不就應該已經跟他講過了?怎麼他是現在才醒嗎?

說要問他……也就是說他真的得充當一下導覽員啦?這有點難度吧?月退要倚靠他這張嘴說出來的不可理解話語當作生活知識過活嗎?

「嗯,有一件事很不重要,不一定要先說。」

範統會想先說的,當然是他認為最嚴重的事情,至於話語中又出現的錯誤,他已經決定無視了。

「軀體沒用到使用年限就死掉的話,超過三次是要付費的,白色流蘇沒有錢拿,所以會導致負債,負債就得強迫工作勞動還債,死掉重生的時候還會被處以疼痛的處罰,我因為明天死了三次,已經負債五百串錢了!」

本來連接著說下來都沒有錯誤,範統正暗自竊喜,沒想到最後詛咒還是不放過他,還很智慧的當作他是明天要死三次,自動幫他把死三次的費用加了上去,讓人哭笑不得。

「範統,別緊張,有話慢慢說。」

變成月退反過來拍他肩膀了。他到底該怎麼讓他知道這完全不是緊張的問題?

「還有希望你死掉的時候我可以去水池幫忙打撈你。」

你跟我完全錯掉了。這可真的成為另外一句話了。

「嗯?我自己遊上岸沒有問題,不過如果你要去接我也沒有關係……」

我是要求你去打撈我啦——你死亡的機率應該沒有我高吧——

「認識你真好,你真是個好人。我一個人在東方城,其實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辦……」

當月退用柔和的表情對範統說出這句話時,範統也沒話好說了。

爸爸、媽媽,我被發好人卡了。對象就不能是可愛的女生嗎?而且我根本沒有告白啊……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三(3)

下堂課開始的時候,範統跟月退準時進了教室坐好。

因為月退沒有帶課本的關係,範統有點擔心他會變成老師的眼中釘,可是事實證明,這只是他白操心了。

「那位同學,你沒有帶課本嗎?」

奇怪,明明是同一個老師,怎麼聲音變得這麼和藹可親?

「老師,我的課本弄丟了,還沒申請到新的。」

找不到跟弄丟了其實是一樣的,所以月退這麼說。

「這樣啊……隔壁那個昨天沒帶課本的同學借他看吧,要好好照顧新同學。」

……餵。

這算什麼差別待遇?人長得好看就是比較佔優勢嗎?可是老師你是男的吧?男人看到長相比自己好看的男人不是應該會興起敵意,明明彼此之間沒發生過糾紛也宛如有不共戴天之仇嗎?為什麼會跟一般情況差這麼遠啊?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做偏心老師了啦!

雖然心裡有不平衡跟抗議,但月退挪了挪坐墊到他身邊一起看課本時,他還是沒感到不愉快就是了。

根據他以前沒事亂看的糟糕小說上的說法,這似乎叫做口嫌體正直。如果說錯了就算了,反正這根本不是重點。

「今天來上武器講解好了,大家翻到七十四頁……」

偏心老師,七十四頁昨天不是就上過了?你想改名叫健忘老師嗎?還是摸魚老師?

「目前矽櫻女王持有的武器——月牙刃希克艾斯,和落月少帝恩格賴爾的四弦劍天羅炎齊名,都可謂為神器,與武器一同從以前傳下來的,是屬於東方城的玄胄千幻華和屬於落月的月袍愛菲羅爾。在武器與護軀的加持下,繼承了它們的王都擁有非常強大的戰力,我們東方城矽櫻女王佩帶的就是純黑色流蘇,是實力最高的階級……」

範統左顧右盼著,這些同學明明都是昨天那些人,並不是他跑錯教室,沒有甲班乙班的問題呀?

那為什麼沒有人要出聲糾正老師上過了啊?

「月牙刃希克艾斯的可怕在於它極其銳利的刀鋒,四弦劍天羅炎的可怕之處則是其上的弦,每一條弦都有其恐怖之處,而玄胄千幻華……」

同樣的課聽兩遍,而且同樣都只是念課文,都不會有人覺得無聊嗎?

「範統,怎麼了嗎?」

月退注意到他奇怪的神情,故低聲問著。

「這段昨天下過了啦。」

範統也低聲回答他,他已經決定無論自己說出什麼來,都靠月退自行去領悟了。

「咦?」

月退還沒說什麼,偏心老師就先開口說話了。

「同學們不要講話。新同學沒聽過,聽過的同學就再聽一次,大家進度還是要一樣比較好,懂了嗎?」

這又是什麼偏心的言論了,況且真的要照顧新同學的話,應該從第一頁開始上吧?

範統不由得好奇翻到了前面看看內容,一翻之下,居然看到第一頁有額外寫上來的字。

『七十三頁以前都是課本共同作者的生平介紹啦,還有,只要有新同學就會從七十四頁重新開始上課,想念這個科目還是自己預習課本吧。』

後面的署名是米重。還真是貼心啊……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三

午餐這種東西,如果他們兩個想吃的話,唯一的選擇就是去領那公家糧食。

「我不是很餓,晚上再吃也沒什麼關係。」

月退這麼說。範統總覺得這是逞強,不過他自己也想這樣逞強。

想到就會沒有食慾的食物,一天吃一次就可以了……

沒吃午餐就要接著上課,雖然肚子有點不踏實,但想到要上的是從來沒接觸過的術法,範統就能打起精神暫時當作自己狀況良好。

術法軒的建築風格偏華麗,教室的分佈較武術軒複雜一點,但花點時間也能找出個規則來,在他們找教室的期間,遇到的學生一樣一概盯著月退瞧,範統想,這大概是會一直發生的事情了。

月退似乎對被眾人投以關注的目光這種事情十分習慣,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而在術法軒內,範統也看到不少練習術法的學生使出一些神奇的奇術,想到經過學習後自己可能也可以辦到這些事,他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興奮了起來。

「唉……」

第一堂術法課,上課的老師看了他一眼後,歎了一口氣。

「你不是可造之材,這輩子是沒希望了,你可以回去了。」

「……」

心心念念希望在武術軒聽到這句話的願望,居然是在術法軒實現,這實在讓人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特別是老師在對他搖頭歎氣完後,立即熱切地轉向他身邊的月退,以萬分的熱情握住月退的雙手時,他內心的淒涼就更增了。

「噢!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東方城能得到你這樣的新生居民真是不知道幾代修來的福氣!你一定可以在術法上大放異彩的!到時候一定要記得我這個老師啊!」

人比人氣死人。為什麼月退是寶貝,他就一定得是朽木啊?

看一眼就能看出才華?範統才不相信。他一定也可以學術法的!就算可能沒有月退學得快,只要肯投注心血,一定還是會有收穫的!

於是這個老師就被他封為沒眼光老師,雖然這其實有幾分賭氣的成分在。

「同學們,看看你們手中的課本,你們在上面看到術法氣息的流動了嗎?」

全教室的同學都低頭看課本,包含範統在內。

……很好,什麼都看不到。不就是一本平凡無奇的書嗎?其實這是一個惡質的玩笑吧?就好像國王的新衣那樣,說什麼聰明人才看得到,結果大家都說有看到衣服,但分明就是沒穿……

「月退,什麼氣息的流動啊?」

「嗯?在這裡啊。」

月退指了指範統手上的課本。

「從這裡開始蔓延過來到這裡,整條氣息流動寫出來的……應該是文字吧?可是我看不懂東方城的文字,寫出來大概是這樣。」

月退按照他看到的痕跡以手指在課本封面上依樣劃著,範統再度沈默了。

『看見一行可入門,看見兩行你真棒,看見三行是天才,通通沒有快回家。』

連課本都歧視他。但這不是重點,把那句話擺在第四行是什麼意思?是因為一般來說沒有人看得到第四行所以可以開玩笑嗎?看見三行就是天才了,那看見四行是什麼?還是其實開他玩笑的是月退?可是月退不懂東方城的文字啊!

「範統,這些字是什麼意思?」

月退也挺想知道術法軒的課本上有什麼樣的隱藏文字,所以開口問他。

明明是不帶惡意的詢問,怎麼他還是覺得內心被刺了一下啊……

「他只是說看得到的人很笨而已,哇哈哈哈。」

這種時候還因為詛咒效果導致說出來的話像是故意說的反話,感覺很像酸葡萄心理的自暴自棄耶。

「範統……放輕鬆。」

月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並小聲歎氣,雖然很小聲他還是有聽到。

放輕鬆也看不到啊!我不甘心啦——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三(5)

一堂術法課下來,一旁的月退已經可以隔空抓物了,範統則還是維持「我是普通人」的狀態。

難道他生前是個平凡的人,死後還是只能當個平凡的鬼嗎?

不,重點是,武術上他已經不指望得到成就了,術法又被說沒有才能,也就是說他只剩下符咒軒這個希望了嗎!如果再不行,他就得因為實力無法提升而一輩子停留在白色流蘇,永遠領不到錢嗎!

在遭遇了術法軒的挫敗後,範統整個很灰心也很緊張,只剩下最後希望這個事實讓他在踏入符咒軒的時候更為不安了,當然逃避現實是沒有幫助的,他總得去上課才知道自己究竟行不行,前提是他到得了教室。

武術軒的格局簡單大方,術法軒的格局繁複精巧,符咒軒則是……大迷宮。

是的,不是迷宮而已,是大迷宮。而且還是四處貼滿正規符咒與學生實驗用符咒,看起來簡直就是正在進行驅邪儀式的大迷宮。

之所以大,是因為整個符咒軒充滿了符咒做出來的空間,以及符咒製造的幻影,比如前面明明有路,走過去卻會撞牆,而看見的明明是牆壁,其實卻可以穿越過去……

第一次要在這種虛虛實實真假不明的地方找到自己的教室,還真是不容易。範統對搞懂這些符咒的把戲不在行,月退則連標示與符咒上寫什麼都看不懂,在迷路一段時間後,眼見也快要遲到了。

當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就是該求助於人,不過範統的運氣一向很差,想問人居然也問到不會回答的符咒假人,這或許可以算是一種才能。

是時候該放棄符咒軒的課了,接受命運吧。

不,哪能這樣就放棄啊!

他們已經迷路迷到一個看不到任何行人的地方了,要怎麼走到有人會經過的地方也是個謎,現在的煩惱似乎從「上課會不會遲到」轉成「該不會就這麼走不出去都沒有人發現死在這裡」了,重點是月退也在這裡,到時候還是沒有人可以去打撈他,這實在是……

然後範統也突然靈機一動有所領悟。會把重生的規矩定這麼多,就是不希望新生居民對死亡這件事太隨便吧?

要是迷路的時候就靠自殺回水池出來,那感覺也太糟糕了些。

這些念頭想歸想,事實上他還真的挺希望現在可以靠自殺出去,再從學苑廣場進符咒軒的門,重新來過……不過即使他狠心再負一百串錢的債,也果敢願意忍受現在負債兩百串錢重生時會有的痛楚,等他重生完,這邊也下課了啦。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一個熟悉而讓他感到無比親切的聲音。

「範統?你怎麼會走到這裡來?」

珞侍帶著訝異的表情出現在他面前。

「還有,你昨天做了什麼?我看了紀錄,為什麼你一下子就負債兩百串錢了?你死了三次?」

珞侍還真是關心他,居然會去調閱紀錄看他的狀況,範統感到受寵若驚。

「我只是沒來學校上課而已。」

「要解讀你的話真的很麻煩……咦?」

在珞侍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正抱怨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了範統身後的月退,瞬間臉色大變。

範統才眨了一下眼睛,珞侍就已經閃身到月退前面,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臂了。

「暉侍!」

嗯?

範統傻了一下。

他是不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名字了?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三(6)s

在範統正傻住還沒回神,月退也有點被嚇到,不知該做何反應時,珞侍卻又呆了幾秒,然後很失望地鬆開了手。

「不是……」

不是。不是暉侍。只是長得很像,但他不是暉侍。

暉侍沒有回來。暉侍還是沒有回來。

其實暉侍是不會回來了吧?也許發生了什麼意外,也許因為什麼事情。

大家早就這麼認為了,只有剩下他還一直不死心而已。

「珞侍,你還好嗎?」

範統關心了一句,因為珞侍的臉色變化,從剛才的激動到現在的死寂,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沒什麼,你是?」

珞侍應了範統一聲後,便看著月退詢問起他的身分。

「我叫月退,是範統的朋友。」

月退微微一笑,這麼回答他,在旁邊聽的範統則一時有點感動。

範統的朋友範統的朋友範統的朋友。

這是他這輩子生平第一次聽到有人自稱是他的朋友耶!

噢,他已經從原本的世界死到這個幻世來了,也就是說,應該是上輩子加上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自稱是他的朋友才對……

「範統的朋友?」

珞侍皺了眉,用有點懷疑的眼光看向範統。

「你什麼時候交到朋友了?你這種語言障礙的狀況也交得到朋友?怎麼騙來的?」

也不用質疑得這麼用力吧,我們有仇嗎?還是你這麼想當我唯一的朋友?

「呃,月退,他是……」

想起月退對東方城的知識似乎是一片空白,範統便想為他介紹一下,但是在還沒決定好要怎麼介紹時,他就住了口。

幸好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麼,不然詛咒就會強迫他說下去了,那說出來一定是很可怕的介紹。

像是如果他要說「珞侍是東方城五侍之一,東方城女王的兒子」,搞不好就會變成「珞侍是東方城五侍之一,東方城女王的老爸」或者「珞侍是東方城五侍之一,西方城少帝的兒子」這種不敬加上污蔑,就算珞侍知道他的毛病也不會原諒他的話,這記恨可是可以記一輩子的……

「我知道,他是珞侍。」

月退笑了笑。

「東方城女王的兒子。」

雖然他沒有加上敬稱,但也許是他面上溫和的笑意,也許是他自然不帶惡意的態度,也許是那張跟暉侍有六七分相似的臉孔,珞侍並不在意。

暉侍是如同他兄長一樣的人。

暉侍是不會喊他珞侍大人的。

「為什麼這個你就不知道……」

難道你特別去調查過美少年?

範統覺得自己的思想有點糟糕。

等一下,我們要上課啊。

「珞侍,術法軒的課快要早到了,你可不可以帶我們去教室,我們搞不懂這個地方……」

「是符咒軒。」

月退糾正著。

「你們迷路走到這種地方來?算了,我帶你們過去吧,範統你這個人根本不是常理可以解釋的。」

珞侍一副對範統很無奈的樣子,然後他拿出了一張空白符紙,以手指在符咒上迅速地書寫出咒令,在他手指滑過的地方,符紙上便會留下光芒痕跡,形成完整的符咒後,他將符咒往上一擲。

「傳送咒!」

符咒上的光芒在他們眼前爆開,只一眨眼的時間,眼前的空間就轉換成另一個地方了,符咒術的神奇讓範統十分驚奇,這麼說來,第一次見面時,珞侍也是拿符咒戰鬥的樣子,看來符咒應該是他的強項。

「你們這堂上完就下課了吧?正常來說應該沒有課了。」

「不是,上完就放學了。」

「是的。」

很容易就可以辨別出哪一句是範統回答的。

「一起吃晚餐吧?下課在學苑門口等我。」

「好!」

就算詛咒再怎麼強力,範統還是憑著堅定的意志?喊出了好。

嗚喔喔喔,今天可以不用吃公家糧食當晚餐了嗎?真是感謝您的大恩大德,珞侍大人——

雖然範統內心覺得珞侍大概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動機是因為月退的緣故才會邀他們一起吃飯的,但是誰管他那麼多,有順風車可以搭又有什麼不好?

「你們的教室是左邊那一間,待會見。」

由於晚餐可以擺脫公家糧食的夢魘,範統就暫時忘記了術法軒的不愉快,跟月退一起去上課了。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三(7)

當範統跟月退走進教室時,已經在教室內的同學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他們,現在範統大致可以瞭解,大家會盯著月退看不只是因為他長相漂亮,還有一個很大的因素是他有一張跟失蹤的暉侍很像的臉。

不過現在這些人盯著他們看的原因還有別的。

「珞侍大人送他們到教室……」

「不也只是白色流蘇嗎?」

「那個人是誰啊?暉侍大人的親人嗎?」

「可是他是西方人耶!是邪惡的西方人耶!」

不是範統要說,這些同學的竊竊私語根本就太大聲了,連他這個普通人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的竊竊私語絕對是太大聲沒有錯,應該說根本就不想遮掩,或者根本是說給他們聽的吧?

「範統,同學們好像不太友善。」

月退轉向他說著。

……月退,你這句話以低聲交談的等級來說也太大聲了。你也太大聲了。你也太大聲了啦!你也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嗎?還是你是無意識這麼做的啊?沒看他們瞪過來了嗎!

要跟大家維持良好友善的互動與人際關係!不是樹敵啊!雖然跟武術軒那幫傢夥已經不可能了就是了……

「友不友善其實也不用你說……」

以他長年經營鐵口直斷店培養出來的靈敏直覺,不友善的氣息他難道還會感覺不出來嗎?

「不過是被術法軒的老師誇了幾句,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

有人爆發了。

話說,範統上這三個部門的課,裡面重複的同學倒是不多,只是不多就代表還是有重複。

在範統來看,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多半是逼近『看見一行可入門,看見兩行你真棒,看見三行是天才,通通沒有快回家。』中的快回家等級吧,不是說他看得到四行,是他大概第一行都未必看得見……

所以,是看不見的同胞嗎?範統心中閃過淡淡的悲哀。

對於那位發言的同學,月退只瞧過去一眼表示關注,接著沒有回應就將目光轉回來了,這種漠視人的態度自然激起了對方更大的憤怒。

那名學生大步走過來在月退的桌子上拍了一掌,對他怒目而視,範統忽然很想問他是不是武術軒那個機車老師的得意門生,看起來就是比較擅長暴力的樣子。

月退調整了一下臉的角度,抬起頭看向他,在視線相對時,他那雙天空色的清藍眼睛十分地靜。

那是一種靜到完全無法揣摩他在想什麼的靜。

「挪開你的手,回你的位子去,要上課了,同學。」

他命令句的句子用得十分順暢流利,而在被他這樣盯著瞧,聽了他說的話後,那名同學居然真的作罷,腳步略顯虛浮地回位子去了,他位子附近頓時傳來一些「你搞什麼啊」、「為什麼要聽他的話」、「不過是長得跟暉侍大人有點像你還真的怕了喔」之類的言論,範統也覺得這發展很離奇。

好吧,月退盯的人不是他,說話的對象也不是他,所以他無法對這樣的情況感同身受。

「月退,你……」

範統正想跟月退說點什麼,月退倒是先用有點緊張的表情看了過來。

「我處理得不好嗎?因為我沒有受過要怎麼處理這種狀況的教育,只能臨時判斷,你覺得呢?」

……你這麼說,我還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好。而且你這句話就有達到竊竊私語的標準了,所以你明明還是會放低聲音講話嘛,所以剛剛果然是故意的嗎?是故意的嗎?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三(8)

這時候老師也進教室了,當然不宜再交頭接耳下去,範統乖乖坐直了身子,等待符咒學宣判他的命運。

但符咒學的老師好像沒有看人資質天賦的嗜好,沒辦法讓他在第一堂課的第一瞬間就定生死,也就是說,得學了才知道。

老師在發給新生必需用品後,便規規矩矩開始講課做介紹了,符咒學的主要訓練項目分為兩種:使符的能力和畫符的能力。

要成為一個成功的符咒師,當然得兩種能力都兼備,否則就只是符使或者畫符師,符使必須仰賴別人畫出來的符咒才能戰鬥,畫符師則是只能提供符咒給別人使用或者賣著賺錢,這兩種都不是理想的狀況。

如果使用符咒的能力不足,高等的符咒就無法觸發效果,低等的符咒使用出來的效果也不完全。

而畫符的能力不足的話,嚴重點是根本畫不出可以使用的符來,輕微些的情況則有畫錯符、畫出功能扭曲的符跟畫符太慢這幾種。

看珞侍可以直接畫符使用的樣子,他應該是兩種能力都具備吧。

這個老師教學教得中規中矩,也沒什麼特殊的習性,範統就決定叫他普通老師了。

第一堂課不會教什麼精深的東西,大概就是說明符紙的使用方式,與初步的畫符技巧,要畫出可以生效的符,必須讓要寫在符紙上的每個咒連結正確,這點跟範統想像的差不多,具備書法能力果然派得上用場,在嘗試了幾張後寫出第一張有效符咒後,他滿足地露出了笑容。

再看月退那邊,好像遭遇了一些困難。

「月退,你會嗎?」

「唔……」

月退深感頭痛地看了看他,似乎終於決定向他求助。

「範統,這個軟軟的筆到底該怎麼寫字啊?」

範統無能為力。

西方人沒看過毛筆,他都忘了……但這種地方也弄不到什麼鵝毛筆、鋼筆之類的啊,還有,不是用毛筆寫的,行嗎?

剛才珞侍是用手指寫的,也許有別的辦法吧?可是這就得問老師了,他哪會懂得這些啊。

「書法要學,快不起來的,回去我不教你。」

這種說話方式真的很彆扭。月退一定會誤以為他是悶騷的人啦……

下課之前,普通老師要大家把練習的成本交上來給他評斷,在看到範統的符咒時,普通老師欣賞地點了點頭。

「不錯,這張符的完成度很高了,雖然只是最簡單的符咒,第一次上課能有這種成果,畫符的能力應該可以期待。」

範統覺得自己在符咒學的課得到了成就感。人果然還是需要讚美的,被誇獎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啊!

「老師,請問這是什麼符?」

因為完全是照老師提供的文字圖示畫的,範統並不清楚這張符的功效。作為他第一張畫出來的有效符咒,基於紀念價值,他還是想知道一下名字。

「這是火系的初級攻擊法術——馭火咒。」

「……」

第一次畫出來的符咒,就是他死第一次時中的符咒。

真是有紀念價值……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三(9)

符咒軒的課下課後,範統跟月退依約到學苑門口等珞侍,沒有多久,珞侍那略顯嬌小的身影就出現了,當他跟他們打招呼時,理所當然的,他們又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

約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本來就很容易被關注,但以珞侍的身分大概也不會注意這種事情,身為東方城五侍之一,一舉一動本來就會有很多人看的。

「範統,符咒學上得怎麼樣?」

「很慘。」

唉,讓他表達一下內心的喜悅都不行嗎?這該死的詛咒。

「範統真謙虛,明明符畫得很好。」

月退在旁邊笑著這麼說。結果他居然因為話語的誤會而被讚美了,這就好像被詛咒了以後鐵口直斷的生意反而更好一樣,實在令人心情複雜到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第一次看到你寫的字就覺得你畫符應該會很拿手。月退呢?順利嗎?」

珞侍還不太習慣跟月退說話的樣子,在轉向他發問時,看起來有點不自在。

明明在跟他說話的時候就很順啊。範統不解。

難道他很有親和力嗎?還是很沒有需要人尊重的氣質啊……

「我不太擅長。」

月退苦笑著,今天他可是手忙腳亂到墨汁都抹到臉上去了,還清洗了一番才出來的。

還沒學會東方城的文字,也可以依樣畫葫蘆按照老師給的筆劃臨摹,但毛筆不會用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對於他的障礙,範統倒是不覺得需要同情。

反正他都是術法學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了,武術看起來原本就很強的樣子,那麼符咒不擅長也沒什麼關係吧?生活都有保障了。況且,人還是要有一點缺點比較可愛啊,像是不曉得怎麼穿衣服也還可以啦,要是完美得像個聖人,那就難以拉近距離了。

「是這樣嗎……」

珞侍有點訝異,然後他再度看向範統。

「範統,你說話的毛病他知道嗎?」

「他看得懂西方城的文字……」

這句話珞侍勉強還能解讀出原來的意思:他看不懂東方城的文字。

言下之意也就是無法跟他說明。

「那你們是怎麼溝通的……」

珞侍看了看他們兩個,覺得這世界上果然是有奇跡的。

「範統他說話怎麼了嗎?」

月退不太能明白他們聊的是什麼樣的話題,故而發問。

「你難道覺得他說話很正常嗎?」

如果這樣的話,不正常的就是月退了。

「是不太正常……我以為他很容易緊張,也很容易說錯話,不是嗎?」

看著月退那清澈的眼神,珞侍還真開不了口說不是。

「……你認為這樣就這樣好了。」

範統瞪大了眼睛。

珞侍!幫我解釋啊!你可以正常說話不是嗎?

「範統,你就暫時當作是歷練吧,不然就趕快教會他東方城的文字。」

「不幫我……」

「我為什麼要幫你啊?五串錢都還沒還我,而且看起來要等你還款是遙遙無期。」

是啊。他想先還也不行,在負債狀態下,所有薪俸跟公家分配的工作該給的收入,全部都會直接先拿去抵債,除非他自己私下打工賺錢。

「好了,我們走吧,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珞侍笑著對他們這麼說。嗯,往他們身上聚集的路人目光似乎更多了……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三(10)

「你們找不到教室,卻可以從教室走到學苑門口啊?」

「跟著同學走總是可以走出來的。」

當大家都要離開的時候,跟著走就對了,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他們就是這樣跟著群眾一起走到校門口,但是到底該怎麼走出來,實際上他們也沒記下來。

下次要去上課,找教室只怕還是有困難。

「符咒軒的教室乍看之下十分雜亂,但其實還是有其規律的,在學得更多符咒之後,那些路跟空間就算不上什麼了。」

珞侍一面說,一面交給他們一張符咒軒的地圖,有這張地圖,至少可以判斷出自己迷路迷到了什麼地方。

「不客氣,那術法軒跟武術軒的地圖是不是也順便一下……」

「術法軒跟武術軒也需要地圖的話,乾脆重新投胎算了。」

也不用說得這麼狠吧?

這個時候,餐館服務的侍者送上了蒸騰著熱氣的茶水,並擺上了製作精美的菜單。月退連東方城的文字都看不懂,自然是無法自己點菜的,就算他看得懂,恐怕也不曉得這些菜名代表的是什麼樣的內容。而範統雖然看得懂菜名,但他也看得懂後面的價錢,雖然這一餐好像是珞侍要請客,他不必擔心繼續欠債,然而讓人家破費也很不好意思,於是兩個人都看向了珞侍。

「想吃什麼就點呀。」

珞侍奇怪地看著他們。

這間餐館跟上次範統借五串錢吃飯的地方不一樣,連個小菜也是十串錢起跳,而且為了不想被周圍的人打擾,他們現在是在獨立的包廂中,如果這並非餐館對珞侍的禮遇,那大概也是得另外花錢的……這大概就是珞侍平時生活的水準跟品味吧?畢竟也是個王子,擁有的消費能力不能單單用紅色流蘇來看。

「我看不懂功能表,可以幫我決定嗎?」

月退放棄了研究這些對他來說根本無法理解的文字,這麼表示,範統也連忙跟進。

「畢竟沒有來過,可以推薦點難吃的嗎?」

他是想說能不能推薦他好吃的……相信珞侍會明白他的意思吧。

「既然如此,那就我決定了。」

結果珞侍給三個人都點了一樣的餐點。

在食物出現之前,理所當然的就是聊天時間,聊天有助於增進對彼此的瞭解,所以找點話題來說說,是必要的。

「珞侍有在符咒軒當老師嗎?」

目前為止看到的老師,四個有三個是紅色流蘇,那麼佩帶鮮紅色流蘇的珞侍應該也有當老師的資格,只是珞侍是原生居民,按照規定,他就算當老師,教的也是原生居民。

「不,我……還在進修。」

珞侍這麼回答時,面上似乎出現了一層陰影。範統不太瞭解他的心結,只接著問了下去。

「哇,紅色流蘇不是很弱小了嗎,那你的老師是誰啊?」

雖然明白範統是因為詛咒的關係才會說出這種話,但珞侍還是覺得被刺到了,因而有點不悅。

「音侍、綾侍算是我的老師,雖然指導我的時間不多。」

居然是由兩大掌院負責教導的……果然是王子才有的待遇。基本上掌院是掛名的最高負責人,不開班授課的,可以讓他們指導,絕對是另眼相看的吧。

那麼違侍呢?聽說他暫代武術軒掌院,沒有一起拉來教嗎?

「你想問違侍跟暉侍嗎?」

珞侍哼了一聲,雖然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但也沒有拒絕提起。

範統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原來這麼好懂。

「我們五侍裡面,違侍的行為作風比較偏激,大家都不是很喜歡他,跟他也稱不上親近。至於暉侍……」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三(11)講到暉侍的時候,珞侍還是停頓了一下,似是有點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語跟態度來談暉侍的事情。

「我沒聽說暉侍失蹤兩年了。」

有聽說變成沒聽說,感覺還真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是啊。」

珞侍移開了眼睛,徬佛心不在焉地看向了別的角落。

「兩年前的某一天,他忽然就消失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說到這裡他便停了下來,沒再說下去。因為那似有若無的憂傷引發出來的氣氛,讓三個人之間忽然一片靜默。

結果對於暉侍,他還是等於沒講什麼。兩年消失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啊,珞侍根本只是重複一次他早就知道的事實嘛……

「看淡一點吧。」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月退忽然說了一句話。

「新生居民來到幻世,也都從此與過去的親人無緣的,如果心裡願意接受了,就能好過一點的。」

範統倒是覺得還好。畢竟他的親人早就不在了,他頂多是與他的鐵口直斷店絕緣而已,但他對那家店其實也沒有那麼深厚的情感啦。

「暉侍也不一定死了啊!」

珞侍對這樣的話語似乎很敏感,立即就出聲反駁了。

「他只是沒有回來而已,他只是……」

說到這裡,珞侍又止住了聲音。這些話都像是在找藉口,是為了消失的暉侍找藉口,還是為了還不死心的他自己呢?

他一直還在等暉侍回來。這句話他沒有辦法對哪個人說出口。

好像說出口就會被嘲笑諷刺,然後他也就會受到影響,覺得暉侍其實真的不會回來了一樣。

每天每天,夜裡總是到城門口朝遠方遙望,收在懷裡的記事,天數劃了一道又一道。

任誰知道了都會覺得他很蠢的。

他之所以會這麼想,也許是因為,他內心深處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很蠢吧。

「……」

看了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後,月退沒有再說話,只安靜地啜著茶。

「呃……」

實在不應該提到暉侍這個話題的。範統想著。

提起暉侍,根本只是讓場面僵硬而已嘛……

這個時候他們的餐點送來了,剛好讓他們轉移一下注意力。不過這種氣氛下,不管是什麼樣好吃的食物,吃起來也覺得食不知味,這實在是有點浪費啊。

「東方城五侍,平常都很閑嗎?」

轉移話題是必要的。範統只聽過女王之下就是五位侍,地位崇高,但是實際上是做什麼的,有什麼日常職務,他都不清楚。

至於很忙講成很閑,他已經不在乎了。東方城沒講成西方城或者落月就該謝天謝地了。

「才不告訴你。」

珞侍賭氣地回答。大概是心情還受到前面的話題影響的樣子,不過這種感覺有點任性的話,怎麼好像還挺可愛的……一定是因為說這話的人是美少年的緣故。要是米重說這種話,範統可能會忍不住一拳打過去。

「喔……好吧。」

「什麼啊,才被拒絕一次,這樣就不問了嗎?」

珞侍又不滿意了。

「如果你多問幾次說不定我還是會說的啊。」

……現在又是怎麼樣了?多問幾次?是沒問題,但要是下次問的時候,東方城就說成西方城了怎麼辦?

沈月之鑰卷一幻世章之三(12)

「可以告訴我們五侍平常工作的內容嗎?」

月退代替他發問了,真是個好人。

「嗯……目前比較統一的工作,就是輪流去沈月通道那裡搶人。另外還有一些各自負責的事情,像音侍、綾侍跟違侍他們有兼任掌院,綾侍還負責新生居民記憶封鎖與解鎖的事宜,像是這類的。」

珞侍平淡的語氣中,不知道為什麼,範統好像可以聽出一種自卑感。

唔,是因為不被重用嗎?不過紅色流蘇的確是不可能當掌院啊……

「我的實力只能拿鮮紅色流蘇。原生居民又是死了也不會被傳送到水池複生的,所以一些比較重大或危險的事情都不會讓我參與。」

好吧,範統大概可以明白他自卑感來自何處了。可是也不需要太勉強自己吧?如果是他的話,危險的事情能不參與,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你才十四歲,拿到紅色流蘇已經很厲害了啊。」

鼓勵人的話說出來剛好是正確的,真是太好了。範統正高興著,沒想到珞侍的眼神變得很險惡。

「你說很厲害……其實是想說很差勁的意思嗎?」

真糟糕,他還是當成反話來聽。

「十分之一……你記得有十分之一的機率嗎?」

若這樣誤會下去,那可是百口莫辯吃不完兜著走,範統極力想解釋,月退則還是用聽不懂的表情看著他們。

「算了。同樣年紀輕,暉侍十七歲就拿到淺黑色流蘇了啊。」

怎麼苦心經營,話題還是又回到暉侍身上了?這就是所謂義兄的陰影嗎?還有,跟上面的人比是很辛苦的,你要不要考慮看一下那些不如你的人啊?

「你也還沒有十七歲啊。」

月退又插了一句話,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嗯,不,邏輯好像挺微妙的。

「暉侍十四歲的時候也已經拿紫色流蘇了。」

珞侍皺著眉頭反駁。

「但是暉侍是暉侍,你是你,為什麼要跟暉侍一樣呢?」

「但我是女王的兒子!」

哎,你就聽聽月退的話嘛,我覺得挺有思考空間的啊……

「女王的兒子,所以一定得背負眾人期待,一定得比誰都厲害?」

月退輕聲詢問,然後又自己答覆了自己的問題。

「我想……無論是東方城還是西方城,無論是新生居民還是原生居民,最重要的還是不要忘記如何『笑』,不要一直處於不開心的情緒中才對啊……」

珞侍僵了一下,沒再說話,範統則是非常苦惱。

喔喔喔喔喔!這是什麼氣氛!可不可以不要再維持這種憂傷的氣氛了!我不喜歡這樣子啊!

「……這是這一餐的飯錢。」

珞侍掏出了錢放在桌上,然後站起身子。

「我先走了。你們可以再坐一會兒。」

這就是傳說中的不歡而散嗎——

「謝謝你請的這一餐。」

月退還是很有禮貌地道謝,範統也只能跟著說句場面話。

「不客氣,快走。」

「……範統,你這言語毛病真的很糟糕。」

珞侍留下這句話,便自行下了樓。

這又不是我願意的——!

◎範統的事後補述

認識越多人,就越能感受到我的平凡。當個平凡人也沒什麼不好,只要能交得到不平凡的朋友,基本上就還可以忍受啦。

你說我說過自己天縱英才,還不只一次?那是指在鐵口直斷方面相關的天縱英才啊,不然你叫月退跟我比算命,一定是我贏。怎麼比?當然是路過抓一個人來看他的面相掌紋什麼的啊,而且月退還不會寫書法,我根本是贏定了嘛,唉唷。有意見嗎?人有自信是壞事嗎?不要再拿受到詛咒後生意反而更好這件事來刺激我了!我已經免疫了!免疫了!聽到沒有!

東方城三大部門的課都上過一次後,我也發現我的新才能啦。武術軒的課不上也罷,術法軒,哼,術法沒資質就沒資質,誰稀罕?我只要符咒學得好就行了!

不過使符的能力畢竟還沒有開始教,萬一我就是只會畫符怎麼辦……你說什麼,畫符給月退用就可以了?我才不要淪落這種悲慘的下場!為什麼我一定要退居幕後當默默無名的功臣,然後功勞跟耍帥都是別人的啊!我也想正面跟敵人對決啊!當然如果太危險的話,還是交給別人就好……

我覺得悶著不把話攤開來說清楚的人,真的會生病的。不過以我的口才,要開導珞侍好像難了一點,雖然我知道,半夜去主城門口,多半就可以堵到他的人,可是沒準備好臺詞,堵到人也沒有用啊。

說起來,我還沒問過月退是怎麼死的呢。也沒問過他的身世。他到底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樣,是個貴族大少爺啊?

才認識一天就打探人家的私事,這樣似乎做得不太漂亮,我想還是等我們交情更堅定更穩固再說好了,交情可以從一起上學、互相幫忙打撈身體做起,我相信撈過幾次之後我們就會是彼此無可取代的好朋友了,噢,對了,我還可以教他書法。

不知道,可不可以請他代替我去跟米重提出對決?……

我只是說說罷了,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想報復,還是該自己來嘛!啊哈哈哈!

】 第零卷 第8章

範統的事前記述

我想還是稍微整理一下目前為止發生過的事情好了,我知道大家都很健忘,我也是。

我叫範統,嗯——至少這件事應該很不容易忘記,這就是我名字的優點。我因為不明原因死了,來到這個名為幻世的世界,目前的身分是東方城的新生居民。來到這裡以後我大放異彩,一鳴驚人,由於天資優異,實力一日千里,家家愛戴,人人敬佩,萬千少女芳心暗許,可說是東方城近年來最受矚目的風雲人物,前程不可限量,魅力無人能及……

好吧,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事實上我自己也不相信。我只是想自爽一下嘛,礙到誰了嗎?人人都有成為偉大人物的夢想,人因夢想而偉大,有必要一直用那刺眼的白色流蘇來提醒我現實的悲慘嗎?

重新來一次吧,我是範統,來到這個世界後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我被術法軒判定沒有才能,跟武術軒磁場不合,只有符咒軒讓我覺得有可能發展我的長才。黑紫紅藍綠白,目前我拿的是最低階級,代表無用人口的跟沒有薪水的白色流蘇,到現在為止我已經在這個世界死了五次,負債一百九十五串錢,交到的第一個好朋友叫月退,我們一起住在學生宿舍四四四號房,還有一個室友叫朱砂。

此外另有一個重點,我目前單身,徵女友中,條件不多,只要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能忍受我說不出什麼正常話的嘴,我們就可以締結良緣,我很有誠意的。

我現在在做什麼呢?跟幾個同伴在資源一區和人搶著殺雞。為什麼要殺雞呢?因為我們需要它身上那點雞毛蒜皮。別糾正我的成語,這是幽默感、幽默感,範統式的幽默感!

根據我精密的計算,我們如果每個人都要完成這個偉大的殺雞任務,得殺一千兩百隻雞。而我們的完成進度連一千兩百分之一都不到,因為一隻都還沒殺,沒有分子只有分母,這狀況很不妙。

而我們的同伴中,名叫璧柔的美女,決定挺身對付欺負我們不給我們殺雞的惡勢力,於是她……叫了幫手來代打。雖然看起來她不打算自己上,但叫來了幫手,也還可以接受啦……只是來的這個人,就各方面來說,也太離奇了點吧?

坦白說這個人肯用術法挪移過來,我實在是感謝老天,畢竟被人騎著魔獸輾過撞死的經驗,我並不想有第二次。

騎術不好就別亂來!馴獸不佳就別帶出來現!要是他真的騎魔獸來,依照這裡每個人的運勢正負值,我敢說被撞死的人一定還是我,所以這種暴行是一定要阻止的。

好了,高手都來了,我們的殺雞大業是不是有望了呢?

章之一老闆,這裡的雞我們全包了

『殺雞焉用牛刀……』——範統

『啊,不是呀,我用的是水果刀啊。』——音侍

原本儼然已經變成殺雞吵架起衝突之地的資源一區,在音侍出現在主要衝突爆發點後,氣氛整個就轉變了。

其實原本的狀況應該算是即將爆發衝突,而由於出現的是音侍,這也等於宣告了衝突不可能發生,除非真有人不識相到這種地步。

範統第一次見到音侍是在城門外面,但嚴格來說那不算見到,因為他看都沒看到人就死了。第二次見到音侍是在沈月節,那個時候遠看只覺得很帥加上有點奇怪,現在是第三次看到,這樣近距離看起來,只能說……滿心哀怨。

陽光下的音侍帥到會讓男人覺得應該宰了他以免他搶走所有女人的目光。有這種男人存在,範統都不知道自己該混什麼吃了,然而事實上如果他真的敢動手,是誰宰了誰恐怕很明顯——即使不說實力,命運也總是站在帥哥那邊,光看把人家生得這麼帥就知道有多偏心了。

雖然以長相好看程度而言,月退的分數也很高,可是他畢竟不是那種類型,而且還沒長大,比較不列入敵視範圍,況且,男人是不可以排擠自己的朋友的,範統一向謹遵父親的教誨。

「音侍,我好想你——」

璧柔從音侍懷裡抬起頭來時,眼眶已經紅了,而且做得恰到好處,既沒有哭得太嚴重導致臉不能看,也沒有表現出想用落淚來吸引注意力的感覺,那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宛如渾然天成,看不出是她幾秒間變出來的把戲。

這女人不簡單。千萬不能得罪她。範統在心中給璧柔標了個危險的注記。

「啊!怎麼哭了?誰欺負你?」

音侍手很自然地順著璧柔的頭撫著她的頭髮,因為看到她泛紅的眼眶而有點慌張。

「有人一直搶我們的雞,不讓我們收集毛皮提升階級啦——」

璧柔說著又將身子靠到了音侍身上,一副需要他安慰的樣子,但照範統看來,她似乎吃豆腐吃得很享受。

「他們認識多久了?」

朱砂很冷靜地轉頭向可愛女生甲乙詢問這個問題。

「唔?沈月節那天認識的吧,所以是……兩天?」

可愛女生甲乙正陶醉地看著音侍俊美的臉,兩個人臉頰都出現紅暈了,一面還交換著「好帥喔」、「好羨慕」之類的意見,對朱砂的問題也只心不在焉地回答。

兩……天——啊?……

問問題的朱砂沒做出什麼表示,倒是範統有點心情複雜。

兩天就可以打得這麼火熱?兩天就可以打得這麼火熱?

沒天理啊——

範統覺得自己到死都還打光棍的人生正在哭泣。

在眾多沒有伴侶的人面前閃光放得這麼大是對的嗎?是對的嗎?這樣是可以的嗎——

「範統……」

大概是他遭到打擊的臉色太明顯了,月退看向他的眼光又帶有擔心了。

「月退,你有沒有交過男朋友……」

「唉?」

月退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是男人聽了這句話臉色都該難看的。

我是說女朋友,真是抱歉。

「我……為什麼、為什麼要交男朋友啊?範統你指的到底是什麼?」

誰來幫我翻譯一下啊!或者借我個紙筆!學字學了這麼久,女朋友三個字應該看得懂了吧!不,這根本就是認字首要必須學會的幾個重要詞彙啊!

幸好朱砂沒注意他們的話題,可愛女生甲乙也沈醉在看帥哥的幸福感中還沒脫離出來,所以他的形象還不至於毀滅得太嚴重。

至於那邊那一對,那根本從看到彼此開始他們的世界就已經沒有別的人了吧。啊,可能有雞,不過雞也不是人。

「啊,什麼雞?我去抓來給你吧?」

「不用抓,殺掉然後我們剝皮拔毛就好……」

「可是我怕我打不過。」

「你一根手指就足以殺掉了啦——」

「啊,如果有你看著,我什麼都做得到。」

「嗯嗯,音侍,我會幫你加油的!」

……

別打情罵俏了啦,殘害我的健康……

「所以,雞在哪裡?帶我去找吧。」

音侍完全沒留意周邊那些看到他之後就石化了的新生居民,似乎已經準備好要開始殺雞了。

「有啊,前面就有一隻,你看。」

在他們相好目標後,看樣子是要開始進行殺雞的行動了。可愛女生甲乙還沒從發花癡狀態中回神,月退好像也還被剛才的男朋友話題困擾著,範統的心情仍在穀底,只有朱砂一個人有進入狀況,準備跟著去殺雞的樣子。

「好,殺掉它。」

雖然那只雞跟他們還有點距離,但這次並沒有人上前去搶走。

開什麼玩笑,術法軒掌院相好的獵物,誰敢去搶啊?

「音侍大人!」

這時候圍觀的其他人裡,總算有個女生忍不住尖聲叫出來了。

「身為術法軒掌院的,直接干涉、幫助學生提升階級,這不合規矩吧!」

嫉妒就說嘛,臉孔這麼醜惡……範統在內心念著。雖然他對於別人親親密密卿卿我我的樣子也很看不慣,但他更希望可以順利殺雞提升階級。

「你們是要提升階級?」

音侍現在才聽說,故而有點意外地看向他們。

您該不會不幫了吧?

「是啊,我們都是來收集毛跟皮準備回去提升階級的。」

「我以為是深仇大恨……那回去買枕頭拆了就好了啊?」

您英明。可是您完全沒回答到那位女同學的問題。還有誰沒事會跟雞有深仇大恨啊?

「我要殺雞!」

璧柔似是因為被搶太多次,對雞已經有怨念了,所以並不贊同買枕頭來拆這個方法。

小姐,你幫個忙,讓大家輕鬆點吧……

「好,我們去殺雞,走。

先生你耳根子也太軟了吧!再堅持一下啊!你知道要殺的雞是一千兩百隻這個數目嗎?你根本沒算吧!還是你決定幫你們家小柔湊足她需要的部份就好了啊!

「音侍大人……」

那名女學生還不死心,音侍則用一種無所謂的態度回答了她一句當作交代。

「術法軒有掌院不能幫學生提升階級的規定嗎?那從今天起改掉了,我說了算。」

「怎麼可以這樣——」

「啊,好羅唆,我是掌院還你是掌院?」

音侍抱怨了一句,隨手摘下掛在身上的木色配飾,只見他也沒做什麼花俏的動作的就將東西向上一拋,那木色的配飾便懸浮在半空中,向上擴散出一個虛幻的符印,在天空中十分清楚。

『音侍符禁令,從現在開始在這裡只有我能碰雞,其他人碰雞一律處分,本禁令在我離開後自動解除。好了,各位同學,這裡的雞今天跟你們沒有緣份了,快點離開去做別的事情吧。』

……啊?這是什麼?

範統不太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也不懂音侍到底做了什麼,現場的人們大概沒有幾個是明白的,但那些礙事的學生似乎很氣憤的樣子,只不過也放棄了上前理論,便直接離去。

「音侍、音侍,剛剛那是什麼?」

所有人裡面最方便開口問的,當然是璧柔。人人都有好奇心,璧柔也不例外,尤其是看都沒看過的東西,會讓人更想打聽。

「這個?五侍每個人都有的玩具。」

期望音侍好好解釋,好像是不太可能的樣子。

「咦?那可以借我玩嗎?」

璧柔小姐,你的好奇心已經到了有點危險的程度了。請不要做出令人困擾的事情,我覺得這東西交到你手上十分可怕。

「啊,我也想,可是櫻會生氣。」

音侍大人,當你在拒絕你的女人的要求時,竟然提及另一個女人,這無論怎麼看都是個大失敗。

「哼……」

璧柔果然立即露出了不甘心的神色,但是也沒無理取鬧下去。

「現場已經佈署完畢了,那麼我們開始動手吧,小柔?」

您說什麼都好。雖然我還是希望大家一起回去買枕頭拆毛用……這個提案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將要成為他們這殺雞團的第一號戰績的,就是正前方那隻眼神呆滯的雞。

這些陸雞反應遲鈍的程度,讓範統很懷疑它們要如何在這個世界存活而不絕種。也許是繁衍太快了?不過一隻雞從生出來到長這麼大,到底要幾天?

當音侍踏著帥氣的步伐走向那只雞時,其實所有人都很期待他會用什麼招數殺雞。

是華麗誇張的術法,還是直接有效率的殺招?一個純黑色流蘇的高手,動起手來一定不同凡響吧?

當然這些——不管該說是期望也好,認定也罷的想法,都是他們的主觀認知而已,在音侍以俐落的動手從懷中掏出一把水果刀,沖上去以非常隨性的動作開始戳雞時,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了現實與想像是有差別的,也懂得了理想幻滅的感覺。

「喝!」

他拿水果刀戳歸戳,還真是非常認真有氣勢,不知道該不該說他做得有模有樣,雖然每一次的攻擊都有效,但是都沒切中要害,而雞反啄他的攻擊他也都閃過了,到底強還是不強實在很難判斷。

當他解決完一隻陸雞,已經花了十分鐘了。範統深切地認為他根本不是在殺雞,而是在玩雞。

「水果刀……?」

朱砂忍不住念了一句。終於有個正常人出聲了。

「啊,我想試試看各種武器,上次的柴刀攜帶不便,這次就改成水果刀了。」

沒有人要您解釋這個。我們想要您說明的根本不是這個啊啊啊!

身為五侍之一,身為術法軒的掌院,您難道就沒有更好的武器嗎!拿出來讓我們看看啊!會說話的武器呢?傳說中高手基本的配備不是嗎!

「呀——音侍你的刀法好棒——!」

這裡還有個不論是非一律尖叫稱讚的女人。餵,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總有個偉大的女人,璧柔小姐你這樣縱容他,他有可能成功嗎?

「一隻雞十分鐘,一千兩百隻雞要一萬兩千分鐘,要殺兩百個小時。」

朱砂很冷淡地補上這句話,讓範統感動莫名地發現,原來除了他以外,還是有人在計算效率的,他還以為大家都笨到沒發現這麼顯而易見殺不完的事實,沒想到朱砂還是有留意的。

不過人家畢竟是來幫忙的,朱砂你還是客氣一點吧。

「音侍,這樣會趕不及吃晚餐呢,殺快一點好不好?」

璧柔又使出了軟語相求的絕技,不過關於她提的晚餐,範統還是有點意見。

假設六點應該吃晚餐,他們現在只剩下三小時的時間了。

三小時要殺一千兩百隻雞,就是一個小時要殺四百隻雞。一個小時要殺四百隻雞,就是每分鐘至少要殺六十六到六十七隻雞,一秒要殺一隻多。

這有可能嗎?這有可能嗎?還要扣掉找雞的時間,這真的有可能嗎?還是拿純黑色流蘇的人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將不可能變為可能?

如果音侍辦得到,範統就真切地認為他可以流芳百世了。雖然「殺雞第一快手」這種事情流傳百世未必是芳的,畢竟說出去真的不是很好聽……

此外就是,明明回去也是吃公家糧食,那種晚餐有什麼必要趕回去啦……

「這位同學,我覺得我一直感受到你的視線……」

音侍這時忽然朝範統瞧了過來,似乎有點疑惑。

「我覺得你的視線中包含著不滿。我們認識嗎?」

眾人的目光頓時便通通集中到了範統身上。

璧柔的眼神十分好分辨,簡單來說就是「這麼好的男人你對他有什麼不滿?你瞎了眼嗎」,其他人的眼神就比較單純一些,只有普通的情緒表露。

「我剛來就被音侍大人您騎魔獸輾過一次。」

既然他都問了,範統索性順水推舟說出來,反正他看起來應該不是會因此而生氣的人,把話說白了也沒什麼不好。

重點是索賠啊!有沒有希望索賠啊!

「啊,死了嗎?」

音侍有點驚訝,居然也不求證時間地點,就反射性問出這個問題。

敢情是您常常騎危險獸類亂跑,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範統點了點頭,能用點頭搖頭代替回答的場合,只要他沒忘記,都會這麼做。

「真是抱歉,我沒有辦法給你殺一次洩憤,還是重生的費用我來出當作補償?三千串錢夠嗎?」

音侍一面說,一面從懷中拿出票卷,書寫下金額,那是類似支票的東西,通常只有大量金錢交易時才會用到。

範統聽他報出的數字,則是完全傻了眼。

三千串錢!

三千串錢——!

我沒有聽錯吧?真的是三千串錢?連精神賠償費都算進去了嗎?音侍大人您是我的神啊!從今以後我就決定追隨您了!

範統欣喜若狂的正想從音侍手中接過票卷,璧柔卻先一步出聲阻止。

「音侍!重生一次的軀殼費只要一百串錢啊!不要那麼浪費錢,沒有那麼貴的!」

……

那是他的錢,又不是你的錢,你管那麼多做什麼?都還沒嫁就這樣誰敢娶你?擋人財路很不道德的啊!

「而且,最開始的三次重生不用錢啊,範統才剛來,那一次應該也在三次之中吧?」

啊啊啊啊!我跟你勢不兩立!那一次的確是還不用錢沒錯,可是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說出來啊!

「咦?是這樣嗎?」

音侍果然是搞不清楚狀況,東方城住了這麼久,還不曉得重生費用要多少錢這麼重要的事,只能說原生居民不知民間疾苦,新生居民根本是水深火熱啊。

「那……小柔,這張給你好了,上次忘記給你點錢了,三千串錢夠嗎?還是我再寫一張?」

「嗯嗯,很夠了,音侍你對我真好。」

啊啊渾蛋——奪人錢財不得好死啊——

眼看著本來要給自己的三千串錢就這麼轉眼間進入別人的口袋,範統內心的血淚交織是言語無法形容的。

美女什麼事都不用做就可以拿到三千串錢,他這個受害者尋求補助卻不被理會,怎麼想怎麼覺得悲憤啊。

「就算給我一百串錢也好啊……」

大概是詛咒感應到他精神的渴望,所以才讓他說出了正常的話,可惜沒有收到功效。

「最開始的三次死亡是提醒你要小心的警惕,所以就不算了。」

音侍完全沒有惡意,只是陳述事實,看來討賠償是沒指望了。

即使我沒閃路被你輾斃是我沒警覺心,但你把人當街輾斃難道就一點責任也沒有嗎——

「一直跟人討錢很難看。」

朱砂捅了他一句,捅得真是又快又狠。

「範統,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工作賺錢幫忙你還債吧,反正我現在還不怎麼需要錢。」

月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說話的聲音還是一樣溫和。

嗚嗚,月退,還是你最好了,我就知道只有你是我的好朋友……

雖然利用朋友賺錢不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應該做的事,可是我爸爸也有說過「當你真正需要的時候,千萬不要為了面子拒絕」,所以我當然就心懷感激地接受你的好意了……

「你們感情真好啊,那工作加油喔。」璧柔對他們笑了笑,笑容依舊甜美。

我不需要搶走三千串錢晉升富翁階級的女人的鼓勵啦!什麼精神上支持你,最虛偽了!

錢可以不拿,雞不能不殺。雖然對範統來說,應該是顛倒過來,雞可以不殺,錢不能不拿才對,這三千串錢之恨大概會被他記很久,有負債的人總是對金錢比較敏感。

淺綠色流蘇月俸是兩串錢,草綠色流蘇則是三串錢,如果今天真的成功拿到足夠的毛跟皮提升到草綠色流蘇,他也得等上一千個月才會有三千串錢。雖說他需要的只有一百九十五串錢啦,但那三千串錢曾經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啊!那感覺就不同了!有三千串錢可以做多少事,可以過多豪華享受的生活!

範統的身邊飄著哀怨的氣息,不過大概是精神力不夠強大,他哀怨的情緒還不足以影響整個團體。

由於大家依然沒有時間觀念的在那裡扯東扯西,範統便將注意力移到了那邊的陸雞屍體上面。

基於「在我口袋裡總是讓人比較安心」的想法,範統決定自己去把雞皮跟雞毛拔下來,因為知道今天要來殺雞,他還是有帶品質不怎麼好的刀具,這還是跟人借的,他現在的財務狀況只要是要錢的東西都與他無緣。

然而,在他碰到雞準備動刀時,忽然空氣間「滋」的一聲,然後是「轟」的一聲,從範統的視覺只能看到一片強烈閃光,同時感覺到全身強烈的麻痛感,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其實不是很清楚。

這邊發生的事情,距離這麼近,那邊的夥伴們當然全都看到了,第一個開口對他說話的人是朱砂。

「你做了什麼壞事,被天打雷劈?」

原來他是被雷給劈了。怎沒有死?沒有死是比較好啦,可是……話也不是這麼說的吧?

他只不過是想確保一下皮毛的額度,如果大家沒注意就中飽私囊,這件事有糟糕到會必須天打雷劈來懲戒嗎?天空中沒有烏雲耶,所以這不是偶發事件,是真的天打雷劈針對我耶?

「範統,要不要送你回去治療一下……」

月退因為看到他的慘狀而略為慌了起來,兩個可愛女生也覺得他現在這樣不太妙而點點頭,朱砂則又補了一句。

「聽說東方城的醫療資源都是只提供原生居民的,新生居民一律殺掉,用重生的比較快。」

我不回去了。我很好,謝謝你們的關心。

「啊。」

音侍忽然叫了一聲,好像想到了什麼。

「我說過除了我之外的人都不能碰雞的……」

……

所以,他是被音侍符轟的。所謂的死在自己人手中。好吧,沒有死,可是他現在的狀況也算不上很好。

音侍大人,您在發禁令的時候能不能謹慎一點啊!難道收集雞皮雞毛這種瑣碎工作,您也要一人全包嗎?

「音侍,你要幫我們剝皮拔毛?這樣好辛苦耶!改一下吧?這種事情我們做就好了呀。」

璧柔一副心疼他捨不得他太勞累的樣子。話說目前為止也才殺了一隻雞耶。

「也好,那就改一下……啊!等我一下,有人找我。」

在音侍正摸出他的配飾準備重新使用一次禁令時,他的符咒通訊器發出了閃光,於是他就先接聽了。

「我在外面。啊,什麼?我忘了。我……好吧,我知道了,我等一下就回去。」

聽起來是有急事的樣子,都說要回去了,那雞恐怕是殺不成了。

既然如此,咱們可以退而求其次去買枕頭拆吧?

「音侍,你要走了?」

璧柔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

「小柔,對不起,我答應了今晚去沈月通道協助迎接新生居民的。」

也就是去沈月通道那裡搶人吧?這的確算得上重要的事。

「嗯……」

璧柔抿了抿唇,目光中還是流露著不捨。正常來說這種時候男人都會動搖,推掉另一件事情留下來的機率很高。

「我也好想陪你,可是食言不去的話櫻會生氣。」

如果不是他背後還有個可怕的女人的話。

這到底是什麼錯綜複雜的關係?有幾角啊?大房跟二房嗎?還是正室跟外遇?

「那你去吧,我們會自己努力。」

璧柔在聽到音侍口中提到女王時,眼中不太明顯地閃過一絲酸意,接著便有點賭氣的這樣回答他。

「啊,可是我會擔心。我找人來代替我幫你們好不好?再等我一下。」

說著,音侍又使用了符咒通訊器,開始聯絡別人了。

要換人代班?枕頭夢碎了嗎?

「是我。你很閑吧?來幫忙我家小柔。我得回去準備前往沈月通道啊,快來喔,啊,順便帶七個符咒通訊器來。」

不知道他是在跟誰說話,通訊結束得很快。接下來應該就是等人來了,不曉得會等多久。

「音侍大人,請問您會治療的術法嗎?」

月退向音侍開口,同時看向範統。說真的,被雷劈了,要等損傷的部位自己好,完全不進行醫治,那還真的挺難的。

幸好那不是真正的天然雷電,不然搞不好連衣服都會化為焦碳?範統現在身上的衣服就破了好幾個洞,看看自己的皮膚,有的地方也黑黑的,如果用他的名字來推演,這就是鍋巴了,感覺真是不舒服。

「不會。我沒辦法學。啊,這樣以後該多帶點良藥,不然我的小柔受傷了怎麼辦?」

音侍回答著就自己跳線擔憂起還沒發生的事情了,範統覺得自己的死活真是不被在意。

不過,沒辦法學是……?這話很引人好奇。但範統是個被宣告在術法方面毫無天份的人,想搞懂大概也是毫無可能吧。

「為什麼沒辦法學呢?」

朱砂不愧是好學的朱砂,立即就發問了。可能他也想多瞭解一點相關的事情,以免到時候自己也沒辦法學吧。

「我要是能學的話就太過份了。啊,反正這是我自身的問題,只有我是這樣,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學會的,我也很遺憾。如果可以使用治療的術法,應該會很有趣吧,這樣抓一隻雞就夠了嘛,一直催生它的細胞讓皮跟毛長出來,大家就都有了。」

音侍大人,您確定醫療術法有這樣的功能?請問長一次要多久?您的偏好是越沒效率越好嗎?還有,這樣雞很可憐耶?

結束了治療術法的話題後,音侍找來幫忙的人也到了,可說是相當有效率。

只不過當那個人以神奇的符咒現形在他們面前,他們也看清楚那張絕麗無雙的容顏時,頓時多數人都覺得自己好像距離一般平民的生活很遙遠了。

「我本來正在午睡,你最好真的有正經要緊的事情,否則我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長髮麗人一出現就以很不高興的臉色和很差的口氣這麼對音侍說,這張臉大家都是認得的,灰黑色的流蘇與身上掛著的藍黑色玉佩,也證明瞭他的身分。

東方城五侍之一,符咒軒掌院——綾侍。

只不過是殺個雞!只不過是殺個雞啊!有必要這麼大陣仗嗎?珍貴人力是這麼浪費的嗎?您們身上的流蘇都在哭泣了啊!

這就是所謂裙帶關係的裙帶關係嗎!雖然音侍大人沒有裙帶,可是感覺就是這樣啊!接下來我們是不是連女王都能認識了?

「綾侍,我要回去了,你幫忙他們殺雞。」

完了,音侍大人,您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真不怕我宰了你,把你的頭吊在城門口示眾?」

綾侍那張美麗的臉扭曲了一下。範統不知道該期待還是害怕衝突的發生,兩個高手打起來一定很有看頭,但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要是被波及,後果可不堪設想。

「不,你不會的,我知道你刀子口豆腐心,哈哈哈哈。」

「……」

對於音侍那有恃無恐的嘴臉,綾侍無奈了。碰上這種無賴,實在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啊,對了,綾侍,我拿到新的腰牌了,你看。」

音侍說著,像獻寶一樣將那木色的配飾拿了出來。

「這不叫腰牌,這是玉佩。」

「因為總是弄丟,所以這次的腰牌我叫他們用石頭做就好,也還是挺好看的吧?這樣也比較不浪費。」

「就算是石頭做的,它也該叫瑣片,不是腰牌……」

「不知道這次的腰牌可以撐多久,希望別再掉了。之後我也把流蘇做成手環好了,可能比較不會掉,你覺得怎麼樣?」

「……」

講不聽。

範統覺得綾侍大概快發飆吼出「誰跟你腰牌啊!」之類的話了,但音侍跳線跳得非常快,一下子又換到了別的話題。

「綾侍,這是我的小柔,漂亮吧。」

我覺得您這介紹模式好像跟介紹您的腰牌時差不多。

「綾侍大人比我好看啦。」

璧柔好像有點不自在。的確,在那樣的美貌面前,會感到窘迫也是難免的吧。

「會嗎?但我覺得你比較美啊,自從看到你以後我就覺得他好醜,而且看得好膩。」

音侍說著,突然好像因為說了太多話而喉嚨感到不舒服,因而摸了一下脖子。

「拿去。」

綾侍隨手就遞了水杯過去,也不知道哪裡變出來的。

這時候,璧柔向她的室友使了個眼色,可愛女生乙就開口了。

「音侍大人,您和綾侍大人是情侶嗎?」

「……嗚咳!咳咳咳咳!咳咳!」

音侍喝水喝到嚴重嗆到,綾侍則露出了十分恐怖的表情,唯一一致的是兩個人目中都有的嫌惡。

「誰會……咳!誰會想跟這老頭搞在一起啊!好噁心!」

咦?

大家都錯愕了一下。

「綾侍大人不是女的嗎……我以為只是聲音低沈了點……」

「我是男人。」

哇靠!米重你這個變態!你應該早就知道他是男的了吧!難怪你那麼煩惱你的性向!

「對、對不起,因為您們總是出雙入對的,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所以大家才會這麼覺得……」

什麼大家?別把我們拖下水。

「就算音侍是女的,我也不會想跟他在一起。」

綾侍冷冷地說了一句,心情依然十分惡劣的樣子。

其實這種誤會是常常發生的,像是「音侍大人好帥」、「那你覺得綾侍大人怎麼樣」、「啊?綾侍大人不是女人嗎」之類的話,他已經聽得很習慣,但這不代表他就不會不高興。

「啊,好過份。」

音侍大人,您還有什麼不滿的嗎?如果您外表一切不變,只是性別變成女的,那的確是很恐怖啊。而且人家即使是男人,還是有很多男人要他,人家確實有資格驕傲嘛。

在知道綾侍是男人,而且和音侍之間沒什麼奇怪的關係後,璧柔的表情就明朗了起來,似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而問題都問到這種地步了,範統也有個問題想問,雖然有點不禮貌,但他還是想知道。

「那個,請問您們待在女王身邊的工作,沒有包含侍寢嗎?」

萬歲!女王沒被顛倒成少帝真是太幸運了!人倒楣久了還是會轉運的!

他之所以會這麼問,當然也是很認真在懷疑的,目前看來,東方城五侍幾乎可說都是相貌俊秀的美男子,失蹤的暉侍聽說很英俊,還沒見過的違侍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感覺簡直像是女王的後宮一般,而且他們都住在神王殿。

好吧,珞侍排除好了,畢竟是女王的兒子,應該不可能吧。

在範統問出這個問題後,那兩人的神情則一致轉為驚愕,甚至是驚恐。

「我們不具備這種功能……不是!我是說,才沒有這回事呢!」

音侍大人,您那個第一句話聽起來很微妙。

「櫻她不會這麼超過,我們看著她從小長大的。」

綾侍大人,您似乎想維持冷靜,可是您內心的浮動還是從您那可怕的眼神中流露了出來。

嗯?慢著。

看著她長大……?

「您們幾歲了啊?」

朱砂比範統還早問出這個問題,的確,這個問題很值得深思、耐人尋味。

「啊,不知道,沒算過。」

音侍一臉老實地回答,坦白說,這個答案有點恐怖。

「這種事情沒必要多問。」

綾侍看起來就是不想回答。不過,綾侍大人,您的夥伴既然會叫您老頭,您的年齡應該也不會小到哪裡去吧……

但如果真的活了很久,又是怎麼青春永駐的呢?這麼說來,這裡的原生居民平均壽命是幾歲啊?老化的模式又是怎麼樣呢?

「啊!」

音侍忽然又叫了一聲,綾侍瞥向他,冷淡地開口。

「你想起現在的時間了?」

「啊啊啊啊——」

音侍看了一下天空中太陽的角度,似乎很慌張地叫了一長串聲音,然後轉向璧柔。

「小柔,對不起,再不回去準備要來不及了,我走了。」

「是已經來不及了。」

綾侍在旁邊說著風涼話,剛才他也沒有提醒音侍時間就是了,實在是有點壞心。

因為趕時間的緣故,音侍沒有心思對他的話做出反應,直接術法一施,人便籠罩於一片閃光之中消失了,真是快得很,也只有他來跟離開的方式,會讓人覺得他是個高手。

剩下跟大家還不熟,人看起來好像又比較嚴肅的綾侍後,現場頓時安靜了一下,不過綾侍先從身上拿出了音侍要他帶來的符咒通訊器,看樣子是要發給他們的。

「我替你們做設定。名字?」

他從距離他最近的可愛女孩甲開始問起,一一做好設定交到他們手中。他帶來的符咒通訊器跟璧柔先前使用的一樣,都是徽章型的,看來輸入了以後持有者的名字會跟著這個通訊器吧,那麼在聯絡別人的時候,說不定也會顯示出自己的名字?

不過……讓符咒軒掌院親自給他們送符咒通訊器來,這又是什麼大手筆了?而且這是他親手做的機率很高吧?天啊……

綾侍大人親手做的符咒通訊器,拿去賣不曉得可以翻幾倍價錢?米重就算傾家蕩產也會跟他買吧?

「名字?」

很快的,輪到了範統,綾侍淡淡地看向他問了一聲,然後又皺了眉,沒等回答便又介面。

「我還記得。範統是吧?」

「不是。」

哇!我居然因為綾侍大人還記得我的名字就震驚得忘記用點頭搖頭取代!這下好了!

「不是?我記錯還是你改姓?難道其實是叫馬統嗎?」

綾侍揚揚眉,語氣冷淡地說。

綾侍大人,您真幽默。再怎麼樣我都不會改成這種自掘墳墓的姓氏的,飯桶再怎麼樣都比馬桶強得多。還有您雖然客氣地說可能是您記錯,但是您的語氣根本就透露著您對您的記性毫不懷疑的自信。

「範統,你嘴巴老實點行嗎?」

朱砂對他總是說出這樣的話感到有點不耐煩。

唉,你懂什麼啊,像我這種因為這張嘴而造成的青春苦悶你是不會明白的。不要問我那是什麼東西,我也不是很明白。

「你面對綾侍大人太緊張了嗎?」

月退到現在還在誤會他講錯話的原因是緊張。

誰緊張啊!我又不是米重!臉長得再美,是男人就沒有價值了啦!

「拿去,範統。」

綾侍也不多說,輸入好他的名字後就交給他了。對於能免費獲得一個符咒通訊器,範統還是很高興的,尤其這看起來還是價值不斐的東西。

「……咦?」

當綾侍又拿出一個符咒通訊器時,他再度皺起眉頭。

「音侍那傢夥叫我帶七個符咒通訊器來……」

反應快的人一下子就發現了問題所在,反應遲鈍一點的,也在過了幾秒後發現怪怪的了。

現在除了綾侍,怎麼算都只有六個人。就算把璧柔原本的通訊器換掉好了,那也只需要六個。

「他是看到鬼了嗎?」

這麼簡單的算數也可以算錯,音侍果然是個微妙到值得敬佩的人。

但是,綾侍大人,您這話真失禮啊,嚴格來說這裡全都是鬼呀,只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後被沈月賜予了身體吧……

「符咒通訊器上面的按鈕,左邊那一個按一下之後可以用符力輸入要通訊的人的符文,符文刻在符咒通訊器背面,別人跟你們要的話給他這個就可以了。輸入完符文,再按一下就是確認聯繫,等待對方接聽。當收到通訊要求時,這上面會亮起光芒,按一下左邊的按鈕可以接聽,壓住五秒則是拒聽,光芒亮起時,手放在通訊器上,可以得到對方的資料,如果你們還沒學會符力,只要會按按鈕,也可以正常接聽別人的通訊。」

綾侍向他們說明這個符咒通訊器的使用方法,聽起來還挺簡便的,應該不至於有什麼使用上的困難。

手機這種方便的東西,果然是各個世界都需要的啊。範統有所感悟「使用這個要付錢嗎?」

朱砂一問就是重點,綾侍則搖搖頭。

「這是方便聯絡的便民設備,使用上不收費。只要拿到藍色流蘇就會分配到一個,否則自己去買也是可以。」

喔喔,便民設備啊……說得東方城好像很貼心似的,那水池邊方便大家打撈親朋好友使用的船也改成動力汽船好不好?我覺得這比較實際一點。

「右邊那個按鈕,是多個人一起通訊時使用的,按一下可以開啟功能,壓五秒是關閉功能,開啟的時候會自動進入第一個輸入的團訊連結處,如果裡面設定了一個以上的團訊連結處,每按一下就是切換下一個,在開啟這個功能進入團訊連結處後,只要符文通訊器帶在身上,就可以聽到一樣使用這個團訊連結處的人說話的聲音,同理,只要帶在身上維持開啟的狀態,你說什麼都會傳進同個團訊連結處的人的耳裡。」

還有聊天室的功能喔?還真是先進,就這麼小一個東西,可以有這些功能,符咒果然是神奇的學問。

「設定的方法是比較進階的學問,我就不教你們了,裡面我設好了一個團訊連結處,你們的都有放進去,可以開啟看看。」

既然綾侍這麼說,大家就把團體通訊功能打開了,因為目前只有一個團訊連結處,自然就是進入這一個,雖然開了,但大家人都在這裡,要用通訊器講話也很奇怪,頓時變成面面相覷的尷尬情況。

「通訊器發完了。明明只有六個人吧?帶七個做什麼?」

倒是綾侍先開了口,沒想到他也有把自己設在這個團訊連結處內,透過通訊器傳來的聲音會和現場聽到的聲音重疊,不過通訊器的聲音只響在他們腦中,不會擴散出去。

可是他這句話說話的對象聽起來應該是……

『啊!綾侍!剛才傳錯地方了,現在傳回來這裡,結果他們已經去通知過櫻我沒出現了,好倒楣。』

……才剛離開沒多久的音侍,聲音又在他們腦中響起了。

◎範統的事後補述

為什麼才殺了一隻雞而已,也不是我殺的,我卻覺得很累了呢?

唯一可喜可賀的事情大概是得到了一個符咒通訊器,依照我的專業眼光,我敢說這是高級貨,我想下次去店裡比一下價格,結果可能會讓我高興得三天吃不下飯。

雖然以公家糧食的難吃程度,三天吃不下飯的確很正常,但這只是個比喻嘛。

我覺得,在音侍大人和璧柔的粉紅色聯手夾擊下,大家都變得好黯淡好黑白,因為他們根本就太刺……太耀眼,太顯目,讓人無法直視,我真的覺得好痛苦。

月退,我們快點遠離他們吧,我覺得繼續待在他們身邊很不健康,噢,當然是殺完雞拿完毛跟皮之後。

好吧,朱砂也一起遠離吧,既然同是室友,還是同進退比較團結,我這個人很懂得規矩的。

而那兩個可愛女生……當然是跟她們的室友同進退啦,反正她們也看帥哥看得很高興,不是嗎?

關於三千串錢就可以讓我出賣人格自尊這一點……我幾時這麼說了啊?我這麼說過嗎?追隨音侍大人跟出賣人格自尊有關係嗎?……搞不好、真的有點關係……只是我覺得我的人格自尊如果可以賣到三千串錢,已經算是不可多得的高價了,有機會的話就賣一賣也不錯,可惜三千串錢還是沒到手,所以音侍大人當然也不用追隨了,哼哼。

章之二嚴禁閃光啦

『雞一定是被閃死的。』——範統

『被閃死的是我們。』——朱砂

音侍所謂的傳錯地方是傳到哪裡去,基本上沒有人想瞭解,瞭解也沒有任何幫助,倒是他仍然維持著他完全忽視別人的問題的才能,而且只用好倒楣三個字帶過,聽起來其實像是「已經發生了就順其自然吧」的意思。

造成別人麻煩的人,應該沒資格說自己倒楣吧。

「餵,音,多出來的通訊器……」

綾侍看起來想先釐清這個問題,但是他的聲音再一次被音侍忽略。

『小柔,你在嗎?我好想你。』

「呀,我也是,我也想你。」

璧柔似乎完全無法抵抗音侍那對她說話時特別放得柔和悅耳的聲音,瞧她雙手捧著臉含羞帶怯出聲回答的樣子,眾人幾乎都要被她四周彌漫的粉紅色氣息逼退了。

『老頭,你要保護好小柔,她要是少了一根頭髮我跟你沒完。』

聽說人每天會掉一百根頭髮,您這好像是強人所難,音侍大人。

「真那麼在乎不會自己來?她應該也比較想讓你陪吧?」

綾侍好像說中了璧柔的心聲,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啊,那你代替我去沈月通道搶人。』

「不去。」

『小柔,這老頭好壞心,等一下他殺雞的時候你從後面補他一刀。』

「……」

如果是認真的,講出來就沒有用了吧,所以應該是開玩笑的羅?可是為什麼聽起來這麼認真?

「音侍,綾侍大人好心來幫我們,不可以這樣啦。」

璧柔總算還有點良心,但那邊的音侍又有意見了。

『小柔,你叫他綾侍就好了,別再叫什麼綾侍大人了,我覺得你這樣好吃虧,他根本是佔你便宜。』

我覺得應該是您覺得您自己吃虧了吧?她叫人家大人,沒叫您大人,您就矮了一截不是?

「咦,這樣嗎,可是好像怪怪的……還是,叫綾侍大哥?」

璧柔眨眨眼睛回答後,通訊器那邊傳來了有點激烈的物體碰撞聲,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無所謂。」

綾侍微微彎起了嘴角,但那好像是覺得很有趣的笑容。

『不要啊!還是叫大人……啊,你叫他老頭就好了,這個最好。』

一點也不好吧。超級沒禮貌的。

「小柔,別理他,跟我走,我帶你們殺雞去。」

綾侍大人,您什麼時候也叫起小柔來了?

『啊!老頭你喊我的小柔喊那麼親密做什麼!那是我專用的稱呼啊!』

意思是我們也都不能喊就對了……

「符咒通訊器為什麼要我帶七個?」

搞了半天您還在計較這個過時的問題。

『……?七個?我有說過嗎?不是五個嗎?』

在場的每個人都可以作證您說的是七個。

「……」

綾侍面上浮現的微笑中夾帶的殺氣,應該是對音侍沒藥醫的腦袋的憤怒吧。

不是我在說,綾侍大人您生氣起來也還是很有氣質,難怪能讓米重為之瘋狂。可惜這世界沒有照相機跟答錄機,不然偷拍幾張照片、偷錄幾段對話應該也很值錢,甚至還可以爆一下兩位侍大人爭奪一名西方美女的絕贊八卦,有圖有真相,有聲更有色嘛……

「跟我來,去殺雞了,別理那白癡。」

您的殺氣確實顯露在用詞上了……

「呃……綾侍大人,您會治療性的符咒嗎?」

月退還真不放棄拯救範統的傷勢,畢竟音侍不會救人,現在換了感覺比較可靠的綾侍,好像還是有希望的。

「治療?」

綾侍看了看現場的人,很明顯的,只有範統是遭到攻擊身帶外傷的樣子。

「音侍符打的?」

您真內行。鑒定眼光真是一流的。

「是的……」

月退代替範統做了回答,於是,綾侍抬起了手,在空中劃起了符咒的線條,就像當初給新生居民封印記憶的模式一樣,他所畫成的符咒如同一個浮水印般朝範統擴散、穿透,隨即消失不見。

高手就是不一樣,流蘇階級越高手段也越高端,珞侍不用筆,綾侍是連符紙都不用了,這樣的功力實在令人嚮往,雖然範統知道,花個幾百年也不見得有機會並駕齊驅。

「傷沒有好啊?」

朱砂看著沒產生絲毫改變的範統,提出了疑問。

「這是止痛符。」

綾侍做出瞭解釋。這麼說來,他連符咒的名稱都不必喊就可以發動符咒的力量了。

只是,止痛符……

大家都有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感覺。

綾侍大人,原來你是治標不治本的那種人嗎?還是符咒學裡面本來就沒有治療性符咒這種東西……

說要去殺雞,但綾侍卻完全不給他們反應時間,就使用了符咒將他們集體帶到另一個地方去,看著陌生的四周環境,大家都有點進入不了狀況的感覺。

「資源一區的陸雞不夠多,也有點分散,到資源二區殺比較有效率。」

看出了他們眼底的疑惑,綾侍做瞭解釋,這個時候當然又有人要發問了。

「那為什麼大家不來資源二區,要待在資源一區殺呢?」

「因為資源二區除了陸雞,還有一些淺綠色流蘇的學生應付不了的野獸。這邊通常是藍色流蘇的學生才會來的,淺綠色流蘇跟白色流蘇的學生要是過來,只怕還沒拿到戰利品,就先因死亡而負債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這個玩笑真是一點也不好笑……

緊接著,綾侍拿出了他的藍黑色玉佩,和音侍一樣,將玉佩往上一拋,玉佩便懸浮在他面前,朝天空擴升出一個不一樣的巨大徽印。

『綾侍符禁令,範圍資源二區,除了我周圍最靠近的六個人,其他人全都必須在十分鐘內離開此區域,本禁令在我離開後自動解除。』

所謂的事前準備是很要緊的,跟音侍一樣,綾侍也做了「包場」的動作,剛才問音侍沒得到答案,於是現在他們就問起了綾侍。

「綾侍大人,這是什麼?」

「東方城五侍都有的玉佩。主要是身分象徵、下禁令使用。如同你們所見,可以規定範圍,限制條件,只要違反規定的人都會遭到懲罰,大致上就是這樣子。」

簡單來說,就是特權階級的信物……不,這個信物還有實際的功能,那就不只是信物了,應該叫做……特權階級的兇器?

因為範統差點死在相同的東西底下,所以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兇器了。

不過,明明是很重要的東西,音侍卻說是玩具。難道他常常拿這東西來玩?「音侍符禁令,範圍東方城西邊,所有的人都要做出鬼臉,本禁令將在一個小時後自動解除」之類的?用想的就覺得很不舒服。

「在開始殺雞之前,還有什麼疑問嗎?」

綾侍的個性似乎比較謹慎,還會給他們先問問題的機會。

「我們需要做什麼?」

朱砂舉手發問。

「剝皮、拔毛、跟緊,落單出聲,被攻擊喊救命。」

綾侍的回答十分簡明,璧柔也跟著舉手了,不過在綾侍朝她看過來時,她先關掉了團體通訊功能。

「那個……音侍現在有交往物件嗎?」

不就是你嗎?不,等一下,人家說有問題可以問,不是說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吧?這已經偏離主題了,拜託你正視一下殺雞這件事情……

「大概兩百個吧。」

綾侍隨口一句話馬上讓璧柔的臉變得慘白,淚水迅速在眼眶裡凝聚,看到這種反應,綾侍立即改口。

「開玩笑的,沒有。」

兩百個跟一個也沒有,中間落差似乎有點大啊。

「沒有物件?理所當然吧?」

範統還在想「不可能」的顛倒詞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沒想到就反出來了。

喔,原來是理所當然?管他有沒有合理性,這好像讓我說了音侍大人的壞話……

「一般女孩子在試著接近他,發現他個性奇特後,就會理想幻滅自動消失了。」

沒想到綾侍居然附和他的話,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關了團體通訊。這麼說來,璧柔實在不是一般女孩子……

「雖然音侍大人人有點奇怪,但是他其他的條件應該可以讓人忽視這一點吧?」

朱砂說出這種話倒是讓範統挺意外的,他以為像朱砂這種認真的人,應該會很討厭音侍那種隨便的個性才對。

個性可是很重要的,絕對不可以忽視啊。可是又帥又強又有身份還多金,吸引力的確是挺大的沒錯……雖然強不強還沒怎麼見識到。

「噢。」

綾侍聽了他的疑惑,淡淡地解釋了起來。

「這是有很多原因的,基本上,他是個很不解風情的人。」

然後他還開始貼心地舉例說明。

東方城的女孩子大多很害羞,在表達心意的話語與行動上,不太敢做得太露骨,而音侍根本不會去注意人家女孩子纖細的心思,要等他主動發現是不可能的,想要讓暗戀變成兩情相悅,只有倒追一途,但音侍的不解風情又讓這事情變得很難做。

「音侍大人,這是我烤的餅乾,希望您能收下這點心意……」

當女孩子好不容易含羞帶怯地攔下音侍,打算送上親手做的禮物時,音侍的反應常常不如她們預期。

「啊,可是我不喜歡吃點心,綾侍,你要吃嗎?」

不會做表面工夫。還當面要把人家的心意轉贈別的男人。

通常這一關已經打敗了很多臉皮薄的女生,能克服送禮物被拒絕的女孩子,其中有部份會想單刀直入,進行告白,於是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音侍大人,我喜歡您!」

女孩子低著頭紅著臉,鼓起勇氣說出練習了好久的臺詞。

「謝謝!我也很喜歡你喔!」

音侍露出極為燦爛,完全不夾帶一絲情愫的笑容,坦蕩蕩地回答過後,隨即拋下女孩子離去。

直接告白當然也就被證實是不可行的了。

……

音侍大人,您好狠,那種回應根本就跟「你是個好人」差不多了嘛,這叫人家女孩子情何以堪?

範統在內心深深同情著那些玻璃心破碎的女孩子,如果有女孩子向他告白,他才不會這樣沒情調不體貼,就算真的沒意思交往,他至少也會回答「我很高興」,再說一些可以讓對方接受的原因……

但是以他嘴巴的狀況,我很高興說出來多半會變成我很不爽,這樣要是傷害到人,也不是他願意的啊。

「咦?東方城的女孩子這樣就放棄了嗎?努力程度也太低了吧?」

這次有意見的換成是璧柔了,她似乎很為音侍打抱不平,認為以他那麼好的條件,大家這樣就放棄很不應該。

「其實還有別的原因……」

綾侍說著,又貼心地舉例說明瞭。

送禮被拒,告白失敗,有些女孩還是能挺過這些打擊,重新振作起來,覺得說不定再努力一些就有機會,而決定再加油接近音侍,要設法讓音侍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即使埋伏伺機等待音侍出現很辛苦也在所不惜。

畢竟攔下音侍跟他說話,他還是會理睬的,儘管話可能不投機,但只要配合他的說話模式,應該就能好好聊天了吧?

這麼想且試圖實行的女孩子也有不少,但音侍說話的模式實在會讓人身心俱疲,而且女孩子們偶爾就會在其中的某一次在和音侍說話的途中遇見這種狀況……

「啊,說到這個,我就想到……」

「音。」

從旁邊出現的綾侍,看了看音侍身上,皺了皺眉頭。

「衣服亂掉了,你沒發現嗎?人在外面,外觀應該多注意一點吧?」

綾侍說著,由於長年為女王打理隨身的一切,已經養成了某種習慣,便很順手地伸手替音侍整理亂掉的衣擺,鬆開衣領重新弄好,再往衣袖、扣子調整,合諧自然的動作與兩個人湊近看起來的樣子,美得就像是一幅畫……

「嗚——」

女孩子猶如遭到致命性的打擊,就這麼哭著跑走再也不回頭了。

「啊,綾侍,她為什麼跑走了?」

「……你不會想知道的。」

「所以,音侍到現在都還沒有交往物件,大概就是這樣。」

綾侍簡單地做了個收尾,完全無視好幾個人對他投以的複雜眼光。

最大的原因其實是您吧?最大的原因其實就是您吧——!傳言根本無風不起浪,難怪大家總是誤會您們是一對,不管知不知道您是男的!

璧柔聽完之後,將手放在嘴旁邊呆滯了幾秒,然後突然露出了非常開心的表情。

「綾侍哥哥,真是太感謝你了——」

所以你決定叫哥哥了?你又是在感謝個什麼勁?

「因為有你,音侍才能維持單身,所以我才有機會,這麼一想就覺得好開心喔——」

璧柔小姐,你雖然看似抓到了重點,但我還是覺得你這番話怎麼聽怎麼奇怪,不是普通人說得出來的……

「唉,音侍真這麼好嗎?」

綾侍的歎氣聽起來有點無奈,不,應該是非常無奈。

音侍大人好不好我不予置評,不過我覺得那三千串錢挺好的。

「綾侍哥哥,我有希望嗎?他到底喜不喜歡我這一型的?」

璧柔張著她漂亮的大眼睛擔心緊張地問,看來自信還不太夠。

為什麼突然又變成戀愛諮詢教室了?我們的雞呢?

「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幫你,讓別的女人無法靠近他身邊。」

他喜不喜歡這一型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看您好像挺喜歡的……

「綾侍哥哥,你人真好!」

璧柔開心得看起來都要飛上天了,不過她還記得男女有別,不是情人所以不能直接撲上去抱。

「噓,別讓他知道。」

綾侍大人您這樣見色忘友,真的是可以的嗎?

跟音侍比起來,綾侍果然是實際得多,像是水果刀殺雞那種沒效率的方法,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在開始之前,他說了一句「殺到七點,有多少算多少」就開始動手了,基本上他所做的事情,就是以他纖細白皙的手指畫出一個又一個的符咒,將眼睛所見的生物通通擊斃,這裡面也包含了很多不是雞的東西。

資源一區、資源二區這些地方,之所以用資源作為開頭,便是因為這裡生長的生物都有一定的經濟價值,只不過每一種生物身上有價值的部位並不相同,基於不可能整只搬回去,如果想充分利用,就得認識每一種生物身上的有價值器官,才能準確進行收集,而綾侍殺的生物亂七八糟,來這個世界沒多久的他們當然還不具備這種賺錢的基礎知識,看著那堆雞以外的屍體,範統覺得自己的心疼得都快抽搐了。

每一具屍體都是錢啊!範統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那種濫殺動物的良心不安了,反正不是他殺的,而且在龐大的負債前,他所看到的根本不是屍體,而是可變賣為錢財的材料,但是他卻無法利用。

「你們拔雞毛剝雞皮就好了,那些其他的動物是考量安全才殺掉的。」

綾侍這麼說。看來他完全沒有意思要告訴他們那些動物身上哪個地方有價值,好讓他們順手收集,反正他的任務只是帶他們殺雞,就不節外生枝包山包海了。

由於屍體增加的速度很快,每個人都投入了剝皮拔毛的行列,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在成堆的屍體中找出陸雞的屍體,剝皮、拔毛,接著趕緊去翻出下一隻陸雞的屍體,整個情況可以說是很忙碌。

然後,由於音侍吵著說璧柔不見了,抗議了好幾次,於是關掉團體通訊的人又把團體通訊打開了,繼續一面工作,一面遭受精神攻擊。

『小柔、小柔,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圓。』

現在是黃昏耶先生。而且今天陰天,月你個什麼亮啊。

「是啊,好圓呢。」

我覺得他根本就是在玩你吧,跟著認真些什麼?

『小柔,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你們當別人都是空氣嗎……」

在這波肉麻語言中,綾侍已經手一抖使符咒失了準頭,殃及旁邊無辜的樹木,他終於忍不住發話了。

這個時候出聲打斷真是做得太好了呢,綾侍大人。

『啊,我看不到別人,我只看得到我心中小柔的身影。』

「呀,音侍——」

你們還可以再更超過一點。音侍大人您根本連別人的聲音都聽不到吧。

『小柔,我只要看著月亮就會想到你,月亮沒有你漂亮。』

前後兩句的邏輯相關性是什麼?看著月亮想到月退還差不多吧,至少名字裡還有個月……

「真的嗎?人家好害羞喔——」

誰來把這個女人拖走吧,拜託一下。不,符咒通訊器是遠距離也能使用的,拖走也沒用……

璧柔在陶醉於甜言蜜語的情況下,手下剝皮拔毛的速度自然也快不起來,大家是沒怎麼跟她認真計較,應該說忙著處理自己找到的雞都來不及了,根本也沒興趣注意她工作的快慢。

綾侍算是挺盡責的,知道他們在這裡如果被攻擊會有危險,所以他大致還是走在看得到他們的地方,附近的殺完了就遠遠地殺視角內的,人不會離他們太遠,也便於照應。

在從事體力勞動事務時,範統就可以看到自己的無能了。

在剝皮拔毛的效率上,那兩個可愛女生跟璧柔不提,朱砂是他的一點五倍,月退是他的兩倍,他明明腿比人家長,卻硬是輸了一大截,明明他沒有偷懶,這種結果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受傷可以拿來當藉口嗎?雖然他現在感覺不到痛。還是用人總有天生擅長與不擅長的事情來安慰自己呢?

「範統,別偷懶。」

特別是朱砂還會對他這麼說。可惡啊啊啊啊啊你不要以為你自己辦得到的事情別人就理所當然的也該辦得到啊——

於是範統乾脆讓本來就很慢的動作更慢,以便觀察其他人如何俐落快速地剝皮拔毛。

朱砂剝皮拔毛的動作一氣呵成,而且他體力似乎不錯,處理完一隻就很快地前往尋找下一隻,中間沒什麼休息時間,難怪會比他快。

月退剝皮拔毛的動作,他看不見。

對,手起刀落,就這麼簡單的動作,快到讓他看不見。

……月退你到底是誰啊?為什麼、為什麼會看不見?不對,我有看到殘影啦,可是、可是……還有,為什麼你處理完一隻,掃一眼就可以準確的往下一隻走去,好像完全省略了尋找這個過程?你是怎麼感應到陸雞的屍體在那個地方的?你的眼睛構造跟我們不一樣嗎?

月退好像很專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完全沒注意到範統那看得毛骨悚然的視線,只有朱砂有注意到。

「範統,快點工作。」

知道了,知道了啦,為什麼要一直盯我……

「啊!」

這時候,璧柔忽然驚呼了一聲,只見她看著自己受了點小傷的手發愣,一隻矮小的生物則往另一個方向逃竄,但被綾侍補上的一記符咒擊殺,他也連忙問了一句。

「沒事吧?」

「沒事……」

『小柔?怎麼了?』

音侍也有聽到她的驚呼,所以也用符咒通訊器詢問了。

「嗯,剛才忽然出現一隻小東西,咬了我一口,已經死了。」

『啊啊啊啊!綾侍,我要剝了你了皮!不是說一根頭髮都不准掉的嗎!』

就說是強人所難……

『用你的手、用你的身體,甚至用你的頭髮去擋都可以啊!怎麼可以讓小柔受傷,無論是什麼攻擊打在你身上都沒關係嘛,你切腹謝罪!切腹!』

「……」

這根本已經是無理的要求了吧?綾侍大人都沈默了。

『啊,快到沈月通道了,等一下再跟你算帳……』

依照音侍的個性,等一下大概也忘了,璧柔則是有點尷尬的向綾侍表達她的不好意思,被咬了一口只是小事情,音侍的反應卻有點過激,所以她擔心綾侍會不高興。

「沒關係,不高興也是針對那個笨蛋。」

綾侍笑了笑,那樣的笑容又讓人覺得有點想退後了。

「其實按照他說的做也沒什麼難度,就這麼辦吧。」

喔啊?綾侍大人您也覺得無論是什麼攻擊打在您身上都沒關係嗎?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還有,音侍大人您怪怪的,居然叫別的男人用身體幫自己的女人擋下攻擊,您就不怕這樣灑血賣肉會產生特別的情愫,讓她變心嗎?

「只不過是用女孩子的外表跟男孩子的外表而已,還不都是一樣的,有必要保護得這麼過份嗎?」

朱砂感到不快地念了一句,對於縱容女生、太照顧女生這種事情似乎很不滿。

原來你宣導男女平等嗎?這樣你未來要交女朋友大概也不容易了。保護女孩子也有成就感啊,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我想,對於別人的事情,就不要管太多吧,那是他們的私事。」

月退是這麼說,不過他在這麼說的時候,天空藍的眼睛裡似有若無地飄過一絲冷意。

冷意?看錯了嗎?是月退耶?

範統揉揉眼睛,不過月退又繼續用他那神奇的手法剝皮去了,也沒得再看仔細一些。

綾侍收工的時間很準時,七點一到,他就停下了殺雞的動作,資源二區的其他生物也因此逃過了一劫。

清點了一下每個人收集到的皮毛數目,一共是七百二十三份,皮的部份大家都足夠了,毛則還需努力,對範統他們幾個白色流蘇的學生來說比較尷尬,因為沒有毛,只有皮,也不能直接升為草綠色流蘇,還是得拿到了足夠的毛後,才能進行升級。

「下次再殺完剩下的吧,音,等你有空的時候。」

綾侍在團體通訊中對音侍這麼說。說真的,買幾個枕頭就解決了,大人您們就真的不考慮嗎?

然後綾侍還做了一件殘忍的事情——除了每個人需要的一百份皮,其他的皮,他都收走了。

「多餘的東西讓你們拿去賣錢說不過去,就當作是我的酬勞。」

可是您明明一點也不缺這點錢吧——!

眼見著雞皮被收走時,範統真是心痛到了極點,早知道報數目的時候就不要那麼老實,這樣不就可以偷偷留下一些了嗎!

綾侍是用符咒將他們送回宿舍的,他自己沒有跟他們一道走,看著亮著燈火的宿舍,大家都累得只想回去休息,不過朱砂還是堅持要去領晚餐,在委託他一起領自己的份之後,範統便和月退一起走回他們的四四四號房了。

當然,他們不忘先將團體通訊關閉,以免繼續被音侍與璧柔無間斷的甜言蜜語轟炸。

固然勞累了一天,想到要吃那粗糙的公家糧食,真的有點傷心,但活動量這麼大,如果連晚餐都不吃,實在很難捱下去,為了維持生命,也只能屈服了。

「範統,你的傷……」

在跟他一起走回房間時,月退憂心地看向他。

對喔,綾侍大人的止痛符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現在很痛,很不好。」

餵餵,我是要說「現在不痛,還好」好嗎?被扭曲成這樣,好像我故意要騙取人同情似的,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啦。

「很痛嗎?唔,被雷轟到不是什麼輕傷,很痛也是當然的……」

在聽他這麼說之後,月退眼中的擔憂就更濃了,範統很想解釋不是這麼一回事,但說出來的話還是一堆「是啊」、「真的很痛」、「我是說,痛到快死了」之類的話,一點幫助也沒有。

看月退的表情,好像很感同身受,看起來還有點良心不安,那緊皺的眉頭徬佛在猶豫著什麼,然後他轉過身去,嘴裡輕念了一些範統聽不懂的東西,當他再轉回來時,雙手中間已經多出了一團令人感覺十分溫暖的白光。

那團白光一下子罩向範統,猶如融入了他體內一般,範統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切就結束了,然後他看見月退對著他微笑,那笑容也讓他覺得很溫暖。

「這樣子好一點了嗎?」

由於本來就沒有痛覺,範統實在很難回答這個問題,可是他驚異地發現,身上原本看得見的傷口,居然全數癒合了,將血污抹掉後,下麵的肌膚也完好如初,簡直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什麼好一點了嗎,根本是全好了!

「哇!月退!你會治療啊?這是什麼術法,上堂課學不會的嗎?之前怎麼不用?」

又變成聽起來有點奇怪的話了,算了。

「這是因為……因為……」

月退頓時結巴了起來,好像有點慌張,而他結巴了半天,還是沒擠出個好理由來。

「範統,對不起,讓你帶著傷不舒服了那麼久……這是有理由的,而這也不是術法……不要告訴任何人好嗎?」

嗯?不是術法?那是什麼?生前就有的能力?月退你到底原本活在什麼樣的世界呀?還是說,這是你質變得到的能力?

「不好,那別人問我傷怎麼還沒好的話我要怎麼說?」

笨蛋詛咒!別把我答應他的話搞得好像故意為難人家好不好?

「唔……」

月退看起來很為難,範統覺得自己如果是他,應該也會覺得很困擾。

「你就說,睡了一覺起來就自己好了……?」

這樣別人會把我當成打不死的蟑螂盡情蹂躪的。範統忍不住搖頭。

「怎麼辦?我們一起來想理由?」

並不是兩個人一起想就比較可能想出好理由的,所謂的集思廣益,兩個人不太夠啊。

「我回來了——」

他們還沒想出理由,朱砂就帶著晚餐回來了,他果然很快就注意到範統的傷口全都消失了的事實,對於這無法解釋的現象,他當然會開口發問。

「為什麼你的傷全都好了啊?」

「……可能綾侍大人的符咒還是有治療的效果吧。」

範統硬掰出了一個理由,在詛咒沒有作怪的情形下,朱砂算是接受了,只是這個理由沒有辦法對綾侍用,只期盼下次見到綾侍時,他不會有相同的疑問。

月退像是松了口氣,又對他微笑了一下,範統也回以一個笑容。

那是一種如同能忘掉所有不愉快的,暖暖的感覺。

他再一次覺得,有朋友真好。

◎範統的事後補述

我能交到月退這個朋友,一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想我上輩子經營鐵口直斷店廣結善緣,上天一定是看到了我的努力與付出,我真是感動。本來以為到下次死亡之前身上都要帶著鍋巴了,可以擺脫這樣的窘境真是太好了,我誠心地感謝老天爺還有月退。

只要再收集好雞毛,一口氣提升到草綠色流蘇,每個月用固定薪水抵債,我在東方城的生活就差不多可以穩定下來了吧?

今天總覺得發生了很多從來沒想過會發生的事,也認識了從來沒想過會認識的人,緣分實在是很奇妙的東西,就跟音侍大人與璧柔小姐之間無視眾人的相處模式一樣奇妙……

啊!完了!米重知道我的底細,他一定會找我對決,踩著我的屍骨成為草綠色流蘇!現在不是想那對閃光情侶的事情的時候了啊!

被要求對決的話,不知道能不能找人幫忙?我還是找個機會瞭解一下,或者跟朱砂打聽清楚好了,如果可以找人幫忙的話,我從今天開始一定片刻不離月退,一定!看到我被人打,他應該會幫我吧?

一心想靠朋友,好像很沒骨氣……不如下次免費幫月退算命當做回饋吧,這好像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只是看他的面相,算的也是他生前的事,這對他有幫助嗎?

明天還要上學,又是該死的武術軒的課,還是好好睡覺養足精神,別再想下去了啦。

章之三保衛我們的雞毛,噢,還有雞皮

『這就是人為毛死,鳥為食亡嗎?但我覺得為食亡還比較令人高興……』——範統

在經歷了不平凡的一天後,忽然要回歸平常上課的日子,實在讓人有點難以適應。

不過人並不會因為自己的朋友結交了權貴,自己就跟著變成特權階級,至少大部分都不會。先不說這朋友的交情還很普通,朋友的朋友是大人物,這關係也遠了點,想要增加自己的競爭力,乖乖去上學打好基礎還是比較實在的。

然而今天一大早,月退的臉色就不太好看,皮膚看起來有點蒼白,一副虛弱的樣子,也不曉得是怎麼了。

「新生居民也會生病嗎?」

朱砂對月退的狀況感到訝異,同時還是體貼地為他倒了杯溫水。

「謝謝……」

月退躺靠著床,接過裝著溫水的杯子,啜了一口。

「你今天還要上學嗎?」

「我想……先休息一下,晚一點應該就會好些了,應該還是可以去上下午的課……」

下午的課是武術實戰課耶,沒有必要不舒服還去上吧?

「吃一吃早餐會比較好吧?我可以再去幫你拿一份。」

「……不,謝謝,不用了,沒關係的。」

那種沒營養的難吃食物,吃了只會病情加重啦,沒看月退的臉色更蒼白了嗎?人家都身體不舒服了,就別再折磨他了。

「那我去上課了。」

朱砂整理好自己的東西,便離開了房間。範統總覺得他是那種天塌下來也要吃三餐跟上學的人。

「範統……你不去上課嗎?」

月退望向他,問了一句。

「我留下來照顧你好了,等你舒服點再一起去下課。」

一起去下課……嗯,算了,還在可以接受的錯誤範圍。

「不用照顧我沒關係啦。」

可是我不想去上課。一個早上的武術課本課耶!會無聊到死吧?就讓我照顧你嘛!

「反正我待在這裡,需要什麼不要跟我說。」

又來了,又變成糟糕的話了,呃啊……

在範統陷入說錯話的深淵時,敲門的聲音響了起來,考慮到應門可能會說成「別進來」,範統就自己開門了。

門外的人是璧柔,今天早上依然打扮得很俏麗,看見範統後,她輕輕地開口。

「我碰到朱砂,聽說月退病了,他還好嗎?」

「他在休息。」

「那……這是我買的水果,吃這個會比較有胃口吧?希望他早日康復。」

「不客氣。」

謝謝總是說成不客氣,這總讓範統很困擾。看著從璧柔手上接過的水果,他也哀怨了一下。

三千串錢啊——

「啊,這是給月退的,你不可以自己偷吃掉喔!」

璧柔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範統也有點無奈了。

我有那麼不可信任嗎?還是我長得一臉就是會偷吃東西的樣子?我承認我剛才暗暗對這些新鮮水果流了一下口水,但這不代表我會無良侵佔生病的朋友的食物好嗎?

璧柔走了以後,範統拿著水果走回床前,坦白說,因為月退躺在中鋪,要照顧也不太方便,但叫他暫時先移到下鋪又怪怪的,也只能這樣了。

「月退,這是璧柔拿來的火果,吃一點?」

哇,火果是什麼玩意兒啊!

「不用了,我不吃。」

月退剛才就將臉轉向了內側,範統看不到他的表情,對於他不吃的決定,範統覺得很意外。

「水果比公家糧食難吃,難得有機會吃到,你真的不吃一點嗎?」

如果比公家糧食難吃,我也不想吃了。什麼爛話嘛……

「不會吧,還有比公家糧食難吃的東西嗎?」

月退被他逗笑了,有這種效果的話,說錯話倒也還是不錯的事。

「你不吃就不會知道。」

原本他想說「你吃吃看就知道了」,被顛倒之後意思居然也差不多,真是神奇。

「好,那吃一點好了。」

月退似乎心情好了些,他坐起身子,從範統手中接過一顆看起來很好吃的水果。

「怎麼樣,難吃嗎?」

「難吃。」

月退竟然也開始會開玩笑了啊?不過這樣對璧柔真是不好意思。

璧柔拿來的果子有四顆,但月退只吃了一顆就不吃了,本著不吃掉也是浪費的精神,剩下的自然就由範統代勞,他吃得倒是很開心。

「範統……你在你原本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人呀?」

以前他們其實不太聊天,通常範統都是在陪月退練字,而且房間裡還有朱砂,說起話來還是會比較拘束。

現在是無法練字的時間,難得獨處又沒事可做,自然便是聊天的好時機了。

聊天是互相瞭解的好方法,範統也很樂意談談自己,可是他真的不擅長聊天。

有這張嘴在,想好好聊天根本是癡人說夢。

「我原本的職業是鐵口直斷。」

「鐵口直斷?」

月退顯然沒聽過這個名詞,故而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算命的,不過我還包很多東西,像消災解厄、結緣牽線,算命也有分類的,我算得很不准。」

「因為算得不准,所以才兼營別的服務啊?」

月退理解似地睜大眼睛,範統則是無奈。他當然是想說自己算得很准,但嘴巴要跟他過不去,他也沒有辦法。

「月退,你呢?」

再談下去,他只怕把過去的自己扭曲成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比起說話,他還是比較適合當聽眾的,這點他很有體認。

「我……」

被範統這麼一反問,月退愣了愣,反而呆住了。看來他原本只想問問範統的事情,沒打算說自己的事。

「我的過去……其實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對我來說,一件也沒有。」

在說著這樣的話語時,照理說應該要有幾分憂傷的,可是他沒有流露出這樣的氣息,他在說的時候,整個人是完全平靜的。

其實範統並不喜歡他偶爾會透露出的這種「靜」。這樣的靜包含了「空」與「寂」的感覺,讓人很難判斷他究竟是將一切情緒壓抑,還是真的沒有任何感覺。

雖然難以判斷,但範統認為,他是強制壓迫自己,讓自己置於「空」的無感狀態的,畢竟平常的月退看起來還是很正常啊。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保護措施,甚至是下意識的一種慣性狀態……

範統只覺得,這種狀態下的月退,跟任何人都有著很遙遠的距離,那鴻溝隔閡是難以跨越打破的,因為它無形,連看也看不見在哪裡。

「如果覺得難過,就表現出來也沒有關係啊……」

當範統說出這句話後,月退的目光徬佛凝固了幾秒,一瞬間範統甚至有種自己說錯話了的感覺,但明明沒被顛倒啊。

「……是這樣沒錯,我總是忘記這裡已經不是那裡了……」

所謂的「那裡」,應該就是月退本來生活的世界。他在那裡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範統難以想像。

都已經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了,怎麼還會產生錯覺呢?

「仔細想想,還是有好事的,我喜歡救人,只是這件事也不全然……」

他語帶保留,之後像是覺得累了,便閉上眼睛,進入了睡眠。

身體不舒服的人睡一睡也好,範統安靜地待在一旁,儘量不打擾到他休息。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跟著一起睡回籠覺,但昨天睡得早,現在精神好得很,勉強躺到床上應該也睡不著,只好算了。

月退是在中午時醒來的,在他睜開眼睛時,似乎還有些分不清楚夢境與現實而神情僵硬,等到看清楚周遭環境也看見了在房裡的範統,人才放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隨著明朗了些。

「範統……什麼時間了?」

「晚上了。」

由於他報錯時間,害月退緊張了一下,爬起來發現陽光正明豔,才拍了拍胸口。

「呼,朱砂又不在房裡,不是晚上嘛,範統你怎麼嚇我。」

你什麼時候才會搞懂我有語言障礙啊……

「我覺得下床走動應該沒問題了,我們去上課吧。」

月退說著,便換起衣服,做起了準備。

「但我們沒有武器,還不是會被那個腳踏

車老師趕出來?」

哇!好棒!機車老師變成腳踏車老師了!從來沒想過會出現這種新辭彙,真是新鮮!

……我越來越會自己解嘲排遣無奈了。

「腳踏車老師?」

月退充滿了困惑。

就算我正確無誤地說出機車老師,你也是聽不懂的,我相信。

「也許我們可以再跟老師商量看看,空手也是可以進行武術實戰的啊。」

你要我空手跟有武器的人打嗎?不要啊!你可以我可不行,我從來沒練過空手奪白刃的絕技,你饒了我吧!而且你想怎麼跟那個機

車老師溝通?用拳頭嗎?

「我準備好了,走吧。」

「好。」

……

這種違反自我意志,造成人生走上不同的分歧的錯誤答覆,到底還要發生幾次?

「月退,雞皮跟雞毛……」

「對唷,隨身攜帶比較保險。」

根據打聽來的消息,雞皮雞毛是會有人偷的,放在房裡又沒有人在,那的確很令人不安,只是一袋雞皮雞毛,隨身帶著又不太方便,實在很麻煩。

今天早上璧柔來的時候,好像就已經換成草綠色流蘇了,朱砂也說他上學前會拿雞皮去升級,真是讓人羨慕啊……

「雖然有點不方便,但還是帶著吧,我來拿好了。」

於是,他們就這麼帶著這些「貴重物資」出門了。

範統和月退出門後,就遇到了不友善的人群。

他們想到了有人會偷,卻忘了也有人會搶。

「把雞皮和雞毛交出來,否則就準備到水池重生吧!」

當街搶人,會不會太過份啊。

「……」

月退微微呆愣住,多半是他受過的教育裡又沒教過他遇到這種事情時要怎麼處理了,範統則跟著呆站,反正他也沒有主導局面的能力。

當街搶劫也就算了,更過分的是,來搶他們的是一群藍色流蘇的人,也就是說,他們要嘛是為了不讓他們升級,要嘛是為了自己拿去變賣賺錢,才來「欺負弱小」。

看他們志在必得,放話放得這麼兇狠的樣子,一時還真的會反應不過來。

總不可能就這麼把東西交出去吧?但是不交出去,要怎麼辦呢?

旁邊看到的人多半選擇漠視,除了不想捲入是非與那麼多個人為敵,多少也是因為看到被搶的是西方人,便無意插手了。

這裡的種族歧視還真嚴重,不曉得落月那邊是不是也這樣歧視他們城裡的東方人?

「月退,怎麼辦?」

要年紀比較小的人拿主意,範統覺得自己還挺丟臉的,不過臉皮這種東西是越磨越厚的,相信以後他就漸漸不會有羞恥感了。

「我不喜歡打架,跑吧。」

就算要打架,月退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太適合,但是跑……跑去哪?而且範統很懷疑自己的體力跟跑速,能不能比得過這些搶劫的人。

「月退,你不要丟下我,別走啊!」

月退又愣了一下,然後苦笑。

「我不會不管你就自己跑掉的啦……」

不是,我是說反正我跑不掉,叫你不要管我自己跑就好,但是看起來又造成誤會了。

「沒聽到嗎?不交出來我們就直接動手了喔?」

其實範統也覺得逃跑是比較好的決定,上次月退在武術實戰課打敗的那群同學都是白色流蘇,這群可是藍色流蘇,等級大大不同的,究竟有沒有勝算範統也不知道,能不要冒險還是不要冒險吧。

「數到三就跑吧。」

月退這麼告訴他,於是在數到三後,他們兩個立即拔腿往另一個方向沖了出去。

範統幾乎是跟著月退在跑的,月退即使身體不舒服,跑步的速度與身手還是比他靈活,好幾次範統都差點在跟著跑時被障礙物絆倒,他也再度覺得可以無視這些障礙物,猶如跑在平地的月退,簡直不是人,至少他這個人就辦不太到,後面傳來的聲音顯示那些人對這種障礙跑也不怎麼拿手。

「嘖……冰結咒!」

藍色流蘇的人已經有一定實力了,一面跑一面丟個符咒攻擊獵物還不是問題,他們大概也對這種街頭追逐厭煩了,其中一人隨手掏出了事先備好的符咒,朝著前方的範統便擲過去。

範統當然有聽到對方扔符咒時喊的聲音,他連忙往旁邊一閃,歪打正著地閃開了那張符咒,只不過,疾跑的途中硬是改變方向,也使他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一個腳沒踩好,便向前摔倒。

「哇啊啊啊!」

摔倒時的保護動作、嗯、啊、呃啊……來不及了。

跑步中摔跤是很痛的,但比起疼痛,後面追上來那些要命的傢夥才危險,月退似乎也注意到他跌倒而繞了回來,範統在摔跤的衝擊還沒平復的狀況下,只看到他的身影一閃,就和那幾個人交手了起來。

月退的手精准地揮中一個人的臉部,將他擊退,由於感覺到了威脅性,那些人的目標全都轉向了月退,沒去理睬旁邊的範統,範統在看到月退取得一開始的優勢時還興奮了一下,但他似乎做了那一次攻擊就消耗了大半的力量,人整個虛軟下來,顯然是身體不舒服的狀況影響了他。

在閃過幾次攻擊後,月退便被壓制住了,裝著皮跟毛的袋子被拿走,但他們好像還不想就這麼善罷甘休。

「你們說怎麼處置?」

「就讓他死一次看看好了,當作是抵抗的教訓啊。」

在聽到這句話後,範統當然想阻止。

「餵!你們都搶了南北了還想做什麼!」

這種時候把東西顛倒成南北一點也不好笑啦!快放開月退!

「不幹你的事,吵什麼,你也想死嗎?」

一名男子一腳踹中他的腹部,頓時讓他沒辦法再說下去。

「咳……」

當範統再度找回方向跟視覺時,看見的是月退被一名男子掐住脖子的畫面,當下他很想把手邊能找到的東西都拿起來扔過去,不過這巷子裡也沒什麼雜物,他只能空著急。

這時候原本閉著眼睛的月退張開了眼,忽然間範統頓住了,那些在周圍圍觀的共犯也停止了嬉笑,那是一種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氣氛。

他什麼也沒做,卻讓所有人都感到凍寒。

不,應該說他什麼都,還沒做……

「你們在做什麼?住手!」

一個帶著怒意插進來的聲音打破了這種氣氛,在看向聲音的方向時,範統登時快感動流涕了。

噢!珞侍!你那看起來有點嬌弱的身影這時候看起來真是可靠耀眼耶!有救了!真好!

發現管閒事的人是珞侍後,那幾個囂張的傢夥只能幸幸然地放開月退,範統在跑過去扶月退的同時,也連忙向珞侍開口。

「珞侍,袋子,他們的……」

明明是我們的!嘎!

珞侍大概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秀美的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

「把你們搶的東西還給他們,然後通通退下!」

在聽了珞侍的命令後,那幾個藍色流蘇的傢夥更加不滿了,不過他們還是乖乖照做,將袋子丟在地上,臨走前還惡意地留下一句話。

「不過是靠侍符玉佩的威能罷了,有什麼了不起?」

這句話範統聽到了,珞侍也聽到了,珞侍的臉色因為這句話而微微一變,手也握緊了些,但他沒採取任何行動,就這麼放任他們離去了。

珞侍,你幹嘛忍耐?這種時候就是要把人攔下來一一暴打一頓不是嗎?你是紅色流蘇耶,比他們強啊,應該也不會輸吧?

其實範統只是不甘願沒出一口惡氣而已,看著月退脖子上殘留的紅痕,他覺得那些惡劣份子真該多投胎轉世幾次,看看會不會變善良些。

「月退,你還好嗎?」

珞侍先看的是月退,然後才看向範統。

「範統你也沒事吧?看起來應該沒事。」

這什麼態度……我是順帶的嗎?雖然月退的狀況看起來比較驚險,先關心他也是應該的,但是你怎麼可以就這樣判定我沒事啊?我覺得我肚子還很痛啊!搞不好瘀青了!倒楣一點說不定還內臟破裂!……我不是詛咒自己。

被範統扶起的月退伸出手拂過自己的脖子,似乎還有點失神,直到珞侍走到他面前看他,他臉上才恢復出一點表情。

「啊……珞侍。」

月退的眼睛總算可以正常聚焦了,還認得出人來,應該是沒事吧。

珞侍把旁邊的袋子撿起來,看了一下裡面的東西後,就隨手遞給範統,接著開口。

「這種東西就要趕快拿去交,直接換成草綠色流蘇比較實際,放在身邊只是徒增危險而已。」

「可是,毛太多……」

珞侍花了五秒才反應過來是「毛不夠」,他剛才也不過隨便看一眼,自然無法分辨裡面的雞毛有幾根。

「你們怎麼不先把雞毛湊齊啊?連雞皮一起收集做什麼,殺雞比較麻煩,拔毛很簡單,你就算靠近雞把它頭上的毛拔走,它也未必會發現。」

咦?那麼那天沒有殺到被人拔過的無毛雞真是太好了。要問我們為什麼連雞皮一起收集,這還真是個複雜到難以回答的問題……

「拿著這種東西也別跑到小巷來,走大路啊。」

「我們是在小巷中被當眾搶劫,逃跑到大路來的。」

說顛倒了,不過沒關係,這種程度珞侍應該可以自己翻譯。

聽到東方城的治安這麼差,珞侍不由得瞪圓了眼睛。

「怎麼會這樣……可惡,新生居民與新生居民的糾紛無法可管,下次會議我一定要提出這個問題……」

由於月退從剛剛到現在都很安靜,範統有點不安,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月退?」

因為他的狀況看起來不太正常,範統還用手在他面前揮了幾下。

「……沒、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些事……今天還是回宿舍不去學苑了,珞侍,謝謝你。」

月退有點情緒不穩定地說了這幾句話,然後便向珞侍告辭,速度快到珞侍沒反應過來,範統也拿著雞毛雞皮傻在原地。

於是,珞侍看向身邊的範統。

「範統,那你還要去上課嗎?我要走了。」

「……求求您保護我回宿舍。」

為了生存下去,範統想,他恐怕是會越來越無恥的。

最後會變成像米重那樣嗎——?這樣想起來還真是不舒服耶……

結果珞侍真的陪他走回宿舍了,果然就跟他判定的一樣,珞侍是個好孩子,只是嘴巴有的時候不太坦率,他們在宿舍門口分別後,範統便自己上樓,疲憊地推開四四四號房的門。

「範統,你回來啦?」

房間裡有人向他打了招呼,不過……不是月退。

「哇——」

範統受到了驚嚇,立即想關門出去,但米重過來抓住了他的手,不讓他逃跑。

「我說範統啊,看到我就嚇成這樣還連家都不回了是什麼意思……我不是早說過我對你沒興趣了嗎?」

才不是這個原因!難道米重你也想來搶我的雞皮雞毛嗎!我就算是死也不會給你的!

「咦,你抱這一袋是什麼?」

唔?看起來不知情的樣子?是誤會嗎?

「你不覺得在房間沒有人在的時候擅自走出去是很失禮的行為嗎!」

範統還特地連淋浴間都看了看。沒有人,真的沒有人。

月退跑哪裡去了?不是先走的嗎?

「什麼走出去?是闖進來吧?又不是什麼閨女的房間,大家都這麼熟了,站在外面等很累啊,進來休息一下會怎麼樣嗎?」

別再裝熟了,我很介意。話說你到底來做什麼的?而且現在明明是上學時間,原來你都不上課的嗎?

「我只是想來打聽一下有沒有新的八卦嘛,範統你很行耶,得到了珞侍大人的關注,聽說也跟音侍大人搭上線了?有沒有秘訣啊?」

別講得好像我是出去賣的好不好,而且,基本上音侍大人可能連我的名字都還不知道,見了面搞不好也認不出來。

「還有綾侍大人。」

這個刺激是一定要的,他一直在等這個機會。

「什麼——!」

米重的反應果然非常激烈,他激動到抓著範統的肩膀不住搖晃,像是想從裡面搖出什麼東西來一樣。

「真是太過分了!為什麼你這麼令人羨慕!你跟綾侍大人說到話了嗎?你跟綾侍大人握到手了嗎?分我一點啊——他跟音侍大人到底有沒有一腿?」

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覺得綾侍大人跟音侍大人有一腿?真是太神秘了,綾侍大人您到底對音侍大人做過什麼,做得多過火啊?我寧可相信是跟女王有一腿,不是連沐浴更衣他都在旁邊嗎?

範統默默取了紙筆來。

「你拿紙筆做什麼?……什麼……『不告訴你』?你這是什麼意思!而且還硬要用寫的來表達你的意思,這讓人感覺真不悅!又寫了什麼……『我的符咒通訊器是綾侍大人親手做的』……!啊啊啊!賣我!求你!多少錢我都跟你買!範統我對你最好了對不對——」

哇哈哈哈哈好爽——不過我是不會賣你了啦,裡面有內建的可以找到音侍大人跟綾侍大人的團訊連結處,這是無價的啊,搞不好有的時候有用的,賣給你我不就沒有了嗎?

「我出五千串錢!五千串錢!」

……!五千串錢!可惡!我心動了!看不出來米重居然這麼有錢嗎?等一下,有五千串錢還要為了還債奔波,他到底欠了多少債啊?

「不過,請讓我賒帳,我沒有現金,你覺得怎樣?」

去死吧。

「範統!不要不理我啊!我保證一千年之內一定會還完的!我保證!」

有沒有搞錯,你一年只打算付五串錢嗎!而且不要因為新生居民好像只要換皮囊就可以一直活下去,就隨便開出這種太誇張的年數好不好!

「……你們在做什麼啊?」

最後是放學回來的朱砂幫忙把這個奇怪人士趕了出去,米重還硬是提醒範統自己的通訊器符文,要範統改變心意的話勢必聯絡他,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而月退卻直到他們要睡覺前,都沒有回來。

月退,你跑哪裡去了啊?

雖然是該睡覺的時間了,今天才發生過那種事,半夜出門也有點危險,但範統還是決定出去找一下人,朱砂則留在房間裡看管雞毛跟雞皮。

範統在出來時又遇到了璧柔,在一番前言不對後語的溝通下,璧柔大概瞭解了情況,也自告奮勇跟著一起尋找。

其實範統很希望她可以把音侍或綾侍叫來幫忙,那可能很快就可以找到人了,但他實在開不了口,他深深覺得這是臉皮的磨練還不夠的問題。

「有了有了,我覺得應該是在城外西南方,往那邊找過去大概可以找到。」

你覺得?

範統覺得璧柔也很神奇,她閉上眼睛過了一陣子之後,突然就說了這麼一句話,但範統也沒有依據可以否定,所以只好按照她說的,跟著她一起出了城,往西南方搜索。

走了一段路以後還是沒看到人,但再走下去就會逼近危險地帶了,範統有點猶豫,可是璧柔都沒有回頭的意思,他也就跟著走了下去。

根據以前從米重那裡拿到的地圖,再過去真的是會被怪物秒殺的地方耶。月退你真的在那邊嗎?跑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做什麼?

「啊,找到了。」

璧柔指向前方,的確有個人影。範統是從那頭金髮認出來的,他就站在一片虛空之前,襯著遠方的明月,一眼看過去很清楚,也多虧月光照亮了視野。

「月退!」

範統遠遠地叫他,但是他沒有反應,也沒有轉過身來,兩個人小跑步接近他後,璧柔也覺得奇怪地過去搭了一下他的手臂。

「月退,你怎麼會跑來這種地方?我們很擔心你……啊!」

在月退側過臉看見璧柔後,突然用力地甩開璧柔的手,退了一步,在範統和璧柔錯愕地看向他時,都被他的眼神嚇到而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種十分憎恨的眼神,在他用這樣的眼神盯著璧柔時,璧柔只覺得十分恐怖與不解。

如果這樣的恨意是針對她,那是為什麼呢?

連範統也搞不懂現在是怎麼回事,他沒有看過月退這樣的表現,也不知道恨的感覺,可以透過眼神如此具體地描繪。

「……抱歉。我剛才怎麼了嗎?範統、璧柔,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忽然間,那種恐怖的感覺就這麼消失了。站在他們面前的又是他們印象中的月退,正帶著溫和的表情跟他們說話。

只是那溫和之中,似乎還是有一絲隱隱哀傷。

「應該是我們問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才對吧!你半夜沒回去,大家很擔心你啊!」

大概想把剛才被嚇到的情緒平緩過來,璧柔說起來教訓的話語,聽起來還真頗有幾分興師問罪的味道。

「呃……我只是出來散心,對不起,我們回去吧。」

月退簡單道歉後,便表示要跟他們一起回去了,畢竟找到人還是最重要的,他看起來什麼也不想說,那麼追問多半也問不出來。

這個夜晚成了一個謎,而且看起來恐怕未必會有解開的一天。

◎範統的事後補述

所謂的朋友,到底是瞭解深一點好,還是維持普普的交情好呢?

對我來說,我還是想對月退投注關心的,雖然越挖掘就會越覺得他不單純,但至少個性看起來還是很單純,而且他是個好人,如果他的背景不單純,那也是讓他變得不單純的人的錯。

今天雖然成功保住了雞皮跟雞毛,也稍微修理了一下米重,但好像覺得不是很開心呢。

啊——我對於搞不清楚的情況,總是會覺得很煩悶啦——

而且,從頭到尾跟璧柔是有什麼關係啊?難不成月退你其實也暗戀人家,所以嫉妒?……我覺得有這種想法的我真是膚淺,我根本只是想隨便找個理由來逃避嘛?

無論如何,希望明天一早起來一切就能恢復正軌,也希望月退可以過得開心一點,我還是喜歡他露出真心笑容的樣子。年紀輕輕的,還是應該多笑啊,珞侍也是嘛,這年頭美少年都流行不笑裝酷嗎?

我覺得比較悲哀的是,我就算不笑也酷不起來。這到底是臉的問題還是個性的問題呢?

】 第零卷 第9章

章之四這就是我的武……器……?

『真是天作之合。』——珞侍

『好棒喔,我也好想要。』——音侍

『……』——範統

隔天早上該上學的時間,範統和月退都準時起床了,不過朱砂卻依然躺在床上睡得很香,也許是昨天等月退回來等到太晚的緣故,面對這種狀況,範統和月退面面相覷。

「怎麼辦?」

「他說過睡覺的時候最好不要吵他……」

第一次見面時,朱砂就這麼交代過了,既然是他特別叮嚀過的事情,那還是照辦比較好。

只是,朱砂是個認真向學的學生,就這麼放著他不管讓他睡過頭錯過課程,他會不會很生氣呢……?

「要叫他嗎?」

月退好像有點過意不去的樣子。

「誰叫?」

範統不想嘗試。朱砂本來就對他有點意見,再打擾他睡覺,說不定會被他痛毆一頓。

「……還是尊重他的警告,別叫他好了。」

月退也沒有叫他起床的勇氣,兩個人決定自己去上學,不過,今天搞不好還會遇到搶劫,又該怎麼辦呢?

「東西還是我拿吧,那些人主要還是針對我。」

對於今天出門的應對方針,月退這麼決定。

「今天身體沒問題了,我會應付的,範統你就……距離我遠一點吧。」

這樣的決定真令人不高興。明明是一起出門上學的,卻得分開走,裝作一副不認識的樣子,用想的就覺得不開心啊。

「月退,你明天……」

範統是想問他昨天的事情,不過說成了明天。

「……?明天?有事嗎?」

沒事。說明天聽起來好像要找人家約會的樣子,搞什麼……

在他們走下樓時,發現宿舍門口似乎有騷動,等他們走出去,才發現騷動的原因是珞侍跟音侍站在門口。

珞侍跟音侍……?怎麼看怎麼扯不在一起的人啊?

「月退、範統!」

珞侍看到他們後,便喊了他們一聲,既然都被點名了,兩人便往他走了過去。

「珞侍,你在等我們?」

月退看著珞侍,有點驚奇地問。

「我……我才不是特意在這裡等你們,只是剛好路過……只是音侍說要來,我才順便一起過來的!」

珞侍被他這麼一問,頓時略帶慌張地否認,不過否認得有點拙劣。

「小珞侍,你也認識他們啊?好稀奇。」

音侍靠了過來,驚訝地問了一句。

音侍大人,麻煩您站過去一點,別再過來了。好、好閃耀啊,人沒事長那麼帥是想成為男性公敵嗎?而且在您靠過來之後,往我們身上集中的目光馬上變成了好幾倍,這壓力很大耶……

「你會認識他們才比較奇怪吧!」

珞侍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光看向音侍。範統十分贊同他的意見。

「嗯?他們是小柔的朋友,所以也是我的朋友啊,雖然其中一個我有點沒印象不太確定啦,不過既然是一起出現的,大概沒錯吧?」

不好意思,長得很路人有錯嗎?您沒印象的那一個一定是我吧?輾過一次、劈過一次還沒印象,您到底想怎麼樣?

「啊,我想起來了。」

音侍一拍手,看來正為了忽然回到腦中的記憶而高興。

「你傷怎麼好了,難道後來還是死了嗎?」

……別把這種問題問得像是「你吃飽飯沒」一樣好不好?這樣不如不要想起來。還有,別詛咒我。

「你對人家做了什麼?」

珞侍一聽立即用責備的語氣質問音侍,一副不用問就可以直接知道是他的錯的樣子,看來他對他很瞭解。

「啊!小柔!我等你等得好苦!」

剛好璧柔從宿舍走出來,音侍便立刻無視珞侍,朝璧柔迎了上去。

「呀!音侍!」

璧柔看到音侍顯得很驚喜,面上也綻開了美好的笑容。

「小柔,我好想你,抱一個。」

「嗯嗯。」

住手!不要在宿舍門口卿卿我我!綾侍大人您在哪裡!快來阻止這兩個不尊重別人的傢伙啦!

「這世界是怎麼了……」

珞侍如同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呆滯著,他現在才知道音侍等的是個女孩子。

「音侍不可能有物件吧?明明那麼白癡。」

你的意見真是一針見血。

「小柔,我送你去上課。」

「音侍,你不忙嗎?」

「啊,有點忙,可是好無聊,而且好想你。上次那老頭跟你相處的時間還比較久,我不高興。」

「我也好想你,下次我們再去殺雞。」

咳!要講話分開一點說!不要黏在一起!……不過殺雞記得帶我們一起去。

整個宿舍門口以及樓上開窗看熱鬧的人都看得下巴快要掉下來了,這絕對是近期最大的八卦——音侍大人有物件了,而且是個西方女孩。

依照這消息的爆炸性,大概中午就會傳遍整個東方城了吧?早知道還是該把消息賣給米重,先賺一筆的。

「小珞侍,我帶小柔先走了,不要被欺負了喔。」

原來您還記得珞侍的存在啊?

「誰會欺負我?」

珞侍臉色難看地反問。

「因為小珞侍就跟女孩子一樣可愛,所以……」

「你可以滾了。」

噢,珞侍你這句話真是深得我心。

璧柔輓著音侍的手甜甜蜜蜜地離開時,還有注意到他們而朝他們揮揮手。沒被完全無視真是令人感動……

「你們今天放學有空嗎?」

珞侍人都來宿舍門口等他們了,當然是有事情的,音侍人都走了,他也該處理一下正事了。

原來你又想約會啦?吃飯嗎?好啊,很棒啊。

「有空。」

月退代替範統做了回答,反正他有空,範統就有空,兩個人的行程幾乎是一樣的。

「還是學苑門口見吧,我帶你們去買武器。」

喔……?

大概是兩個人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的關係,珞侍便又困窘地找起了理由。

「昨天發生了那種事情,我又聽說之前你們在資源一區也被欺負,我想、有把武器、應該會有點幫助吧……」

珞侍你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耶,明明是好意,不必這麼害羞嘛。

「武器……」

月退用手托著下巴評估了一下,然後看看範統。

「也許也不錯吧?」

餵,為什麼是看我之後才這麼說?你覺得我才需要,你自己就不用了是嗎?

「錢啊!」

對範統來說,錢才是重點,就算帶他去武器店,他沒錢也買不了武器啊。

「我可以先幫你出,你再還我就好了。」

考慮到如果直接買單,可能會損及人家的尊嚴,珞侍決定用借的,這樣比較不尷尬。

我還欠你五串錢耶。越欠越多,這樣好嗎?一把武器大概的價格是多少啊?確定是我還得起的嗎?

「那麼放學後約在學苑門口,不要忘記。」

「好,謝謝你。」

月退還是一樣有禮貌,不過比起對擁有一把武器的期待,範統還是比較關心買完武器後,珞侍能不能再請他們吃個飯。

由於在臨走前,珞侍好意地說,雞皮雞毛還沒收集齊全之前,可以先放在他那裡給他保管,所以今天來上學,就安心了許多。

上午術法軒的課,範統是在打瞌睡中度過的。沒眼光老師的判定其實很正確,他的確完全沒有術法的天賦,上課教的東西他沒有一樣聽得懂的,比旁邊被判定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的月退是天壤之別,看月退學會越來越多有趣的術法,範統心裡實在悶得要命。

「其實你可以不用來上課,只是浪費時間坐在教室裡而已,範統同學。」

為人師表,不要說這種話好嗎?小心把你的綽號改成毒舌老師喔?

「一個心中沒有純粹想像的人是不可能開竅的,聽再多課也沒用。」

難道是原本世界對想像力的荼毒殘害了他的天份嗎?從小就知道沒有聖誕老公公對這件事也有影響嗎?太早認清現實的殘酷也有錯嗎?好歹他也有過害怕虎姑婆而縮在被子裡不敢睡覺的童年啊?

這跟小飛俠又沒有關係!我不服氣啦!

「月退,純粹想像到底是什麼?」

既然月退這麼有術法的天份,問他應該最快。

「呃?」

月退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明顯困擾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可能像是,可以把公家糧食想像成很好吃的食物之類的……?」

如果這樣的話,朱砂的天份一定比你高。我忘了天才不一定擅長教育,是我的錯。

「唔,應該是去理解、體會每一樣事物,無論是什麼都能感同身受吧?我想這樣解釋比較好。」

我覺得更抽象了。如果是你原本的舉例,我還可以明確瞭解為什麼我一輩子都沒希望,但無論什麼都感同身受是什麼意思啊?理解、體會每一樣事物?

「我不懂,有經歷過怎麼理解跟感同身受?」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複雜,你是說你經歷過了,卻還是無法理解那樣事物?那……大概真的沒希望了,範統。身都受了還不感同,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呢……」

我是說沒經歷過怎麼感同身受啦……就好像我從來沒交過女朋友,怎麼會知道有女朋友是什麼感覺?從來沒當過大富翁,怎麼知道手上有三千串錢會產生什麼樣的想法?

「範統,試著代入你自己想像看看啊,即使想像出來的感覺不一定是對的也沒有關係。」

月退誘導著他瞭解所謂的純粹想像,但範統嘗試了幾次,將自己的腦袋逼上極限後,還是放棄了。

他這種人就是所謂沒有夢想,只會把夢想掛在嘴巴上當口號的人嗎?

「不要太難過,範統你符咒還是學得很好的。」

範統默默接受了月退的安慰。今天下午的符咒課就要教大家使用符力了,可以正式使用符咒,這其實讓範統還挺期待的。

他們上課上了這幾天,符咒軒的教室還是常常會走錯或是找不到在哪裡。有的時候歪打正著找到教室,還會高興半天,一般找不到的時候還是只有求助於人,幸好友善的同學還是存在的,問一問總是會有人指點。

第一次學習符力,範統跟月退當然一點也不想遲到,反正午餐不吃,便早早探路找到教室坐好,等到上課老師進來,符力的教學便開始了。

普通老師先講解了符力的運作規矩,如何感應符力與培養符力,在這些階段,範統都還覺得挺順利的,講授可以理解,也確實有感知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在體內脈動。

接著是關於如何將符力輸出身體傳遞到物件上的說明,所謂的物件包含了符咒、符咒通訊器等物,同時,將符力調節成適合那張符的狀態也是一門藝術,在初步教學完畢後,普通老師便拿了一疊事先準備好的馭火符,一人發了三張,讓大家實驗看看能否成功發出符咒。

要做這種實驗,在教室裡當然不太妥當,於是普通老師便將大家帶到了符咒軒特製的空間內,在這裡可以亂放這種低階符咒,不用害怕會破壞空間,同學們便一個一個試了起來。

拿著手上的符咒,範統覺得自己信心滿滿,他對著前方的空間,在符咒中送入符力,然後擲出符咒。

「馭水咒!」

向前飛出的符咒,頓時變成了一張無用的紙張,飄落到地上。

範統的臉色難看無比。

「範統,這是馭火咒的符。」

月退不明白他在做什麼,剛才老師的說明,範統明明聽得很仔細。

「我不知道……」

我是說我知道。渾帳!都忘了還得喊出正確的符咒名稱!我毀了,我的人生已經毀了……

「沒關係,現在知道了,再試一次吧,還有兩張。」

沒有用啦——我本來就知道是馭火咒的符了——

就這樣,範統成為符咒高手的美夢破碎了,而月退對符力的掌握似乎沒有很理想,也許是天生跟這門學問不合吧。

成為一個符咒師,擁有高強的實力,循序漸進地提升自己的實力……原本預算好的未來藍圖,現在整個化為泡影,範統從裡到外都處於一種沮喪的狀態。

如果得在這個世界一輩子當平民百姓,待在底層階級,這種日子感覺真的是亂沒希望可言的,就算他可能可以當個畫符師,但那也只能賺錢啊,好不容易可以接觸這些原本世界沒有的神奇事物,他卻通通不能用,這實在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所以,在走到學苑門口跟珞侍會合時,範統也照樣頂著這張慘澹的臉孔,一點也沒有強打起精神的意思。

「他這是怎麼了?」

珞侍錯愕地轉向月退詢問,月退簡單的把範統鬱悶的原因告訴了他。

「術法沒天份,符咒念不出來……範統,你真慘。」

範統被珞侍的落井下石擊沈了。

「既然如此,就在武術上好好努力吧?武術努力練一練也是會有成果的,還是有點希望吧?」

珞侍的提議完全無法讓範統開心起來,武術本來就是他首先排除的科目了,因為他認為自己不是那塊料,現在要他撿回來當成唯一的希望,這也太悲哀了點吧。

唉,東方城沒有教落月那邊的東西,就只有術法符咒跟武術。不然不是聽說落月那邊還有什麼魔法、邪咒的?搞不好那個他就能學了啊。至於落月的劍術,光聽就覺得必須用劍才行,還是沒什麼指望啊。

「所以,去給你挑一把適合你的武器吧,有好的武器,在武術上的出發點就比較理想了,也許武術會練得意外順手也不一定。」

不可能啦。不可能的啦。比起練武術,我覺得練習逃跑的技術說不定還比較有建設性。

前往武器店當然是珞侍帶路,行進途中,範統也稍微轉換了一下心情,聽說這個世界的武器是會說話的,那應該值得一看,就當是見見世面也好。

「珞侍,你的武器?」

說起來,以珞侍的身分,理當擁有很高級的武器才是,範統不禁好奇。

「我主要擅長的是符咒,所以我沒用武器。」

珞侍說著,拿出一個長條型、刻有符文的物品來,繼續說了下去。

「真要說的話,我大概只用這個吧,不過這不是武器,這叫符印。主要是增幅型的道具,拿著這個使用符咒,可以增強效力,發動一些難度比較高的符咒,不過很消耗氣力,一般不常用。」

語畢,他便將符印收了回去。看來這真的只是個物品,不會說話的樣子,範統有點失望。

但想到等一下到了武器店就有很多可以看,倒也覺得還可以接受啦。

到目前為止,他都還沒怎麼看過這個世界的特殊武器。平時會見到的同學多半還沒有自己的武器,或者不隨便亮出武器,武術實戰課又只去過一次……

至於理當有好武器的人,珞侍說了他不用,綾侍也是用符咒的,甚至強到符紙都不需要,音侍則不知道在搞笑什麼,上次只拿出水果刀來鬧,導致他到現在都沒見識過會說話的武器。

之前他好像也跟月退談過想拿什麼武器的話題,印象中月退說只要普通的武器就好,很爛也沒有關係,他還是不明白月退在想些什麼。

很快的,武器店到了,從店面的樣子看來,應該歷史頗為悠久了,在珞侍帶著他們進去的時候,店裡並沒有其他的客人,在他們進去之後,老闆也掛上了休息的牌子。

「珞侍大人,慢慢看,隨意看啊。」

「嗯。」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包場嗎?果然有身份的人跟平民就是不一樣……

武器店的老闆似乎想讓他們自由選擇,問候完就走到後面櫃檯坐著了,珞侍則從店裡拿了特製的手套戴上,並開始為他們進行說明。

「有靈性的武器大部分都擺在後面的庫房,他們會說話,也有自己的思維,每一把武器的個性都不一樣,在你碰觸到他後,他就會開始跟你交流,一方面觀察你的實力,一方面藉由講話來瞭解他喜不喜歡你,嗯——雖說營造出好的印象讓武器喜歡你很重要,但還是表達出真正的想法比較好,不然日後相處不好也不太妙,還是別欺騙人家認主吧。」

「認主?」

「這些武器經過認主儀式才能發揮出最大效益,還有,如果他不肯認主,老闆也不會賣你的。一個人不見得只能擁有一把武器,只要他們能好好相處,你愛帶幾把都沒問題,要是相處不來,麻煩的就是你。」

聽起來好麻煩喔。不就是個讓自己變強一點的工具嗎?為什麼還得經營人際關係,搞得好像還得討好他一樣……

「我現在戴的手套有隔離效果,等一下我會負責拿武器到你們手上給你們試試,有那麼多武器,應該還是可以找到合適的吧,只是可能要花點時間。」

所以你要充當店員為我們服務啊?真是榮幸。

「我們到後面的庫房去吧。」

於是,範統和月退便跟著珞侍,來到了武器店後面的庫房。

庫房的燈一點亮,整個明亮起來的室內便充滿了說話的聲音.好亮!吵死人了!我在睡覺耶!

有客人來了嗎?有客人來了嗎?我已經代銷很就了.

千萬不要看上我,我還不想跟我家親愛的分離.

好吵!!!

庫房內各式各樣的武器,沒有千把也有百把,大家只要各自說一句話,就足以讓裡面嘈雜不堪了,

這什吵怎什挑武器,現在是個很大的問題,就連月退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餵餵,你覺得這個客人看起來怎麽樣?

用看的看不出來啦,你問長相嗎?我理想中的主人應該要是美女啊——

有啊,不是有個美少女嗎?

你沒看他帶隔離手套!他是來幫忙挑的,不是來賣的啦!

珞侍的臉也有點黑了,大概是又被錯認成美少女的關係吧,明明他已經穿合身的衣服,看得出沒有胸部了,這些武器還真沒長眼睛.

庫房的燈一點亮,整個明亮起來的室內便充滿了說話的聲音。

『好亮!嚇死人了!我在睡覺耶!』

『有客人來了嗎?有客人來了嗎?我已經滯銷很久了。』

『千萬不要看上我,我還不想跟我家親愛的分離——』

好吵。

庫房內各式各樣的武器,沒有千把也有百把,大家只要各自說一句話,就足以讓裡面嘈雜不堪了,這麼吵要怎麼挑武器,實在是個很大的問題,就連月退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餵餵,你覺得這幾個客人看起來怎麼樣?』

『用看的看不出來啦,你問長相嗎?我理想中的主人應該要是美女啊——』

『有啊,不是有個美少女嗎?』

『你沒看他戴隔離手套!他是來幫忙挑的,不是來買的啦!』

珞侍的臉也有點黑了,大概是又被錯認成美少女的關係吧,明明他都已經穿合身的衣服,看得出沒有胸部了,這些武器還真沒長眼睛。

嗯……武器的造型看起來就是沒有眼睛跟嘴巴的樣子,那它們到底用哪裡看,用哪裡說話啊?

「這地方好陰險,是哪一把武器說話都聽不出來……」

範統的低聲抱怨難得的沒被詛咒扭曲,月退則在聽到他的碎碎念後,應了一句。

「不會啊,很好分辨的,是哪一把說的我都聽得出來。」

你果然不是人嗎……

『那個美少年在看我的時候,我覺得心跳得好快!』

美少年?月退嗎?因為珞侍是美少女……反正再怎麼樣也不會是我。

『你要有點劍的骨氣!怎麼可以被看一眼就被俘虜了!應該要好好挑剔一番才能決定自己的終生幸福啊!』

『你就是這樣才嫁不出去啦!都幾歲了!』

餵……那個,我們是來找戰鬥夥伴的,不是來相親求婚的好嗎?

「真吵,我去叫老闆來處理一下好了。」

珞侍像也被吵煩了,便出了庫房去把老闆叫來。

賣武器的人,總該對武器有點辦法吧?大家都這麼想。等到珞侍把老闆帶來後,老闆拍了拍手,清清喉嚨,便開始對武器們喊話。

「安靜!安靜!珞侍大人在這裡,不可以失禮!」

沒想到他喊完後,庫房內反而更吵了。

『誰要聽你的話啊,閃邊啦。』

『珞侍大人?是東方城五侍之一嗎?可以在我美麗無瑕的劍身上簽名嗎?這一定可以提升我的身價的!不過,是哪一個啊?』

『呱啦呱啦呱啦呱啦……』

『哇啦哇啦哇啦哇啦……』

真是個沒有威嚴的老闆。

「珞侍大人,真是抱歉,他們一向不太懂禮儀,要讓他們安靜,我可能沒有辦法,不過有武器的事情想知道的話,我還是可以幫忙推薦或介紹的……」

老闆的額頭上冒了點冷汗,惶恐地道歉,珞侍也無可奈何了。

「算了,那你就在旁邊看能幫上什麼忙吧。」

「是。」

果然是統治階層,說什麼人家就聽什麼。

「你們有比較想要的武器嗎?先隨便拿一把來看看吧。」

「那……刀好了。」

至少在原來的世界,範統還拿過菜刀。雖然拿得不是很順手,切菜會切到自己的手,導致在菜裡面加料,所以他後來就改做一些不需要菜刀也能處理的食物……但拿過的東西總是比沒拿過親切點,範統便先選刀了。

「刀嗎……那,這把先試試看好了。」

珞侍用戴著隔離手套的手從擺放刀的架子上隨便抽出了一把,交到範統手上,在範統握上握柄後,頓時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直接接觸交流了。

『呸!好弱!一點實力也沒有!我不要跟你!跟你一定沒有前途!』

看來是挑中了一把眼高於頂的刀了。而既然這把刀都已經明確說出了拒絕的話語,珞侍也不多說,就直接從範統手上把刀抽走,再放回去。

「就……就這樣?」

範統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他根本什麼都還沒做啊,一句話都還沒說呢。

「下一把會更好。」

珞侍給他的回答也很神秘,不過他已經把下一把刀又遞過來了,範統便姑且接手。

又是那種通到心裡的奇異感覺,這把刀被他握住之後先「嗯」了一聲,大概正在評估他的狀況,然後珞侍就先問了他的意見。

「範統,你覺得這把刀怎麼樣?」

「不怎麼樣。」

他本來是想說不錯的,沒想到說出來就變成這樣,這麼一來,被他拿在手裡的刀立即生氣了起來。

『你還不是不怎麼樣!我也不想有個叫飯桶的主人啊!這樣大家都會說我是飯桶的刀!難聽死了!要挑剔人家有得自己有這個資格吧!』

這把刀跟他應該也是不歡而散了,珞侍無話可說的把刀放回去,然後歎了口氣。

「我看刀搞不好不太適合,換個種類試試看吧?」

不,不是那個問題,我覺得不是不適合的問題……你真的沒看出來問題出在哪裡嗎?

在這些過程中,月退則是純粹在旁邊看熱鬧的樣子,他也不時瞥瞥架上的武器,但似乎沒有參與挑選的意思。

「這次換劍吧,來,拿去。」

珞侍又從劍架拿了把劍遞給他,他無奈地接過。

這把劍在被他握在手中後,隨即略帶傲慢地開口。

『看看我身上的紋路,再看看我的設計和光澤,你覺得我怎麼樣?』

會問出這種話應該是想得到讚美吧,範統不知道該不該老實說出自己的感想。最後他還是選擇讚美它,可是說出來卻變成這樣:

「好爛,你的紋路真粗俗,設計俗麗,光澤礙眼,我第一次看到這麼醜的劍。」

說出這種話真的不是他的本意啊。

那把劍聽了他的話之後,立刻就抓狂了。

『我不要這種嘴賤的主人!你另請高明!』

這麼巧,我也不太想要一把自戀的劍,咱們一拍兩散……

珞侍把抓狂的劍擺了回去,很無奈地盯著範統瞧。

「範統,你這張嘴真的就說不出一點好聽的話嗎?」

被問這種問題,範統自然是無比委屈。

你明明知道詛咒的事情還這樣問我——

「範統,就算那把劍真的看起來有點粗俗,設計有點俗麗,光澤也不是很好看,你也沒必要說給他聽啊,放在心裡就好了嘛……」

月退以同情那把劍的語氣說著。

原來你完全贊同我被顛倒語詞之後的批評啊。你的審美標準還挺高的嘛?

「月退,你呢?你也挑一把武器吧?」

範統這邊一副阻礙重重沒什麼希望的樣子,珞侍索性轉向月退,打算替他挑選武器。

「咦?不,我不用了,沒關係……」

見珞侍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月退連忙搖手婉拒,不過珞侍已經隨便抓了一把刀,就往他的手塞過來。

「挑挑看也沒什麼關係啊,沒武器總是不方便吧?」

由於東西都遞到自己手上了,月退便下意識地握住,豈料他手中的刀下一秒馬上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哇!放開我!住手!殺刀啊——殺刀啊——救命啊——不要碰我!離我遠一點——』

一把刀可以叫得這麼慘烈也是前所未聞,這刺激耳膜的聲音讓珞侍嚇得趕緊把刀搶回來,胡亂放回原來的位置,那尖銳的聲音才平息下來。

『刀!你沒事吧!』

『呼……劍……我不行了,幫我跟鞭說,不要忘了我們的海誓山盟……』

『刀!刀!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怎麼辦!我們約好了要一起去見識月牙刃希克艾斯和四弦劍天羅炎的啊!刀!』

範統無言地聽著眼前上演的不知道該給幾分的狗血劇,類似的臺詞好像常常在一些地方聽見,但由刀跟劍上演給他看,感覺還真是不舒服。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形呢?奇怪了。」

珞侍百思不得其解,顯然很難接受這樣的狀況。

我說啊,你要不要先關心一下那把刀的死活?它不出聲了耶。那邊那個在那裡站了很久的老闆,你也不來關心一下你的商品嗎?它說它不行了耶!

「剛才的刀真的死了嗎?」

月退的神情顯得很過意不去。嗯,如果換成是我,握一下就害死一把劍,那心理負擔也挺大的。

「老闆,那把刀死了嗎?」

珞侍自己大概也判斷不出來,所以詢問了一旁閑著沒事做的老闆。

「珞侍大人,您不必在意,挑選的過程中出問題,那是本店的武器品質不佳,成本一律由本店吸收,日後一定會再改進。」

老闆以敬畏的態度這麼回答。所以還是不曉得到底死了沒,而且這種說法好像是無良的人口販子似的。

「我偏不信……」

珞侍又從另一個架子抓了一把劍,塞給月退,同樣的情況再度上演。

『啊——不要——誰快來救我——放手!求你放手!不要這樣!求求你——』

聽起來好像被強……咳,沒什麼。

月退火速將劍交回珞侍手上後,珞侍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怎麼可能……」

「珞侍,真的不用了。」

月退很努力想表示出自己不需要武器,可是珞侍還無法接受的樣子。

「我不信,再試一次,這次找一把品質好一點的。」

他話才剛說出口,整個庫房內目睹了兩把犧牲者的武器們瞬間就恐懼了起來。

『千萬別找我!我只是把爛劍!禁不起折騰的!』

『不要把我放到那個人的手上!別做這麼殘忍的事情!我一個老人家熬不過去的!』

『別過來!不要看我——對面那把弓比較好,我差他差多了,選他!』

『我們幾年的交情了你怎麼可以這樣陷害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群恐慌的武器同時叫喊起來,那音量跟氣勢都是很驚人的。

「珞侍,算了吧,他們怕成這樣……」

月退於心不忍的又說了一次,珞侍這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平息這場風暴。

可喜可賀,這樣月退你就不會變成武器殺手了。

沈月之鑰卷二武器章之四(8)

雖然打消了給月退挑武器的念頭,但這個挫折還是讓珞侍心情很低落,沒弄清楚原因會覺得很不甘心,這種情況下,要負責回答問題的當然又是老闆了。

「老闆,為什麼會有這種狀況?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我覺得老闆也不會知道的,別為難人家了。

「這……這種情況我也只有在另一個人身上看過,實在不太清楚原因……」

「另一個人?是誰?」

珞侍立即追問。範統也感到很好奇。

這種奇怪到極點的狀況,居然不只一例,真是太神奇了,另一個人是何許人也,這是一定要打聽一下的。

「是音侍大人。上次音侍大人光顧本店時,也搞得雞飛狗跳……啊,是、是出了點類似的狀況……為了安撫受到驚嚇的武器,事後我們還歇業了三天……」

……音侍大人?你確定武器們嚇到的原因不是他說話太奇特?

『啊!音侍大人?不要提起那個可怕的人!』

『就是啊!我差點就壽終正寢了!現在提起他我還會顫抖!』

『可是他有答應我的要求,在我身上題字留念,我覺得他是個好人啊……』

題字留念?題了些什麼?音侍到此一遊嗎?

「音侍?」

珞侍迷惑了一下,這個名字讓他有點意外。

「那後來怎麼解決的?他什麼也沒買嗎?」

是啊是啊,他到底帶走了什麼?水果刀嗎?

「後來音侍大人詢問有沒有做壞的武器,就很滿意的從裡面挑一把刀走了……」

做壞的人家都是拿來退貨,音侍大人卻特別買壞掉的……有種果然是音侍大人才做得出來的事的感覺呢。

「做壞的武器?那不是沒什麼攻擊力可言嗎?他買那把刀難道想拿來當棍子毆打人用?」

珞侍完全無法理解這樣的事情,但這問題要叫老闆回答,也太難了點,可能還是得去問本人吧。

而且,音侍大人不是術法軒掌院嗎?買個跟法術不相關的武器做什麼?

「如果有做壞的武器,倒是可以給我一把。」

沒想到月退也不排斥壞掉的武器,還想帶一把回去,範統和珞侍看向他的目光都變得有點異樣。

這裡又有一個人想要做壞的武器了,這年頭做壞的這麼受歡迎?

「那種東西不好啦!」

「但是,我覺得這樣就可以了,這裡的武器我也不能拿啊,就買把壞掉的武器吧,刀或劍都可以。」

事情大概也只能這麼解決了,在確定結果不太可能改變之後,珞侍瞧向了範統。

珞侍,我覺得,那個,你的目光好像有點兇狠耶……

「這樣的話,範統你一定要挑到武器才行,不然我們豈不是白來了?」

有必要這麼堅持嗎?其實我覺得如果要提高生存率,買個防具還比武器來得有用吧?

「範統,加油。」

月退對他微微一笑。這個時候說加油,總覺得有點詭異,似乎不太適當,月退你東方城的語言其實也沒學好嗎?

「這裡有這麼多武器,一定會有跟你有緣的!」

我已經弄不清楚我們到底是來挑配偶、買寵物,還是選戰鬥夥伴了。你該不會打定主意沒挑到之前不走吧?我肚子餓了啊!放過我吧!

◎ 範統的事前記述 人總是過一段時間就要回顧整理一下之前的記憶,以免忘記,身為人的我自然也有這個好習慣。 首先還是先問個安,大家好。儘管歲月匆匆時間不饒人,一下子又過了……其實也沒多久,總之我們的進展還是停留在殺雞拔毛,而我當然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改名,依然叫做範統。 然後是例行的徵女友啓示。老樣子,我為人忠厚老實,無不良惡習,不賭博不抽煙不喝酒,如果哪位善解人意體貼溫柔又不在意我說話有問題的小姐願意與我締結良緣的話,我很會開心的,長相身材不要緊,我看的是內涵,雖然路邊經過美女的時候我可能還是會多看她兩眼。 餵餵,甚麼叫做月退很符合我的徵求條件……拜託,這徵求標準最基本的就是「女」好嗎!我只要女人,別的免談!男人跟人妖都不行!也不要非人類的生物! 這段時間內其實除了抓雞以外,我們還是做了許多事。比如說上學、吃飯、參觀神王殿……還有說起來就傷心的買武器。我跟月退現在都有自己的武器了,但是這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我的人生目前在這個世界面臨了絕望。有誰能告訴我,在符咒學也宣告完蛋之後,我到底還能依靠甚麼壯大我的實力,在東方城取得一席之地,受人尊敬──? 沒錢、沒勢、沒女人。男人的困頓差不多也就是這樣了。所以我繼續活下去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不想死的掙扎?我甚至還負債呢? 這個時候,我真的很需要有個朋友拍拍我的肩膀,然後告訴我:範統,你要堅強,好好地活下去,我們需要你。 但是很好,我現在身邊沒有半個人。 誰能告訴我那個該死的青蘋瘋豹到底是甚麼東西?我們一行人本來好好的在撿雞毛,卻因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奇怪東西,導致我們分散了,我也不知道現在是甚麼狀況、我身在甚麼地方,更不妙的是我的符咒通訊器似乎還弄丟了。 這似乎是個執行之前那個計劃的好時機……?自殺,丟下噗哈哈哈──也就是我那把不起眼的拖把,我實在很不想稱呼它為武器──然後還可以順便回水池一解迷路的煩惱……只不過,這樣下去,我真的會債債相連到天邊,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月退!朱砂!你們在哪裡! 就算是珞侍從天而降也好啊!我覺得這裡真的不太妙,等一下野獸出現了怎麼辦?快來救救我啊! 現在與我相伴的只有我這不太可靠的拖把而已──雖然它堅持它是拂塵──總而言之就是,咳,沒有人可以給我依靠。 好吧,就讓我們來看看我到底能有多衰? 我真的沒有自暴自棄。我只是……太習慣說反話了,導致腦袋也會錯亂了而已。 章之一 不速之客 『老師應該有教過你,看到落月那邊的人就通通宰了不要留情,你就是不聽!就是不聽!』 ── 珞侍 『我想落月那邊的老師可能也是這樣教的……』 ── 範統 樹上,一男一女,樹下,一群被慘叫聲驚動而發現獵物的野獸。 情況失控。 不過,這是三分鐘前的事。 現在,這名剛才為了從難以理解且無法接受的窘境中逃脫出來而以安全第一為藉口,將樹下的野獸通通以無鋒利度可言的配劍斬殺得一乾二淨的少年,正處在稍微回神過來的恍惚狀態,腦袋尚未完全恢復運作。 不過從樹下跳下來的少女,很快就幫助他恢復了剛才的記憶,也讓他的大腦從停擺的狀況瞬間變成劇烈運轉。 「月退,你果然很強啊,這麼多的野獸一下子就……」 朱砂環顧了一下周遭的野獸屍體,顯得有點驚奇。 月退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把視線擺哪裡。朱砂現在還是剛才變化後的女性形貌,漂亮的長髮與曲線窈窕的身體看起來都跟樹上碰到的時候一樣真實……先不說他習不習慣跟女孩子相處,原本應該是男性的朋友忽然間變成女孩子,要他一下子就適應,這也實在太難了點。 而且,按照先前的話語,這個「女孩子」似乎還是可以變回「男孩子」的。 他到底該把他當成男人還是女人?這是甚麼情況?這到底該怎麼辦? 像是沒注意到月退蒼白的臉色,朱砂很快就失去了對野獸屍體們的興趣,又朝月退靠了過去。 不過,她往前一步,月退就退一步,再往前一步,月退又退了一步…… 「月退,你在做甚麼啊?」 朱砂不滿地叉著腰抱怨,不明白為甚麼月退要保持距離,而不滿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她知道只要月退不願意,她就不可能拉近距離靠近他,因為他的速度她遠不能及。 「朱砂,你、你……到底是……」 月退語氣微顫地問著她,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確認甚麼或是問出甚麼答案。 「不就是轉換成女性面貌而已嗎?」 朱砂的語氣好像覺得這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沒甚麼大不了的。 女性面貌?男性面貌?之前好像也聽他掛在嘴邊說過,可是…… 在月退無法剖析清楚而短暫呆滯的時候,朱砂抓到機會又黏了上來,在他大驚失色時,手臂已經被再度抱住了。 「吶,變成女生給我看看嘛,我只是好奇啊,不可以嗎?」 朱砂貼著他,用她明亮的大眼睛盯著他軟語撒嬌,這讓他又是一陣頭皮發麻,直冒冷汗。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變成女生的啊──!不、不要貼這麼近! 他從頭皮發麻到手足無措,還是搞不懂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再這樣下去他的心臟承受力快要到達極限了,還是得趕快解決。 「你、你先變回男生再說啦!」 要一直跟一個女生貼身接觸,這是月退無法適應的事情。朱砂變成女生後習性似乎也有些改變,原本的他沒有過這種喜歡貼近人的嗜好啊。 「為甚麼?」 不過,朱砂變成女生後,對於覺得不合理的事情會一直追根究底詢問的精神,似乎還是沒有消失。 「因為這樣子說話很不方便!這樣子、這樣子很奇怪……」 「那你也變成女生就好了啊?」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做得到啊!」 「做不到?難道你身體機能有問題?」 朱砂有點不解,接著便一點也不忌諱想把手伸進月退的衣服裡面瞭解他的「問題」,此舉當然使月退再也忍不住地尖叫出聲。 「哇──!」 在遭遇如此的「大危機」的情況下,月退的下意識反應就是──把她打昏。 以他手掌劈過去的快速,朱砂自然是吭都沒吭一聲就直接中招,往他懷裡倒去,不過朱砂在昏倒後還是維持著女生的模樣,這就有點棘手了。 就在月退煩惱於這個自己製造出來的麻煩時,他忽然如同感應到了甚麼,而看向某個方向。 「啊……」 在神情數變後,月退看了看昏迷中的朱砂。 他覺得自己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可是他也不能把朱砂丟在這裡不管。 猶豫了一陣子後,他終於只能妥協──帶著這被打昏的同伴,一起過去。 * 「綾侍哥哥,我們現在就在這裡等音侍過來會合嗎?」 雖然聽剛才對話的結論應該是這樣,不過璧柔還是又確認了一次。 畢竟音侍說的話一向很做不得准,他說西的時候心裡搞不好想著東,而綾侍看起來在某種程度上與音侍心靈相通,這大概是長久相處下來後培養出的默契,所以,如果綾侍也判斷要在這裡等,那麼應該就沒錯了吧。 「對。青平風暴剛過,環境氣流不穩定,不能使用直接定點傳送之類的方法,雖然他應該能夠感應到我們的位置,但用跑的還是要等一陣子吧。」 綾侍一面回答,一面做著解說,這時候旁邊的可愛女生甲也好奇地發問了。 「綾侍大人,請問,青平風暴是甚麼啊?」 這是個大家都沒聽說過的名詞,從會讓綾侍臉上變色來看,應該是很有殺傷力的東西,當然要打聽一下。 剛才遭遇青平風暴的時候,在綾侍快速反應保護下,她們只知道自己被符咒建構出來的密封結界所保護,結界解除時已經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地方,實際情形到底如何,她們也搞不清楚。 「應該算是一種特殊的地理現象吧。」 這種知識性的問題,綾侍基本上有問必答。 「主要發生在東方城領土境內,是大範圍型的沙暴,威力很強大,常常夾雜碎石跟電流,掃過的地方都會造成可觀的破壞……人要是被卷進去,紫色流蘇階級以下正常來說有死無生,除非真的運氣很好。青平風暴移動速度很快,軌跡也不一定,人會在甚麼地方被拋下實在無法得知,所以我們才會分散。」 也就是說,剛才如果沒有綾侍的保護,這幾個女生恐怕也死得差不多了,可愛女生乙拍拍胸口,心有餘悸。 「幸好有綾侍大人在,看起來只有範統有事的樣子,我們運氣真好。」 要是範統在這裡大概免不了又要對這句話抗議一番,大家都沒事,只有他有事,這算是一個人承受了應該降臨到整個團體的衰運嗎? 「不算運氣好。青平風暴正常來說應該都在較為危險的地區才會產生,現在卻出現在資源二區這種地方……」 綾侍沈吟了一陣子,做出一個結論。 「搞不好是這陣子侍符玉佩用太多了吧。」 所以,那個侍符玉佩到底該算是甚麼東西……?放出的能量還有影響環境天氣的效果嗎? 當三個女生正為了這個奇怪的結論而無言時,符文通訊器傳來了音侍慌張的聲音。 『啊!綾侍!這裡是哪裡啊!我分不出東南西北啦!』 這句話實在讓人不知道該回答些甚麼。 「你平常在外面到底是怎麼定位的?」 綾侍耐著性子詢問。 『就,靠各種東西啊。青平風暴剛掃過,我殺的野獸屍體都不見了,到底應該往哪走?』 就算野獸屍體還在,依照他原本那路線扭曲的殺法,綾侍也不信他能找出他前進的路線,一路推回去。 「你都知道青平風暴掃過了,我們還會在原本的路上嗎?」 『啊!老頭你怎麼可以拐帶小柔她們讓青平風暴帶著亂跑!為甚麼不在原來的路上等我嘛!』 又是一個無理的要求。而且,明明待在原來的路上,音侍也還是一樣找不到,卻有臉這樣指責人。 「……我不想理你了。」 綾侍的耐心正式宣告用盡。 『咦?你不理我?可是我要去找小柔啊!這樣我怎麼辦啊!』 「用你的愛找過來吧,找不到就是愛不夠,再見。」 說完,綾侍便乾脆地關閉了團訊,音侍似乎又繼續跟璧柔血淚泣訴綾侍的無情了,不過,反正他聽不到,對他來說一點關係也沒有。 『小柔,我的心好冷,腿好酸,人好累……』 「啊!音侍你要不要緊啊?」 聽璧柔的話也知道音侍在裝可憐,綾侍瞥過去一眼,隨口補了一句。 「別理他,唯一沒中青平風暴的人會有甚麼事?」 『小柔、小柔,見不到妳,我想妳想得快死了。』 「不要啊!音侍你別死啊!」 「……」 既然他們好像自己玩得很開心的樣子,綾侍就懶得多嘴破壞他們的氣氛了。 青平風暴掃過的區域,由於還有沙子飛舞,空氣質量跟可見視線範圍的狀況都不是很好,他們現在是躲在一個大石頭後面避難,綾侍順便做了個符咒,讓這附近的空氣清新乾淨一點,但周圍蒙蒙的視覺就無法解決了。 儘管看不清楚,要感覺出生物,對綾侍來說還是沒有問題的。 在他發現有人而不是野獸靠近時,他立即要璧柔她們站到自己身後,她們則不明所以地瞧向他。 「有敵人。」 「敵人?」 這個交代太過簡單,她們似乎還聽不明白。 綾侍漂亮的嘴角則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目中亦露出好戰的色彩。 「是落月那邊的雜魚。」 * 走在滿是風沙的環境里,只要是人心情就會不愉快,這幾個人現在不悅的心情尤其明顯。 「所以我就說,根本不想來這裡出這甚麼鬼任務!夜止這甚麼鬼地方,隨便走走也碰上這種不可理解的天氣現象!」 團體中較為矮小的那名少年,從其扭曲的神情看來,情緒似乎在爆炸邊緣。對於他這種時常瀕臨失控的表現,他的同伴們都很習慣了,只有幾個像是隨從的人害怕地縮了縮脖子,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遷怒到部下的身上。 從他們的穿著、用語與容貌來看,他們應該是來自西方的客人──儘管沒有人邀請他們。 雖然為了「低調行事」,他們沒有穿本來符合身分的服裝,而是做了掩飾,但西方城的衣服與東方城本來就是兩個調調,不管華不華麗,還是看得出是來自西方城的打扮啊。 「伊耶,你有看到哪裡有雞嗎?剛剛那怪風掃過之後,生物都不見了……」 走在前面的金髮男子回頭這麼詢問暴躁中的少年。如果音侍在這裡大概會指著他喊「好久不見」,然後他的臉色立即就會變成別人欠他好幾百萬的樣子……由此可知,他根本是看到音侍才會擺出那種難看臉色,平時他在別人面前也是很正常的。 「現在誰還有空管甚麼雞!」 名為伊耶的少年瞪向他怒吼時的目光看起來如同想殺人一般,不過很可惜的,現在在他眼前的這些人通通是同伴,一個也不能殺。 其實以伊耶的觀念來說,也不是不能殺,只是殺了畢竟還是不太好,所以作罷而已。 「我們就是來殺雞拔毛的,不管雞要管甚麼?」 金髮男子認真的反問,這使得伊耶目中的凶光更盛。 「這本來就是個愚蠢到極點的命令!恩格萊爾的腦袋撞壞了嗎!想做雞毛枕頭所以叫魔法劍衛們集體來夜止殺雞?胡鬧也要有個限度!想支開人也找個好一點的理由!」 怒氣看來是爆發了。 伊耶的憤怒常常沒甚麼道理可言,但這次倒是連他們帶來的部下都默默認同。他們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實在是太誇張了一點。 西方城以少帝為尊,然後就是長老團與五名魔法劍衛。魔法劍衛身為維護少帝安全的存在,擁有超然的地位,照理說是連長老團都未必有資格調度的崇高身分,但現在他們這幾個人高高在上的人,因為少帝恩格萊爾的一句話,居然得千里迢迢跑到東方城的領地來殺雞拔毛。 少帝交代下來的命令十分隨便,確實只有一句話:『聽說夜止的陸雞毛做枕頭很不錯,卿等今天便出發為我帶一些回來吧。』 在收到這種命令的時候,幾乎沒有人不覺得烏雲罩頂、晴天霹靂。 拔雞毛?您要出動所有的魔法劍衛入侵敵國領土,就為了拔.雞.毛.做.枕.頭? 而且這可不是甚麼秘密任務,是堂堂正正頒布出去,搞得舉國皆知的正式命令,少帝此舉讓西方城的人議論紛紛,不明白這是甚麼用意。 究竟是明擺著刻意疏遠魔法劍衛,宣告他們尊貴的地位不復從前,還是想支開這稱得上一股勢力的小組織,趁機做些甚麼事情? 或者就如伊耶所說,少帝只是腦袋撞壞了,單純想做一個枕頭? 無論是哪一種,身為當事者,感覺被耍得團團轉的他們都不會高興。 所謂的君意難測,測來測去想破頭的都是別人,最後的結果搞不好還很吐血,他們能做的也只有按照命令出發,見機行事。 不管少帝有甚麼用意,把雞毛收集好帶回去總不會錯。 而雖然少帝是下令讓五名魔法劍衛都去,但來的人其實只有三個。 沒來的那兩個,其中一個號稱天冷風濕痛發作,告病請假,另一個則是人根本不在城內,已經外出了好一陣子,根本通知不到人,當然也就無法傳達命令了。 「不可以對陛下無禮。陛下此舉必有深意,我們不應該膚淺到只看表面的意思。」 金髮男子正色斥訓著他這口出不敬話語的同伴,他們的部下默默別開了臉,伊耶則以「這傢伙沒救了」的表情看向他。 「你這個帝奴!為甚麼不乾脆留在西方城等著舔恩格萊爾的鞋子算了!」 「不可以直呼陛下的名字!你雖然這樣說,但還不是一樣遵照命令來了嗎?」 長老團跟他們算是平起平坐,所以要是長老團的命令,可以說擱置也沒關係,但少帝的命令就不同了。 不管少帝有沒有被長老團架空,只要他掛著這個頭銜,就是西方城名義上的主人,統領整個國家,也統御著魔法劍衛。 伊耶是敢不理少帝沒錯,但這種形同與整個國家為敵的事情還是不能做太多次,還是得注意分寸。 不過,像拔雞毛這種糟糕命令要是多來幾次,搞不好他真的會爆發叛國…… 「……你找死嗎?」 所以,當伊耶以他那恐怖的眼神掃向金髮男子時,所有部下都為金髮男子捏了一把冷汗,沒有人有把握說出他到底會不會真的動手。 要是真的動手的話,那當然是伊耶穩贏。金線三紋的實力不是說假的,沒有意外的情況下,絕對沒有輸給金線二紋的可能。 「我們現在應該一面找雞,一面跟失散的人會合。」 金髮男子不把他的威脅當成一回事,依舊專注於「任務」的進行。 伊耶不屑地哼了一聲,似乎沒有按照他的提議行動的意思。 一起來的魔法劍衛有三個,不過另一個人與其他隨行部下都在沙暴中跟他們失散了,剛才他們進行過聯絡,得知彼此安好,可是傳送魔法現在不宜使用,只能用走路的會合。 「伊耶,他們應該在這個方向,你往那邊走做甚麼?」 「找樂子。」 「找樂子?」 「先前空中的徽印,你不是也看到了嗎?」 伊耶冷哼了一聲,因為想到了他感興趣的事物,而露出一抹笑意。 西方城的人一般都稱之為嗜血的微笑。 「東方城五侍之一的綾侍一定也在這個區域。甚麼殺雞拔毛,我沒興趣!殺人決鬥,倒是還可以考慮,要是沒找到人,隨便拿幾個夜止居民開刀也可以。」 「你不要擅自行動!我們的行蹤要是曝露給夜止的高層知道,那對任務有妨礙!」 「殺掉不就不會說出去了嗎?不跟我去沒關係,敢阻止我,我就先把你劈了,看送回去以後恩格萊爾肯不肯拿他的血救你?」 伊耶無視同伴的勸阻,直接朝另一個方向離開,他的我行我素無論在甚麼場合都一樣,整個缺乏團體意識與互相配合的合群精神。 「伊耶……!真是……」 金髮男子有點氣急敗壞,他當然沒辦法阻止他,而現在這種情況,到底該不理他還是跟上去呢? 「大人!那邊有一隻陸雞!」 「甚麼!在哪裡?快圍起來殺掉!拔毛!這是為了陛下!」 一聽到雞就忘記本來正在煩惱的事……等到雞殺完,拔完毛,伊耶的身影早就已經不見了。 「……」 在半懊惱半慌亂的情況下,金髮男子下達了前去追伊耶的命令,至於接下來事情到底會怎麼樣,他也無法預測了。 * 從以前到現在發生過的倒霉事,範統已經懶得細數了。現在這樁應該不是最倒霉的一件,不過畢竟情況還未明朗,究竟可以倒霉到甚麼程度,他目前還不知道。 說起來,他在原來的世界也沒有這麼倒霉呀?就算注定他人生悲劇的那個詛咒成真後,他也逢凶化吉地運用詛咒的能力讓鐵口直斷的生意蒸蒸日上,越來越好,至少還過著衣食無缺的小康生活,為甚麼換個世界就轉運,整個都完全不一樣了? 說不定人死過一次以後就會產生新的命格?但是鬼要命格做甚麼?所以這應該是下輩子投胎時要用的命格囉?那麼他沒有順利去投胎算不算一件好事? 「那裡到底是甚麼地方啊?我為甚麼沒有活啊?」 應該是這裡到底是甚麼地方,我為甚麼沒有死才對。事實上我也很高興自己沒有死,但是我很習慣遭遇狀況時就會死了,現在這樣真是不正常。 範統記得自己昏迷了一小段時間,醒來時就發現大家都不見了,自己則好像被丟到洗衣機裡面卷過一樣,外表亂七八糟,最重要的符咒通訊器還丟了,而該丟的拖把反而穩穩掛在他的腰上……真是事事不順心,事事不如意。 要不是腳下踩的土地感覺跟資源二區還有點像,範統差點就以為自己又被卷到甚麼異世界去了,反正他都這麼倒霉了,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個一次兩次也不奇怪,當然,他並不希望如此就是了。 雖然在這個世界已經背負了有點龐大的債務,要是去了異世界就不必還債了,但是這也代表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人際關係會消失啊! 好不容易才交到朋友,當然不可以這樣就結束,而且他連權貴都攀上了,眼見渺茫的飛黃騰達有望,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離開呢! ……甚麼叫做渺茫的飛黃騰達有望,這是甚麼矛盾又安慰自己的句子啊? 範統覺得自己在這裡胡思亂想加上自言自語,實在很白痴,於是他決定來思考一下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現在看起來大家應該是分散了,最好的方法應該是自己回家,順便借個符咒通訊器報平安。 如果要待在這裡被動地等人來找他,不曉得要等多久,更慘的是──他們真的會來找他嗎? 範統覺得在音侍、綾侍他們眼中,自己應該是個很不起眼、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吧,那麼弄丟了搞不好也沒有找回來的必要。璧柔跟那兩個可愛女生應該也不會覺得需要尋找他,朱砂……多半也差不多……看起來會擔心他的安危的,恐怕只有月退,可是月退也不是今天殺雞活動的主導人,總之…… 假如他決定站在這裡等,搞不好三天之後會渴死餓死,自己從水池浮起來,順便再腳抽筋溺死個幾次,最後回到同伴面前再進行類似「你們為甚麼丟下我不管,我等你們等了好久」、「咦?我們還在想你到哪裡去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啊」的對話……更慘的搞不好還會有「範統?哇!我差點就忘記有你這個人了」、「甚麼原來範統沒有回來喔?我都沒發現」之類的……為了避免被人這樣羞辱,待在這裡等人這種事,還是算了吧。 範統發現自己很容易往悲觀糟糕的方面想。然後他也認清了一個現實:想自己回家,得先搞清楚自己的方位在哪裡。 範統自認不是個嚴重的路痴,頂多有的時候有點迷糊罷了,但是現在跟路不路痴不痴根本沒啥關係,要是一個人忽然被拋到一個沒見過的地方,還能在無人幫助無物輔助的情況下回到原來的居住地,那才是不正常的狀況吧? 而他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也就是說,他回不了家。 人在無助的時候,有個說話的對象總是好的,基於這個理由,他只好把念頭動到他腰間親密的武器上面。 「餵……掃把、掃把。」 拖把變成掃把了。算了,其實也是差不多的東西,我並不在意。 『嗯……?』 感覺像是還沒睡醒的聲音。大白天的,麻煩你差不多一點。 「拖把,別醒了,不,我是說別睡了,快醒醒。」 『唔……叫誰?我是拂塵。』 這傢伙對於它的種類似乎異常堅持。 「不好啦!拂塵不就拂塵啦!總之快點醒醒!噗哈哈哈!」 我決定要鄭重再提出一次聲明,我不是在爆笑,我只是在喊它的名字。 『有甚麼事那麼重要一定得打擾我的睡眠……』 噗哈哈哈的語氣挺起來不太甘願,不太想配合,這讓範統一陣無言。 你從被製造出來到現在到底睡過多久了還不夠? 「噗哈哈哈,你認得路嗎?我不要回家。」 『不要回家的話,到處亂走就可以了嘛。』 不是啦…… 到現在,範統在內心否定自己說出來的話的聲音已經相當無力了,而噗哈哈哈並不瞭解他內心的鬱悶,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反正我在睡覺,甚麼都不知道,我要繼續睡覺了。』 它這麼說之後,範統頓時覺得自己興起向拖把問路的念頭實在是非常可恥,而且這拖把還根本不理他,再怎麼說他也是主人吧?甚麼時候才能有主人的威信? 「被捲入那甚麼青蘋蜂豹沒死,這樣看來運氣真好……」 我是想說運氣真不好。要是死了就算了,一了百了還可以順便擺脫這拖把,但是卻沒死,導致回不去還得在自殺回水池與否的選擇中掙扎…… 『甚麼運氣好,是你同伴推了你一把,讓你脫離風暴中心,你才沒事的。』 噗哈哈哈忽然反駁了他一句,讓他有點吃驚。 對喔,的確有人推了我一下,是誰啊? ……不過,你不是說你在睡覺,甚麼都不知道嗎? 『範統,後面有敵人。』 你怎麼可以未經許可就直呼主人的名字!……敵人?甚麼敵人? 他不知道應該先在意自己的安全可能出現危機,還是拖把比他先察覺敵人這件事。 在回頭一看確認遠方的確有幾個隱約的影子後,範統心中也湧生疑問。 「你怎麼知道那不是朋友?」 『你表達的方式真彆扭……』 又不是我願意的。就算我想跟你解釋我的語言障礙,我也不知道該把說明文字放在哪裡給你那看起來根本不存在的眼睛讀啊。 『他們有西方城的印記。你應該是東方城的人吧。所以是敵人啊。』 喔,這樣一說,感覺真是簡單好懂……慢著,西方城的人人人人!不是西方人,是西方城的人──? 『不要死喔。如果死了,記得要回來撿我回去。』 說這甚麼鬼話!就算你是誠心的我還是覺得你事不關己幸災樂禍啊!而且死掉可以把你拋棄是我死亡唯一的安慰你知不知道呀! 「在我們過來之後,他們總不可以先準備一下吧?我先別告訴你我這根拖……拂塵要怎麼使用啊!」 人一緊張,詛咒就更囂張了,這段話真可謂是顛三倒四亂七八糟到極點,連他自己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本來要說甚麼了。 『嗯?果然是我還沒睡醒嗎?聽不懂……』 對不起,這次真的不是你的錯,是我的問題。可是敵人近在咫尺,哇!好像已經看見我了!轉身逃命也來不及了啊!你不要再顧著想睡覺的事情了啦!我們是命運共同體,命運共同體,懂不懂! ……固然好像講了很多話,但其實我都沒有說出口,噗哈哈哈根本也聽不到啊…… 「噗哈哈哈,我該怎麼用你戰鬥啊!」 好不容易喊出一句正確的話,噗哈哈哈回答他的卻是…… 『噗咻──呼──噗咻──』 打呼聲。 「……」 你也睡著得太快了吧──就算覺得沒睡醒也不要乾脆就這麼回去睡啊! 人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就要自救,可惜範統實在想不出甚麼自救的手段,在身上摸來摸去的結果,只有摸出出發前綾侍發給大家的空白符紙,這東西也讓他腦袋一片空白了幾秒。 為甚麼符紙這種又輕又不重要的東西沒掉,符咒通訊器那種比較重而且重要性百倍的東西卻掉了──天要絕人之路嗎── 不管符用不用得出來,有得用總比沒得用好──但前提是,他找得到東西畫符。 符紙有了,墨汁也摸出來了,萬事具備,只欠…… 範統靈光一現,用熱切的眼光看向了噗哈哈哈。 『做、做甚麼?』 大概是感覺到他熱切眼光中的邪惡,噗哈哈哈猛然驚醒了過來。 範統揚了揚手上的符紙,噗哈哈哈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立即激烈反彈。 『不可以拿我寫字,我是拂塵又不是毛筆!』 「管你是拂塵還是拖把雞毛撢子之類的南北,不都是用來清理臟污的東西嗎!眼下也只有你可以用了,乖乖配合!」 『拂塵有拂塵的驕傲,你拿我沾墨水我會恨你一輩子!』 拂塵有甚麼了不起啊?借根毛寫個字會死嗎,有夠小氣──你知不知道用拂塵的毛寫字也是要技術的?這是一般人辦不到的事情耶! 看他抵抗得這麼激動,被自己的武器恨一輩子也不是甚麼好事,搞不好拿起來甩一下它也會用毛纏住他的脖子把他勒死,為了不要得罪合作夥伴,範統本來想就這麼算了,但他忽然看見了逐漸靠近,並因為發現了他的身影而亮出武器的敵人……加上聽到滅口、不能被發現甚麼的……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 「餵!噗哈哈哈,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了,那個武器……有光……」 有光。 是噬魂武器。 也就是說……被殺掉就…… 『咦?』 噗哈哈哈好像有點動搖了。 「我要是被滅掉了,你就會被丟在這裡,大家都知道,路過的人也會撿你回去了!」 誰會知道啊,誰路過會撿一根拖把回家啊,顛倒成這個樣子…… 『怎麼可以,跟隨的主人被滅掉這種丟臉的事情讓大家都知道,而且還被路過的怪人隨便撿回去……這怎麼可以……』 啊?威脅居然以別種形式達到了效果。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愛面子嘛,原來在你心中我的地位還是比路人高一點是嗎? 「所以,借幾根毛……」 『不可以!我不是毛筆!別想染指我的毛!』 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啊!你不覺得與其當一根拖把還是拂塵,當毛筆還要來得高貴得多嗎! 『範統,你還有一個選擇。』 「甚麼?」 『在敵人拿噬魂武器殺了你之前,你先自殺,這樣就不會被滅了,可以安心回水池重生,不過還是要記得來撿我回去。』 …… 這是甚麼渾蛋鳥主意!你寧可叫你的主人去死也不肯借點毛來沾墨水!又不是回去就不給你洗乾淨了! 『快點,目測你還有三分鐘的時間可以自殺,不要再猶豫了,越遲疑自殺成功的機會越小。』 不要把自殺這種事情講成不搶著做就沒有的好康東西啦!你說得簡單,要怎麼自殺你說說看!拿你的毛找棵樹上吊嗎!你的毛夠長嗎! 我第一次知道孤立無援手無寸鐵的情況下,不只求生困難,連要殺死自己都這麼不容易…… 「你難道沒有想過貢獻自己微薄的力量幫助我禦敵嗎!」 坦白說,事到如今才要問拖把的攻擊方式,好像已經太遲了,就算他這一句話說得正確無誤。 可是他還是暗暗期盼噗哈哈哈其實隱藏有甚麼特殊功能,例如毛會放電、內藏致命暗器、轉動手把就可以噴出毒物之類的……再怎麼說,他也是價值兩百串錢的拖把啊! 『哼,我可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力量微薄。』 這拖把居然還不高興了起來。 「可是你看起來就是很有用的樣子,你是我的武器,卻叫主人去死,這算甚麼……」 甚麼很有用的樣子,這樣不就又變成在稱贊他了嗎?這種時候還捧他,我實在是太吃虧了…… 『唔,雖說你是個沒用的主人,不過跟了一個沒用的主人也是我決定的,這樣看來我好像應該救你嗎……』 啥?稱贊的話起效果了?不不,慢著,淪落到要被拖把救,好像又慘了點啊?我身為人的尊嚴怎麼辦? 而且它還不是很想救的樣子,我只能在這三分鐘中祈求它的施捨? 等一下啊,它說是這麼說,但它真的有本事救我嗎? 是等它願意後,就會傳授我甚麼開天闢地絕世無雙拖把二十一式,讓我瞬間頓悟,然後就成為絕頂高手,一下子秒掉所有敵人? ……我是恐懼到產生幻覺了吧,這怎麼可能,根本是妄想中才存在的事…… 『我覺得,人還是應該自己用自己的武器戰鬥,才能頂天立地地活下去。所以還是算了吧。』 你真的在三分鐘內就決定了啊!可是你會不會放棄得太乾脆了啊──!你被路人撿走也沒關係了嗎──? 「就算你要我自己戰鬥,我也知道拂塵怎麼用啊!而且我一點武術細胞都沒有耶!」 『咦?你居然知道拂塵怎麼用?我都不知道耶……』 ……你居然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世界上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傢伙就是你了,可是你居然不知道── 『你說你沒有武術細胞?但是你明明會劍術啊,把我當成劍用不就好了?』 不是我在說的,拿拖把當劍也太超過了吧? 還有……我甚麼時候會劍術了?我這輩子第一次碰劍就是上次去挑武器的時候,你是不是搞錯人了啊? 「你在聽甚麼,我哪時候會劍術了──」 又聽說不分了。 『唔?不是嗎?可是你腦中明明有劍術的記憶……我們現在契合度還不好,我幫你把記憶抽出來重現好了,也只能這樣了。』 耶?甚麼?慢著!我還沒有答應啊──! 範統還來不及抗議,就覺得一股電流似的感覺從握著噗哈哈哈的掌心流入,接著直接觸到腦部爆發開來。 然後就是腦袋一片空白了。 * 在經歷了所謂感覺上徬佛惡靈附體的經歷後,範統甫一恢復神智,看到的就是一名癱倒在地的西方城士兵以恐懼的眼神盯著他發抖的景象。 「不、不要殺我──」 啊? 啊?啊啊?到底發生了甚麼事?這個時候問他請問我做了甚麼是不是很蠢? 範統臉色有點難看的把噗哈哈哈舉起來,想研究一下自己到底做了甚麼好事,對方則誤以為他要攻擊,當即發出慘烈的叫聲,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餵、餵!」 生命危險解除是不錯啦,可是這種被當成窮凶極惡殺人犯的狀況,是怎麼回事?有沒有誰可以來給他解釋一下?難得好像、疑似、或許、可能當了一下高手,卻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進行的,這會不會太空虛了一點啊? 『你看,只要你想,還是可以做得不錯的嘛。你明明就會劍術,剛才還想騙我救你。』 範統覺得被一根拖把稱贊一點也不值得開心。而且所謂做得不錯,整個過程他根本是狀況外莫名其妙,實在有必要搞清楚事情的經過。 「噗哈哈哈,我剛剛到底做了什……哇啊啊啊啊啊!」 他本來正想轉身確認一下身邊的狀況,豈料一轉身,馬上看見兩具新鮮的死不瞑目屍體,讓他當場驚叫出聲,倒退了好幾步保持距離。 『人是你殺的,嚇成這樣做甚麼……』 我殺的?我殺的?我殺的嗎! 「你騙人!拖把怎麼可能造成這種銳利的傷口!」 『這裡沒有拖把,只有拂塵。』 我剛才是想說拂塵的,只是詛咒把話顛倒成拖把了,原來詛咒覺得拂塵是拖把的反義詞嗎……這不是重點啦! 「拂塵就拂塵,不管是拖把還是拂塵都不一樣啦!拂塵難道就能造成這種銳利的傷口嗎!」 『因為我不是一般的拂塵。』 對,你是兩百串錢的拂塵。所以呢……? 所以傷口到底是怎麼造成的啦! 所以人真的是我殺的嗎嗎嗎嗎嗎──! 媽媽!我殺人了!我居然殺人了!為甚麼會這樣!雖然比起被殺,殺人還是好那麼一點點…… 「噢,他們是新生居民對吧?所以他們還是會回去水池復活對吧?」 大概是內心渴望消除罪惡感,他這次問出來的話也是正確的了。 對嘛,雖然拿著噬魂武器,但是失去意識前我有瞄到,他們是新生居民沒錯,落月的新生居民可以拿噬魂武器啊?還是有特殊的原因? 正當範統在安慰自己時,噗哈哈哈又涼涼地澆了他一桶冷水。 『不會。』 「……為甚麼?」 難道是因為他們死在東方城的範圍?可是不對啊,以前好像有人說過,無論跑到甚麼地方去,只要身上有東方城的印記,就會死回東方城的水池,那落月照理說也一樣不是嗎? 『因為……』 噗哈哈哈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愉悅。 『我是噬魂武器啊。』 ……它就這麼用愉悅的聲音,在他腦中丟下一枚炸彈。 ◎ 範統的事後補述 不──!天殺的!噗哈哈哈你是認真的嗎?你是噬魂武器為甚麼不早說?我真的殺人了!我明明只是個與世無爭的善良老百姓,為甚麼要這麼對我── 的確,花了兩百串錢的武器,我也想要有一些特殊的功能,即使這兩百串錢不是我出的,它還是兩百串錢,可是我不想要這種違規犯法傷害善良風俗的功能啊──! 東方城明文規定新生居民不能持有噬魂武器,這下子我會不會被抓起來?但是我又不知情,我是無辜的,噗哈哈哈陷害我,這個黑心貨! ……可是,珞侍說噬魂武器不會講話啊? 是啊,噬魂武器明明不會講話,靈能武器才會講話啊? 而且噗哈哈哈明明不會發光…… 該不會噗哈哈哈是耍我的,它只是假裝自己是噬魂武器想自抬身價吧?我到底該拿去給誰鑒定一下?不、不過鑒定出來,要是真的是噬魂武器,我不就倒大楣了嗎?這可不行啊! 啊啊啊啊──我到底有沒有殺人啦──可惡!都是噗哈哈哈害的,搞得我其他該好好思考的事情通通都忘光光了! 章之二 落月少帝的魔法劍衛 『魔法劍衛是甚麼?』 ── 朱砂 『啊,可能是後宮吧。』 ── 音侍 『咦!』 ── 月退 『絕.對.不.是。』 ── 伊耶 陰天之下,黃土之上,範統直挺挺地站著,以兩具據說是他殺的屍體為陪襯,跟他的武器大眼瞪小眼。 正確來說,因為噗哈哈哈的眼睛不知道長在哪裡,所以範統瞪的應該是他的……不知道哪裡。 他現在腦中徬佛有千言萬語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導致整個快要爆了。可能是因為情況太過荒謬,他才會神情扭曲卻吼不出來,過了好一陣子,等到噗哈哈哈都隱約傳出細微的打呼聲了,他才抖著問了一句話。 「你……你不是噬魂武器!騙人的吧?你沒有光又不會講話,這作何解釋?」 話語又開始亂七八糟了起來。噗哈哈哈也顯得有幾分不耐。 『我是噬魂武器。我明明就會講話啊。現在是沒有光,剛才可是有光的,總之,你使用起來要小心,不要打到你自己。』 騙人的吧!這是謊言吧!而且我剛才都沒看到拖把的攻擊是怎麼樣,該不會只要被拖把尾掃一下腦袋,靈魂就受損了吧? 「為甚麼會有的時候有光有的時候沒光!不能控制一下嗎?正常來說噬魂武器不是應該一直維持有光?」 『哼,本拂塵不是普通的拂塵,說過好幾次了。』 這跟拂塵不拂塵的根本沒有多大的關係好不好! 『噬魂之光要不要使用自然是可以控制的,可是我們還沒有心靈相通,契合度不夠高,所以現在是由我自己控制。』 雖然這樣聽起來,早點打好關係比較好,可是甚麼心靈相通、契合度的……這種詞彙,我比較希望對象是個美女啊!為甚麼非得是拖把不可! 「那你剛才為甚麼要放光!不可以亂殺人,以後通通維持有光的狀態!」 不!我是說通通維持無光的狀態啊! 『通通維持有光的狀態……?範統,看不出來你這麼嗜殺……』 你不要直接忽略我前面那句話啦! 「是,我是說通通維持有光的狀態,我喜歡殺人。」 餵!不要再惡搞我了!甚麼爛詛咒! 『可是這樣很累。我也是要休息的,我要睡覺。』 你已經休息多久了啊……不對,拒絕得好,快拒絕我,千萬別再放光了,我求你。 我們還是快點建立好關係吧,如果可以直接心靈對話,就省去很多麻煩了……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跟你肉體相通啊……」 …… …… 我受夠了…… 『……!你、你想做甚麼?通、通、通甚麼通,雖然這樣子可能看不出來,但我是男的!誰、誰、誰要跟你通……』 我也沒有要跟你通,我又不是變態。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公的不是母的了……不過你這反應聽起來很像在害羞耶……? 「我是說我想跟你透過肉體交談,這樣比較方便一點,對我們應該都沒有好處……」 別再肉體了。我已經心灰意冷了。都快被誤會成濫交魔人了……不過都沒有好處這句,在前面這樣顛倒過後,倒是顛倒得很正確。 『……跟錯主人了,跟錯主人了,當初甜言蜜語騙我上賊船居然打著不良主意,我要睡覺了,不理你了。』 這是天大的誤會,真的。幸好你沒說你考慮一下,不然我真的得慎重思考未來的問題。 「白色流蘇?」 範統才剛放下來的心,因為這忽然出現的陌生聲音,又猛地吊了起來。 「殺了我部下的人就是你?」 他慌亂地轉過身來,只見幾個人在他沒察覺的情況下已經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帶頭的看起來是領導人的傢伙則面露不善地拿劍指著他,場面看起來一觸即發。 在混亂之間,這些人長甚麼樣子、說了些甚麼,範統都不是很清楚,他只有注意到這個人腰帶上的標示。 金線二紋。 金線二紋!是金線二紋啊!那不是跟綾侍大人差不多了嗎!殺我就跟切西瓜一樣了吧! 人不是我殺的!跟我無關啊!不要找我尋仇,一切都是這根拖把乾的好事── 噗哈哈哈!不要睡了!你還在做甚麼!剛剛那個再用一次,讓我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高手啊!不然我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咦……範統,你快自殺,抽出記憶重現沒辦法短時間內再用一次,再不自殺就來不及了。』 噗哈哈哈是醒了沒錯,也很有默契地感覺到了他的想法,不過他卻這樣回答,將範統打入絕望的深淵。 『誰叫你殺人不殺乾淨呢,跑走了一個就叫救兵來了……』 而且還叫大尾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已經在後悔了,殺人算甚麼,噬魂武器算甚麼,比起自己被滅掉,還是滅掉別人比較划算啊…… 金線高手無預警的一劍劈過來,範統驚呼一聲勉強以狼狽難看的姿勢閃過了這一擊,光看他可以閃過,就知道對方這一劍沒出全力,只是試探他的罷了。 「真的是他?不過是個白色流蘇,看起來也破綻百出,沒甚麼實力……」 這個金線高手用一副看著閒雜人等的表情盯著他,像是有點懷疑部下的報告,因為範統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強者。 沒錯!我弱到不值得你動手殺,所以放過我吧── 「大人,是他,就是他沒錯,他們的屍體還在旁邊呢!」 那名先前逃走的西方城士兵以驚魂未定的神態指認兇手,看來今天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過,先不說這個世界應該沒有黃河,人嘛……的確是他殺的沒錯,只是叫他再來一次,他也辦不到了。 「無論如何,既然你已經看到了我們……」 等一下!我說等一下!這是甚麼老掉牙標準殺人滅口的台詞啊!讓我再為了我的生命掙扎一下!不要一下子就秒殺我! 範統覺得自己現在是被蛇盯住的青蛙般僵直的狀態,而且這個金線高手手上拿的又是噬魂武器了。 完蛋了,光,又是這個光,難道我真的要命絕此地? 如果我死在這裡會不會有人發現啊?雖說都靈魂毀滅了,收不收屍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但是如果又要等到哪一天他們經過這裡發現我的殘骸,才驚覺「原來範統已經死了」,那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很悲哀啊── 而且死在這裡的話,不就等於跟噗哈哈哈殉情? 我不要一根拖把陪葬啦!換一個!換一個!……也不是說換一個好一點的殉情對象,我就會甘願去死,只是要我接受拖把,這還是太…… 金線高手已經舉著發光寶劍朝他劈過來了,看來是不想多浪費時間在他這種小人物身上,想直接一招了結他了。在距離死亡如此近的這一刻,範統覺得自己徬佛沒有恐懼的餘力,只能瞪大眼睛,看著劍以極快的速度朝自己斬落。 * 恭喜!你的人生正式在此划下句點,請問你要選擇回顧死亡畫面、回顧一生精采重點,還是直接結束化為宇宙間的一粒塵埃? 在盯著那把發光的噬魂武器往自己劈下來時,範統總覺得自己的腦中浮現了類似這樣的選項,這當然是他的腦袋自己杜撰出來的,不過這選項實在非常沒意義,死亡畫面重復播放再多次也無法讓他安息吧,至於一生精采重點回顧……他的一生還有甚麼精采的東西可以回顧的嗎?是城門前被輾斃的神奇亡姿、鐵口直斷生意最興隆時單日號碼牌發到六百六十六號、還是跟一根拖把成為人生伴侶的一瞬間? 範統越想越覺得悲哀,同時也覺得自己的腦細胞真是發達,在劍舉起劈落然後尚未斬到他頭上的這短短幾秒間,他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可以在腦中瞬間跑過這麼多東西…… 然後就要乖乖領死了嗎?他的倒霉人生就這麼結束了嗎?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忽然間,「砰」的一聲,範統只覺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撞倒,然後是「鏘」的一聲清晰的金屬撞擊聲,他用眼冒金星的眼睛鎮定下來一瞧,才發現撞倒他的人是月退。 月退似乎是抓准了縫隙卡進來的,他握的武器的右手準確的以他的劍招架了那名金線高手的噬魂武器,左手則按在被他撞開的範統的胸膛上,撐住身子。 總而言之,範統好像是逃過了一劫,剛才他還處在疑惑著「月退,你怎麼推倒我」的腦袋渾沌狀態中,現在他才真切地體認到自己沒死的事實。 「月、月退!」 範統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聲帶的功能,驚喜中帶有惶恐地喊了一聲他朋友的名字。驚喜是因為暫時逃得一命,惶恐則是有點擔心他的朋友出現在這裡,下場會不會是跟他一起死。 「範統,沒事吧?」 月退雖然在關心他的情況,但並沒有看向他,應該是因為視覺等感官都專注於敵人身上的關係,這也導致範統雖然想用點頭搖頭來回答,他卻看不到,使得範統只能出聲響應。 「有事……」 然後果然又說出了反話。 「哪裡受傷了嗎?」 月退一聽立即緊張地轉過頭來,這讓範統跟著緊張了起來。 哇──!不要回頭啦!敵人還在你前面耶!哇!哇!他又舉起劍要攻擊了!卑鄙!哇!月退!快看前面啊! 當月退依然維持著盯著他看的狀態,然後右手如同長了眼睛一樣充滿力度的一架,又準確地擋下那名金線高手的武器時,範統已經不知道該對他說甚麼了。 「範統,你看起來沒有外傷啊……還是內傷?」 他那雙天空藍的澄淨眼睛在他身上掃了一遍,除了關心以外還帶有不解。 我覺得……現在這已經不是重點了。你快點想起來我有語障這回事吧……然後啊,那個,你真的是人嗎?你要不要考慮把頭轉回去注意一下你的敵人,不管你打不打得過,這樣藐視人家不太好吧,他好像有點不受重視耶…… 這時候對面那個金線高手似乎也真的被激怒了,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殺氣,月退皺起眉頭,不得不重新面對他。 月退看起來沒有跟他們交談的意思,範統則是沒有跟他們正常交談的能力,從月退的態度來看,他應該希望救到人就趕緊帶著人離開,但敵人卻步步逼近,緊纏了上來,逼得他不得不出劍應對。 範統覺得只一眨眼的時間,就「鏘鏘鏘鏘」地交錯了一堆雙劍交撞的聲音,他的眼睛都沒跟上速度,實際上他們卻已經交手過十幾次了,月退只是防禦,而且看起來沒有敗象。 「夜止的白色流蘇不是最低階級嗎?怎麼都這麼奇怪?」 西方城的士兵嘴裡念了這麼一句,範統也聽見了。 不好意思,我們就是很奇怪啊……不,奇怪只有月退,我還是很正常的軟腳蝦啊,我身上唯一奇怪的只有武器而已,你們不要這樣誤會我,我遠沒有他奇怪,真的。 比起我們白色流蘇的問題,你們那位金線二紋的大人才該檢討吧,跟白色流蘇的新生居民打成平手,那金線看起來好像是假的一樣…… 接著又是一聲清脆的交屬交撞聲,不過這次卻出現了一點意外──月退的劍斷了。 應該是承受不住連接的受力,那把劍乾脆地斷裂,前端摔在地上,範統看不到月退的表情,他自己倒是瞪大了眼睛。 不──劍斷了還怎麼打!早就跟你說不要買做壞的武器了,你偏偏不聽,壞掉的武器怎麼比得上人家的神兵利器啊!這下子怎麼辦──拖把借你要嗎── 可是你那殺刀手握上去後可能會把噗哈哈哈殺掉……我不是覺得可惜,只是心疼那兩百串錢,然後我也不想聽到噗哈哈哈的慘叫聲,那一定很難聽。說起來,這種場合要是拿靈能武器戰鬥,主人的腦中會不會一直出現「痛死了」、「輕一點」、「你會不會打啊」、「不要用那裡擦撞」之類的聒噪抗議聲?假如會這樣,那還真是挺干擾戰鬥的耶,就算這樣輸掉也不奇怪啊…… 「範統!」 月退看著自己剩下半截的劍,一抿唇,忽然朝範統伸出手。 「把你的拂塵借我!」 ……啥?你說甚麼?我聽到了甚麼? 你、你、你是認真的嗎?我剛剛這麼想的時候只是在心裡開玩笑的,你卻要把這個玩笑付諸實行?姑且不論你忘記了你握一把武器殺一把武器的天煞之手,你居然會想拿著一根拖把戰鬥?你覺得把拖把當成劍真的是可行的嗎!你要拿它看似柔軟的毛去招架對方的武器?雖然我疑似剛才真的把它當劍用過,可是、可是……! 「噗哈哈哈,你願意嗎?」 範統知道時間緊迫,可是他覺得還是應該徵詢一下噗哈哈哈的意見,畢竟這是攸關它生命的大事。 如果它願意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為了局勢與狀況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話,那他就義無反顧把它交給月退折磨,如果它不願意,那他也懶得曉以大義,就看看月退能不能用一把斷劍創造奇跡…… 『噗咻──呼……嗯?嗯嗯?甚麼願意……求婚?』 可是這個無視狀況隨處可睡毫無緊張感的拖把,好像完全沒搞清楚他在問甚麼。 誰跟你求婚啊?你的腦袋還停留在前面那個肉體相通的話題嗎? 因為範統沒有立即反應過來將拂塵遞給月退,敵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即接著殺了過來,月退這次閃身避過,沒有拿剩下一半長度的劍硬碰硬,就在範統的求生意識快要壓過良心,準備把噗哈哈哈交出去時,另一個聲音忽然又插了進來。 「住手!」 在聽到這個聲音時,範統直覺是有救了,不過這個有救了的後面,可能還要打個問號。 出現在這關鍵一刻的人,是在資源二區到處迷路的音侍。 * 雙方僵持的情況下,我方出現一個純黑色流蘇的高手,理當是勝率大增,但因為這個高手是音侍,總讓人覺得很不能安心。 噢……音侍大人啊,您每次總是出現得很剛好,我們這裡還真是熱鬧。可以靠您嗎?我們可以靠您拯救嗎?真的可以嗎? 雖說按照綾侍大人的說法,以及您這次殺雞的速度,您應該是挺有實力的,可是對上落月的高手又會怎麼樣呢? 那個金線二紋是不是真的金線二紋,西方城的金線二紋實力究竟如何,範統並不曉得,音侍的實力有沒有純黑色流蘇的資格,東方城的純黑色流蘇又是甚麼實力,範統還是不曉得,可是…… 比起音侍能不能打倒敵人、拯救他們,範統比較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在打倒敵人的途中一個不小心失手把他們一起做掉。 原本沒死,卻被好不容易等到的友軍殺死,這也太感傷了吧?這麼感傷的事情希望不要真的發生…… 交戰的情況下突然冒出一個人來,金線高手也得看看來的是甚麼人好評估狀況,一看之下,他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 「音侍……!」 音侍是從他們的右邊方向出現的,金線高手和月退的打鬥已經先停止了,範統也退後保持安全距離,西方城的幾個士兵則是提高了警戒。 「你沒有看到他們拿的是白色流蘇嗎?」 音侍一面走過來,一面以難得嚴肅的神情問出問題。 「你不知道被噬魂武器殺死的人,即使是新生居民也不能復生嗎?」 他單方面的提問,使用的是西方城的語言,而他似乎也不需要對方的回答。 「你……」 「給朕閉嘴!可惡!」 音侍在罵了他這一句後,隨即抽出了刀鞘中的長刀。 「我最討厭的,就是恃強凌弱亂殺人的渾蛋!」 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他的右手與他拿著的刀也同時動了。 從那個距離,他的刀根本是碰不到敵人的,無論是誰來看都會這麼判斷,可是事情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那把平凡無奇的刀一揮之後,肅然帶起一片銀白色銳利的光線,那純淨清冷的光帶著一種無情低溫的氣息。 墨黑的長髮從著動作飄揚,深紅的眼沈澱著憤怒的情緒。 一切就在轉瞬間發生。那道致命的銀芒,音侍收刀入鞘的動作,對方淒厲慘叫,被直接削斷的右手鈍聲落地,與從傷處噴濺出來怵目驚心的鮮血。 「大人!」 「啊……啊──」 那只手是連著盔甲一起被斬落的,平整得看不出任何阻力,儘管這一幕十分血腥,範統看了看一下子就被重創的金線高手,再看看收刀後不發一語的音侍,依然不由得生出一個感想。 音侍大人,您好帥…… 不對吧?這哪裡不對勁吧?我居然會如此自然而然地生出這種感想?這不就跟璧柔的花痴狀態一樣了嗎? 我是因為動作帥才感嘆,可不是因為那張臉。但這還是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不過剛才那到底是甚麼?刀光?音侍大人用的不也是壞掉的武器嗎? 金線高手斷臂的傷口徬佛有甚麼正蒸騰消失著,西方城的士兵完全陷入了驚恐中。 「護送大人離開!」 由於情況嚴重,他們已經決定無視環境的不穩定,直接使用了傳送的魔法。看著他們從眼前消失,音侍也沒有追擊的意思,敵人走了,那麼重點就該放到自己人身上了。 「啊,你們有被傷到嗎?有沒有?有沒有?」 ……在他走過來之後,好像又變回原本那副沒神經的笨蛋德性了。 「沒有……」 月退搖搖頭,神色有點複雜地看著他,接著又想到了甚麼而轉向範統。 「範統,你怎麼樣?你剛剛說你有受傷?」 這次範統終於可以如願用搖頭來回答了。 『範統,看起來你應該沒事了,真是好狗運,那我要安心睡覺了喔。噗咻──呼──』 甚麼叫好狗運!別這種時候才在那裡沒誠意地放甚麼馬後炮!剛說完下一秒就睡著又是怎樣!這也是一種天賦嗎? 平復下被噗哈哈哈挑得激動起來的心情後,範統看著音侍腰間的刀,好奇地發問。 「音侍大人,原來您買的刀是裝飾品啊……」 餵,不要顛倒成這種沒禮貌的話好嗎? 「耶?被你發現了,其實那時候我買錯了,我真正擅長的是劍術,不過其實用起來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啦……」 有沒有搞錯,這樣也能歪打正著套出話來?不過您身為術法軒掌院,真正擅長的是劍術,這又該從何說起啊? 「啊,小月,你的劍斷了?不然我的刀跟你換好了,都是壞掉的嘛,差不多。」 我覺得您的腦袋大概也壞掉了。您換一把斷掉的劍做甚麼?斷掉的您用起來難道也差不多?還有……甚麼小月?小月是誰啊? 如果月退是小月的話,那我是甚麼…… 範統光是想這個問題就不寒而慄了。此刻他覺得自己非常不想從音侍口中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繼續不認得臉、不記得名字,說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喔……好。」 月退愣愣的把斷劍收近劍鞘再跟音侍交換,他愣住的時間大概也是在適應小月這個暱稱吧。 「音侍大人,剛才那是甚麼人啊?您好像不認識他?」 範統還來不及在心裡感傷再度說錯的話,音侍就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了。 「唔?好像……可能……應該……搞不好,沈月通道搶人打來打去的時候有見過吧?不認識。我不擅長記人的臉。」 您是不擅長記人的臉,還是不擅長記男人的臉? 而且,我覺得你也不擅長記人的名字……特別是男人的。綾侍大人跟您在一起多久才讓您記住他的名字啊?珞侍的話,大概是因為您把他當成美少女看待吧,這個不算。 這樣說來,綾侍大人其實也可以當作美女看待……扯遠了,都扯到哪裡去了…… 「啊,小月,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跟小朱一起待在樹上嗎?」 音侍到現在才想起這件事,他這句話裡面出現的另一個稱呼也讓範統無話可說。 小豬? 「我……他……」 提起朱砂,月退看起來有點困窘,他這曖昧的態度讓人摸不著頭緒。 「我帶你們去找他。他現在昏迷中,因為帶著他移動不夠快,我把他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喔──真是明智的決定。要是慢個一秒,我就成了劍下亡魂了耶。 「噢,好,我先跟綾侍聯絡一下。」 由於綾侍已經關閉團訊,璧柔也在綾侍要求「讓他專心趕路」的情況下關了符咒通訊器,音侍只能百般無聊的把通訊器收起來,現在要聯絡,也是直接聯絡綾侍,不使用團訊了。 「綾侍……」 『別吵,正忙。』 音侍一頭霧水。 「啊,忙?你這老頭還能忙甚麼?」 『招待落月的迷途羔羊。』 「……!啊!你不要亂殺人!說好今天你不准殺的!」 『你說的是雞,又不是人。反正你迷路到趕不過來,你也管不了這麼多嘛?老大。』 「甚麼,氣死我了,我馬上就過去,你不要亂殺人啦!」 音侍結束了通訊,看起來心浮氣躁的,月退也忍不住問了一句。 「怎麼了嗎?」 因為這是他們的私人通訊,基本上範統跟月退只聽得到音侍講的話,所以不太明白狀況。 「那個死老頭又忘記自己的本分六親不認大開殺戒,快點帶我去找小朱然後帶我去找他!啊,你們認得路吧?」 原來您是迷路迷到歪打正著發現我們的嗎?果然……果然就只有月退會想來找我…… 但是您都在東方城住這麼久了,資源二區應該也跟您家後花園差不多了啊,居然要靠新生居民帶路,您無論甚麼時候都要當個這麼超過的人真是令人敬佩…… * 當月退帶著他們到一段距離外的隱密草叢中撥開草,讓他們先看到一雙腿時,範統一時之間還真有種尋找棄屍地點的錯覺。 而當月退彎下腰將人抱起來後,範統跟音侍都充滿了疑惑。 「小月,這個女生是誰?」 「月退,朱砂呢?」 為甚麼你跟朱砂在一起,會出現一個第三者啊?不,不對,第三者好像不是這樣用的,在一起也不是這個意思…… 「這……這就是朱砂啊。」 月退用一副難以啓齒的表情這麼告訴他們,先叫出來的是音侍。 「咦!小朱不是男生嗎!」 就是說啊。上半身都看過了,我們當室友當那麼久了,月退你睜眼說瞎話這樣是不對的,你以為騙得到我們嗎?還是老實把這女生的來歷交代出來吧?我本來以為你很清純的,居然弄昏人家丟在草叢中…… 「她、她真的是朱砂啊!」 月退有點急的把那名少女的臉轉過來,讓他們看清楚。 這……臉是有那麼一點像,但是只憑這樣就要我們相信這是朱砂,好像證據有點薄弱吧?她還挺有料的,朱砂明明沒有胸啊。 「衣服還破了一點……」 範統總是會看到不該看的地方,月退的臉也因而泛紅了一下。 「那是她變成女生後撐破的!」 哦?朱砂本來穿甚麼衣服我倒是沒有注意,不過這衣服的確合身了點,就這身材來說的話。 「啊,不然,我們把她叫醒,叫她變給我們看看。」 音侍的雙眼閃閃發亮,對於有趣的事情,他總是格外有興趣。 但……不是吧?音侍大人,莫忘初衷啊!您已經忘記您說要趕路去找綾侍大人,阻止他大開殺戒的事情了嗎?現在不是在這裡浪費時間的時候吧? 「我們不是要趕去找綾侍大人……」 月退顯然也還記得這件事。不過他到底是惦記著這件事,還是單純不想面對「把她叫醒」之後的事,還有待商榷。 「啊!對喔!那我們趕快先去找他,等把他解決了,再來看看小朱到底是不是小朱。」 我覺得您乾脆連綾侍大人一起檢查一下算了,還是你早就驗明正身過了?這年頭一堆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大家就不能像我一樣正常嗎…… 綾侍現在笑得非常高興。 在他隨手擲出瞬間畫出的符紋,讓一個倒霉的西方城士兵四分五裂後,他的笑容就更加溫柔燦爛了。 根據東方城居民的說法,要看到綾侍大人笑得這麼嬌艷明媚,只有在他遇上可供屠殺的西方城居民,心情相當舒爽的時候,才有這個機會,不是想看到就可以看到的,不過像這樣以血肉橫飛的人體為背景,現場的三個觀眾顯然不會有甚麼心情欣賞。 可愛女生甲跟可愛女生乙,這輩子跟上輩子都還沒親眼見過殺人的場面,基本上在第一個受害者爆開變成十幾塊後,就已經尖叫、面無血色、暈倒了,現在現場的血腥殺人畫面,只剩下璧柔一個人在看而已。 血腥殺人場面,璧柔不是沒看過,只是好歹她也是西方城過來的,要這樣一直看著西方城的人被殘殺,心理還是會有點不適。 當然事前她也有試圖溝通過,不過對話是這樣的: 『綾侍大哥,一、一定要殺掉嗎?』 『對。』 『不先進行和平談判瞭解一下他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嗎?』 『不需要問理由。』 『咦?』 『無端入侵我國領土,殺無赦。』 話都說成這樣了,求情應該也沒甚麼用了,體認到這一點,璧柔也就沒再多說下去,以免被投以緬懷故國的懷疑眼神。 但是,之所以不問理由、不談判不溝通,搞不好也只是因為綾侍不懂得西方城的語言…… 想是這麼想,不過在看到綾侍殺人的表現後,璧柔覺得也該考慮一下「他就是想殺人」或「他覺得殺敵很快樂」之類的可能。 「噯,還有呢?都沒有人要逃走,落月的士兵真有勇氣。」 綾侍甩了一下衣袖,心情大好地迎向前方剩下來寥寥無幾的敵人,此刻不管他長得再美,對面那些人還是畏如蛇蠍。 璧柔看了看佈置在四周圍的符咒結界。 都做了結界讓人跑不掉了,還稱贊人家不逃走,這實在有點不道德吧? 「救……救命啊!」 「誰來救救我們,伊耶大人,您們在哪裡──」 新生居民雖然聽得懂兩邊的語言,不過大家在自己的國家待久了,還是比較習慣說自己國家的語言,所以他們喊的話綾侍還是聽不懂的。 反正聽不懂他們在說甚麼,綾侍手掌一翻,又是一個人慘死在他的符咒之下,死無全屍。 「你們不都是新生居民嗎?死了也還是會從落月的水池復生,我又沒有使用噬魂武器……怕甚麼?」 如果範統在這裡,一定會大肆抗議,這不是會不會復活的問題,根本是殺人者本身給人造成的精神壓力過大,而且他自己還毫無自覺。 「要是我還是西方城的人,綾侍大哥也會這樣對我毫不留情嗎……」 璧柔心驚膽顫的低低念了一句,綾侍倒是有聽見,也回答了她的問題。 「敵人不可縱放,頂多是看在認識的份上,用點比較舒服的殺法。」 比較舒服的殺法是甚麼……?可以知道嗎? 雖然綾侍向敵人逼近的步伐並不急躁,但他出手都很乾脆,取人性命乾淨利落,沒有玩弄敵人的嗜好,這方面來說,手法也算光明正大了吧。 不過無論光明正大與否,對這些西方城的士兵來說,現在的情況也跟排隊上斷頭台領死沒甚麼兩樣。如果硬要分出差別,那就是上斷頭台還可以留有完整的屍體,給綾侍殺就未必了吧,瞧瞧那精美的爆裂符咒,中了一髮之後身體會變成幾份,他們簡直想都不敢想。 即使對新生居民來說,屍體毀損就毀損,反正回到水池又可以得到一具新的──但任何人都不會想嘗試這種四分五裂的死法是甚麼滋味,除非他腦袋有洞精神有毛病。 當然,在面對這樣殘酷的屠殺者時,他們也是有試圖抵抗的,不過綾侍光是開場前丟在自己身上的防禦符咒,就完全擋下了所有他們費盡心血做出來的攻擊,還拋出另一個結界符咒讓他們逃都逃不掉,當其中一名意圖抵御綾侍的攻擊符咒的同伴身受重傷,再被綾侍以更凌厲殘暴的手法殺掉後,所有人就整個失去了反抗的意識,只剩下求生意識作祟,讓他們不斷地喊救命。 很可惜目前看來,喊救命喊不到救兵,還會讓那個殺人的傢伙嫌吵而激起更深的殺意。 「落月的人到這裡來有甚麼陰謀呢?不知道究竟密謀著甚麼?」 綾侍一面自言自語,一面揚手一揮,便又是一片符咒帶出的火浪掃倒了幾個倒霉的士兵,看樣子是沒留下活口。 如果真的想追究,應該留人下來問話才對,只是他先前也說過沒有必要詢問理由了,看來倒是言出必行。 至於西方城的士兵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如果他知道了他們是來密謀拔雞毛的,不知道作何感想。 有沒有誰可以來阻止他啊? 璧柔心裡念著這句話。而徬佛是上天聽到了她的請求,終於出現了打破這個局面闖進來的人。 然而這個人並非跟範統、月退在一起的音侍。 綾侍布在外圍的結界,是被無聲無息的一劍切開划破的。 結界被破開,綾侍皺起了眉頭,那些西方城的士兵則是宛若看到救星,發出了聽起來幾乎要喜極而泣的聲音。 「伊耶大人!」 * 一劍劈開結界出現的人,以身形容貌來判斷,可以說他是個頭矮小的俊秀少年,然而以他身上散髮出的氣勢與他的神情,便會讓人覺得他其實是長相與年齡不符的嚴重娃娃臉再加上發育不良長不高。 雖然大家每次看到他這令人產生深深違和感的模樣,都會忍不住在心裡冒出這些評語,但在西方城敢當著他的面說出來的人不多,因為將這些話說出口的後果,即使是能夠一再重生的新生居民,恐怕也難以承擔。 「娃娃臉」、「矮」、「發育不良」、「欺騙世人的臉」、「絨毛玩具」、「小弟弟」、「小孩子」、「漂亮可愛」、「不知者無罪」、「三圍」、「童裝尺碼」、「年輕真好」……等詞句,通通是他的禁句,在他面前愛惜生命的人是千萬不能提起的,所以看到他的時候,還是老老實實喊一聲「伊耶大人」就好。 這樣看來他的禁句實在是挺多的,而且最近又加上了「陛下英明」跟「雞毛」兩個詞句,除了跟他一樣身為魔法劍衛的同伴以外,說出來都會有生命危險,在他面前說話必須十分小心。 只是,這些禁忌都是西方城的禁忌,對綾侍來說,當然沒這回事,他又不認識這個人。 即使認識,在敵人面前也是想說甚麼就說甚麼。 即使想說甚麼就說甚麼,他們語言不通,他說了甚麼對方也聽不懂。 「哦……順著異常氣場來找,果然讓我找到了,五侍之一的綾侍,對吧?看來不會無聊了。」 先開口的人是伊耶,其實他根本不是來救人的,他只是想找人砍殺抒發鬱悶焦躁而已,至於剛好救到了自己人,那只不過是個美麗的巧合。 「伊、伊耶大人!救救我們!她根本是個魔女!」 「夜止的女人好可怕!嗚嗚嗚……我要回家……」 伊耶的話以及混雜著出現的西方城士兵哭訴,綾侍通通聽不懂,所以他皺著眉頭,將眼神投向身邊唯一清醒著,同時也理當懂得西方城語言的璧柔。 「他們說甚麼?」 如果音侍在這裡,他就會問音侍,然後音侍就會給他亂翻一通,搞得他們自己人先自相殘殺內鬥一番,現在問的是璧柔,自然不會有這種問題,不過關於對方「又」把他錯認成女人這樣的話語內容,璧柔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說給他聽。 這種時候璧柔就十分哀怨為甚麼那兩個身為新生居民、聽得懂雙方語言的室友都昏倒了。 「呃……」 璧柔將手靠在臉旁,猶豫了一下子,她總覺得翻譯後雙方就會開始激戰了,這應該不是好事吧? 「小柔,他們說了甚麼?」 因為她這陣猶豫,讓綾侍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徬佛添加了某些勢必要問出來的決心,讓璧柔頭皮發麻。 「綾侍大哥,他們說你是魔女,東方城的女人都很恐怖,然後剛出現的那個人知道你的身分。」 比起看見他們開打,璧柔發現自己更不想看綾侍這艷麗到令人發寒的笑容,所以她選擇老實把內容告訴他,接下來會怎麼樣就不關她的事了。 綾侍在聽完她的轉述後立即收斂了笑容,看來剛剛屠殺產生的好心情已經消失殆盡了。 「落月的士兵真懦弱,被『女人』欺負居然是找個發育不良的小孩子哭訴啊?」 他這句話完全忽視了伊耶身上金線三紋的標記。 由於對方看起來明顯是朝這邊發話,伊耶也哼了一聲,詢問他面前這些剛剛才死裡逃生的部下。 「她說了甚麼?」 「……」 所有士兵身上都冒出冷汗。 大家都才死裡逃生,實在是不想馬上就死在讓他們死裡逃生的救星手中。 這句話可是包含了兩個絕對不能被伊耶大人聽到的詞啊!即使只是翻譯,出自他們的口中就有一定程度的危險啊! 我剛才沒聽清楚,你給伊耶大人翻譯吧!」 「不,我剛才也沒聽清楚……」 「我剛剛根本沒注意到有人說話啊──」 「還是你吧,你……」 看著這些士兵明顯的互相推托,伊耶的目中閃過了不耐煩的危險光採。 「一群廢物!你們通通都想重新訓練嗎!」 雖然外表長那個樣子,但伊耶的聲音可不像小孩子一樣稚嫩,而是成人的低沈嗓音,在他這聲怒斥下,所有的士兵全都嚇到肝膽俱裂般地跪地求饒。 「伊耶大人饒命!伊耶大人饒命啊!」 「……」 這次無言的是另一頭完全聽不懂的綾侍。 「他們在演戲嗎?搞笑?」 「不是,是綾侍大哥你的一句話,就造成了人家的生命危機。」 「是嗎?落月真是個野蠻的國家,自己人都要自相殘殺。」 「音侍如果在的話你們也會啊……」 璧柔小聲念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聲援祖國的反駁。 「音?我跟那個常常護著敵人的笨蛋可不是甚麼自己人。」 綾侍當然不可能沒聽到,還立即這麼回答。 反正綾侍心情不好的時候十之八九是音侍惹的,這種情況下他都會對音侍很不齒,璧柔也就不多問了。 「小柔,那個小孩子妳認識嗎?」 因為璧柔是西方城來的,綾侍才問她這個問題。 「我知道他是誰,不過不算認識。魔法劍衛之一,『鬼牌』伊耶,聽說脾氣很差。」 魔法劍衛是甚麼,綾侍是知道的。 在西方城,這是個由強者擔任,具有特殊地位,直屬少帝恩格萊爾的護衛。就身份來說,是西方城的重要人物了,他們甚至有私人衛隊,介入西方城的軍事體系,可說是長老團也不敢輕易得罪的人。 魔法劍衛的繼任者都是由前任舉薦,或直接從小培養起的,據說五名魔法劍衛以從古傳下來的法陣聯合結出的魔法結界,足以防禦任何攻擊,沒有人能打破,這傳言是否言過其實,目前也還沒有人能證明。 「魔法劍衛?」 綾侍的眼神變得險惡。多半是因為對方這麼敏感的身分出現在東方城境內,而讓他引起了很多邪惡陰謀的猜測。 「女人,拔出妳的武器,即使是女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伊耶那邊似乎已經擺平了,只是當他說出這句話時,璧柔實在不知道他是對綾侍說還是對自己說。 而見綾侍沒再詢問便抬起了手看似要動武,璧柔也不由得問了一句。 「綾侍大哥,你不問他說了甚麼嗎?」 「武器都亮了,自然就是要動手了,沒甚麼好問的。」 這麼判斷其實也沒錯,反正伊耶說的那句話的確不怎麼重要。 「小柔,妳沒有武器嗎?」 看璧柔閒在一旁完全不警戒的樣子,雖然本來也不認為她會動手,綾侍還是稍微問了一下。 「嗯,我沒有,不過我也可以戰鬥……」 璧柔當然不會笨到以為綾侍到現在還不曉得她的底細。反正現在四周沒有甚麼不該知道的人,那麼就沒必要偽裝成只有草綠色流蘇階級的弱女子了。 「不,妳不必戰鬥,音侍說不能讓妳傷到一根頭髮,所以我會保護妳。」 聽到綾侍這麼說,璧柔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 到底該說好還是不好呢?而且,也不是音侍說甚麼他就做甚麼的吧? 「但、但對方是金線三紋的高手,還是五名魔法劍衛中的最強者,你一個人有把握嗎?」 璧柔知道質疑人家的實力可能會損及人家的自尊,不過要是為了自尊丟了性命,那可一點也不划算。 不管對方用的是不是噬魂武器,他們可都不是能一再重生的新生居民啊。 「也許打不過,但保護妳應該不成問題。在防禦上我很有自信,妳不必擔心,無論發生甚麼事情都不要出手。」 綾侍都這樣說了,璧柔自然也不好再多說甚麼,就乖乖往後退了一步,躲到綾侍的背後。 「那麼……」 原本收斂起笑容的臉孔,又重新露出一抹微笑,綾侍擺出了迎戰的姿態,面對這難得值得一戰的對手。 「東方城五侍中的綾侍,就在此候教] * 戰鬥的一開始,無形的壓力便直接籠罩到這片區域,讓眾人都能感受到那種氣氛。 通常對付摸不清底細的敵人時,一般人會先以虛招進行試探,但伊耶卻絲毫沒有這個意思,一出手就是凌厲的殺招,直取對手的要害。 那聲勢奪人的迅捷攻擊,以往都會讓人措手不及,才在那樣的劍招中感到劇寒與恐懼,就已經見血斃命。 不過,想要在與綾侍對決時一招定勝負,那是不太可能的,伊耶首先遭遇的,就是一道一道不斷亮起現形的符咒,這是伊耶所不熟悉的力量。 儘管如此,他仍只有冷冷一笑,便直接以強勢的破壞力硬碰硬,意圖強行突破。 他的劍強橫掃過的地方,那些形成阻礙的符咒一一如被風吹過的殘花一般破碎凋零,一時之間被斬碎的符文碎為亮點、黯淡消失的畫面,形成一種形容不出的奇異美感,這景致中亦包含危險殺機。 綾侍用來防禦的符咒在伊耶巧妙的劍技下,個個都沒能抵抗幾秒就被破壞,雙方的距離因而不斷拉近,乍看之下,局面對綾侍相當不利,以符咒為主要作戰手段的符咒師,如果被以武器攻防的劍士近身,那後果幾乎是可以預見的。 剛才對付西方城士兵時看起來很強大的符咒,在伊耶面前卻變得像是騙人的把戲一樣無力,期間為了擾亂而使出的攻擊符咒,也僅僅在爆出聲光效果後,就被伊耶發動的魔法擋下了殺傷力,完全沒發揮出該有的效果。 直接交戰後,伊耶證明瞭他身上繡有的金線三紋絕非名不符實,他展現出來的實力唯有以強悍形容,而且這恐怕還不是他全力出手的狀態。 冷厲的劍氣一路突破到綾侍身前,至此,綾侍所有的防禦都已經被破除,伊耶的劍直接以欲將他當場格殺的殺戮之氣劈去,長長的細劍就這樣往他頭頂斬落。 在璧柔的驚呼聲中,綾侍不閃不避,只舉起了左手迎擋。 以劍的銳利,綾侍的手理當被斬斷,血濺當場,然而劍砍上了他的手臂後,居然無法再下壓分毫,他那略嫌纖細的手臂穩穩接下了這殺過不知多少人的利器,甚至沒被划出一道傷口。 「這是……」 當伊耶為之吃驚的一瞬間,綾侍的右手飛快的將數道符咒接連著近距離砸上去,伊耶的身子一下子猝不及防的被轟飛了好一段距離,趁著這空檔,綾侍揉了揉左手剛剛被劈中的地方,又重新在周圍布下了一大堆防禦的符咒。 「綾侍大哥,你的手……」 雖然肉眼看來,他的手完好沒事,但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璧柔很難相信他真的沒受傷。 「哥哥我是練過的,妳可不要學。」 綾侍回給她的卻是如此耐人尋味的一句話,有解釋跟沒解釋差不多。 「伊耶大人!您沒事吧?」 西方城的士兵這是第一次看到伊耶中招,伊耶一直是他們心目中不敗的強者,因此,這樣的場面,他們除了大為震驚,也十分慌張。 而前去關心的士兵,還沒靠近伊耶身邊,便被一股氣勁彈了開來。 只見伊耶動作無所滯礙的從地面站起,剛才的符咒好像也沒對他造成甚麼真正的傷害,除了衣服有些破損,倒也不見血跡。 只是當他抬起頭來時,那張俊秀的臉卻完全變成了另一種神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從那瘋狂的笑聲聽來,他整個人徬佛是失控了,可是那雙眼睛看起來卻清明又冷靜,並不像失去理智的樣子。 「很好,這樣看起來應該可以得到不少樂趣……」 當他再一次舉起他的劍,縈繞在他劍上的氣息,已經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世界上不可能有毀滅不了的事物。在妳死在我的劍下之後,我會記住妳的名字。」 雖然綾侍依然聽不懂他說的話,但他現在流露出的氣勢還是讓他肅起了臉孔,捏在手上的符力,也進階成另一種模式。 「綾侍大哥,真的不讓我幫忙嗎?」 如果先前的伊耶是讓人不敢輕舉妄動,現在的他便是讓人從骨子裡感到恐怖,璧柔察覺得到他的改變,也因而不安了起來。 「沒有關係,他殺不了我。倒是妳可以考慮先跑,反正他現在興趣在我身上,應該不會管妳做甚麼。」 綾侍淡淡地做出要她逃命的建議,至於一旁昏倒的兩個女生,他倒是沒有多交代,反正新生居民死了也可以重生,只要敵人別狠到拿噬魂武器屠殺。 「怎麼可以這樣呢!我才不會拋下同伴跑掉呢!」 但璧柔顯然不願意接受這個提議,她根本連考慮都不考慮就直接拒絕了。 「但妳不是新生居民……」 綾侍嘆了一口氣,璧柔則立即打斷他的話。 「那又怎麼樣!我討厭這個樣子,每次應該戰鬥的時候總是不在場,每次總是沒做到我該做的事情……」 她似乎是想起了過去的事情,語氣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這個時候,伊耶已經開始出手破壞新建的符咒結界了,他一揚手就是一大片符咒構築出來的結界崩離,這些防禦伎倆就猶如紙片一般不堪一擊。 綾侍並沒有多問璧柔過去發生的事情,他只是默默的在已經被破壞的結界後面再架設更為複雜的結界,然而仍舊效果不彰。 「綾侍大哥,沒有逃走的辦法嗎?像是傳送法陣、符咒之類的……」 「我說過我不會死,頂多是真的受點傷。」 跟璧柔說話讓綾侍修補結界的速度也慢了下來,遠慢於伊耶破壞的速度。 那把閃動著紅芒的劍,就像是索魂令的化身,即使綾侍知道自己不會死在這把劍下,也不想再被砍一次。 而當他思考著解決辦法時,璧柔忽然衝出去,朝伊耶喊了幾句話,在伊耶因為從她的口中聽見西方城語言而愣住時,她接著要說的話就被好幾個突地冒出來的人聲打斷了。 ◎ 範統的事後補述 噢,發生了好多事情的感覺。 我一定要說,能夠死裡逃生真是太好了,月退真是我的好朋友,交這個朋友一點也不虧,穩賺不賠的,然後啊,他的實力真是讓我覺得越來越深不可測了,居然還有意圖使用拖把的勇氣,他果然不是普通人。 不過在草叢中藏了個昏迷的少女這件事實在是……嘖嘖嘖。朱砂?朱砂明明是男的,如果他是女生,我們同居就有福啦。這謊話實在是不太高明。 今天也是我第一次不含嫉妒地覺得音侍大人好帥。難得有一次真心純粹這麼認為……這就是危機之下產生的感情效應嗎?患難見真情?好像不是這麼用的。音侍大人長得很帥,人盡皆知,可是他動刀的那一瞬間我居然覺得他帥到讓我覺得目眩神馳啊……我一定是病了吧? 雖然男人也可以英雄崇拜,但音侍大人分明是個白痴啊,英雄與白痴難道會是一線之隔?英雄都要哭了啊! 我想,回去以後還是找米重探聽一下有沒有心理醫師好了,我比較懷念那個看到音侍大人的俊臉會覺得刺眼的我,我想恢復正常。這樣刻薄挑剔救了我一命的人,似乎不太厚道,可是他之前也害死過我,就當作抵銷了吧。 今天我也和我的拖把建立了複雜的關係,進行了有史以來最長的交流。 嚴格來說很失敗,因為我把話又說糟糕了,搞得我好像在跟它求愛似的,導致它看起來暫時不想理我了,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說可喜可賀。 結果我還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噬魂武器。該說幸好買了武器之後月退跟我都還沒去上武術軒的實戰課嗎?不然搞不好已經被當成可疑的危險份子抓起來了…… 從我們到達後的狀況來看,綾侍大人這邊好像也發生了不少事。 空氣中殘留的一堆符咒氣息,還有對面那個殺氣騰騰的小孩子……這裡是怎麼了啊?綾侍大人您拋棄私生子被人家找上門來嗎?女方是誰? 章之三 誤會還是要和平解決 『像是誤會綾侍大哥是女人,誤會魔法劍衛有陰謀,還有誤會朱砂的性別之類的。』 ── 璧柔 『嗯?哪來的誤會?這是誤會嗎?』 ── 音侍 『……這個白痴生在這裡可能是個誤會,有誰可以把他送去投胎嗎?』 ── 綾侍 「伊耶!你在做甚麼!」 「啊,終於找到了,小柔!我想妳想得好苦啊!」 「音侍大人,您不是來找綾侍大人的嗎……」 帶著部下的金髮男子從伊耶後面的方向出現,音侍則從綾侍、璧柔那邊出現,月退在他身邊忍不住念了一句,範統則在把朱砂安置一旁後也跟了上來……總而言之,一下子冒出了很多人,讓現場的人有點反應不過來。 璧柔也在反應不過來的名單中,音侍看了看這裡的狀況,疑惑了一下。 「嗯?這裡是怎麼回事?」 音侍看看那邊,再看看這邊,猛然好像明白了甚麼,馬上指著綾侍捧腹大笑。 「噗、噗哈哈哈哈哈!老頭,你遭到報應了吧!你也有被人殺的一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開朗到極點的笑聲讓大家都黑了臉。 這不該是友方的態度吧?音侍大人您到底幫誰啊?範統總是會對音侍與綾侍之間到底算甚麼交情感到深深的疑惑。 不過他可以肯定,這只是單純的笑聲,而非在喊他家拖把的名字。 「我可還沒死呢。」 綾侍也二話不說就臉色難看地賞了他肚子一拳,雖然是揍在護甲上,音侍還是被揍得噴出一口氣,然後又開始叫痛。 範統對他們的打情罵俏不感興趣,而且他也知道,打情罵俏這四個字說出口就換他等著被打爆。現在他比較好奇的是對面那邊的人,看起來是西方城的,就不知道是甚麼人? 而且……金線三紋,金線三紋耶,仔細一看那個小鬼居然是金線三紋,這不就是跟傳說中那個變態的落月少帝一樣的怪物嗎? 「伊耶,我們有正事要辦,你不應該在這裡節外生枝!」 金髮男子指責他的語氣帶有一定程度的責備,被連續的事情衝擊得有點煩亂的伊耶則不耐煩地回應。 「你不要阻止我殺人!」 怎麼,兩邊都是來阻止自己的同伴殺人的?雖然我們這邊的已經忘記他本來的目的了。 不過,伊耶?這名字好像……有點微妙?有種莫名的熟悉親切感?為甚麼啊?我不可能認識他啊? 「我們與夜止現在不是戰爭狀態,你隨意殺他們的人會有糾紛,陛下沒有吩咐過這樣的任務!」 「雅梅碟,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陛下!」 噗!呃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在伊耶喊出他同伴名字的一瞬間,範統整個爆噴出一口氣來,然後被口水嗆到,蹲到旁邊咳嗽不止,差點跪倒到地上。 伊耶──!雅梅碟──! 這是甚麼?不要──住手──?難怪這麼耳熟!你們明明是西方人,名字讀音這麼剛好像是日語是怎麼回事!太超過了!這可以拿來當人的名字嗎!別人叫你們的名字時多尷尬?堂堂兩個金線的高手……不行,我臉上抽搐了,而且根本只有我會聽成日語的樣子…… 「範統,你怎麼了?」 月退拍拍他的背,不明白他為甚麼會突然失態。 這是個不能說的秘密,你別問了。 範統在這裡腦袋炸掉,那邊殺與不殺的爭論還是繼續著。 「你對這次的任務幾乎都沒有貢獻,為甚麼你就是不能好好跟著一起殺雞……」 殺雞?啥?啥殺雞?我聽到了甚麼?我聽錯了嗎?其實我聽到的是一種跨國界全**動?其實是馬殺雞? 「我的劍不是做這種低能用途的!」 伊耶臉孔扭曲地回答,範統倒是覺得自己很能體會他生氣的原因。如果他剛剛聽到的真的是殺雞的話。 「總之你不可以殺他!你已經害我們的秘密行動被發現了!」 「餵餵餵……你們等一下,你們為甚麼自己討論得那麼高興?要殺我們的人,要先問過我吧?」 音侍在旁邊聽了很久了,終於忍不住再度心中無祖國的以西方城的語言插嘴,新生居民跟西方城的人都聽得懂,所以依然只有綾侍聽不懂。 您總算說出一句比較正常的話了,音侍大人,比剛才嘲笑綾侍大人報應不爽的好多了…… 「怎麼又是……」 雅梅碟現在才正眼瞧了瞧對方的陣容,然後因為看到音侍,他的臉色又變成了那種別人欠他好幾百萬的臭臉。 「啊,對,又是我。你們討論殺啊不殺的討論得那麼高興,至少也得打倒我再說吧?難道你們以為自己穩操勝算?」 如果是智商的話可能是對方獲勝喔,音侍大人。那個住手先生……雅梅碟先生看起來雖然有點呆,但是我覺得他還比您聰明一點……或者該說是腦袋正常一點。 「我們談我們的事情,你這夜止的人不要亂插嘴!懂不懂得禮貌!」 不,其實雅梅碟先生可能也半斤八兩。那麼就是綾侍大人跟不要先生……跟伊耶先生的智商對決了? 「話說回來,你們幾個魔法劍衛來我們東方城的領土做甚麼?」 音侍總算抓到重點問了一個比較相關的問題,雅梅碟則立即正色回答。 「我們奉陛下之令,前來此地殺雞拔毛,回去給陛下做枕頭。」 …… 啊? 正當大多數人都聽得腦袋一片空白,懷疑著「這是真的嗎」的時候,伊耶青著臉惱羞成怒地舉起手就狠狠朝雅梅碟的腦袋拍下去。 「不要把這麼可恥的事情說出來!別人問甚麼你就答甚麼,你是笨蛋嗎!」 ……啊? 慢、慢著,本來很像是假的,我都想嘲笑你們理由可以再爛一點,說謊都不打草稿,天底下哪有這麼可笑的事情,可是這反應看起來卻很像是真的? 搞甚麼啊!東西方的高層都在殺雞拔毛?這雞跟你們犯衝嗎!流年不利啊!還是該說兩邊的高層都不知道在想甚麼,自貶身份打混摸魚做得很凶? 所以先前遇到的那個金線高手跟那些落月士兵也是來拔雞毛的? 為甚麼不早說!言語明明可以溝通!早說的話,我把雞毛交給你們就沒事了,就別殺我了嘛!目的一致搞成這樣,結果動刀動劍的死傷慘重,漁翁得利的還不是雞? 「你們為甚麼這種反應,他們說了甚麼?」 這種沒得參與的感覺很不好,所以綾侍皺著眉頭髮問。 「他說他們是來拔雞毛的。」 音侍難得正常給他翻譯了一次,卻馬上招來綾侍的狠瞪。 「你當我沒長腦袋嗎?就算聽不懂我也知道不可能是說這個!你能不能少開一點玩笑?」 不……綾侍大人,這次真的是您誤會了,您對音侍大人的成見太深了,他們真的是這麼說啊…… 「啊?我?死老頭,你胡亂冤枉人,我是老實告訴你內容的耶!」 音侍一臉無辜又委屈地抱怨,一旁的月退跟璧柔也好心幫忙作證了。 「他們真的這麼說。」 「是啊,綾侍大哥。」 即使有兩個人的作證,綾侍還是不太相信的將眼光投向第三個人。 「真的?」 ……不要問我,不要問我啊,我只會說反話,這樣不就變成找音侍大人的麻煩了嗎? 對了,這問題可以點頭嘛! 在範統急忙點頭解決問題後,綾侍又有了新的疑問。 「他們拔雞毛做甚麼?」 「……回去給他們的陛下做枕頭。」 月退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眼神徬佛飄向了遠方。 「死老頭,你冤枉我都不道歉……」 音侍看似很介意地念著,綾侍則瞥了他一眼,看來毫無歉意。 「真是抱歉。既然你來了,關於落月的魔法劍衛與其部下未經許可入侵我國領土的事情,應該怎麼處理?」 綾侍大人,您腦袋燒壞了嗎?您怎麼會想問音侍大人這麼正經的議題該如何處理? 搞不好他會回答您「那我們就同心協力一起快樂去拔雞毛啊」?您有沒有想過啊? 「啊,傷腦筋,我不太想管這事情耶,我們是來拔雞毛的,還沒有拔完……」 幸好音侍這句話是用東方城的語言說的,不然對方要是聽到他們也在拔雞毛,不知道作何感想。 「就算他們真的只是來拔雞毛,也不能就覺得不重要,放任敵國的人在我們的地方亂走吧?」 綾侍瞇起了眼睛,看起來對他的答案非常不滿意。 「啊!對啊!綾侍你好聰明,我都沒想到,這樣他們會跟我們搶雞毛的!」 當音侍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出這樣的話時,大家都不知道該對他說甚麼了。 這就是大人物的腦袋的思路嗎?原來處理這麼敏感的事情的最重要原因是為了雞毛的利益糾紛?講得好像是甚麼很珍貴的東西似的…… 「你……」 跟音侍在一起,常常有機會體會到氣到發抖的感覺,大概無論過多久也無法免疫吧。 「那我叫他們滾,雞是我們要殺的。」 如果說「雞是我國資源應該妥善保護」,聽起來還好一點,結果只是叫別人不要殺自己來殺,這實在是……太直白? 「你……」 跟音侍在一起,常常有機會體會到氣到發抖的感覺,大概無論過多久也無法免疫吧。 「那我叫他們滾,雞是我們要殺的。」 如果說「雞是我國資源應該妥善保護」,聽起來還好一點,結果只是叫別人不要殺自己來殺,這實在是……太直白? 「我們殺的人要計較嗎……」 範統本來是想說對方殺的人也該計較一下的,畢竟他自己就差點被殺了,就這麼當作沒這回事,感覺很差。 至於說出來的話變成這樣實在不是他能掌握的。 仔細想想,落月的傢伙好像也沒殺到人嘛!都是我們殺的啊……綾侍大人殺了一地,我的拖把意外殺了幾個,音侍大人重傷一個……結果我們才是壞人嗎? 「我們清除入侵者,理由正當。」 綾侍想也不想就這麼說。音侍便跟著開口。 「打也打了,殺也殺了,叫他們離開就好了。」 「如果他們不肯走呢?」 「咦?那就算了。」 「……不是應該開戰嗎?交涉無用就用武器驅逐吧?」 「啊,可是綾侍你又打不過人家。」 「那個小孩子當然是你應付,另外一個我就沒問題。」 「可是我不打小孩子跟女人啊。」 跟音侍講話總是會很累。而這邊在吵架,那邊也在吵架。 「事情沒有和平解決的話,雞毛也不用拔了,這樣有負陛下的交代……」 「那個愚蠢的任務我已經不想理會了!你還想跟敵人講道理?」 「我們也不是佔上風吧?兩敗俱傷有甚麼好處嗎?」 伊耶聽了雅梅碟這麼說之後,咬了咬牙。儘管他內心有十分強烈的廝殺慾望,因為難得遇上值得動手的人,但在人多出這麼多之後,現實還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考慮。 儘管他做事的時候一向不怎麼顧慮其他因素,不過除了現實因素,也還有另一個讓他在意的問題。 「餵餵,你們討論完了嗎?我們可以當作沒看到你們偷偷潛進來的事情,不去跟櫻報告,但你們必須在一個小時內離開我們的領土,這期間不能傷害東方城的人,這是我們這邊的意見。」 大家好歹也是時常在沈月通道搶人時遇見交手的老交情了,溝通一下應該不成問題,音侍是這麼想的。 不過他那句偷偷潛進來莫名的讓人有種不知道該說甚麼的感覺。 真的要說偷偷潛進來……璧柔才是吧?這才是名符其實的偷偷潛進來吧?甚至都已經從偷偷潛進來變成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東方城居民了,這實在是很可怕啊…… 伊耶不發一語,不知道在想著甚麼,看來是把決定的權利交給雅梅碟了,雅梅碟想了想,事情似乎也只能這樣解決,所以他同意了這個要求。 要知道他們一個小時候有沒有離開很容易,這裡既然是東方城的領土,他們自然有監視的手段,也就是說,不能表面上敷衍,答應了就必須做到才行。 「綾侍,他們答應了,我們可以走了,快去繼續殺雞吧,不用管他們了。」 「哼。」 綾侍沒反對這個意見,瞥了他們一眼後,便去處理那兩名昏迷的女學生的事情。 「啊,對了,還有小朱……咦?小朱?」 在音侍忽然想起朱砂的事情時,他也看見了忽然出現在這裡的朱砂,頓時出現了一點疑惑。 範統也沒注意到朱砂是甚麼時候出現的,因而有點訝異地看看朱砂再看看月退。 「咦?」 他還特地到剛才放下人的地方看看,沒看見半個人影,於是他忍不住發問了。 「那個男生呢?」 又問錯了。 「哪個男生?」 月退這倒不是裝傻,是真的愣住了。 「剛剛不是女生嗎……剛才那個到底是不是小朱?小朱,你是男生還是女生啊?」 音侍的腦袋有點轉不過來,如果剛才那個女孩子不是朱砂,那麼人又上哪去了呢? 「我不懂這個問題。」 朱砂冷淡地回答。綾侍在聽見這邊的狀況後,也冷淡地看了過來。 「音,你現在已經性別不分到這種地步了嗎?」 「啊!才不是!剛才明明……小月,你不是說那個女生是小朱嗎?」 月退僵了一下,遲疑了一下,然後搖頭。 「可能是您記錯了。」 不知道為甚麼,範統可以理解月退為甚麼會反應這麼生硬。 因為他不習慣說謊。看起來他應該是想隱瞞甚麼事情。 「咦?拖把的主人你應該也有聽到吧?」 …… 您叫誰? 比起範統這個人或是他的名字,音侍印象比較深刻、有記住的,居然是他的武器,姑且不論拂塵記成拖把的問題,他的名字都已經這麼好記了,音侍居然還記不住,這也太黯然消魂了。 求求您記住我的名字!不管叫小範小統還是小範統都好,再怎麼樣就是別叫我拖把的主人!這甚麼糟糕玩意兒! 「啊,為甚麼不回答我,有拖把的人難道不是你嗎?那到底是誰啊?」 這個時候,綾侍已經讓兩個女生清醒過來了,他似乎不太想再讓音侍浪費時間,所以過來阻止了這個話題。 「那種一點也不重要的事情就別管了,已經白白花掉多久的時間了?快去把你殺雞的工作做好,難道你還想來第三趟嗎?」 「唔?只要是跟小柔約會,去哪裡去幾次都沒關係啊。」 音侍一面回答,一面對璧柔露出笑容,當場讓璧柔又陷入了興奮花痴的模式。 「呀!音侍,你好帥喔!」 這直白的贊美居然讓音侍不知所措了一下。 「啊,有嗎……」 一個長這樣的人居然會到現在還不習慣被說帥,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也許是東方城的少女表達都比較含蓄吧?他們處理這些事情處理完,西方城的人就已經不見人影了,見他們離開,綾侍才問了音侍一個問題。 「音,剛才那個小孩子你有把握打贏嗎?」 綾侍知道,自己跟伊耶交手,是肯定落敗的,所以他想知道,換成是音侍有沒有勝算。 「啊,沒打過,不知道啊。看起來是結合了魔法、邪咒和劍術的行家,不過我會的東西比較多,也許有贏面吧?」 音侍沒有立即肯定自己能獲得勝利,讓綾侍皺起了眉頭,這時候璧柔又插了一句話。 「音侍!你會好多東西喔!邪咒你也看得出來?你到底會哪些啊?」 「啊,我精通術法、符咒、劍術、魔法,邪咒是通,但是不能用,武術也不錯,不過在熟人面前會失去警覺心,所以我常常被這死老頭打中……嗯──我最擅長的是劍術。」 ……東方城的術法、符咒、武術和落月的魔法、邪咒、劍術……您根本是兩邊全通了嘛!要怎麼樣才能辦到這種事情?天才才作得到嗎?可是音侍大人您這種少好幾根筋的樣子分明一點也不像是天才啊── 「你最擅長劍術,為甚麼是術法軒掌院……?」 璧柔問出了範統心中也有的疑惑,音侍則頓了頓,想了想,然後好像終於想起了原因。 「啊!好像是因為……違侍說他想當,我不想給他當,所以我把他打敗了,然後就……」 搞半天是見不得人好。那現在違侍大人也當上武術軒代掌院了,您怎麼不去搶過來一人兼任二職? 「嘖,只要提起死違侍就生氣,那個討厭的傢伙。要是今天的事情他知道了,一定又恨不得鬧大,哼。」 音侍說著,便自己不高興了起來,綾侍則輕輕嘆氣幫違侍說了一句話。 「他其實也不是壞人,只不過是個深信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的智障罷了。」 雖然看起來是幫違侍說話,範統還是感到一陣無言。 綾侍大人,您真狠……人家通常都會用傻瓜、笨蛋之類比較沒那麼貶低人的詞,您口頭上說他不壞,卻直接就拿出智障這麼嚴重侮辱人的詞語來,您真的對他沒有惡意嗎? 「綾侍你在說甚麼,好複雜我聽不懂。」 「……智障跟智障倒是挺配的。」 「啊!甚麼!你怎麼可以說我是智障呢!」 快點把雞毛拔完吧,您們別再鬧了,真是的。 * 先離開了現場的伊耶、雅梅碟與他們殘存的部下,在距離夠遠後,也開始進行了私下的交談。 「伊耶,我聯絡不上他,不過用魔法偵測後,他應該已經離開這裡了。」 雅梅碟指著是和他們一起來的另一個同伴,他們在被青平風暴拆散後,一直還沒碰到面。 「可惡,膽敢自己先回去……」 一想到有人先溜了,自己還得跟這個笨蛋同伴繼續陷落在這個拔雞毛的蠢任務中,伊耶的話就說得十分咬牙切齒。 當然,他們那個同伴被音侍斷了一隻手臂,然後被部下帶著緊急撤離的事情,他們是不會知道的。 「雅梅碟,剛才那個女人……」 「哪一個?」 他們到現在還把綾侍當成是女人。 而被問到這個問題的伊耶明顯呆滯了一下,因為他回答不出來。 「你這無視人臉的習慣能不能改一改?」 雅梅碟感到無奈。伊耶看著人的時候,總是沒把對方的形貌印進自己的腦袋,通常他看的都是對方的劍招軌跡、魔法流動方向等物,至於人體本身,他根本只判別部位好知道該攻擊哪裡,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在這種習慣下辨別男女,只不過是第一眼的粗略印象。 「好吧,那你要說甚麼?」 看伊耶不說話,雅梅碟只好接著問。 「……」 伊耶依然沈默,於是雅梅碟更加無奈了。 「被人打斷話,常常轉眼就忘記要說甚麼的毛病也改一改吧?」 這可不是想改就有辦法改的。連續被點出兩個弱點,伊耶有點惱羞成怒。 「我已經想起來了!那個女人很奇怪,她會說西方城的話……」 「甚麼?音侍是男的吧?」 雅梅碟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甚麼不可思議的話,所以不由得打斷了他的話。在他的認知里,會說西方城的話又很奇怪的就是音侍,畢竟之前璧柔說話的時候他不在場。 「音侍又是哪一個啊?」 伊耶快要失去耐心了,也有點被搞混了。 「就是後來出現的,那個黑色頭髮的男人啊。」 伊耶根本不記得誰是黑頭髮,不過後來出現這個敘述他總是知道不對的。 「不是後來出現的!」 「綾侍也會說西方城的話?」 「也不是綾侍!」 伊耶總算想起來自己戰鬥的對象是綾侍了,倒不是他認得他,只是空氣中對東方城居民才有效的綾侍符禁令,氣息通通是來自他對戰的對象。「好像還有一個女人吧,但她應該是新生居民不是嗎?新生居民會說西方城的話有甚麼好奇怪的?」 雅梅碟這麼說之後,伊耶還真的一時之間找不到話可以回。 哪裡奇怪?因為她喊得出他的名字?但是士兵也有喊,聽到也不奇怪。 伊耶回想不起來他當時會在意的點到底是甚麼,事實上,璧柔到底說了些甚麼,沒說完的那句話開頭是甚麼,他也都不記得了。 「別管這個了,我們只剩下一個小時,不快一點不行……」 「快甚麼?」 聽到伊耶這麼問,雅梅碟露出一副覺得他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 「當然是想辦法在一個小時內拔到作枕頭夠用的雞毛,以不負陛下所托啊!」 「……」 「這是我們的任務,你難道連這個也忘了嗎?」 「……」 就是因為沒有忘,伊耶才會無話可說,同時非常想賞這個腦袋有問題的同伴一劍,讓他去投胎,看下輩子會不會變正常。 「萬一真的來不及……伊耶,你擅不擅長偽裝?」 「問這個做甚麼?有甚麼用處?」 「這是後備方案,如果來不及拔到做枕頭的雞毛,我們至少要有一個人設法潛入夜止的城去……」 在聽到這裡的時候,伊耶還以為雅梅碟轉性了,居然會想潛入東方城做甚麼情報探聽之類的滲透工作,或者恩格萊爾還是有交付甚麼秘密任務,但在聽完整句話後,他發現他錯了。 「不管是你還是我都可以,潛入夜止城裡去買一個雞毛枕頭,這樣也可以算完成任務!」 「……」 潛入東方城……就只是要買一個枕頭? 還用買的?不會直接用搶的?貨幣呢?你有夜止的錢嗎? 難道用搶的怕被人發現,然後西方城魔法劍衛特地進夜止搶一顆枕頭的事情傳遍整個夜止,再傳回西方城,讓魔法劍衛顏面盡失? 如果還知道甚麼叫做丟臉的話,這種提議根本不應該出現啊──! 伊耶在「如果真的要搶,為甚麼不多搶一點湊個十顆枕頭算了」的思考出現之前停止去想這件事情,然後非常果決地用劍鞘直接一招敲昏雅梅碟。 「伊耶大人……」 看到伊耶對雅梅碟使用暴力,士兵們都有點傻眼。 「扛起來,帶走,回家。」 伊耶冷著臉直接下達了指示,就這麼結束了這場魔法劍衛到東方城收集雞毛的鬧劇。 ◎ 範統的事後補述 我們拔雞毛升個級真是艱辛,還得過關斬將、幾經波折……我從來沒想到拔個雞毛也會遭遇生命危機,拔個雞毛朱砂也會變性,拔個雞毛璧柔跟音侍大人也會分手……呃,沒有這回事,我也沒有詛咒他們,可能是詛咒中久了即使是內心說話都會不太正常吧,啊哈哈哈。 經過多方面的瞭解,我們遇上的是魔法劍衛們,可以說是落月的大人物。那個矮個子還讓綾侍大人差點不敵,真是難以想象。 本來以為會有甚麼滔天陰謀或是衝突,不過,他們卻是來這裡拔雞毛的。 聽說是因為他們的皇帝想要做雞毛枕頭。我只能說,搞、搞、搞甚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你們是不是腦袋都裝水泥?你們搞屁啊! 會為了雞毛枕頭特地派金紋階級的強者去敵國的人也是有毛病吧! 有毛病啊這個世界! 不過殺過三十萬人的落月少帝,跟這要枕頭的形象好像不太符合啊……? 可能想成血腥大魔頭是我個人的誤會?一個人本來就有很多面,聽說少帝年紀還輕,搞不好也還很幼稚嘛…… 解決一連串的問題重新上路後,在傍晚的時候,我們終於拔到了足夠了雞毛。 音侍大人的殺雞路線還是一樣豪邁,也幸好他殺得很專注完全不管我們,我們才不必遭受他跟璧柔的閃光攻擊,雖然如此,在一切結束後,拿到雞毛的那一瞬間,我感覺到的不是感動,而是腰酸背痛…… 明天開始,我就是草綠色流蘇階級了!有薪水了!哈哈哈哈!這還是值得興奮一下的,儘管現在大笑會讓我覺得全身都痛。 而且在這之前,還是得先去找珞侍拿我們的雞皮,以及解決一下朱砂的問題…… 「你一定要賠償!這次是你的錯,你一定要賠償!」 撐船池面上,月退還沒出現,所以珞侍就先跟音侍吵起了賠償問題。 「我知道,我會負責的……」 負甚麼責?這用詞很讓人誤會。您要負責照顧他的下半生嗎? 「你要怎麼負責?」 珞侍沒有提出賠償方案,而是要音侍自己說,看看他的誠意。 「我可以幫他出軀殼的費用,然後如果他還是生氣,我想……我應該可以讓他捅一刀,再多就不行了,我沒辦法一命抵一命,我不能重生……」 嘖嘖嘖,索賠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錢啊,有錢好說話,至於那甚麼捅一刀就不必了,三千串錢成交,您意下如何? 「誰會想捅你一刀啊!做點物質上的賠償吧!」 唉──我意外死亡的時候,珞侍你應該沒有這麼積極向音侍大人討賠償吧?人比人氣死人…… 「啊,小珞侍你是說錢嗎?可是用錢來解決問題,好像很、很、很那個,讓人印象不好啊?這是我最近聽說的。」 誰告訴您的啊?雖然凡事用錢解決很失禮,而且充分顯現出財大氣粗,但我們就是需要錢,所以您也不必在意啦。 「還是等接到月退再看看他的意思好了,不曉得到底重生在哪裡……」 其實月退的游泳能力不錯,倒也不必擔心救援太遲他會溺死,所以他們只是把小舟停在中央,觀察四周的水面動靜。 新生居民重生一次的時間,大致上不會差太多,所以從範統重生的時間來算,大概就可以推算出月退甚麼時候會出現。網子衣服這些必備物當然早就準備好了,畢竟有過經驗。 等到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他們也加強了搜尋水面的專注度,不過,似乎在水底的月退先發現了小舟的影子,在他們注意到船震動的時候,正巧看到月退的一隻手搭著船沿,從水下探出頭來。 「啊!小月!你還好吧!」 這樣直接把他拉上來就好了,倒也省去了灑網的麻煩。 「我沒事……」 月退抓著船沿,判斷船上三個人的重量可以讓他上來後,便使力撐起身子。 「月退,衣……」 範統本來正要將衣服遞給他,卻在看清楚他的身體狀況後不自然地止住了聲音。 不只是範統,珞侍和音侍也一下子都呆住了。注意到他們的目光,月退才終於發現自己身上可能有甚麼不對而低頭看了看。 一看之下,他的臉色立即慘白,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扯過衣服,便毫不理會穿法的披上拉緊,將自己的身體包好蓋住。 「那是甚麼?為甚麼會……」 最先找回聲音的是珞侍,他顯然無法理解剛剛重生的月退身上,為甚麼會有那些傷痕。 「水池好像偶爾會失誤,重生後會重現新生居民第一次死亡時的身體狀況……」 音侍在旁邊補充了一句解答他們的疑惑,月退的唇則抿得緊緊的。 範統回想著剛才看到的傷口,腦中也浮現了當初月退描述自己的死亡時的話語。 『第一劍,是從這裡橫劈到腹側的。』 『第二劍,是從這裡刺進來的。』 『第三劍便斬向我的雙腳,然後他用劍刺穿我的右手掌,把我釘在地上。』 『然後他雙手扼住了我的脖子,一寸寸地收緊……』 當初只有聽描述,就已經覺得殘忍可怖,然而剛才,他甚至實際看見了這一個一個動作留下來的證據。 斜划過身體的巨大傷痕、貫穿胸膛和手掌的血洞,斷了腳筋的砍痕,還有脖子上的印痕…… 其他可能是掙扎扭動時留下的痕跡不提,親眼看到這些傷口,範統真的不知道該說甚麼,也不知道再次看見這些的月退會不會回想起當初的情景,現在又是甚麼感受。 至少在範統看來,他看起來快哭出來了。 那像是一種無意間被看見不願意暴露出來的過去時的無助,也如同好不容易才能遺忘擱置的東西,卻又無預警地給掀上來的衝擊……總而言之,他看起來狀況很不好,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 「月退,現在會痛嗎?傷、傷口這樣子的話……」 說是水池偶爾的失誤,那麼就等於這次重生是失敗了吧,既然如此,是不是再重新弄一個正常的軀殼會好一點? 「……」 月退因為聽見自己的名字而看向他,但他似乎根本沒聽清楚範統說了甚麼,一點開口的意願也沒有。 「啊,這種不正常的狀況,大概一天就會消失了,然後身體就會恢復正常。這可能是心理因素產生的問題,這些傷痕雖然存在,但是不會有痛覺,也沒有效果,還是可以正常動作……」 音侍又解釋了一番。這樣看來,應該不用讓月退再死一次,可是範統還是無法因而感到高興。 音侍說這些傷口不會痛也沒有效果,可是他卻覺得,月退很痛很痛。 這些傷口不必引發神經的反應,只要存在那裡,就足以發作了。 因為月退不開口,大家都不曉得該說甚麼。這個時候似乎也不適合責怪誰,卻又找不到方法來安撫他。 披上去的衣服,已經被傷口滲出的鮮血染上了血漬。 血漬蔓延開來,就像是記憶渲染出的黑暗越來越大一樣。 「月退,對不起,讓你遇到這種事情……」 雖然是音侍粗心大意的錯,珞侍還是不由得跟著道歉了,他總覺得自己也有一點責任。 「……」 月退又是一陣沈默,但這次珞侍說的話他有聽見,他僵硬的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說出來的話依然讓人覺得難過。 「沒關係。我沒關係的。不是你先進去,真是太好了。」 珞侍是原生居民,要是今天是他先踏進去,那可真的就是人命一條了。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是想著這種事情,這使得珞侍也跟著沈默了下來。 「我們要回去吃飯嗎?還是……小月你想回去宿舍休息?如果宿舍睡得不舒服,住我那裡也可以……」 啊啊啊──雖然我很想吃大餐,可是這種時候,真的不是吃大餐的氣氛吧!音侍大人── 「我想自己靜一靜。回去可能會嚇到朱砂,可以麻煩音侍大人收留我一晚嗎?」 ……月退,你居然做出我覺得最不可能的選擇,你怪怪的…… 還有,你不要又這副靜得沒有人的感覺的樣子啦,這樣看起來真的很難親近耶,真的…… 「去音侍那裡太危險了吧?連防護機制有沒有解除都搞不清楚!還是到我住的地方去?」 現在是怎麼樣?搶人啊?我可不可以也留宿一晚,畢竟王宮沒住過,感覺好像也挺新鮮的…… 「都好,麻煩了。」 月退沒有意見,那雙一向澄淨的藍眸,此刻看起來相當黯淡。 最後,他們一起回到神王殿隨意吃了點東西,就決定在珞侍閣住下了。 經過這意外造成的心理折騰,月退像是想早早休息,便將燈火弄暗躺到了床上,問他為甚麼不乾脆熄掉,他只搖了搖頭說不喜歡黑,便沒再說下去。 「月退,你不睡嗎?」 因為有點擔心月退,範統也跟著住下來了,反正珞侍閣房間多得是,珞侍也不在意多一個人住。 「……我擔心作夢。」 他頓了半天,最後卻是回給他這樣的答案,讓範統有點驚訝。 怎麼會呢!基本上我還挺期待作夢的,通常夢境都很有趣啊,雖然有惡夢的機率,不過不高嘛…… 如果我作的都是些有趣的夢,你卻只會作惡夢,那為甚麼我純粹想象不合格啊? 「很有關係呢,你如果半夜尖叫、滾下床、說夢話,我一定會嘲笑你的。」 我是說我……罷了,這詛咒有夠沒良心,連讓我安慰一下心靈受創的患者都不肯。 「……你上次打呼傻笑從上鋪摔下來,我都沒有嘲笑你耶。」 月退悶悶地說,被提醒了醜事的範統頓時有點想挖個地洞鑽下去。 「反正,睡一覺一切就會過去了,好好休息對身體也比較好,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這次詛咒總算沒惡搞他,讓他好好說完了一段話,真是令人欣慰。 「回去?……哪裡才是我該回去的地方呢?」 月退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讓範統有點摸不著腦袋。 「怎樣都好,反正我會陪你回去啦。」 所以,不用怕朱砂,雖然我很怕。 「你會陪我回去嗎?」 月退的語氣宛如在確認的是另一件事情,範統雖然不太瞭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範統依然不明白他所謂的太好了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好不容易笑了,看起來心情變好了,這的確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所以他也跟著開心了起來。 於是,他們互道了晚安,便讓這一夜隨著閉目後的沈眠過去。他又等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後面終於有了動靜。他要找的人在許多人的簇擁下朝這裡走了過來,不過遠遠看過去,雅梅碟卻有了幾分錯愕。 按照禮儀慣例,今天他應該穿白色的衣服,然而那道略嫌細瘦的身影身上的衣服卻是暗紅色,儘管顏色稱不上濃艷鮮明,那華美的樣式依然與儀式要求的樸素距離太遠。 「陛下。」 在青年走到他面前時,他單膝跪下,行了臣下的禮。即使他心中覺得對方的服裝有點問題,他也不可能出言指正的,對他來說,這是十分不敬的行為,而他絕對不可能允許自己對少帝不敬。 「卿不必多禮,起來吧。」 以白色布條覆面的青年輕輕開了口,得到他的許可,雅梅碟便站了起來,他首先處理的第一件事,是將伊耶的請假函呈交上去。 「陛下,這是伊耶的告假信,從今天起他要請假三個月。」 青年將信接了過來,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包含了幾分不悅。 「這是自動放假嗎?所謂的假,連申請核准都不需要就可以直接生效?好個傲慢的鬼牌,他的眼裡還有我嗎?」 「陛下請息怒……伊耶他只是不太擅長處理這類的事情,臣想他沒有惡意。」 見青年冷下了臉色,雅梅碟連忙替伊耶說話,事實上伊耶有沒有惡意他最清楚,那根本已經到了蔑視的地步了。 「不必說了,還有甚麼事?」 青年隨手將信函交給身邊的一個人,連看一眼寫了甚麼都沒有興趣的樣子。 「陛下……梅花劍衛的傷,您……」 五名魔法劍衛的稱號,是用五種花色封的,伊耶是鬼牌,雅梅碟是紅心,這次斷手負傷的那一個則是梅花。 「我應該已經明確拒絕過了。卿的記性不好嗎?那傷口是噬魂武器傷的吧,救回來也無法恢復正常了,又何必浪費我的血?殘了一個劍衛,再選一個就是了,也不是非他不可吧?」 將這段話不輕不重地說完後,青年像是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轉身便欲上車。 「啊!陛下!還有一件事……」 雖然雅梅碟覺得這樣將皇帝攔下來相當無禮,但東西都帶來了,總該交代交代,報告清楚。 「先前陛下吩咐的陸雞毛,臣帶了一部份來,不知道這是不是陛下要的東西?」 他呈上了打開來的袋子,裡面是清洗整理過的乾淨羽毛,青年因為他的話而回轉過了身子,停下了腳步,就這麼面對著他,由於他的眼睛被白布蒙住,看不到他的眼神,也猜不到他在想甚麼。 「原來是這件事啊,我都快忘記了。」 青年說著,伸手在袋子里抓了一些捏在手上把玩。 「只是,現在我又不怎麼想要了。」 他微微一笑,反轉過手松開手指,輕盈的羽毛就這麼被風吹散,四處飄飛,一下子雜亂地撒落一地。 「既然都收集了,還是收拾一下拿進宮里去吧,搞不好未來的妃子會喜歡也不一定呢?」 語畢,他便上了車,由侍從為他關上車門。雅梅碟則是愣在原地,直到車隊駛動離去,他還是不知道該對這樣的情況做出甚麼樣的反應。 「雅梅碟大人,我們幫您撿一撿吧?」 幾名打掃宮殿的侍女也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見車隊走了,這才湊上來關心。 「嗯……謝謝,有勞了。」 如果伊耶在這裡,看到少帝這形同羞辱的動作,也許會嗤笑著問他,人家這樣踐踏你的忠誠,你還要繼續口口聲聲「陛下英明」下去嗎? 雅梅碟想不出個結論。 也許陛下真的只是忽然間不喜歡雞毛了吧? 現在的他,也只能這樣想著。
沈月之鑰 卷四 流痕 ◎ 範統的事前記述 大家好,我是範統。嗯,對,又是我。不要怪我打招呼為甚麼這麼簡潔,我只是覺得人如果話太多,很容易就會口誤招來厄運,更別說我不管說得再少也一定會口誤,所以今年開始,新年新希望就是沈默寡言,也好培養一下氣質,裝酷耍帥。 可是,新年的第一天我就覺得我沒希望了。人總是本性難移,就算閉緊了嘴巴甚麼也不說,腦子里想的東西太亂七八糟,表情還是會出賣我,大家還是不會覺得我莊重,所以說,人活得那麼辛苦那麼勉強做甚麼,新年新希望還是再換一個吧。 來到東方城,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好幾個月過去,過了一個年了。 遭遇過落月魔法劍衛的洗腦,經歷過第一次記憶解放,大家的流蘇都升級了,我還是停留在草綠色,只因為我沒種去找武術軒的機車老師單挑……嗚。 在一片大致上和平的氣氛中,我們大家愉快地坐在東方城戶外的草坡上看流星過年。星空很美,氣氛很祥和,食物很好吃,月退也很開心的樣子,算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不過啊……人家說,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現在年都過完了,老婆呢? 不是我在說的,我的條件真的不差啊!看著鏡子里那知性端正的臉龐,雖然沒英俊到舉世無雙眾人流口水的地步,但至少也稱得上俊秀好看,在水平以上吧? 一大早一直盯著鏡子品評自己的長相,我真覺得自己有毛病。可是一回頭看到月退的臉,又會無地自容自慚形穢,唉,還是盯著鏡子好,沒事不要打擊自己的自信心。 但誰規定要長那樣才討得到老婆的!那天底下男**概沒幾個結婚了啦! 新年新希望就是結交一個以結婚為前提的女友!就這麼決定了! 不過,其實還是許個還完負債的願望比較實際…… 章之一 暉侍閣 『隔壁就是女王的居處吧?萬一、萬一不小心撞見音侍大人從裡面出來,該怎麼辦?』 ── 範統 『沒怎麼辦,就火速把第一手消息賣給我啊,包你賺!』 ── 米重 『不是說賣女王的八卦致死率高達九成嗎……』 ── 月退 新年的第一天,假期依然持續著,不過,範統跟月退卻起了個大早,原因是他們今天跟珞侍有約。 這陣子總有一種做很多事情都撇下朱砂的錯覺,月退有點良心不安,覺得好像同寢室的還是該多多一起行動,但打工是朱砂自己不去的,過年聚會也是朱砂自己不參加的,現在跟珞侍的約會,也不好多帶一個人,所以簡單梳洗後,他們還是沒打擾仍在睡覺的朱砂,就自行出門了。 今天珞侍約他們的目的,是一起到神王殿旁附屬的玄殿參拜祈福。 性質上,大概就跟新年的第一天到神社參拜差不多吧?聽說有許願的板子可以寫來掛上去,也可以抽籤,文化還真是類似啊。 「早安,珞侍。」 「早安。」 範統跟月退找到珞侍的時候,珞侍正站在一個火爐旁邊取暖,這個季節,東方城的清晨總是會有點寒涼,他又沒添衣服,才會覺得冷吧。 本來白皙細緻的肌膚,因為烤火的關係,臉頰泛了一層粉紅色,看起來倒是多了幾分小孩子的可愛氣息,標準的就是那種大媽大嬸看到會喊著「這孩子真可愛──」然後見獵心喜湧上去捏圓搓扁一番的樣子,雖說十四歲也半大不小了,但珞侍的身材嬌小,臉孔又柔美,還是會給人一種需要保護的感覺吧。 「這邊就是了,我們進去吧。」 玄殿的面積不怎麼大,據說到了中午,來參拜的人就會多起來,為了跟人潮錯開,他們才特地挑這麼早的時間,以免人們看到珞侍又要投以好奇的眼光,看到月退又要跑過來攔路要求決鬥。 至於看到範統會怎麼樣,一般來說好像不會怎麼樣,大家通常都把他無視,關於這點,他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珞侍,這裡是拜甚麼啊?」 參拜這種事情,總要有個拜的對象,所以範統才好奇起這裡供奉的是甚麼。 「沈月啊,你沒看到上面的寶鏡雕像?」 聽珞侍這麼回答,範統這才順著他手指的方嚮往上看,果然有個巨大的木雕擺架在上面,看起來是個樣式頗有古風的圓鏡。 幻世的人拜沈月,聽起來是有幾分道理,不知道落月的人拜不拜呢? 「沈月這麼小啊……」 珞侍正想反駁,才意識到範統又講了反話。 「沒有這麼大啦,只是做來給大家朝拜,要有點氣勢,才雕得大一點。」 喔。真無趣。 「過來這邊抽籤吧。討個吉利。」 你確定是吉利嗎?還是這裡的籤筒不擺凶字輩的簽? 想歸想,範統還是跟了過去,月退也一語不發地跟上。 將手探進籤筒後,範統還一面感慨著。 唉,要是把記憶還我,能力恢復,今年運勢這種東西我看一眼就知道了,哪需要抽甚麼簽?沈月會算命嗎?准不准還不知道呢…… 不過,他們抽起來的簽倒不像範統想的是「凶」、「吉」一類的,當範統將抽出來的簽打開時,上面只有兩個讓他臉部一抽的大字。 「笨蛋」。 ……這是甚麼啊?誰亂寫紙條丟進去的嗎? 「今年又是『鑽牛角尖』。你們是甚麼?」 珞侍似乎對於抽到的簽有點沮喪,然後就關心起他們的簽來了。 範統無言地亮出「笨蛋」來,月退好像還在認簽上面寫的字,一頭霧水中,畢竟他東方城文字本來就還沒學好。 「噗!居然是笨蛋!好合適!」 珞侍非常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他補充的這句好合適實在讓範統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甚麼意思啊……」 「嗯,簽是要自己體悟的,如果覺得一片茫然,可能是你不夠瞭解自己。」 最好是啦!一般廟里也該有解籤處吧! 新年的第一天就被罵笨蛋,對範統來說,就跟抽到大凶差不多,但看來沒有人能體會他的心情,像珞侍,居然還沒良心地嘲笑他。 「不要太難過啦,音侍幾乎每年來抽都是『大白痴』。」 ……相較之下,笨蛋還不錯的意思是嗎? 要跟音侍大人比,也太悲慘了吧,不過如果音侍大人是大白痴,那我好像可以理解了,這簽似乎還是有一定的命中率。 「你說幾乎,那其它的……」 「偶爾有幾年抽到『腦殘』、『智障』、『桃花運』之類的,我也是聽綾侍說的。」 ……那不是也差不多嗎?唯一比較好的就是桃花運吧,但是到現在才交到一個璧柔,看來桃花運也沒甚麼用…… 不知道綾侍大人都抽到甚麼?好好奇喔。還有違侍大人跟女王陛下…… 「月退,你抽到甚麼?」 月退有點茫然地把簽遞給他們。 「我只看得懂一個字。血血血……血甚麼?」 跟他們的幾個大字相比,月退那張紙條可說是密密麻麻。 密密麻麻的「血光之災血光之災血光之災血光之災血光之災」。 「……」 月退,你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月退,這上面寫血光之喜。」 範統說完,珞侍瞪了他一眼。 「不要理範統,這上面寫的是血光之災。」 大家朋友一場,也不過說錯一個字,有必要這樣嗎? 不過說起來,血光之喜這個詞還真微妙,該怎麼解釋呢,生小孩嗎? 「血光之災……未來一年?」 月退的臉色也有點難看,不過範統頗能體會他的心情。 未來一年的血光之災跟未來一年的笨蛋,如果讓他選,他還真不知道該選哪個。 「也……也不一定准啦,可能多注意一下,還是有機會避免的吧,不然抽籤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珞侍,你安慰月退可真是安慰得不遺餘力。差別待遇啊差別待遇…… 「血光之災啊……」 月退看起來心事重重。範統徬佛還聽見他低念了一句「是發生在我身上還是我造成的」,也不知道是甚麼意思。 「咦!小珞侍!你們也來參拜啊?」 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遠遠傳來,範統在心裡念了一句「啊,是『大白痴』」。 昨晚才見過,今早又碰面了,不知道該不該說很有緣。 新年的第一天就遇到音侍大人,感覺好像不是很開心……噢,綾侍大人也一起來啦?你家小柔呢?怎麼沒一起約來? 「啊,要來參拜也不約我們一起,小珞侍好無情喔。」 雖然是一大清早,音侍仍然十分有精神,氣色跟聲音都是。 「音,玄殿內不要喧嘩。」 隨後步入的綾侍淡淡地叮嚀了一句,可惜音侍充耳不聞。 「你們在抽籤嗎?那我也來抽好了……」 「請照順序來,先參拜。」 「甚麼嘛,先抽籤又沒甚麼關係……」 「參拜。」 「老頭你好囉唆!等一下一定會抽到『老媽子』!」 「總比大白痴好。大白痴有甚麼好驕傲的嗎?」 大白痴的確沒甚麼好驕傲的。不過,老媽子……對長相雖然陰柔,卻異常有男子氣概的綾侍大人來說,實在是個侮辱吧? 「先.過.來.參.拜──」 綾侍手臂彎往音侍的脖子一卡,勒得死緊,就這樣用蠻力將他拖過去拜拜的位置。 「暴力死老頭!我的脖子──咳!咳咳──」 綾侍大人的手臂雖然纖細,卻十分有力嘛,看起來真是可靠呢。 範統在心中發表著感想。如果璧柔在這裡,也許還會告訴他,那纖細的手臂不只是有力,還刀槍不入,在西方城魔法劍衛的一斬之下可以分毫無損…… 「到哪裡好像都會遇到音侍大人呢。」 月退苦笑了一下,說了這麼一句感想。 「不要理他就好了,他總是帶來災難。」 三個人之中跟音侍相處過最久的人是珞侍,不過範統跟月退都被音侍帶來的災難波及過,所以對這話默默贊同。 而且災難的等級還挺高的,幾乎每次都是死亡災難。 「珞侍,接下來呢?」 「嗯……我們可以到前面領取小板子寫下願望,在掛到統一掛板子的地方。不過都跟他們打招呼了,還是等他們一下好了。」 所謂的他們指的就是音侍跟綾侍。即使音侍是災難帶原體,但好歹還是有交情,就這樣撇下人家,情理上說不過去,也只能等他們一起行動了。 因此,朋友不要亂交是很有道理的。不交就沒事了,交了以後要絕交總是比較麻煩,還得想各種藉口,不如一開始就過濾掉,比較安心有保障。 可惜緣分這種東西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而且,他們跟這兩位偉大的侍大人到底算不算朋友,範統還不太清楚。 說起來,其實跟他交朋友,似乎也會分享到衰運,看看月退就知道了。那麼他是不是也該感激人家不嫌棄,而不是在這裡挑剔別人? 如果你們的命格大富大貴,就不會被我的倒霉影響了啦!──範統最後還是決定怪到別人頭上,反正千錯萬錯都不是他的錯就對了。 「血光之災……」 旁邊的月退還在碎碎念著,好像真的很在意的樣子。 綾侍閉上眼睛拜拜的樣子,看起來十分虔誠美麗,身上徬佛多了一種恬靜的感覺,單是這樣看,還真像個不可多得的美女,可惜他是男人這點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讓許多男人夢碎──也有許多男人依然打死不退。 相較之下,音侍拜拜的模樣就敷衍多了。從那無聊的神情跟隨便的態度來看,心裡想的多半也是與拜拜無關的事,像是「天氣真好」、「好想睡」之類的,根本只是在等綾侍拜完好結束,讓人無話可說。 好不容易等他們參拜完畢,總算是走過來抽籤了,這件事音侍就比較感興趣,完全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啊!今年不是『大白痴』!」 音侍打開抽出來的簽之後,立即興奮的向綾侍報告。 「哦。是甚麼?」 綾侍一點也沒被他的興奮感染,回話的語氣充滿冷淡。 「是『血光之災』!」 音侍得意的把紙條亮出來,成功得到了眾人的沈默與綾侍的白眼。 血光之災有甚麼好高興的啊……而且還比不上我們家月退的,您只有血光之災四個字,月退可是密密麻麻一整張都是血光之災耶。 不過您都強到這種地步了,還有甚麼好血光之災的?果然是不太准吧,還是大白痴比較正確一點。 「血光之災不是好事吧……」 珞侍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實在不知道該跟他說甚麼。 當大白痴遇到血光之災,嗯,會怎麼樣呢? 「怎麼看也覺得是你自己不小心砍到自己,大白痴。」 綾侍做出了很合乎他狀況的判斷,但音侍一點也不服氣。 「啊!怎麼可能!我才不像死違侍那麼笨!」 意思是違侍大人曾經自己砍到自己?這個算不算八卦啊?雖然未經證實,但我可以賣給米重嗎? 「綾侍,那你又抽到甚麼?」 音侍這麼一問,綾侍立即捏緊了手上的紙條,徬佛想把紙條毀屍滅跡,不過音侍馬上眼捷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扳開他的手指,從他手中搶救了簽紙,一看之下立即笑了出來。 「噗哈哈哈!我就說你抽不到甚麼好東西!居然是……」 「你不說話沒有人把你當啞巴。」 綾侍直接用強狠的重擊封住了音侍的嘴,讓接下來的話語變成了痛呼,不過音侍因為吃痛而松開手,飄下來的紙條上的字還是被範統看見了。 「賢妻良母」。 噢,真棒。 這可是現場唯一的正面詞彙耶,怎麼會不是好東西呢?果然還是因為是男人的關係,所以很羞恥嗎? 『噗咻──呼……唔唔,有人在叫我嗎?』 掛在範統腰間的噗哈哈哈,忽然清醒了一下,問了他這麼一句話。 ……你聽錯了,那只是有人在大笑而已。 『沒事嗎?那我要繼續睡了。呼嚕嚕嚕……』 要是噗哈哈哈有手,範統真想叫這傢伙抽個簽看看,抽出來會不會是甚麼懶鬼睡豬之類的。 如果抽出來是甚麼書法家、清潔工,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拿它畫符打掃了。 像音侍這種好奇心重又愛湊熱鬧的人,自然會要他們也分享一下抽籤的結果,珞侍的「鑽牛角尖」沒甚麼好評論的,範統的「笨蛋」則是被笑了幾句,「笨蛋」被「大白痴」嘲笑,感覺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而是百步笑五十步,但人家今年不是「大白痴」,所以立足點還站得住腳,範統也只能悶聲不吭被奚落了。 當月退的「血光之災血光之災血光之災……」拿出來時,音侍居然大為贊嘆。 「綾侍!小月的好棒喔!他有好多!」 那種羨慕人家拿到比較多玩具的神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真的有這麼喜歡血光之災嗎……」 綾侍皮笑肉不笑地問。範統覺得,他可能正在考慮給他製造一些血光之災。 「有那麼棒的話,你跟他換算了。」 珞侍皺著眉頭這麼說。但是,交換紙條也不等於交換命運吧。 「啊!有道理!小月!你要不要跟我換!我想拿回去當紀念!」 音侍大人,您的腦袋到底是用甚麼做的? 「紀念……」 月退面帶遲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這張紙條。不只密密麻麻的血光之災,這些小字還是紅色,也不曉得到底是用甚麼寫的……怎麼看都覺得是個很不吉祥的東西,留著搞不好還會作祟,為甚麼、為甚麼會有人想要這種東西當紀念呢? 「如果您喜歡的話,給您也沒有關係,交換就不必了……」 月退擺明瞭就是一副「我不想要,你要就給你,你的也自己留著吧」的態度。這才應該是正常人該有的態度,誰會想把這種招晦氣的物品放在身邊啊。 「咦?不用客氣啦,就交換啊,啊,我好像常常在跟小月你交換東西呢。」 音侍一面說,一面無視當事者的意願,拿走月退的簽紙的同時也將自己的簽紙塞進月退的手裡,讓月退收也不是退也不是,笑容有點勉強。 所謂的常常交換東西,也不過就是上次拿壞掉的刀,跟月退交換了斷掉的劍而已,這似乎還不能構成常常的條件吧。 不過以音侍糟糕的記性,他還記得那件事就值得嘉許了,實在不需要跟他計較太多。 「音侍大人,怎麼沒看到璧柔?」 這個時候,月退突然問了這個問題。他會主動問起璧柔,實在讓範統有點吃驚,明明平常都對她很冷淡,看到她就不高興的樣子啊。 「啊,小柔說時間太早了,要睡美容覺,不跟我來。」 提到璧柔,音侍就沮喪了,但儘管如此,他也沒有把參拜的時間挪後好配合璧柔,畢竟時間晚了來的人就多了,行動也不方便。 音侍也是那種走在路上會有很多不知死活的人跑來要求決鬥的人,如果新年的第一天參個拜、抽個簽也得被堵個水洩不通,那心情實在是很難好起來的。 「我們一起去寫板子吧。」 珞侍這麼提議,大家就一起移動過去了。 許願的板子不大,這是免費發放,不用錢的,只要是免費的東西,範統就不討厭,而且用寫的真是比用說的舒服多了,直到現在,範統只要想起他昨晚對著流星喊出的話語,還是會覺得欲哭無淚。 用寫的至少就不會寫錯了! 範統很認真的在板子上寫下今年的願望,最後還是決定寫負債歸零了,月退則是很努力的用他還不習慣的毛筆,試圖用他認識的字寫出一個願望來,大家都沒有寫多久,徬佛願望早就已經決定好了一般。 接下來就是將板子掛到規定的地方去了。有些人會在過年前就先來掛板子,所以吊掛處已經有一些板子掛在上面了,在他們的五塊板子掛上去後,整體看來也熱鬧了些。 珞侍的字很秀氣,月退的字因為還不熟稔,有點生澀,範統的字很漂亮,算是可以拿出去賣字畫的水平,綾侍的字剛硬工整,很有他的個性,音侍的字則是潦草得有點看不懂。 「你甚麼時候才能寫點人看得懂的字呢……」 綾侍看向音侍,語氣有點感嘆。 「啊!是死違侍的板子!原來他已經來過了!」 音侍完全沒聽進去。 聽到有違侍的許願版,大家都好奇地湊過來,想看看他許了甚麼願。 「希望東方城的孩子們都能平安長大」。 ……嗯? 範統覺得充滿了詭異感。這真的是違侍大人寫的?那個違侍大人?不像吧?這麼普通無害的願望? 「你從哪知道這是違侍的板子啊?又沒署名。你認得他的字跡?」 珞侍帶著疑惑地發問,音侍則憤怒地指著板子。 「哪需要認字跡!這上面有討厭的氣息啊!」 那種只有您感覺得到東西誰能理解啊? 「啊!還有!你們看!證據!」 音侍將板子翻過來,背面赫然是「音侍去死」四個大字。 有這四個字,要說是違侍的板子,就比較有說服力了,不過這樣公然詛咒實在不太好吧,該說是直腸子嗎?又不是寫在背面就不會有人看見,直接將侍與侍之間的矛盾搬上台面……關係到底已經險惡到甚麼地步了? 「嗯,有這四個字我就相信是他寫的了,很正確。」 綾侍點了點頭,不知道是贊同音侍的論點還是贊同音侍去死這四個字。 「死違侍居然咒我去死,實在是太陰毒……啊!他居然寫了兩塊板子!」 聽到他又發現了另外一塊,大家也跟過去看。一個人竟然會寫到兩塊板子,真不知道該說他甚麼,這一塊的願望很普通,那另一塊呢? 另一塊板子上寫著這樣幾個字:東方城不敗!女王陛下萬歲! 噢……範統覺得,他可以體會違侍不署名的心情。 這種激情言論,要公然給大家看其實還挺羞恥的。不過,搞不好違侍一點也不覺得羞恥,他只是純粹沒想到該署名而已。 「快點翻過來看看。」 珞侍好像很期待的樣子,畢竟剛才那塊板子後面有寫,這塊的後面可能也會有,到底寫了甚麼確實令人好奇。 音侍皺著眉頭將板子翻了過來,後面果然也不負眾望地寫了幾個大字。 「音侍去死」。 「為甚麼又是叫我去死啊──!」 依照這個規律,如果違侍還寫了第三、第四塊板子,後面寫的應該也都是「音侍去死」吧,看來他有很深的怨念,這真是讓人無言的執著,真的有這麼痛恨嗎? 音侍大人,您到底對人家做了甚麼啊?您到底做過多少讓人家討厭的事? 「可能是你的存在對他來說很礙眼吧?沒有你,東方城會更好。」 綾侍在旁邊說風涼話,非常事不關己。 沒有音侍,東方城會更好,範統不知道為甚麼有點想舉雙手贊成。但這樣還是不太厚道,所以他也只是心裡叫好罷了。 「可惡!我回去一定要跟他算帳!」 音侍氣憤難平地說,綾侍則一點也不支持他。 「你算了吧,他難道會承認嗎?承認了又如何,你是能把他怎麼樣?」 「我要把他剝光吊在城牆上!」 …… 您認真的嗎?這不太好吧? 雖然跟死比起來,剝光吊在城牆上輕微多了,但您也不會因為這樣就真的死掉啊,我怕發生這種事情過後,違侍大人為了把看到的人都滅口,就血洗東方城…… 「哦──?說到要做到啊。」 綾侍的唇邊浮出一抹帶有玩味的笑容,讓人有點不寒而慄。 綾侍大人,您就不要再激他了…… 「母親大人不會放著不管吧。」 珞侍不是要幫違侍說話,只是這種胡鬧的事情,本來就是少做為妙。 「啊,對喔,櫻會生氣。」 音侍退縮了些,引起硅櫻的怒火,實在不是甚麼好事。 「真可惜,我以為你新年的第一天就要做點讓大家驚喜的事情了。」 綾侍大人,那不是驚喜好嗎?那應該叫驚恐或者驚嚇吧?無論是對當事者來說還是對旁觀者來說。 「我一定會找到不著痕跡報復的方法的!」 音侍依然氣呼呼的,像是沒報復回來不甘心似的。 不著痕跡的報復方法?不太可能吧,您要找得出來,也不會抽那麼多年的大白痴了。 「你慢慢想吧,我很期待。不過,我覺得你應該明天就忘了。」 音侍所燃燒的鬥志在綾侍看來根本沒半點意義。 在這種吊掛願望牌的地方,看看別人的願望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剛才範統就粗看了一下,珞侍希望暉侍早日歸來,月退希望一切平安,都是些看了也不會覺得特別有趣的願望,所以,他就去看陌生人的板子了。 別人寫的板子,果然是有趣得多,很有嘲笑的空間,像是「一夕之間拿到黑色流蘇」、「一統東方城」之類的願望,都不自量力到了極點,還有人許願「今年不要再死了」,範統覺得這個人跟他真是同病相憐。 當他發現米重的板子時,實在有點想別過頭不要看,總覺得一定會看到令人很不舒服的內容,可是在發現的時候,他就已經連帶看到上面的文字了,也果然是米重一貫的風格。 上面這麼寫著:「綾侍大人!看我一眼!求您看我一眼!」…… 範統思考著,是不是該把綾侍請過來,讓他看看這塊板子,就當完成了米重的心願。 但如果綾侍問他這是不是他認識的人,他會很不想承認。要因為人家的變態導致自己被投以異樣的眼光,這根本沒有必要吧,何必呢。 「玄殿的活動大概就是這樣,那麼……」 珞侍看了看他們,靦腆地笑著。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月退也微微一笑,回了一句祝福。 「新年不快樂。」 範統的嘴還是老樣子。在這個場合,可真是名副其實的烏鴉嘴了。 「你至少也說舊年不快樂吧!比新年不快樂好多了!」 珞侍一瞪眼,又罵起他來,但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他只覺得無辜得很。 無論如何,新的一年是開始了,範統依然誠心希望,未來的一年能夠更好。 ……即使他們有著鑽牛角尖、笨蛋,還有一堆血光之災。 「那我們先回去了,啊,比武招親也快要舉辦了,記得要參加喔。」 耶耶?甚麼比武招親?甚麼東西? 「誰跟你比武招親?你到底有沒有搞懂過?別再丟人現眼了,快走。」 綾侍也沒把音侍亂七八糟的話解釋清楚,就拉著他走掉了,於是,現場又剩下珞侍、月退和範統三個人。 「你們接下來有空嗎?」 珞侍問了他們這麼一句,似乎是想找他們去做甚麼。 對於珞侍的邀約,他們一向不會拒絕,反正跟著他跑不會有甚麼壞事,常常還有好吃好喝的。 「嗯,我們今天都沒事。」 聽月退這麼說,珞侍便高興了起來。 「那……我現在要去打掃暉侍住的地方,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咦?要去暉侍閣? 範統和月退兩個人都愣了一下,他們倒是沒想到,珞侍要約他們做的是這件事。 「我以為你年前就去打掃了……」 月退不太明白地問。年前他們去打工掃神王殿的時候,就有聽說珞侍會自己打掃暉侍閣的事情。 打掃這種事情……一般都是過年前在做的吧。 「因、因為……」 珞侍似乎有點難以啓齒,頓了一下。 「之前在準備……昨天晚上的……時間有點不足……」 喔,原來之前把心力花在昨晚聚會的食物跟禮物上面啦?真是有心。 你還說是臨時被拖去的,果然是臉皮薄的場面話…… 「你們、你們到底要不要去啦!」 一下子就惱羞成怒了。珞侍,你還嫩啊…… 範統點了點頭。去打掃,掃完總會請他們吃飯吧?而且他剛好有帶拖把,去打掃剛剛好。 『你、你又想對我做甚麼!』 噗哈哈哈又出聲了。應該不是聽得到他心裡在想甚麼,而是感覺到了他不良的企圖心? 哼哼哼,這次你逃不掉了,就算是拂塵,也是打掃用的工具,你沒有任何藉口! 『你的氣息很邪惡!你的思想一定不純!你要做甚麼!不准冒犯我聖潔的身體,我警告你!』 沒聽過武器在警告主人的。你儘管哀吧,我才不跟你說話,好讓你不安一下,嘿嘿。 『你要是敢亂來!我要開噬魂之光喔!』 不錯啊,掃到黑黑的地方,還有光線照明,喔耶。 範統對噗哈哈哈的各種威脅不為所動,可惜為了不讓珞侍和月退發覺,他不能開口跟噗哈哈哈嗆幾句,不然可能會更爽一些。 「月退,你也去嗎?」 珞侍盯著月退又問了一次,畢竟範統點頭,不代表月退也同意。 「好啊。」 月退很乾脆地答應了,這次不是說「範統要去那我也去吧」之類的,而是直接爽快地同意。 「我是挺想去看看的。」 噢,月退,你還怕他覺得你是暉侍的誤會不夠深嗎?還是你根本就是暉侍? 既然兩個人都決定要去了,那麼事不宜遲,他們便朝神王殿出發了。 之前來到神王殿,最多也只到第三殿,也就是音侍閣的地方,這次卻要深入到第五殿的暉侍閣,範統免不得有點緊張。 真正走到底部,就更加覺得神王殿很大了。由於不是來觀光,所以他們也只走過必經地帶,光是這樣走路的時間就很長了,裡面寬廣的空間讓範統覺得只住幾個人真是浪費,不過皇宮就是要大才有氣派,這也沒甚麼不對,頂多是讓範統想到他們可悲的上中下鋪時,興起一陣感慨罷了。 進到暉侍閣的過程,算是很順利,中間沒遇到音侍浪費時間,也沒遇到違侍刁難,到達第五殿時一樣沒撞見硅櫻,平淡順利到有點不像是真的。 「打掃的人就我們三個?」 不會吧,這裡很大耶,你打算來掃幾天? 「嗯,我們只掃幾個房間,書房、臥室一類的,不用擔心。」 聽到珞侍的話,範統這才安心下來。原來沒有要全掃,那應該還可以接受吧。 「那,我們先從書房開始吧!」 打掃書房不需要甚麼複雜的工具,也就抹布、拖把,弄弄書架跟地板就是了。 由於不想真的被噗哈哈哈恨一輩子,範統還是沒有把他拿來當拖把使用,乖乖拿了珞侍準備的拖把,進行拖地的工作。 『你看看,這才是拖把,我是拂塵,你到底認不認識真正的拖把?』 噗哈哈哈對於範統一直喊他拖把拖把的,顯然記恨在心中,一有機會就要糾正。 「我當然不知道這是拖把……」 範統不耐煩地回答,然後詛咒又發作了。 『你長這麼大還不知道這是拖把?你們家都用甚麼拖地啊!』 我是說我當然知道。大驚小怪些甚麼,小心我以後叫你阿托。 「範統,你在自言自語些甚麼?」 珞侍狐疑地看了過來。 「跟噗哈哈哈說話。」 「喔……你在跟你的拖把交心啊。」 甚麼交心,才沒有這回事,我看是心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範統,跟武器多交流是好事情喔,你們的默契以及感情越好,用起來威力就會越大。」 正在擦書櫃的月退回過頭來跟他說了這麼一句話,範統頓時有點納悶。 你不是只有一把壞掉的、不會說話的武器?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啊?你趁我沒注意的時候勤讀東方城的書籍嗎?可是你那些字到底會不會看了? 「你怎麼知道的,月退?」 果然珞侍也覺得很奇怪,畢竟武器是他們三個一起去買的。 「上課老師說過……」 月退的回答又含糊了起來。不過也死無對證,因為珞侍沒跟他們一起上課,而上武術軒的時候,範統又常常沒在聽。 書房的清潔很快就完成了,於是他們轉到了臥室。臥室比書房要大一點,除了該有的床,也還是有一些架子桌椅,打掃的程序大致上跟書房差不多,範統繼續拖地,珞侍跟月退繼續擦東西。 進來這裡之後,範統就四下看了看。 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說不出來是甚麼……反正就是很奇妙的感覺。 暉侍閣的佈置很樸素,雖然桌椅地毯這些用的料子還是很高級,不過並沒有多少華麗感,通常是簡單的素色跟線條構成,這點跟音侍閣有點類似。 不過音侍閣比這裡明亮。進到暉侍閣的時候,範統就覺得有種灰暗的感覺,心理上也不知道為甚麼沈重了起來,來到臥室後,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這到底是為甚麼啊?氣場不好嗎? 雖然同在一個房間里,不過這房間挺大的,他們三個人可以說是分散在三個角落,沒怎麼交談,範統拖地拖了幾下,便陷入了發呆的狀況。 他覺得自己下意識地觀察起了這個房間,從左看到右,再從右看到左。他的目光徬佛遵循著某種意志在移動,直到停在一個小櫃子上面。 這個時候,範統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甚麼,總覺得頭腦有點混亂。他覺得自己看的不是那個小櫃子,而是別的甚麼東西……而就在他想破腦袋想不出來的時候,月退的身影突然進入了他的視線。 月退拿著抹布的手在小櫃子上擦了兩下,然後就停了下來,接著,他白皙纖細的手突然快速在小櫃子側面不知道動了甚麼手腳,又往小櫃子上方的牆壁一按── 一個方形的範圍無聲凹了下去,他從裡面取出了一本東西,一切就像變魔術一樣神奇,範統傻愣到月退又無聲息的將牆壁恢復後,才回神喊出聲。 「月退,那是甚麼?」 大概是沒料到範統會看見,月退微微一震,而注意到範統的呼聲,珞侍也瞧了過去。 「甚麼東西……」 「呃……不小心發現的,這應該是暉侍寫的筆記吧。」 轉過身面向珞侍後,月退拿起手上的本子翻了翻,這麼回答。 甚麼不小心發現的,你剛剛做的事情難道是我眼花?打開機關的手腳也太專業了吧? 範統對於他的謊言有點傻眼,但想了想,他還是沒有揭穿他,不過他實在不知道月退打的是甚麼主意。 「暉侍寫的?」 珞侍的聲音因為驚訝而有點變質,他甚至顧不得禮貌,就急得衝過去從月退手上將本子一把搶過。 在略翻過幾頁之後,他的臉色頓時有點難看。 「珞侍,裡面寫了甚麼?跟暉侍的下落有關係嗎?」 會讓他臉色出現變化,裡面的東西自然有點問題,範統忍不住問了一下,珞侍則抿了抿唇。 「我……回去仔細研究研究,再跟你們說。」 喔。其實不用跟我們說也沒有關係啦,如果這本東西讓你對暉侍去了哪裡有點眉目,那你就想辦法找他回來就好了啊。 「月退,這是從哪發現的?我怎麼從來沒看過?」 暉侍消失後,珞侍當然也來過暉侍閣尋找線索,他自認每個地方都翻過了,卻一直都沒看過這本本子,現在當然要問一問。 「牆上有機關,我好像不小心碰到了,就……」 月退又說了一個謊,範統感到更加疑惑。 他敢發誓,月退絕對是知道那個機關怎麼開的,但是他為甚麼會知道呢? 珞侍看月退的眼光真的是懷疑到了極點了,可是眼前比較重要的是這本本子,他不得不暫時放下他的懷疑,將注意力轉移到本子上。 在想要坐下來好好研究本子的情況下,自然就不可能繼續進行打掃了,於是,珞侍便決定今天的掃除到此為止。 由於時間還早,不是吃飯時間,範統夢想的美食當然是飛了,這讓他遭到很大的打擊,失望全表露在臉上。 「你那種表情是怎麼回事?」 範統的失魂落魄明顯到讓人無法無視,珞侍不由得沒好氣地問了他一句。 「吃的……」 月退聽到他的回答,有點不知道該說甚麼,珞侍則是忍不住打了他的頭一拳。 「成天就只會想吃的!你應該抽到『飯桶』才對!這個才是最貼切的吧!」 ……! 好過份啊!拿人家的名字做文章!還挑人家的痛處! 珞侍這麼說的時候,月退也在旁邊嘆氣,看來是不反對的樣子。 人總是要先照顧肚子嘛!肚子沒餵飽甚麼都免談啊! 但是,不管理由再充足,在生了一張被詛咒的嘴的情況下,想據理力爭還是不可能的,範統也只有自己鬱悶在心裡了。 ◎ 範統的事後補述 新年的第一天,新年的第一天…… 我覺得時間很漫長,發生了很多事情耶,怎麼才一天而已? 好吧,可能是早起的關係,早起的情況下,那一天就會變得特別長,因為多了好幾個本來會被睡掉的小時可以利用──可是我們從暉侍閣準備要離開的時候,甚至還沒中午,這真的實在是……時間過得太慢了點吧? 整個早上,感覺有大半的時間都是在那個奇怪的籤筒里度過的。可能還包含了『大白痴』的疲勞轟炸。我覺得東方城的籤筒真是獨樹一格,而且很有讓人憤怒的本錢,真的有人會在這個籤筒里抽到讓他們滿意的東西嗎? 音侍大人不算。抽到血光之災還滿意成那個樣子,也真是沒看過…… 話說回來,抽出來的簽都不必登記,也不用放回去,這樣管理玄殿的人要怎麼知道少了哪些,好進行補充啊? 珞侍居然說我應該抽到「飯桶」,這真是太傷我的心了,這樣說來,米重也應該抽到「米蟲」才是啊,然後珞侍自己應該抽到「美少女」吧?我都沒有拿他最在意的地方來攻擊他,他怎麼可以這樣攻擊我── 然後去了一趟暉侍閣,也沒摸到甚麼就要走了,這還真的挺空虛的。 無論如何,還是該好好問問月退到底怎麼回事。在珞侍面前不方便問,等到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總能問了吧? 如果他又裝傻把問題混過去怎麼辦呢…… 嗯,我好像也沒有甚麼辦法。 啊啊──新的一年,新的一年──許願板都寫了,願望一定要實現啊! 其實,單看大家許的願望,就知道許願板要實現,機率非常低了。 但,違侍大人,也不是機率低,您就寫兩張,然後咒音侍大人去死的機率就可以變成兩倍吧? 唉,那個甚麼暉侍最好還是快點回來,有了筆記,總該有點線索了吧…… 章之二 比武招親……個頭啦 『比武招親?不能拋繡球嗎?我覺得拋繡球比較簡單啊!』 ── 範統 『音侍砸向台下的繡球,接了會暴斃吧?』 ── 綾侍 因為珞侍急著去研究筆記,範統跟月退也明白他的心情,便不要他送他們出去了。反正路剛才來的時候才走過一次,要自己走出神王殿也沒那麼難,至少這裡比符咒軒那迷宮般的地形好多了,再怎麼樣,也是走得出去的。 走出暉侍閣的時候,沒有跟住在隔壁的女王相遇,很好。 走到第四殿的時候,沒有撞見住在這裡的違侍,很好。 走到第三殿的時候……很遺憾,音侍就在出入口附近玩耍,直接正面碰見,失敗。 來的時候很順利,出去的時候就不這麼順利了,看來一時半刻還走不了。 「啊,小月你們怎麼從裡面出來?你們甚麼時候來的啊?」 因為之前在玄殿的時候,音侍和綾侍先離開了,所以他並不曉得珞侍找他們來暉侍閣打掃的事情。 不過,範統依然對於他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就乾脆把自己的稱呼省略了這點很有意見──儘管他也不能做甚麼。 「音侍大人,您這是在……?」 月退看了看音侍,再看看他腳邊警戒著的嬌小生物,目中流露出了幾分不解。 「啊,這是我之前在這裡撿到的貓,我帶牠出來玩。」 音侍一面說,一面伸出手把那只緊張不已的小貓拎起來,完全無視牠抗拒的掙扎跟叫聲。 我覺得牠好像相當不喜歡您,音侍大人。 「神王殿有貓可以撿……?」 月退露出了有點古怪的表情,似乎覺得這樣的事情十分奇異。 無論如何,至少這是一隻真正的小花貓,而非甚麼被音侍叫小花貓的畸形魔獸。 「嗯,綾侍說,養貓不能一直關起來,要放出來玩,所以我就帶牠出來玩了。」 音侍說著,開始玩起了空拋的遊戲,把那只小貓高高拋起再接住,頓時喵喵聲不絕於耳。 我覺得,這只貓亂可憐的,您還是把牠關回去吧,那樣牠可能會覺得幸福點。 「啊,看起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很有精神呢!」 您完全誤會了! 「養貓這種事情,您應該可以吩咐別的人處理吧……」 月退委婉地說。就範統看來,他只差沒直接說「您根本就不適合養貓」了。 「可是……是我撿回來的,所以我應該自己負責任嘛,怎麼可以交給其它人呢?」 男人有責任感是很好,但是依我看,您還不如把牠放生。 「如果沒有甚麼事的話,我們先回去了。」 對於小貓的事情,他們自認愛莫能助,那麼還是不要繼續打擾他們的人貓共處時間才是,於是,月退便打算跟範統一起告別了。 「啊,等等,過完年有熱鬧的活動,記得要參加喔。」 音侍沒有這麼簡單就放他們走,還是叫住了他們,進行不明的廣告宣傳。 熱鬧的活動……是剛才在玄殿疑似說過的,甚麼比武招親之類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嗎? 「是甚麼活動呢?」 人家都說了,不表達一點興趣,好像不太捧場的樣子,所以月退問了一句。 「是東方城一年一度的活動,開場的時候我們東方城五侍會上去比武招親喔!」 …… 說甚麼啊……這到底是在說甚麼?一年一度還比武招親,這是一年就結婚一次嗎?打贏了可以當一年的夫妻?女王下不下場?不然你們都是男的,是叫女人上去比嗎? 這樣的話,珞侍很危險吧?隨便就不知道嫁給哪個奇怪的路人了,然後違侍大**概沒有甚麼行情,音侍大人您如果不放水,只怕是嫁不出去的,而排綾侍大人的隊伍應該會滿到城外吧,可是看流蘇的顏色,除了音侍大人您,還有誰有本事把他打敗娶回家呢……? 要是真的要比武招親,璧柔應該拼死也會打敗其它的參賽者,好跟音侍大人在一起吧? 不對,她又說不嫁,噢噢…… 只不過是比武招親四個字,範統的腦袋就轉過了一堆亂七八糟沒有條理的東西,不知道能不能說是腦袋太靈活。 「音侍大人,比武招親是……?」 月退也難以理解這個名詞怎麼會出現,應該說根本就沒有人能理解吧。 「比武大會的開幕式,我們會負責上去開場,用示範賽招攬觀眾來看呀。」 餵!這跟比武招親差很多好嗎!您不要以為這可以濃縮成比武招親四個字好不好!害我們都誤會了! 「小月!你會參加吧?應該開始報名了,不需要報名費的。」 您為甚麼只問月退?因為我一副去了就是當炮灰的樣子嗎? 「我……應該不會吧。」 雖然音侍一副很期待他參加的樣子,但月退似乎沒有興趣報名。 「咦?為甚麼?前五名可以向五侍挑戰,很多人都為了能光明正大暴打死違侍一頓而努力耶。」 您是不是又搞錯了甚麼,又不是前五名可以任選一位侍大人打到爽,只是挑戰的話,依違侍大人深紫色流蘇的實力,只怕是被他暴打一頓才對吧? 還有,這比賽就沒有甚麼別的比較吸引人的奬賞了嗎? 「如果你覺得一對一太沒挑戰性,不好玩的話,也可以參加團體賽啊!」 音侍大人,您對月退評價挺高的嘛,雖然我也覺得他很強啦,但一般人沒事應該不會想給自己找麻煩,帶個累贅上場的。 可是月退聽了這句話之後,還真的認真地看了看範統。 「範統,你……有興趣嗎?」 ……現在是怎麼樣,我有興趣的話,你就要帶我去見見世面嗎? 「有甚麼懲罰啊?」 不是啦,我是問有甚麼奬賞啦! 「懲罰?比賽沒甚麼嚴格的規定啦,就算在台上殺人也不會有事的。」 哇!慢著!那上台不就有被殺的危機了嗎! 「比賽中死掉,重生算不算錢啊!」 可能是因為這件事太重要,範統問出口的時候居然難得不是反話。 「嗯?當然算啊。綾侍說,每年的比武大會,是東方城營利的重大活動呢,所以越多人參加越好啊。」 …… 綾侍大人,您這精辟的言論實在是太邪惡了。音侍大人,您可以這樣毫無心機地講出來給被剝削階層知道,您也真不是蓋的。 這麼說來,擂台上發生凶殺案,您們反而樂見其成? 這到底是個甚麼樣的國家啊…… 「真的不參加嗎?大家一起參加比較熱鬧啊。小柔也不參加,這樣好無趣喔……」 璧柔如果參加了,擦破一點皮,您是不是會去把人家碎屍萬段? 在音侍不太甘願地放棄說服後,範統跟月退總算可以離開神王殿了,這個時候那只可憐的小貓已經被音侍玩暈了,範統也只能祈禱牠能遇到一個好的時機,逃離音侍的魔掌。 從神王殿要回宿舍的路上,又遇到了不長眼睛來找月退決鬥的人。 走在路上成天被攔下來的感覺很不好,就連不是當事者的範統也有一種「怎麼又來了啊」的感覺,更重要的是,打倒這些人也不會拿到任何好處,只是浪費體力跟時間而已,所以才更加覺得煩啊。 新年的第一天就有人想不開,這是何必呢。 「你要找我決鬥?」 月退看著面前這不知死活的陌生人,確認般地問了一次。 「對!怕的話就求饒吧!」 這傢伙是哪來的寶啊? 「唉。」 月退右手很順地奪過對方的流蘇,左手則一閃,瞬間將對方劈昏,完結,收工。 「月退,你可不可以搜刮他身上的財物?」 我被顛倒成你了。反正沒差啦,你來還是我來都好,送上門來的肥羊,新年第一筆生意耶。 「這樣……不就變成當街搶劫了嗎?」 比起範統,月退果然還是有良知多了,但範統堅信這是因為他還沒體會到生存的殘酷,才能堅持當個正人君子。 「有甚麼關係!我們不搶他,路過的狗也會搶啊!」 我第一次知道「人」可以顛倒成「狗」。我覺得顛倒成畜生還比較有道理,為甚麼會是狗呢?不然顛倒成鬼也還能接受啊。 如果要認真研究,「狗」的反義詞應該是「神」才對,畢竟dog顛倒過來就是god了,前提是詛咒熟悉英文。 「但是……」 月退似乎還想勸說他放棄這不道德的行動,不過這個時候,又冒出另一個人來了。 「餵!我要跟你決鬥!我看你的頭髮很不爽!」 新年第二號找死的又來了,月退皺起了眉頭,沒多說甚麼,只伸出手示意他將流蘇放上來,然後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人揍昏。 「範統,我看還是……」 月退的話第二次被打斷,原因出在第三個冒出來要求決鬥的人。這次月退連正眼都沒瞧過去,甚至也沒接過流蘇,就直接讓人昏死過去了。 「範統,這三個傢伙身上,愛拿甚麼隨你。」 月退雖然在笑,眼睛卻沒甚麼溫度,看來是被惹火了。 「喔。」 萬歲!我最喜歡撿現成的不勞而獲了! 搜完三個人的身,範統心情愉快地得到了三個錢包,雖然裡面的錢不多,但對現在依然背負債務的他來說,也是無不小補。 現在的月退身上散髮著一種只要有點危機意識的人都不會想靠近的氣息,這讓範統有點可惜。要是他繼續維持原本無害的模樣,多繞個幾圈,就可以進帳更多了啊。 「月退,你生氣了?」 之前在路上遇到決鬥,短時間內次數多了,月退也會流露出明顯不高興的情緒,範統已經很習慣了。 「嗯。我不喜歡被弱者強迫動武的感覺。決鬥應該是更嚴謹一點的事,而不是開玩笑。」 他們每一個人都很認真啊,我想,他們之中沒有一個是在跟你開玩笑吧。 總之,你覺得他們都是不值得你動手的對手,是吧? 「範統,前面那好像是你認識的人……」 月退突然說了這麼一句,範統便順著將視線轉移往前方。 「唷!範──統──」 哇咧,是米重! 新年的第一天就碰見米重,怎麼想都覺得很糟糕啊!不要過來,不要破壞我的好心情! 「範統!總算找到你啦,上哪去了,放假也不待在宿舍里?」 米重還是一樣帶著職業性的燦爛笑容迎上來,但有鑒於他每次找來幾乎都沒好事情,範統還是很難擺好臉色給他看。 放假本來就應該出來到處走走吧?放假都待在家裡的人生,一般來說才是有問題的才對呀…… 「我們去玄殿參拜了。」 月退幫範統做了回答,米重聽了之後「喔」了一聲,隨即搭上了這個話題。 「怎麼樣,有抽籤嗎?那裡的簽很一針見血的,有的時候對心臟也不太好喔。」 我已經體會過了,真是多謝你的提醒喔。 「你抽到甚麼?」 在玄殿有遇到綾侍的事情,範統就懶得跟米重說了,他可不想在大街上被個男人抓住哀號,用想的就覺得這不會是個愉快的經驗。 不過,綾侍大人抽到賢妻良母的簽,這搞不好可以當成情報賣給他? 「我啊,反正那裡的簽抽了也只會讓心情不好,就沒抽了。」 ……真是莫名的有遠見。 「範統,我來找你是有事情要告訴你的,你知道年假結束之後,有個東方城每年例行的比武大會嗎?」 才在音侍那裡聽過,沒想到米重又提起,今天跟這個比武大會還真有緣。 範統點了點頭,米重便說了下去。 「啊,你知道啊,那就好辦啦,我已經幫你報名了。」 嗯。 嗯……慢著──!你剛剛說了甚麼鬼東西! 「甚麼報名啊!甚麼跟甚麼!」 「哈哈哈,你先冷靜一下,我跟你解釋嘛。」 冷靜個頭啦!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不然我叫月退一刀砍了你! 「新人來到東方城,經歷各種活動的洗禮,也是成長的必要條件啊,更何況是這麼盛大的活動,你怎麼能不共襄盛舉呢?」 米重這番話說得真是冠冕堂皇,不過範統絲毫不買帳。 「誰理你!就算你沒報名,我也會去的!」 我是說你報名了我也不會去啦──! 「哦?你還真有上進心啊,勇氣可嘉,早知道我就不多此一舉啦。」 被這樣誤解下來,範統心裡的那個悶真是無處能宣洩。 「既然如此,就要好好地出場參加比賽,無故缺席可是會被罰錢的。」 聽到米重這麼說,範統頓時又有點暴走了。 「為甚麼!」 我已經夠窮了,才不想為了這種事情被罰錢呢! 「這是規定啊,要大家尊重比賽嘛。無故缺席一場,罰兩百串錢,很貴的唷。」 缺席一場罰兩百串錢。 死一次負債一百串錢。 到底哪邊比較不划算? 問題是,出席了未必不會死,死了就損失一百串錢,下一場如果缺席一樣罰兩百串錢,死了又會飛掉一百串錢…… 等一下,如果死了,應該就沒有下一場了吧?如果缺席了,是不是也沒有下一場啊? 「怎麼樣才不會出局啊?」 「你只要一直贏不就不會出局了嗎?雖然你應該不太可能啦。」 我是要問你要怎麼脫離比賽!吼! 「比賽單位很貼心,輸了還會有敗部復活戰,別煩惱啦。」 貼心個鬼!這根本是黑心啊! 「對了,比賽中如果擊殺對手,有十串錢的奬賞喔。」 ……! 那致死率不就更高了嗎!而且這是甚麼穩賺不賠的生意啊!死一個人東方城就賺一百串錢,才給兇手十分之一! 「如果拿到前五名,可以獲得挑戰幾位侍大人的資格,而且流蘇可以直接升一大階喔!」 所謂的一大階就是直接跳三階升一個顏色的意思,像範統現在是草綠色流蘇,跳三階就是略過深綠色流蘇跟淺藍色流蘇,直接變成藍色流蘇,提升的幅度確實可觀,薪水也一下子暴漲一大截,但是,前五名也太難了吧。 「你到底為甚麼光明正大幫我報名?」 這次是私自這個詞被扭轉成光明正大,不過語意好像也沒錯。 「為了你好啊,幫你服務啊……」 「騙鬼!」 這次倒是把人顛倒成鬼,而不是狗了,到底甚麼邏輯? 「我是負責帶你的導覽嘛,如果你打贏了我也有好處的啊。」 眼看唬不過去,米重總算說實話了。 「你這個……」 範統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了。萬一罵人的話說出口又通通變成贊美,那也只是讓自己更生氣罷了。 「你自己有報名嗎?」 站在旁邊安靜了許久的月退,現在才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我哪有那個閒工夫啊,而且我一個淺綠色流蘇,上場不是找死嗎?」 當米重態度隨便地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範統真的很想痛揍他一頓。 你也知道淺綠色流蘇上場是送死,那草綠色流蘇難道就不一樣嗎──! 而且我這個草綠色流蘇根本跟我的實力完全沒有關係啊! 月退的深綠色流蘇,某方面來說也跟他的實力完全沒有關係,但是這個完全沒有關係的意思跟範統的又不一樣了。 「你既然也知道危險,這樣設計別人不太好吧。」 月退淡淡地說。看來他不太高興的情緒,從剛才到現在還沒消散。 「呃……」 大概是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冷靜又正經的話語,米重一下詞窮了。 「為了表示熱烈參與活動的誠心,你也該去報名,是不是?」 雖然月退的年紀比米重小,恐怕還小了很多,但他在淡淡的話語間流露出的氣勢,不曉得為甚麼就是讓米重很難說不。 「你會去報名吧?」 月退微微笑著,同時看似不經意地把剛才從那三個挑戰的傢伙身上搜來拿在手上玩的木棒捏碎。 「……當然,共襄盛舉嘛!我先走一步了,有緣再見啊範統──」 米重額上冒了點冷汗,立即覺得走為上策,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生命比較有保障。 哼!活該!看你到時候在擂台上怎麼表現!你心愛的綾侍大人也會觀戰吧,就看你能展露出甚麼風采來吧。 ……不過啊,月退,你的手勁真是越來越可怕了,難怪上次的飯團硬得跟石頭一樣根本不能吃,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好心疼喔。 「範統,明天開始特訓吧,我會好好教你的。」 月退嘆了口氣,提出了這個應付眼前危機的辦法。 不是吧?年假結束後就開始了,那也沒幾天了啊,來得及嗎? 「月退,你不參賽嗎?」 範統可憐兮兮地看著月退,那充滿了哀求意味的眼神讓月退怔了一下。 「啊?」 「團體賽啊!團體賽!」 雖然這樣很卑鄙,但是在求生的渴望下,範統還是厚著臉皮明示了他的意思。 「說到底,你還是不想努力進修啊……」 「對!月退你要救我啊!我不想活啊!」 我是說我不想死啦,我不是威脅你說你不幫忙我就不想活了…… 「好吧。我們去打聽看看好了。」 萬歲!月退果然是個好人!枉費我都已經做好痛哭流涕的準備了,居然還沒派上用場就成功了! 於是,本來應該回宿舍的,又變成轉往比武大會的辦事處詢問團體賽報名事宜了,這條回宿舍之路真的很不順,徬佛有各種障礙千方百計的在阻撓他們。 當聽說團體賽報名必須要三個人的時候,範統的臉就垮了下來。好不容易才抓到一個好人月退,哪裡再去找個好人幫忙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啊? 「我們去拜託璧柔……」 雖說音侍說過璧柔不參加,但未必沒有勸說的可能吧? 「不。」 月退的回答可說是簡短與冷淡兼有之。他差點忘了月退對璧柔有不知名的心結。 「不然還有誰……」 三個人三個人……嗯?上中下鋪……我們寢室好像還有一個人喔? 「不要。」 他們回到宿舍的時候,朱砂已經起床了,聽完範統的要求,他很直接了當的立即拒絕。 範統一時之間沒有哭著跑走,也沒有臉色難看,只是在呆愣了幾秒過後,轉身拍拍月退的肩膀。 「月退,換你去。」 月退一瞬間也不太瞭解範統的意思,不過既然範統這麼說,他就再問了一次。 「朱砂,團體賽要三個人,我跟範統的話,還差一個,你真的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去嗎?」 話換成月退問之後,朱砂便陷入了沈默。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這張臉很好用!要不是珞侍身分特殊,不可能跟我們一組,我就找你去說服他了,一定管用的! 唉,要不是一定要三個人,又何必這麼辛苦,你根本就一個抵兩個了,規定果然是死的東西…… 「你要參加比武大會,居然是先找範統,不是找我……」 朱砂忽然埋怨了這麼一句,讓月退微微錯愕。 「呃……有甚麼差別嗎?」 月退……你在某方面的神經,似乎跟音侍大人差不多粗啊。 「當然有差別!因為一定要三個人所以才想到我,不就代表是拿我湊數的嗎!」 的確是拿你湊數的啊,因為只要月退一個人,打擂台就夠了嘛。 「這個……」 月退大概沒想這麼多,被朱砂這麼一說,頓時有點尷尬。 「你居然想跟範統去,而不是跟我去……」 朱砂的語氣一時聽來有點幽怨,這也讓範統不寒而慄了一下。 那個啊,你要用這種語氣說話,麻煩請先變成女生好嗎?這實在是讓人很不舒服…… 「我本來也沒有參加的意思,是因為範統被人陷害報名了,我才……」 月退有點著急地想解釋,解釋起來也有點慌亂。 「要我跟你們去也可以,我有條件。」 朱砂對於繼續看他為難沒甚麼興趣,相較之下,他還比較想要點實際的東西。 「甚麼條件?」 「這次我答應你參賽,日後你要無條件答應我三個要求。」 哇!這甚麼鬼!一換三,太吃香了吧!哪來的黑心交換啊! 「為甚麼是三個……」 月退好像也敏感地察覺了這數字的不合理,朱砂則回答得理直氣壯。 「因為一個的話,一定馬上就用完了!」 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想叫月退做? 這個時候,範統心裡也不知道是希望月退答應還是不要答應。如果月退不答應,他們就湊不成團體隊伍,可是答應的話,月退好像又太吃虧了點…… 而且,追本溯源,明明就是範統自己的問題,卻變成要月退來付出代價,實在是不太對勁啊。 「你可不可以先舉例看看,你會提出類似甚麼樣的要求……?」 面對不按牌理出牌的朱砂,月退也不敢隨便答應下來,就怕把自己胡里胡塗地賣了。 對嘛對嘛!問清楚是必要的,萬一你利用這個優勢,要求月退跟你交往,那月退不就糟糕了嗎? 啊,其實我也不是不贊成你們交往,不過大家畢竟還未成年,有的是時間考慮,況且月退也不知道接受你那怪異的體質沒有,人家有著充滿傷痛的過去,你還是別折磨他了吧? 「我不會提你辦不到的事情啦,很簡單的。」 開甚麼玩笑,這很主觀啊,如果你叫他去死,那的確是辦得到,但是一點也不簡單好不好。 要是你叫他把我宰了,那也的確辦得到,而且很簡單,但是、但是怎麼可以這樣啊! 「好吧。」 月退沒再多做糾纏,乾脆地答應了。 啊啊?月退你就這樣答應了?你不怕……你真的不怕他提出甚麼亂七八糟的要求嗎? 「我相信朱砂你不會亂來,答應你三個要求應該也沒甚麼關係。」 這麼輕易相信人是會好心沒好報的──月退── 朱砂愣了愣,突然湊了過去,在月退臉上親了一下。 「嗯,你果然是我看上的男人。」 「──」 這個突襲讓當事者月退臉色大變,旁觀者範統則是目瞪口呆。 「你、你……」 月退的聲帶功能一時出了點問題,說話無法順暢。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大膽嗎?月退,快點說下去啊,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要說甚麼…… 「你……至少也變成女生再親吧……」 月退神情僵硬地說完了他要說的話,臉色真的很慘淡。 範統實在不曉得該不該吐槽。可以吐槽的點好像……也太多了點。 「咦?變成女生就可以了?」 朱砂說完,瞬間他們又是眼前一花,那個如花似玉前凸後翹的女版朱砂便又出現了,原本穿在身上的輕裝在身材變化之後變得短小緊繃,讓人眼睛根本不知道該看哪裡。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不可以!」 月退尖叫著退後避開了纏上來的朱砂,兩個人就這麼在狹窄的宿舍房間內你追我跑了起來。 噢,月退,你真是艷福不淺,說不定噴鼻血也是一種血光之災?雖然你還沒有噴啦。 但你們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比璧柔跟音侍大人還糟糕啊,人家只是言語閃光攻擊,你們這算甚麼?畫面精神衝擊?欺負我沒對象嗎?太過分了吧? 再繼續這樣下去,月退你的貞操恐怕要不保了。該說男人被女人霸王硬上弓很糟糕,還是有會讓女人想霸王硬上弓的本錢很令人羨慕呢……? 但是,朱砂到底能不能算是女人,這點還是待保留啊…… 「朱砂!不要鬧了!」 月退的聲音可以說是驚慌失措了,不過從他們的你追我跑中,範統發現自己只感覺得到頭暈眼花。 「你停下來嘛!」 朱砂完全沒有死心的意思,硬是在後面窮追不捨。 你們根本忽略了房間里還有另一個人是吧? 「咳!咳咳咳咳!」 範統忍不住發出了點聲音試圖加強自己的存在感。 「咳嗽到外面去咳。」 朱砂白了他一眼,明明是在嫌他,但以她現在的姿容,範統被瞪這一下居然還覺得心跳加快。 這、這算甚麼啊,不要向美色投降啊!振作!朱砂有一半是男的! 「範統,你怎麼突然咳嗽……哇!」 月退因為聽到範統的咳嗽聲而分心了一下沒閃好,頓時落入了朱砂手中。 「抓到你了──」 好不容易逮到月退,朱砂笑得可開心了,不過,就在範統旁邊思索月退會不會就這樣被推倒的時候,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範統──你們在嗎?」 聽聲音是璧柔。範統去應門,朱砂覺得沒趣地變回了男生的模樣,月退則趕忙抽身,拉遠距離。 「嗯,咳,璧柔,新年好。」 難得講出了一句對的話,範統松了口氣。雖然他跟璧柔不算很熟,但他還是決定直接叫名字,不要加上小姐之類的稱謂,以免又發生被顛倒成先生的慘劇。 「新年好!大家都在嗎?我們買了一些應景的食物,有多出來的部份,所以拿過來分你們。」 璧柔友善地打了招呼,然後遞過籃子。 「喔喔,不客氣,不客氣。」 拜託,讓我好好說一次謝謝吧。 「你這個人說話總是這麼奇怪呢……」 要不是那兩個人打得火熱,我也不想來應門啊。 「今天我有去玄殿參拜呢,你們有去嗎?」 去玄殿參拜,大概是東方城新年的熱門活動吧,今天的話題幾乎都是這個了。 「妳抽到甚麼簽呢?」 範統看了看裡面,一面向璧柔問這個問題。 月退,你雖然表面上冷淡,還是注意在聽的樣子嘛。 「唔──我抽到『人生充滿了驚奇』,我覺得這實在不是甚麼好簽呢。」 驚奇?例如某天忽然發現音侍大人腳踏兩條船之類的嗎? 「好啦,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了。」 璧柔走得很快,也沒有問他們抽到甚麼簽的意思,單純就只是來送食物的。 其實她還是個好人啦,雖然如此,那三千串錢我還是不會輕易忘記的,哼。 「原來你們也有去玄殿啊?」 聽朱砂的語氣,好像他也有去的樣子。 「朱砂,你也去了?」 拉開距離後,月退就能正常跟他說話了,真是可喜可賀。 「是啊,一年的運氣還是很重要的,抽籤的手氣也還不錯,我很滿意。」 在認識的人裡面,他是第一個說對簽很滿意的,範統跟月退難免好奇了起來。 「那……你抽中的是甚麼啊?」 朱砂愉快地拿出了小紙條,將上面的字亮在他們面前。 「是『志在必得』。」 「……」 範統看到月退一個寒顫。 唉,月退,你保重。 ◎ 範統的事後補述 才新年的第一天而已,我怎麼就覺得好像會過一個熱鬧的年了? 可以肯定的是,接下來皮要繃緊一點,就算拉到了月退幫忙,比武大會也不是那麼好混的東西吧。 可惜不是東方城五侍的比武招親。我覺得如果是東方城五侍的比武招親,整個活動會更有趣、更有看頭得多,光是地下賭盤奬落誰家,就天天開開不完了吧,為甚麼幾位大人不能犧牲一下自己,給大家帶來一些不同的樂趣呢? 說起來,音侍大人說的示範賽,也不知道是怎麼進行? 五侍剩下四個,其中一個還是實力跟另外三個人相差太多的珞侍,到底會怎麼樣呢? 然後,我又想到一個問題了……我是不是做錯了甚麼啊? 讓一個抽了滿滿的血光之災的人接近很容易發生血光之災的擂台,這真的是正確的事情嗎? 唉,說真的,與其到擂台上發生血光之災,月退你還不如讓朱砂激發一下,鼻血噴一噴消災解厄就是了……可是搞了半天,差點噴鼻血的都是我,你儘管臉整個通紅,也沒有噴鼻血的跡象,這有點搞錯了吧? 然後,我覺得朱砂徬佛想開了,終於決定男性體跟女性體的戀愛對象要分開,所以要開始展開攻勢了嗎?還是終於決定直接鎖定月退,是男是女都沒關係了?這真是越想越覺得可怕。 無論如何團體賽報名總算是完成了,接下來自然就是要努力不在比賽中賠錢! 我不要再死掉了!我不要讓負債繼續成長了!要是這樣下去,就算交到了女朋友,我也出不起聘金啊──! 章之三 會前示範賽 『違侍大人,可以請教一下您新年抽到甚麼簽嗎?』 ── 臨時記者 『無可奉告。(咬牙切齒)』 ── 違侍 『喵喵喵。(他抽到「音侍」唷)』 ── 小黑貓,折耳,白色腳掌 假期是美好的,開學是殘酷的。 年假放得很開心,但是悠閒白爛的日子也不過就這麼幾天,感覺都沒怎麼享受到,就「咻」的一下過去了,轉眼間,他們又得恢復要上學的生活,實在是有點不開心。 不過,幸好第一天的課只有上午。 範統嘆了一口氣。 只有上午的原因是,下午是比武大會的示範賽。也就是那個被音侍大人胡說成東方城五侍比武招親的東西。 其實,說起來,暉侍也消失兩年了,搞不好都要三年了,他們還是東方城五侍東方城五侍的在喊,聽起來實在很彆扭。 明明就只剩下四個嘛──還是東方城對四這個數字有特別的忌諱?但我們都可以住在四樓的四四四號房了,要說有忌諱,我實在是不信…… 然後,雖說沒有強迫性,但我們還是決定要去看看示範賽。 畢竟是個熱鬧的活動嘛,就去看看音侍大人他們要如何賣力表演,也是挺有趣的吧? 況且,這是難得有機會看高手過招,怎麼可以放過呢? 跟月退一起去看是很開心啦,但是朱砂也要一起來……這就不太開心了。 即使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是戰友,但是、但是……唉,算了,就這樣吧。 * 比武大會除了擂台的場地,還額外設有參賽選手準備用的休息棚。 而現在,提早到達了會場的幾個人,就正在休息棚裡面等待著,順便也進行一些私下的溝通。 「音,我要先慎重警告你,不准把我一招就做掉,這是示範賽,大家可不是來看你秒殺人的。」 除了示範賽的性質,綾侍會這樣板著臉要求音侍,多少可能也有點面子的問題。 「咦?為甚麼?既然是展示,不是應該絕招盡出才好看嗎?」 音侍顯然不是不受教,是朽木不可雕。在他問出這個問題後,綾侍險些氣結。 「你是真的想殺了我嗎……」 「啊,怎麼會,你應該殺不死吧,絕招通通轟下去然後讓大家看到你沒死,這樣不是也挺有看頭的?」 「……總之,只准你用五成實力,聽懂了沒?」 綾侍完全沒有採納他糟糕到爆的意見的意思,直接忽略了他的興致勃勃,給了他指示。 「咦──可是我不想贏得很辛苦啊,那樣好累喔,到時候全身酸痛,骨頭都要散了,為甚麼可以輕鬆贏一定要搞成這樣……」 音侍對綾侍這樣的安排不怎麼滿意,他覺得本來很簡單的事情變成了麻煩事,就是討厭。 「……十分鐘!你至少要讓我在台上撐十分鐘!大不了回去我幫你推拿筋骨,你要是辦不到,甚麼好兄弟也不用做了!」 綾侍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這些話的,音侍聽了之後則是眉開眼笑。 「啊,好啊好啊,說好了喔,晚上記得到我那裡找我。」 「你這麼開心又是怎麼回事?」 看見對方表現出這種態度,綾侍難免有種受騙上當的吃虧感。 「啊,因為很舒服嘛……有你這個好兄弟真好!放心!台上十分鐘一到,我馬上讓你下台!」 前面不予置評,中間不予置評,後面……綾侍深深覺得,音侍根本還是沒搞懂。 十分鐘一到立即就解決他?這根本還是不給面子吧? 「讓你慢慢解決我有那麼困難嗎?」 「咦?時間到一下子就解決不好嗎?不會很痛的,我也不希望你受傷,不然晚上你不能來怎麼辦。」 綾侍真的不知道該說他甚麼,這些話似乎很有誤會空間,雖然他明知音侍說話不經大腦。 不,他真的有大腦這種東西嗎? 「還有,不准用魔法跟邪咒。這裡是東方城。」 這一點是絕對要叮嚀的,在東方城公開的活動上,全城不知道多少居民面前,音侍要是拿出西方城的東西來秀,那也太不象話了。 「啊,魔法讓我用嘛!我會偽裝成術法,除了櫻沒有人看得出來的啦!」 「叫你不准用就不准用!沒叫你不准用劍術就不錯了!術法軒掌院!」 「好啦好啦……」 音侍的氣勢又消了下去,限制越多他就覺得越不開心,不過他好像從來也沒疑惑過為甚麼要聽綾侍的話。 「你們已經到了啊?」 這個時候,珞侍進了休息棚,看到他們的時候,似乎因為他們早到而感到吃驚。 畢竟音侍總是可以有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事情胡搞瞎搞到時間不夠用,然後就厚顏無恥地遲到,這次居然會早到,怎麼看應該都是綾侍的功勞。 「嗯。我不想這傢伙出甚麼紕漏,所以先把他抓過來教育。」 「教育?音侍是教得了的人嗎?」 珞侍用一種好像第一次發現音侍原來有腦細胞的表情看向音侍,這讓音侍相當不服氣。 「小珞侍,你怎麼好的不學,盡是學壞的啊!死違侍那張嘴爛得要命,你不可以向他看齊啦!」 說著,還沒等珞侍回話,音侍就因為忽然想到違侍這個人而跳線到另一個話題去了。 「啊,對了,綾侍,示範賽是怎麼進行啊?我跟你打,那小珞侍不就跟死違侍打?太可憐了吧,死違侍一定又會欺負小孩子!」 違侍跟他們幾個一向不是一掛的,同處在一個空間都會不舒服,所以在賽事開始前,違侍不太可能會出現在休息棚,他們要討論甚麼也不怕違侍聽到。 「很遺憾,就是這個樣子。」 綾侍證實了他的猜測,這頓時讓音侍擔心了起來。 「啊!那怎麼辦?老頭你快想想辦法啊!死違侍雖然很弱,但是小珞侍是紅色流蘇,這根本一點也不公平嘛!」 會說違侍很弱,也只有他這種純黑色流蘇的怪物才有這個資格了,拿深紫色流蘇的違侍無論如何不會差到哪裡去,只是在音侍面前自然甚麼也算不上。 「珞侍都沒開口了,你管這麼多閒事做甚麼?到底是誰越來越像老媽子?」 綾侍一面不耐煩地回答,一面將「珞侍只要抱只貓在手上,違侍絕對傷不了他一根寒毛」這句話吞進肚子里。 「我沒有關係,再怎麼樣我也是五侍之一。」 珞侍的個性就是好強,儘管他也知道對上違侍自己必敗,但他還是沒有怯戰的意思。 「小珞侍──」 「兩場示範賽的勝者還要再比一場,你贏了我就可以跟違侍打了,不必那麼心急。」 「咦?有這回事!那我一定要把你做掉!我想打死違侍想很久了!」 「……」 姑且不論是「打,死違侍」還是「打死,違侍」,單是聽到音侍為了要跟違侍打架,所以放話要把自己做掉,綾侍的心頭還是浮現了少許不愉快。 不過這種不愉快跟音侍說也沒有用,他的作法一向是一語不發直接報復到違侍頭上,說起來違侍還真是活該倒霉似的。 「小珞侍,我會幫你復仇的!」 音侍拍了拍珞侍單薄的肩膀,一副「一切交給我來」的樣子。 「……打都還沒打,請不要這麼快就說要幫我復仇。」 這種語氣聽起來不只是認定他「輸定了」,而且還是「會輸得很慘」的感覺,珞侍被他觸霉頭觸得臉上一黑,一點也不想接受他的好意。 「那我是不是該去請違侍替我復仇呢?」 綾侍瞥了音侍一眼,不冷不熱地問了回去。 「啊!老頭,你怎麼這麼說,我們是好兄弟耶!好兄弟之間是沒有甚麼仇的,不管發生甚麼事都一樣!」 音侍徬佛完全無法理解他為甚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甚至還用手去貼綾侍的額頭檢查他有沒有發燒,在判定體溫正常後,仍繼續用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望著他。 「有的時候我真想把你碎屍萬段。」 綾侍低聲念了這麼一句。 由於放學的時候稍微耽擱了一下時間,範統他們到達擂台觀賽區的時候,示範賽已經開始了。 因為到場的時間晚,要擠到中間前面並不容易,沒有好位子的話,以他們的身高,在這樣人山人海的人牆中,即使擂台比較高,也實在很難看到甚麼東西,所以,在朱砂的建議下,他們索性爬到了一旁房屋的屋頂上去,視野好,也不用跟人擠。 當然,範統是月退拉上去的。 「結束多久了啊?我們是不是錯過了甚麼?」 聽到範統奇怪的發言,朱砂瞥了他一眼,回答得很冷淡。 「如果已經結束了,那就是全部錯過了吧,你明知故問嗎?」 只不過是詛咒又發作了而已,我當然也知道是剛開始而不是剛結束啊,真是的。 擂台上現在站著的兩個人,是珞侍跟違侍。經過打聽,這似乎是第一場,看來他們來得還不算太晚。 站在台上的珞侍看起來神情嚴肅,十分謹慎應對,違侍則是一貫板著臉孔的樣子,除了偶爾符咒、術法的發動聲音,現場沒甚麼額外的音效。 這裡不太可能有人會支持違侍、替違侍加油,至於珞侍……即使大家想支持他,希望他打贏,但單看流蘇的顏色就可以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此外,兩個人也打得相當沒勁。珞侍使用的招數,違侍隨手就能化解,而違侍隨便使出的攻擊,珞侍便應付得有點手忙腳亂……珞侍奈何不了違侍,違侍也不想認真應敵的樣子,變成好像某種教學輔導賽,看起來相當無趣。 「噢……這是甚麼情況啊……」 範統對於這樣的示範賽感到有點疑惑。在他的認知里,示範賽應該不是這麼枯燥的吧?應該熱血一點,充滿動感才是啊? 所謂的宣傳廣告效果,就是要聳動,就算不能給人「來參加比賽,你也能變成這樣的高手」的錯誤印象,至少也要給人類似「打鬥是十分刺激、生死拼鬥的事情」的認知吧? 怎麼違侍大人是不屑對珞侍動手嗎? 「月退,珞侍沒有希望嗎?」 雖然範統自己也覺得沒有希望,但他還是問了一下月退,總覺得月退的看法比較有公信力。 「嗯。珞侍要對付違侍大人,還是太勉強了點。」 月退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是沒希望了。珞侍你還是快點認輸吧。 這個時候,台上的珞侍又念完了咒,將手中的符紙連擲出去,四散的符紙形成一個結陣,彼此的連結使得這個攻擊的威力倍增。 這是符咒學中較為高段的一手技法,在珞侍成功用出後,一旁觀戰的綾侍稍微提起了點精神,不過依然輕輕搖頭。那意思大概就是,做得不錯,可惜還是不會有效果。 果然,符咒結陣到了違侍面前,又被他輕易看出了陣心連結的那張符,以一道迅捷的攻擊符咒擊破,也就破解了整個結陣。 「哼,雕蟲小技。」 違侍嘴裡這麼說,但破解了珞侍的攻擊,又不急著搶攻,看得出來他對這場戰鬥的確很不積極。 「違侍!你到底想不想打?」 被這樣接連著用不在乎的態度應對,珞侍有種十分被瞧不起的感覺,他知道自己打不過違侍,但他覺得違侍至少也該認真面對這場比賽。 「等你提升到紫色流蘇,我才可能有動手的意願。」 違侍的回答也很明確了,他根本不把珞侍當成對手。 台上他們說的話音量沒有刻意放小,觀眾自然也聽得到,違侍這種態度讓不少人都有點反感。 「這人真是看不起人。」 朱砂皺起了眉頭,雖然他之前都沒見過違侍,但現在的第一印象也不太好了。 就是嘛!狗眼看人低啊!瞧不起小孩子的人,以後遲早會為了小孩子哭泣的! 而在聽了違侍的回答後,珞侍緊繃的臉上神色數變,違侍戳中他實力不足的自卑點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他都只能默默忍耐,因為他提不出任何有力的反駁。 握緊的拳頭松開後,他做出了回答。 「我認輸。我不打了。」 說完,他隨即轉身下台,離場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進了休息棚,似乎連接下來的比賽也沒興趣觀看了一般。 既然珞侍認輸了,這場比賽當然就此終止,司儀做出宣佈後違侍也下了台,接下來就是音侍和綾侍的比賽了。 「啊啊,綾侍!我可以快點結束嗎!我等不了十分鐘,我想立刻揍他!讓他不死也殘廢!」 準備上台的音侍看起來有瀕臨抓狂的跡象,綾侍則冷眼以對。 「你不能太用力揍他。櫻也在,你想讓櫻生氣?」 「可惡──為甚麼就是不能痛揍他一頓?那種人就是要用拳頭來溝通,用暴力來解決,總是讓他那麼好過,沒有天理啊!」 「那只是因為你是野蠻人才只想得到這種方法吧。」 「啊!死老頭,每次我對違侍生氣,你都不站在我這邊!你到底是誰的好兄弟啊?」 音侍有點氣急敗壞,一股氣整個無處宣洩。 「再怎麼樣都不會是違侍的。快上台,別忘了你答應的十分鐘,大白痴。」 音侍還想再說點甚麼,但的確是該上台了,他只好跟綾侍一起上去,各自在一個角落站好。 「滿腦子都是死違侍,要怎麼跟你打啊……」 在司儀宣佈開始之前,音侍又小聲嘀咕了一句。 「我忘了說,你出招必須放水,但我可不會留手。」 「咦!慢著!我可不是跟你一樣打不死的──」 不過,在比賽已經宣告開始的當下,音侍想做甚麼抗議都是來不及的。 戰鬥開始的第一瞬間,綾侍打出的金色符印就遍布了整個擂台的範圍,那一手結咒的功夫和珞侍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層級,生效的符咒幾乎是如翻湧的潮水一般朝音侍侵略過去。 他不需要符紙就能夠發揮符咒的力量──這一點是不少人都有聽說過的,現在他們親眼看見了,也證實這傳言並非虛妄。所有翻湧而去的符咒順著發出的順序連擊爆開,那是不給人喘息機會的攻擊,同時也看不出有中途收手的意思,音侍就在一開始的先機被綾侍掌握的情況下,一面鐵青著臉求生一面張嘴罵人。 「死老頭!你殺人啊!回頭我一定跟你算帳!」 「哦?不是說好兄弟之間不管發生了甚麼事情都不記仇的?」 「你、你這個……」 音侍被綾侍用自己的話咬死,一時想不出話好回答,這時候又是一個符咒形成的火浪撲面而至,差點把他掀下台去。 最毒婦人心啊…… 坐在屋頂上觀看比賽的範統一陣感慨。 雖然綾侍大人是男的,但以綾侍大人的長相,用這句話來形容實在也挺適合的。音侍大人,如果要論腦袋里的東西,您根本一點勝算也沒有,我相信所有人都這麼認為。 不過,綾侍大人,您們果然私底下結怨頗深嗎?您根本是把音侍大人當成落月的敵人在打,這是陳年累積下來的不滿造成的殺傷力嗎?再怎麼說,將自己多年的同事當成練招的標靶,還是不太好吧,還是您這麼信任他可以在您符咒的槍林彈雨中劫後餘生? 嗯,怎麼看也不像是相信他會沒事,而是很認真想給他死的樣子。 範統看看換了人之後瞬間熱鬧起來的場子,再看看場地的另一側,對戰況完全冷眼旁觀,宛如冰雕的硅櫻女王。 他有一種台上就算真的死了人,硅櫻也不會干涉的錯覺。 「啊──音侍大人!小心啊──」 「不要!不要傷害音侍大人──」 「綾侍大人加油!綾侍大人萬歲!」 「綾侍大人您一定會贏的!」 台下的圍觀群眾也分成兩個派別在吶喊,支持音侍的沒有一個是男人,支持綾侍的則幾乎都是男人,這樣的群眾分類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激情得有點令人頭痛。 這種吵雜的氣氛才有公開示範賽的感覺,不過,支持音侍的女孩子喊得越熱烈,綾侍的出手就越狠,這是個很微妙的對比。 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支持音侍大人的女孩子聲音越多,我也會越想把音侍大人做掉吧?綾侍大人因為那張美麗柔美的臉所以沒甚麼女人緣,一直以來也真是辛苦了啊。 範統決定這麼解讀,像音侍這種俊美多金又有地位的男人,的確常常能激起同性的殺意。 可惜,儘管綾侍祭出的符咒一個比一個誇張,音侍還是總在擂台上險險地避過,在大呼小叫中辛苦地保全著自己的性命,說狼狽好像很狼狽,但說不敵又不是那麼一回事,範統只好再次詢問月退。 「月退,誰會輸啊?」 月退看比賽看得很專心,聽到範統問的話,這才稍微回過神。 而這個問題也沒有困擾他多久,他很快就給了範統答復。 「除非音侍大人想輸,否則是不會輸的。」 哦?意思是勝負的主導權還是在音侍大人的手上?就算他被綾侍大人的符咒追殺得這麼慘? 「月退,你怎麼看進去的啊?」 我是說看出來,謝謝。 「音侍大人還沒有攻擊……」 月退大概是大部分的精神都放在觀賽上,也沒注意到範統說了奇怪的話。 還沒攻擊?不是被逼得沒有餘力出手攻擊嗎? 範統自認是看不出甚麼的。說起來,音侍之前每次動手,拿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武器,這次難得的示範賽,會不會拿出甚麼神器來現一下呢? 想到武器,就想到噗哈哈哈,範統又悶了一下。拖把,為甚麼一定要是拖把呢? 『哈啾。』 徬佛是因應他想到它,噗哈哈哈還很應景地打了個噴嚏。 ……你還是睡覺吧,我覺得我不要意識到你的存在比較好。 我還是想要帥氣的武器啊啊啊啊── 對台下的觀眾來說,台上的兩人仍在白熱化的激鬥範圍,但對台上的兩人而言,比賽已經進入了最後階段的倒數。 綾侍對於攻擊手段的選擇,已經幾乎毫不考慮釋放出來後的結果,他根本快把示範賽當成決鬥了,不過他也只是想掌握這短暫的、對他有利的時間。 真的那麼想贏嗎? 他捫心自問,也許對於求勝是有幾分被激起的興致,因為他知道音侍的強,即使是在限制了他的實力的情況下擊敗他,他也覺得不是全無意義。 如果音侍知道他這麼想,大概又會指著他的鼻子吼著類似「贏我一次有那麼爽嗎」之類的話。 音侍是不會明白的。可能他骨子裡從來沒有過這樣忽然因為哪個特定對象而燃起的好勝心吧。 他在戰鬥中幾乎已忘記所有,捨下了所有理性、壓抑,他的心像是要還原成最原始的姿態──告訴自己他生來就是要戰鬥,他是為了捍衛勝利而生。 儘管他比不上音侍。基於天生的,無法跨越的鴻溝界線。 將凝聚好的符力一舉灌入,綾侍抬起了他的雙手,左右同時書寫出來的符咒在他放手施為之下,完美地融合了龐大的力量,轉瞬間倍數擴大。 他看到音侍的手摸向了腰間的劍鞘,這個動作徬佛是暗示他就要出手了,而這時他也完成了這個駭人的符咒,結合成鏈的咒文化為一個環狀光圈,筆直射向了音侍,同時將他身周可退的範圍死鎖,要他正面應對這無可避免的衝擊。 勝負將在這一刻決定。 這個時候,音侍動了。 他從腰間拔出的,是一把折鋒的斷劍,從其黯淡的色澤可以判斷出武器沒有靈魂,只是最低層級,鍛造失敗的武器,然而在他身隨劍動後,從符咒光圈中刺穿爆發出來的,是任何武器也無法比擬的金燦光輝。 那一劍讓本已緊密結合的符咒鏈因絕對的破壞力徹底崩解,這是以更高力量的威壓來制毀對方攻擊的手段,那把劍沒有前端,但從劍身延長出去的尖銳金芒,竟然就像是它的劍身,在突破了這看似無懈可擊的咒環後,仍以強硬之勢掃向綾侍。 綾侍在先前進行攻擊的時候,便已在自己身前做了嚴密的防禦,不過在看到音侍展露出來的力量時,他就已經知道,無論他的防禦結界做了多少層,最後還是一樣的結果。 就如同撕裂空間一樣,那道金芒好像沒有遭遇任何阻礙,清晰的結界破裂聲串著響起,因為穿透得太快,給人一種只破了一層結界的錯覺,實際上那聲穿刺碎裂的聲音中究竟包含了幾個串音,恐怕也只有綾侍自己曉得。 那銳利的「劍身」在就要擦到他頸間的地方猛然扼住,極其鋒利的氣息甚至削斷了他少許發絲。 音侍已經來到了他面前,他整個人讓他感受到的鋒芒,就和現在和他只有一髮之距的金芒一樣。 「十分鐘,綾侍。」 那張極其俊美的臉孔上,偶爾也會出現像現在這樣,不帶玩鬧性質的認真神情。不過儘管是這樣千鈞聲勢的一擊,音侍也拿捏了分寸,沒有想傷到他。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他所使用的鋒芒是輝耀的金色,而非冰冷絕決的銀色。 「你還真是一秒也不肯多給。」 綾侍感到無奈。其實戰鬥是還可以繼續下去的,畢竟他最強韌的防禦不是符咒構成的結界,但曝露太多底牌給大家知道,也不是甚麼好事,這只不過是場示範賽,輸了也就算了。 即使他不在乎讓他砍一劍之後毫髮無傷的狀況嚇到觀眾,這樣繼續下去,他也是沒有勝算的。 音侍甚至不必拿出所有的實力,只要七成就足以壓制住他了。 「啊?死老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剛剛丟出來的那是甚麼東西啊?再多等一秒,我就灰飛煙滅啦!你到底認不認輸!」 聽了綾侍的抱怨後,音侍又鬼叫了起來,剛才那種處於戰鬥中凜冽懾人的豐姿頓時蕩然無存,讓人真的很想對他嘆氣。 「我認輸。」 綾侍平靜地投降,音侍這才卸除身上的戰意與那金色的劍光,將半截斷劍收入劍鞘。 賽台之側,硅櫻點了點頭,像是核可了音侍的勝利,在司儀做出宣佈後,現場支持音侍的少女們發出的聲音及吶喊的話語都洩露了她們激動的情緒,對這一戰感到欽佩的人們也紛紛報以掌聲,於是示範賽的第二場,就這麼有驚無險地落幕了。 「原來還是有真材實料的啊。」 朱砂在看完戰鬥後,評論了一句。範統已經不想瞭解他之前對音侍有多大的意見了。 「月退!那本來不是你的刀嗎?」 為甚麼拿在音侍大人手上就變成神兵了啊!那你跟他換不就吃虧了嗎! 「是劍,不是刀。那確實一把壞掉的武器,不用懷疑。」 相較於範統的疑惑,月退完全不覺得那把劍有怎麼樣。 其實範統也心知肚明,如果那真的是一把神兵,武器店的老闆也不會不收錢就送給月退了,除非他真的是不識貨的瞎子。更何況那個老闆連一把拖把都可以跟他收兩百串錢,如果月退那把劍真的有甚麼看頭,絕對不會有免費奉送這回事。 「月退,那是甚麼光?為甚麼會有光?」 「那是……」 即使月退好像有問必答,但被範統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他還是遲疑了一下。 「我不知道。那其實也不是很重要。」 結果,月退又含糊混過去了,不知道為甚麼,範統覺得他一定知道,只是不想說而已。 * 兩場示範賽的勝利者出爐後,緊接著便是第三場示範賽了。 跟前兩場的加油情況比起來,這場的觀眾情緒似乎特別激烈,音侍的呼聲也可說是一面倒,幾乎所有人都以激昂熱烈的聲音吶喊著要他勝利,一個人感染一個人,讓整個廣場頗有陷入**的感覺。 會出現這樣一面倒的支持,當然是因為音侍的對手──違侍──太討人厭的緣故。一直以來總遭到他欺壓的新生居民絕對沒有可能喜歡他,而表面上應該受到他許多照顧的原生居民,裡面其實也找不到幾個對他有好感的,這大概只能歸咎於他做人失敗,為人處世太過嚴苛吧。 音侍大人加油啊!把違侍大人打到連他媽都認不出他來吧! 範統也不免俗的在內心喊著這樣的話,大概所有打不了違侍的人心裡都希望假借音侍的手修理他吧。 不過,這個時候休息棚的情況,他們是都不知道的。 「你不可以把他打成殘廢,你到底聽懂了沒有?」 綾侍再度對音侍重復了一次這個交代,即使音侍是個有理講不通的人,這個理還是得講到他通為止。 「就算櫻會生氣,也不會氣很久的啊!」 「不是這個問題。你要仗著櫻再怎麼樣生氣也不會動你的特權,做出違反她期盼的事情?」 被綾侍這樣指責,音侍就不高興了。 「她到底期盼甚麼?期盼我們好好相處?期盼我輸給他?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沒有這麼說。但你如果廢了她唯一的政務官,你就準備成天關在神王殿里處理那些大小事務吧。你以為是誰在工作才能讓你閒到可以每天跑出去玩的?」 音侍一下子又因為找不會話回答而停頓,但很快的,他就繼續理論了下去。 「我當然不想關在神王殿里處理那些事情,可是違侍他也做得不好啊!他根本是心理變態!再選一個執政官不就好了嗎?」 違侍在先前跟珞侍比完後,並沒有來到休息棚,而是走到了硅櫻身邊站著,珞侍則在看完音侍和綾侍的比賽後就先回去了,所以這裡又恢復成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狀況,綾侍於是決定把話說開來。 「我就跟你明說好了,違侍固然個性有問題,但是如果沒有櫻的支持,他也不可能將那些政策推動下去。你以為櫻內心在意國政嗎?她只是想要一支能夠擊垮落月的軍隊而已,新生居民一直源源不絕地進來,東方城的人口遲早會飽和,苛政跟戰爭只是為了去蕪存菁,她要留下的是可以用的人,所以有的新生居民即使罪不至死,他們還是被處理掉,因為她寧可將花在這個人身上的資源給下一個有希望成為有用戰力的人。」 說到這裡,綾侍也下了個結論。 「所以,櫻納用違侍,正是剛剛好,她也許也找不到更令她滿意的執政官了吧?」 音侍聽完這番話,第一個反應是呆滯,接著是難以接受。 「怎麼可以這樣……就算以這種目的為前提,只有欺壓,沒有攏絡,要怎麼讓有用的人為東方城所用?」 「櫻不需要民心,她不要士兵的忠誠或是真心,只是要利用他們的畏懼或渴望,只要利害相關,自然能使人聽令。」 「綾侍你……你怎麼就可以說得這麼事不關己,難道你覺得這樣子很好嗎?」 「無所謂好不好,那不是我需要評斷的事情。櫻是主人,我們所該做的就是支持她,不要節外生枝。難道你就認真想過阻止的辦法嗎?」 綾侍的語氣明顯就是一副「你怎麼可能從來也沒意識過這件事情,但你也從來沒管過不是嗎」的樣子,音侍因而答不出話來。 他可以毫無芥蒂地跟新生居民勾肩撘背去玩,那些新生居民中的女孩子羞澀臉紅時他也覺得她們很可愛,他不曾想傷害他們,卻也沒有想過要為他們做甚麼。 按照綾侍的說法,這是正常的。世界上有太多的人,而他們會在乎、認識的,只有太小的一部分。 是這樣嗎? 真是這樣嗎? 音侍覺得再想下去,他的腦袋只怕就要打結了,他不擅長思考這種複雜的事情,一直都是。 「你再不上台,觀眾可能會來把休息棚拆了。」 聽著外面越來越大聲的呼聲,綾侍冷淡地提醒了他時間的問題。 「啊!甚麼啊!我也是需要休息的啊!這麼沒耐心!」 到底是說在那裡說等不了十分鐘,想立刻去揍違侍的?綾侍已經不想說他了。 「你到底記住了沒?不能把他打成殘廢,不能殺他,也不能對他用噬魂之光……」 「啊──囉唆死了,他怎麼對小珞侍,我就怎麼對他啦!」 這樣的說法有點模糊,綾侍也摸不清他想怎麼做。 「可別太過火了。」 「哼!」 音侍沒有響應,便直接掀開了休息棚的帳子,走了出去。 當眾人看到音侍出現,現場歡聲雷動的感覺已經逼近沸騰,違侍早已站在擂台上,一看到他,立即就是一臉嫌惡。 「讓人等待、造成別人的困擾,是你一貫的作風嗎?」 違侍一看到他就是冷言冷語,這是他們相處模式的最初步。 「啊,你是等了多久?難道你在等我上台,好讓你認輸嗎?」 「誰會認輸!想要我認輸,就堂堂正正地戰勝我!」 然後,很快就會被激怒。這是他們相處模式的第二步。 「哦?我還以為你怕我了呢,不會認輸喔?確定不會認輸喔?不管發生了甚麼事情都不會用認輸來逃避?你有這樣的骨氣?」 音侍輕挑的口吻完全是在挑戰違侍的忍耐度。 「廢話少說!你以為你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勝利嗎!要戰就戰,誰會怕你這種空會耍嘴皮子的野蠻白痴!」 第三步就是失去理智抓狂。然後也不用說了。 「死違侍,你不先把武器拿出來嗎?你這麼弱,搞不好開始之後連拿武器的機會都沒有喔?」 音侍伸出兩只手指朝他勾了勾,藐視的神態表現到了極點。 「我已經拿出來了!」 違侍的神情徬佛恨不得司儀早點宣佈開始,好讓他可以教訓一下眼前可憎的敵人一樣。 儘管全城的人都不認為他有能耐摸到音侍,但他心裡就是不肯承認自己比較弱,他總是這個樣子的。 「扇子?那算甚麼女人在用的娘娘腔武器?」 在發現違侍手上拿的是折扇後,音侍完全無視扇子的材質,就用一種能充分刺激到違侍的眼光看向他。 「你的腦袋里難道就只有刀劍嗎!思想狹隘的井底之蛙!」 在開戰前徹底激怒對手,一方面可以使對方失去冷靜,一方面也會提高對方的攻擊力,要不是音侍有足夠的實力,大家也許真的會覺得,他會被違侍殺掉也是很有可能的。 司儀可說是以帶著幾分期待的聲音宣佈了開始,在聽見這聲宣佈後,音侍依然漫不在乎地站在原地,只等著違侍出招。 徬佛直接以武技攻擊才能洩憤,違侍當下就執著扇子,以扇骨朝音侍削過去,音侍看似不閃不避,卻在違侍即將攻擊到他的時候,一個閃身消失在違侍面前。 他再出現的時候,已經遠在擂台的另一個角落,手上也如同變魔術一般多出了一條手帕,他刻意拿起來亮了亮,說話的口吻帶有幾分無趣。 「啊,手帕?你身上就不能帶點更有意思些的東西嗎?」 看見那條手帕的樣式後,違侍這才驚覺,剛剛那一錯身,音侍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自己身上摸走了東西,這也讓他臉上一陣鐵青。 「你這手腳不乾淨的傢伙,還給我!」 「還給你?不會自己來搶嗎?」 在羞憤交加的情況下,違侍沒有想太多就移動身子,整個是想把所有想得到的攻擊都往音侍身上招呼過去,不過卻再一次失去了音侍的蹤影。 「唷,這次是鈴鐺?帶這個做甚麼?」 音侍一根手指鈎住了鈴鐺的繩子,在手上甩了幾下……接著,又是重復的流程。 「你給我站住!」 「噢,印章。」 「渾蛋!」 「啊,麥餅。你身上還帶吃的?」 「不要臉!不知羞恥!」 「不知羞恥?……啊,抓錯了,腰帶還你,你不會介意吧?」 當音侍一臉無辜的將從違侍身上抽下來的腰帶拋向他時,違侍已經憤怒到根本不想接住了,因為這簡直像是在接受對方的施捨似的。 「我要殺了你──!」 觀眾是處在不知道該不該叫好的尷尬狀況,坐在屋頂上的範統也陷入了痴呆無言之中。 音侍大人,我們是來看您修理他的,不是來看您調戲他的啊! 您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上下其手不好吧──難道您要履行在玄殿說過的話,在眾人面前把他剝光嗎── 我可不可以不要看──啊,月退還未成年,月退你也不可以看啦! 非禮勿視──這到底是表演給誰看── 範統的內心莫名激動,月退也是看得目瞪口呆,朱砂則是表情沒甚麼變化,好像一點也不覺得這有甚麼。 而台上的鬧劇依然持續著。 「死違侍,你身上帶了好多東西喔,你的口袋是百寶袋嗎?」 音侍對於一再摸出來的新東西感到驚奇,也不知道他這算不算贊嘆。 「你這個小偷!淫賊!人渣!」 所謂的抓狂大概就是如此了,音侍則是對於違侍的罵聲不知所謂。 「拿來看看而已,有這麼嚴重嗎?銀賊?我又沒拿你的錢包。」 因為沒有那麼多只手可以拿東西,除了丟回去給違侍的腰帶,其它東西音侍都順理成章地放到自己的口袋去了,到底是覺得丟在擂台上難看,還是要據為己有,沒有人曉得。 「把手工做的布偶還給我!那個只有一個!」 「我不是說了嗎,有本事自己來搶啊?」 音侍還特地把那個布偶又拿了出來,耀武揚威似的在違侍面前晃來晃去。 「還我!」 「不給。」 「現在立刻還我!馬上!」 「啊,誰叫你要帶到台上來?」 於是現在的局面,就成了違侍一直朝音侍的方向撲過去,每次都差一點點就可以碰到東西,但是音侍就是故意抓那一點差距,把他耍著玩的狀況。 「布偶……」 從違侍身上,被音侍摸出來展示的東西,真是一件比一件令人驚恐。 形象不合……形象不合啊……違侍大人,您身上為甚麼會有這些東西?如果說是音侍大人塞到您身上栽贓的我還比較相信,但是看您的態度不像啊…… 「珞侍先走掉真是可惜。」 月退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月退……我說啊,珞侍留下來也不會有報復的快感吧,只是多認識了違侍大人的另外一面而已…… 而另一邊的看台上,硅櫻的神情依舊冷淡,陪伴在側觀看比賽的綾侍則是無言,再無言。 「音侍這個智障……」 綾侍忍不住低頭掩面,有點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看下去,他在想,要是回去之後,音侍跑來找他分贓,他是不是該一拳頭往他沒藥救的腦袋揍下去。 好吧,他的確沒把違侍打殘,也沒把他打死,甚至根本沒弄傷他,算是有把他的交代聽進去,可是這到底該怎麼說呢? 綾侍用眼角余光觀察了一下硅櫻的臉色,再看向場中依然在丟臉的兩個人。 東方城的顏面、東方城的顏面啊…… 「你夠了沒有!」 違侍現在也不攻擊了,根本是護住自己胸前,就怕又被偷走甚麼東西。 不過,都偷過這麼多次了還有東西,也實在挺了不起的。 「啊,小偷當膩了,那就當強盜吧。」 音侍將最後得手的香囊收起來,然後指向違侍的頭頂。 「先跟你預告,我要搶帽子。」 「什……」 然後是「刷」的一聲,音侍就這麼掠身而過,出現在違侍的身後,違侍頭上的帽子當然也已經在他的手中。 「你這個野蠻人到底想怎麼樣!」 「接著搶甚麼好呢……對了,眼鏡好了。」 音侍根本不把違侍的抗議當一回事,以他遠高於違侍的速度隨手一抓,眼鏡便又到手了。 「──」 失去了眼鏡,違侍的眼前頓時一片模糊,這種不安感讓他連叫罵都罵不太出來,如果怨恨可以殺人的話,音侍恐怕已經被他千刀萬剮了吧。 「還有甚麼看得到的東西可以搶呢……啊,你到底要不要認輸啊?說你技不如人,承認你撐不下去了……」 「絕不!」 如果違侍有甚麼東西是遠高於一切的,那可能就是他的自尊,雖然在這種時候,自尊心太高一點好處也沒有。 繞了一大圈你只是要讓他親口認輸嗎……全場的觀眾大概半數以上都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境地。 「這是比武大會的示範賽,你淨是做一些骯臟的手腳,不進行正當的比武,我要起訴你違反規定!」 「啊,偷也偷了,搶了搶了,你是不是太慢了點?」 音侍的發言如同是以激怒違侍為目標似的,而既然違侍提出了抗議,自然該有個仲裁判定,於是,他們都將視線投向了看台上的硅櫻。 不過,在還沒有任何人發問,硅櫻也尚未做出任何指示的情況下,違侍忽然就著他與音侍不遠的距離,憤恨地操著合起的扇子,便往音侍狠狠揮了過去。 由於本來就形同玩鬧,現在注意力又放在硅櫻身上,音侍待得扇骨近身,才在逼近的銳利氣息與大家的驚呼中察覺,儘管他及時後退做了閃躲,還是稍微慢了一點,扇子鋒利的邊緣在他左側的胸頸間划出了一道血痕。 「音侍!」 在看見音侍受傷時,綾侍驚訝地站了起來,但在他身邊的硅櫻卻比他更快,那聲驚呼中包含了少有的驚慌,她一下子就從看台瞬動到了音侍面前,只急迫地想看看傷口。 「櫻,我沒事,不要大驚小怪……」 對於硅櫻伸過來察看的手與靠得太近的身軀,音侍有點不自在卻又不敢後退,違侍則是咬著牙靜立一旁,女王都下場介入了,這戰鬥自然也打不下去了。 「比賽終止!違侍,你留下來處理善後。」 硅櫻以冷厲的口吻下達了命令,然後看向了音侍。 「跟我走。」 「噢……」 音侍沒有多說甚麼,硅櫻總是會給他一種他做錯了甚麼的感覺。 他默默地跟著硅櫻離開,看台上的綾侍也跟上了他們的腳步,原本熱鬧的擂台,忽然就只剩下違侍一個人主持大局了。 不過……要走之前,居然沒把眼鏡還給違侍,也有點缺德就是了。 ◎ 範統的事後補述 結果示範賽居然這樣收尾,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啊,我覺得看這幾場戰鬥,徬佛讓我短命了好幾年,怎麼搞的嘛? 音侍大人,您明明是要上去修理違侍大人的,卻反而搞到自己受了傷,這真的有點好笑,您是為我們上了一課,告訴我們隨時隨地都不可以大意嗎? 然後,您穿的那身護甲……依然沒有用啊!剛好就被違侍大人割到沒有護甲的地方,人家可是沒了眼鏡看不清楚耶!您就真的這麼倒霉嗎! 但是倒是應驗了玄殿抽到的簽,這應該也算是血光之災吧?因為音侍大人的血光之災沒有月退的那麼濃密,所以只是一點小傷嗎? 要是真那麼靈驗,我倒是得為月退擔心了,不管是他自己抽到的簽,還是朱砂抽到的簽…… 噢,對了,還有還有,我覺得,硅櫻女王看音侍大人的眼神,整個很不尋常啊。 平常看起來很冷淡沒錯,但音侍大人一受傷,女王陛下的臉色整個就變了,那明明只是個破皮流血的小傷,跟被馭火咒焚身、被魔獸踐踏而過等等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啊!我受那些傷死掉的時候,也沒看誰為我這麼緊張過…… 姦情!有姦情!我嗅到了姦情的味道! 音侍大人果然是帥到沒天理的地步,連女王陛下也早就中標了嗎?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不公平啦──一個男人配那麼多女人,根本是分配不均,難怪有那麼多可憐的傢伙單身找不到伴,例如我…… 就連月退條件這麼好的,至今身邊也只有半個女人,愛情的緣分真是不可解啊…… 如果有機會的話,除了鐵口直斷看風水,我一定還要再兼修姻緣紅線這條專長,其實這個才是最會賺錢的吧? 最重要的是,學會之後趕快幫自己牽個對象啦…… 章之四 筆記 『我想趕快學好東方城的文字,這樣上課才可以做筆記。』 ── 月退 『我希望你趕快學好東方城的文字,這樣上課才可以傳紙條。』 ── 範統 從會場回宿舍的路上,朱砂決定去領公家糧食,讓月退跟範統先回去,由於他們走到一半覺得真的沒有吃公家糧食的慾望,想通知朱砂不要領他們的份而打開了符咒通訊器,所以還被使用團訊聊天的音侍跟璧柔閃光攻擊了一下。 『音侍!你痛不痛?我好擔心你啊!』 『啊,小柔,我好想妳,只要想到我們已經三個小時沒見面,我的傷口就隱隱作痛──』 『他的傷口已經好得甚麼也不剩了。』 幸好中間還夾雜著綾侍的真話緩和粉紅色的氣氛。 『咦?治好了嗎?』 『嗯,櫻帶回房間里去治的。』 接下來,璧柔好一陣子沒有說話。 『啊!小柔!妳怎麼不說話了?不要聽那個死老頭的話,就只是療傷而已啊!』 『噢──只是療傷而已──』 綾侍以非常奇妙的語氣覆述了一次。 『死老頭,你閉嘴啦!』 『玩弄人玩弄到自己受傷,小柔,妳就喜歡這麼智障的男人?』 『啊,智障也是音侍魅力的一環嘛。』 『如果他不帥妳一定不會這麼說。』 比起璧柔對音侍迷戀到無視他的缺點,她直接了當地認同音侍很智障,才是讓範統不得不佩服的地方。 的確,根本就只有那張臉吧!就只有那張臉吧! 『唔,這個……』 妳遲疑了!妳在戀人也在聽的情況下遲疑了啊! 『啊!小柔!我一看到妳就覺得一見如故,妳難道不這麼覺得嗎!我們之間是有緣份的!是命運將妳帶到我的面前啊!』 連命運都出來了……分明只是一場美麗的錯誤吧? 『是一見鍾情吧,音。你的語文能力可能還要再鍛鍊。』 『哪有!是一見如故!』 綾侍似乎懶得跟他爭吵,範統跟月退也因為聽不下去而關掉了符咒通訊器。 四周清靜下來的感覺真的很美好,人生中或許有很多不可或缺的東西,但是絕對不缺別人的閃光。 算是在有點悠閒的氣氛中,他們度過了開學的第一天。 接下來應該思考的,是如何應付之後的學業,以及即將到來的比武大會,這次可不是去看人家打就好,是得自己上場的。 在思考著未來的事情時,範統似乎完全忘了之前發現過暉侍的筆記的事情。也許是認為事不關己,所以才會忘得一乾二淨,當珞侍來約他們討論這件事情時,他才猛然想起來。 「對喔!我都記得有這件事。」 在他用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出這句話時,珞侍也不高興地瞥了他一眼。 「你是說你都忘了嗎?」 你翻譯得已經很習慣了嘛。不過那種責怪的眼神是怎麼回事……我知道暉侍對你來說很重要,但對我來說,他可有可無啊。 「反正晚上老地方見,也把月退找來吧。」 「不好。」 珞侍知道他說的是「好」,但還是又瞪了他一次才離開。 所謂的老地方,就是珞侍第一次請他們吃飯的那家餐館。珞侍似乎很喜歡那家餐館的環境跟菜色,跟他們約會常常約在那裡。 事實上,比起到神王殿去,範統也比較喜歡約在那裡。有得吃喝又不必提心弔膽,而且沒有專惹麻煩的音侍湊熱鬧,多好啊。 然而,在他要轉告月退的時候,才想到這是個問題。 「月退,珞侍剛才沒有來找我。」 「嗯……?」 月退不太理解地抬起頭。 該死!珞侍你故意的!你明知道我嘴巴的毛病,為甚麼要叫我轉告啊! 「珞侍約我們今早見,去新地方。」 「呃?」 月退越來越一頭霧水了。 「反正你放學不要跟著我走啦!」 在範統再次說出錯誤的話語後,月退顯然受到了一點驚嚇而慌張了起來。 「範統……我做錯了甚麼嗎?」 …… 不要用那麼恐慌的表情看我,我的良心正在發疼。你沒有做錯甚麼,如果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還無法順暢地看東方城的文字,讓我無法跟你解釋語言毛病這一點有錯吧…… 啊!對了!我還沒跟你問你為甚麼會知道暉侍房間的機關的事情啊!人忙起來就甚麼都忘了,搞甚麼! 「範統?」 月退那看著他的模樣真的很無助,也讓範統很想一頭撞死。 珞侍你給我記住,你害我面臨友情危機了啦! 「總而言之……」 範統還不知道該怎麼總而言之下去,武術軒的偏心老師就開口了。 「那位同學,回你的位子上坐好,要開始上課了。」 早不上課晚不上課,偏偏挑這種時候開始上課── 儘管誤會還沒解釋清楚,但範統還沒皮癢到無視老師的話繼續待在月退的位子旁邊說話,只能乖乖回位子上坐好,打開課本。 「同學們翻開到兩百六十七頁,我們從第三行開始說起……」 當偏心老師開口準備授課時,範統愣了一下。 我有沒有聽錯……不是七十四頁!居然不是七十四頁! 由於東方城一直有新人加入,他們這堂課基本上一直在歡迎新生,偏心老師也就不斷重復從七十四頁開始上課,搞得他們早已對那幾頁的內容滾瓜爛熟、倒背如流,月牙刃希克艾斯斯艾克希刃牙月四弦劍天羅炎炎羅天劍弦四……上這堂課腦袋里就是這些名詞不斷在盤旋,就算是再爛的記性都不會搞錯東方城女王穿的是千幻華還是愛菲羅爾了,本來他們已經對擺脫這些內容不抱期望,沒想到今天居然突然跳到了兩百六十七頁。 即使偏心老師不喜歡學生在下面聊天,所有的同學還是不由得竊竊私語了起來。 「怎麼會,這次不是七十四頁耶!」 「兩百六十七頁是甚麼,快看看有甚麼特別的……」 「為甚麼忽然改上別的了?老師轉性了?」 範統也是跟著快速翻到兩百六十七頁的一個。順便一提,月退終於去領了新的課本,所以不用跟他一起看了,不過,範統也很懷疑他自己看能看得懂多少。 而在他翻頁的同時,也聽到了另一個角落聊起來的八卦。 「聽說上次別班的課,綾侍大人來旁聽,聽完之後就跟老師說,不要再上這幾頁了,上點別的,老師才改的。」 「真的嗎?綾侍大人真是做了好事,這麼枯燥的內容,果然連綾侍大人也聽不下去啊……」 其實那個時候綾侍是明白的說「這輩子不要再讓我聽到這幾頁的內容,尤其是千幻華不如愛菲羅爾之類的鬼話」,但這只有有上那堂課的學生才知道,這或許也是一種愛國的情操吧。 「同學們安靜,不要講話。」 不管下面的八卦如何越演越烈,偏心老師還是臨危不亂地繼續上課。 「想要好好使用武器,最重要的是瞭解你的武器,和你的武器一體同心,當你們心靈契合的程度越深,武器用起來就會越順手……」 咦?這跟月退上次說過的話好像喔。所以月退真的是預習課本看到的?但是月退不是還看不太懂字嗎,這真是太神秘了。 「與武器的契合,強調的是同步率,能夠直接心靈溝通只是初步的基礎,再更進一步,是讓自己習慣武器的存在,達成不必說話也能心領神會的境界……」 聽起來實在很不開心。要我習慣噗哈哈哈的存在,倒不如讓我習慣它不存在。事實上它的確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因為總是在睡覺…… 「而最終的境界,就是『器化』。器化即是使武器和你的身體融合,猶如你身體的一部分,使你能夠完全發揮武器的效能與強度。不過能做到這個境界的人並不多,而越高級的武器,要修成器化就越難,甚至在器化的過程中還會對主人造成傷害,所以即使這是讓武器成為最終型態的唯一方式,也很少有人願意嘗試……」 這倒是第一次聽說的東西,挺新鮮的。很少人願意,這也可以理解啦,聽起來,要修成器化就很辛苦、很難成功了,如果器化的對象是把爛武器,那似乎不太划算,而好武器的話,修成正果的機率更低,還會傷害自己,何必呢? 我也絕對不會考慮。開甚麼玩笑,讓拖把變成我身體的一部分,那我到底變成甚麼了啊!究極清潔工嗎!我才不要跟噗哈哈哈合體!絕不!那畫面能看嗎! 總之這堂課就在教授培養與武器的感情中度過,課本里教導的方法,對範統來說都不怎麼實用。 甚麼多多擦拭劍鋒,維持刀劍的銳利……換成拖把的角度,是要我多幫它洗毛,好維持它的潔白亮麗? 甚麼多多誇奬、多多贊美、向它傾訴自己的信賴與愛意……我呸,這麼惡心的事情我怎麼可能做得出來!而且噗哈哈哈實在沒有甚麼可圈可點的地方值得我好好贊賞吧! 至於多多交流,讓它感覺到你內心的真誠……這點,我這輩子只怕是不可能了,除非我們可以直接心靈溝通……可是這樣它就會知道我一直在罵它了,果真前途多難。 好不容易撐到下課,範統這才走向整堂課都在愁雲慘霧的氣氛中的月退,但想來想去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解釋誤會。 結果,還是月退看向他,鼓起勇氣開了口。 「範統,如果有甚麼事情讓你不高興,請告訴我……我沒有交過朋友,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所以可能讓你不快,但我卻沒有發現……」 不是啦!就跟你說不是啦! 我也沒交過朋友……不,這不是重點,那個,月退,所以我是你的第一個朋友?你人這麼好怎麼會沒朋友啊?你活著的時候果然是被關在家裡沒有交友圈的大少爺嗎? 「剛才只是我講話有問題造成的誤會,我沒有不高興啦!」 總算,上天聽到了範統的祈求,讓他說了一句正確的話了。 「咦?」 月退還沒反應過來,如果要他再說一次,那可真的是不可能的任務了。 「珞侍在等我們,慢走吧!」 範統懶得再解釋下去,索性直接抓起月退的手,便直接拉著他出了教室。 * 約在餐館的門口比起約在學苑門口好多了,尤其是放學時間,學苑門口人來人往的,也太多人注目了,相較之下餐館的門口不醒目得多,也好方便他們保持低調。 「好慢喔。」 珞侍看到他們的時候還抱怨了一下,但事實上他們也只是耽擱了幾分鐘而已,這到底是抱怨還是撒嬌呢? 「不好意思,我們來晚了。」 月退就是那種會因為一點根本算不上甚麼的小事情認真道歉的人,對範統來說,只是幾分鐘,而且又不是故意的,實在不算是他們的錯,可是對月退來說,小錯也是錯,他可以對別人犯的小錯一笑置之,但自己有錯的時候就會嚴肅看待了。 「沒關係啦……我們進去吧。」 這次談話的地點依然是在包廂內。以他們要談的內容來說,確實也是在包廂里比較妥當,消失的暉侍的事情,不太適合讓外人聽見,至於珞侍為甚麼不把他們當外人……大概是因為他們是他少數能交心的對象,而他也需要幾個人幫他分擔煩惱吧? 「暉侍的筆記我看完了。雖然記得不是很詳細,不過從那些片段,還是可以推估出一些事情。」 談起那本筆記,珞侍便面露愁色。他並沒有把筆記帶來,似乎是打算直接跟他們說研究後的結果。 「暉侍他……可能在做一些危險的事情。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很想去可能能找到他下落的地方看看,可是那個地方也不是能隨便進去的……」 「甚麼地方啊?」 珞侍這種欲言又止的樣子實在很不乾脆,範統索性單刀直入地問了。 「……沈月祭壇。」
◎ 範統的事前記述

喔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啊,我一時之間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是這次實在太逼近真正的死亡,卻又因為對象而太不真實了嗎?

所以,這麼說來,我怎麼還笑得出來呢?

我想我天生樂觀的本性在這種絕境之中應該無法發揮才對呀,真的發揮的話,那應該叫做白目而不是樂觀了吧?

才剛熱鬧過完年、抽完籤、參加了轟轟烈烈的比武大賽,感覺人生才正要開始精彩呢,為什麼我就要死了呢?

我甚至也還不知道暉侍的下落如何啊──啊,這個是抓來湊數的,其實相較之下,這個我不怎麼關心,對我來說,關心今天的晚餐是什麼還比較有意義。

但是,我還有機會吃到今天的晚餐嗎?

嗯,即使是在如此生死交關的一刻,我還是要再來徵求一次女友。因為再不徵就真的沒有機會啦!被那發光的武器砍到不會重生的!那時候就什麼也不剩啦!女人!妳們這些女人!真的不考慮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嫁給我嗎!我知道我的嘴巴很可恨,但是妳們難道不覺得在它還可以動的時候跟我交往比較好?這真的是最後的機會了,現在開放報名,快一點啊!

沒有人嗎?真的沒有人嗎?

唉,為什麼刀劈下來到頭頂的這一秒就如同一世紀一般漫長?

不,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其實我很希望這一秒就如同一世紀一樣長久,因為我不想死啊──!

可惡,月退你要是讓我沒娶到老婆就死了,管你三七二十一,我就算是魂飛魄散也一定不原諒你啦!

章之一 崩界

『範統,如果有生命危險的話,你可以丟下朋友逃走。』 ── 範池(範統的爹)

『不是吧!如果有生命危險的話,你也會丟下兒子逃走嗎!死老爸!』 ── 範統

『這個,爸爸就先走一步了。』 ── 範池(範統的爹)

『你到底出來做什麼的──展示你那跟我一樣愚蠢的名字嗎──』 ── 範統

在月退持著那把熾亮到令人覺得刺眼的刀劈下時,那毫不留手的力道,甚至可以讓範統感覺到一股撕裂空氣的風壓,尚未貼近,就已經迫得他有種要被震傷的錯覺。

會死。

真的會死。

無論是這扭曲而失色的世界帶給他的壓力,還是從上方而至,來自於月退,足以將他一刀斃命的攻擊,都只能讓他的腦袋浮現「死」這個字。

範統不是不想掙扎,只是無從抵抗。

他發現自己只能沒用地發抖,即使手沒有被綁住,也逃不掉。

上次西方城的敵人要砍他的時候,是月退出來救他的。

那麼,這次呢?還有誰嗎?

「嘖!」

在範統意識到某個聲音穿插進來時,有一隻手已經飛快地扯住他,然後他的視線忽然往旁平移了好幾公尺,那是一種十分奇妙的體驗,當他抬頭看到硃砂俏麗的臉孔時,結合硃砂之前說過的話,他頓時腦中靈光一閃。

「這、這不就是瞬間挪移?」

硃砂瞪了他一眼。

「你死裡逃生想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嗎?」

這麼說來的確是……我應該感謝妳的大恩大德嗎?可是,我們的危機好像還沒有過去耶?

剛才綁著範統的地方,被刀氣破壞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跡,而一擊未果的月退已經轉過了身,殺氣直接便鎖定到他們身上來,即使隔了一小段的距離,那種必死無疑的感覺還是瞬間籠罩了他們全身。

「發生了什麼事,範統?」

硃砂緊盯著狀態完全稱不上正常的月退,冷靜地問著。虧她在這種異常環境中還如此處變不驚,相較之下,範統的內心可是波濤洶湧,波瀾萬丈,海嘯到都快把他自己掀翻了。

「妳為什麼可以這麼驚恐地問我問題,我們沒有這個時間嗎?」

不,我是說妳為什麼可以這麼悠哉地問我問題,我們有這個時間嗎?他隨時會出手攻擊啊!

「喔,因為……」

硃砂還沒解釋,月退就忽然動了,這次不同於剛才緩緩移動的模式,他幾乎是一踏出步伐,身形就向前躍動了一大寸,明明他單薄的身軀仍淌著血,卻可以進行這樣靈敏迅速的移動,如果他沒有受傷,不曉得他們是不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做掉了呢?

不過,月退的刀在做出攻擊之前,卻先折回做了防禦的動作,前進的動作也不得不為之停頓。

原因是緊接著出現的音侍揚手揮去的一道劍氣。

音侍大人!您居然還是來了啊?難怪硃砂一點也不緊張,是這個原因嗎?

範統在看見音侍出現的時候,多少因為生命出現一線曙光而感到欣喜,然而音侍的神情卻是少見的嚴肅,沒有打招呼也沒有說話就拔出了劍,徬彿是因為這個敵人而出現的慎重。

被阻下來的月退轉移了他關注的目標,如同因為剛才那一擊而感到憤怒,他所散發出的憎恨隨著他的武器直指向音侍,而當他揮出的氣勁橫掃過去與音侍對應的劍氣相撞時,音侍竟然被逼退了一步,看似受了點內傷。

不會吧?音侍大人居然被擊退?我看錯了吧?

「搞不好真的需要擔心。」

硃砂淡淡說了一句。

餵!現在說什麼風涼話啊!我們是命運共同體吧?妳也幫幫忙啊!

範統一直都知道月退很強,可是他從來不知道月退強到什麼程度,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搞不好完全超出他的想像。

他現在也不知道要支持誰了。月退贏了,他們只怕都得死,音侍贏了,月退活得下來嗎?

音侍能夠在這樣的戰鬥中不殺死月退而將他擊敗嗎?

雖說只要不使用噬魂之光,死了也可以從水池重生,可是,範統還是很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不希望月退再度面臨死亡,即使他那身傷也許重生還比治療實際,但……

這不只是一百串錢的問題,也許還有很多很多,他會感到難過的問題。

在這個月退主掌的領域內,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徹底的壓制與凌厲,讓人找不到任何可突破的缺口,在鎖定了目標後,他隨即展開了一連串高速的攻擊。

長刀與殘劍每次的撞擊,震盪出來的餘波都是具有破壞性的,月退徬彿無視肢體的痛苦,進行著全然的攻擊,音侍則在必須自保的情況下處於劣勢,幾乎被他毫無間斷的攻勢全面壓制。

戰鬥緊繃得徬彿無聲無息,武器擦撞的聲響與帶起的破空聲,他們全都聽不見,偶爾爆出的也不知是魔法還是術法的效果,在旁觀戰的範統跟硃砂,都看不出最後誰會獲勝。

硃砂皺著眉頭,似乎在這樣的環境中也感到身體不適,範統則是努力將暈眩感與想吐的感覺從腦中趕出去,努力盯著他們兩人的戰鬥,始終無法安心下來。

這個時候,月退忽然加強了力道,在接著的一次交手中將音侍揮退了一段距離,然後他握著刀的右手便產生了異變──那是什麼樣的異變,他們尚未看到,音侍就因為那隻手上出現的異樣氣息而神色一變,立即做出了決定。

一道燦亮的光芒由他的斷劍爆起,範統他們無法仔細看清那是怎麼發生的,只見得那道光射了出去,掃過月退的身體。

月退原本就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顫了一下,然後,他倒下了。

「月退!」
範統幾乎要驚叫出來,他和硃砂都連忙跑了過去。在月退倒下後,世界黑白扭曲的狀況頓時也一下子退散,眼睛看出去的色彩終於恢復了正常,巷內的慘況連同月退受過的傷,也因而一目瞭然。

「音侍大人!月退他……」

在他們靠近倒在地上的月退身邊後,赫然發現他已經沒有了氣息。

「抱歉,我必須制止他的行動,實在沒有辦法,所以……」

音侍自己其實也受了不少深淺不一的傷,卻還是語帶歉意地道歉了。

因為最後他還是迫不得已地動手,將月退殺了。

「您是說……」

範統震驚地說不下去,就連硃砂也難以再維持冷靜,發不出半點聲音。

「啊,那個光不會有事的,那只是劍……只是一種攻擊型態,不是噬魂之光,小月他還是會在水池重生的,你們不要誤會。」

音侍突然想到這一點,連忙作出解釋,這才讓他們鬆了一口氣。

「範統,這裡出了什麼事?月退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硃砂和音侍都在觀察巷弄內如同經歷過一場殘忍屠殺後的現場,殘破的人類肢體被分割得相當徹底,沒有一個人有生還的可能,而頭部仍完整的死者臉上,殘存的表情也是驚懼莫名,依照他們來時的態勢,這些人應該是月退殺的,但月退明明不像是這種人,理由自然得問。

「我們……」

範統雖然想說明,可是這裡又沒有紙筆,要用說的解釋清楚,也太難了點。

而且,在精神鬆弛下來後,原本因為緊張感而暫時遺忘的痛楚及疲憊便全都回來了,當各種看得見看不見的傷口同時開始發作,連腦部遭到重擊的後續反應也併發時,範統登時覺得自己就要昏過去了。

「原生居民……」

在範統暈倒之前,他聽見音侍錯愕地唸了這麼一句。

不是的……

音侍大人,不是的,不是月退的錯,那是因為他們……

「你們可能不能去水池接小月了……」

這是範統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他覺得,事情好像往他曾經設想過的,很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這輩子好像沒有這麼累過。

那是一種精神加上肉體的疲倦,一下子爆發開來的,比起之前撿雞毛大逃亡的筋骨痠痛,這次的疲憊要來得劇烈多了。

範統覺得自己可能腦震盪了,不過這個世界多半也沒有醫學科技可以檢查得出來,搞不好還腦出血腦溢血,這到底該怎麼救呢?話說東方城到底有沒有醫療設施、醫護人員?還是太重的傷一律殺掉重生比較快?

如果已經殺掉了,應該直接進入了水池重生的程序,不會在這裡昏沈吧?範統一方面又覺得,可以進行這種思考的腦袋,好像也昏沈不到哪裡去,那麼,應該趕快醒過來吧?

為什麼要趕快醒過來呢……?

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啊,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答應我……』

有個聲音劃破了他的思緒之海,在他的腦袋中飄蕩。

『答應我……好嗎?』

他想不起來這個聲音。

尋不到連結著這個點的記憶,努力去想,好像就會覺得頭疼。

難道是因為被封印起來了嗎?

不然為什麼會沒有印象呢?

『答應我……』

它只是一次又一次。重複再重複地訴說。

這樣的聲音令人焦躁不安,很想弄個明白,但是這卻也是無法辦到的事情。

唯一的途徑是問自己的腦袋──而這條路目前是不通的。

很重要嗎?是很重要的事情嗎?

不,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先做才對──

「範統!」

當範統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硃砂微帶怒意的臉與一旁掛著擔心表情的璧柔。

「你總算是醒了,快點把事情交代清楚!」

剛才那喊著他的名字把他吼醒的大概就是硃砂了。剛清醒過來的範統還搞不太清楚現在的狀況,神情出現了幾分茫然。

「咦……?」

「別說你忘了!音侍大人都讓人治療過你了,腦袋應該也修好了吧?你給我回魂啊!」

「硃砂,別再搖他了,等一下他又頭暈怎麼辦……」

璧柔雖然看得有點擔憂,但硃砂的氣勢讓她也不敢怎麼阻止。

「耶?傷口都醫壞了!」

範統驚異地看看自己身上。原來東方城還是有醫療人員的啊?

「什麼醫壞了,你到底清醒了沒!」

硃砂看起來就像想賞他一巴掌打醒他一樣。

「月退被東方城以殺害原生居民的罪名下獄了,幾乎百分之百死刑確定,你如果知道什麼還不快說!」

如果硃砂真的打了一巴掌,範統還不一定會醒,但這句話卻完全將範統打醒了。

「什麼!我清醒了多久?不!我是說,紙,紙跟筆!」

這種時候用說的當然是說不清楚的,所幸他需要紙筆的意願還是有正確表達出來,硃砂很快就從旁邊的抽屜拿過來給他了,然後,範統便以最快的速度寫下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如此……」

硃砂皺著眉頭,總算明白了範統跟月退缺席比賽的緣由,璧柔則是在聽完硃砂轉述後,氣憤地感到不平。

「太過分了!這也不完全是月退的錯啊!就只因為那個死者是原生居民嗎?罪行判定就只根據這一點嗎?」

「還沒有判定。等到審判之日才會判刑,可是依照大家的說法與現行法令,殺害原生居民就是死刑。」

硃砂陳述了打聽來的結果,這話再度讓範統一陣僵硬。

「就算問明狀況也沒有幫助?月退會被處死?有別的辦法嗎?」

「我、我跟音侍說,審判他也會參與吧?」

璧柔說著就拿出了通訊器,準備要聯絡音侍。

「開團訊吧,讓我們聽。」

硃砂說著,把之前在地上撿回來的通訊器拋給範統,便跟著開啟了自己的通訊器。

連繫上音侍後,璧柔以快要哭出來的語調跟音侍說完了事情經過,只是,通訊器那頭的音侍幾乎維持沈默,不像平常那樣多話,這樣的氣氛也更令人不安。

「音侍,審判是怎麼進行的?能救救月退嗎?是他們先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情,他們自己也有錯吧?如果綾侍大哥也能幫忙的話,還有珞侍……」

現在參與審判的四位侍中,如果有三位不贊成死刑,那麼只有違侍一個人堅持死刑,也還是有希望吧?他們是這麼想的。

就目睹了現場的範統來說,那些被月退殺掉的人根本死有餘辜。但事情的演變卻變成這個樣子,也實在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小柔,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音侍總算開口說了一句話,聽他這麼說,璧柔就急了。

「為什麼?是因為最後的決定權還是在女王手上嗎?但是、但是如果聽完原因,她難道也不會有任何感覺嗎?月退他……」

『從水池浮上來的,只有小月一個人。』

剛聽到音侍這句話時,他們還不太瞭解是什麼意思。

『原生居民死了是不會浮上來沒錯,但現場被殺的所有新生居民也都消失了。』

這個消息使得璧柔跟硃砂充滿訝異,範統則是猛然想起那把發光的刀。

『他們是被噬魂之力殺死的……也就是說,包含那名原生居民在內,他們的靈魂都被毀滅了……』

在音侍說完之後,他們總算明白「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是什麼意思了。

「怎麼會……但是月退拿的明明是壞掉的靈能武器……」

這也是範統感到疑惑的點。那把刀不應該發光的,但是刀的亮光是他親眼看見的,即使那個時候視覺十分錯亂,他依然十分肯定這一點。

「音侍,可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我不要,我不想看到月退被處死……」

璧柔說著說著,就突然哭了出來,受到這樣的情緒影響,範統跟硃砂的心情也都低到了谷底。

如果一定得迎接月退的死……那會是什麼樣的狀況?

無法想像。或者該說,連想都不願意去想。

『……我會救他的。不要把現場發生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即使是綾侍也不要說,好嗎?』

「咦?」

音侍突來的承諾,讓璧柔止住了哭泣。

『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你們只要做這件事就可以了,他不會有事的。』

他將這句話說完後,便直接切斷了通訊,讓璧柔即使想詢問詳情也找不到人問了。

「真的不會有事嗎?」

硃砂好像還是覺得有點放不下心。

但是,當前他們所能做的,也只有相信音侍了。

審判之日是在五天之後。

五天之後,他們就可以得知結果了,就只是被動地得知結果而已──宛如坐以待斃。

音侍交代他們的作法,可以說就是什麼也不要做就對了,即使他們想去探望月退,也不得其門而入,重刑犯是不允許探視的,反正關進去之後,幾乎都被當作死人看待了,要是最後真的逃不了死刑,他們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有收屍的機會。

「如果拜託珞侍或者綾侍大哥,有沒有可能進去看看月退呢……」

璧柔看起來還是很想看看月退現在如何,儘管範統跟硃砂也很想探監,但如果接觸這兩個人,可能一不小心就會說出一些內情來,那就違反音侍要他們答應的事情了。

「還是不要吧,五天後聽審,如果真的是死刑,再拜託他們讓我們探視,還不是一樣?」

硃砂說的狀況,大概是最壞的打算了,如果到了只有短暫時間可以話別的地步,那他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種狀況。

「死刑……」

範統坐在房間的角落喃喃自語,這兩個字是多麼不真實啊,他們只是想好好在東方城過活而已,不是嗎?

上中下舖少了睡在中舖的月退,好像就少了很多東西。他的棉被折得好好的,就這麼擺在床上,而床的主人真的還有機會回來睡嗎?

而負債的人的悲慘就是,即使心情不好,才剛脫離傷患身分,只要東方城徵召,他還是得乖乖去當義工,以勞力換取金錢好還清剩下的債務。

而且,工作夥伴還沒得挑。

「範統,月退怎麼變成殘殺了一票人的重大刑犯了?你有沒有什麼內幕可以提供啊?」

米重這個人就是時時刻刻都想從別人身上榨取出八卦來,若說平時的範統是不想理會,現在的範統就是完全不想理會,加上想把他揍到路邊的水溝裡去。

不是關心,只是好奇或者想從中謀取利益,這種人實在令人反感,雖然米重就是這個樣子,但在月退生死未卜的情況下,範統真的很難不對用這種輕率隨便的態度問出這個問題的米重生氣。

「怎麼都不說話嘛,每次從你這裡都問不出什麼消息來,東方城有多少少女心碎啊……」

那關我屁事。

範統連一句話也不想回答。

一直自說自話都得不到回應,即使是米重,糾纏久了還是會膩的,等到他自己走開後,範統總算能稍微清靜些了。

不過,這個時候又有個聲音讓他惱怒了。

『咦?範統,為什麼我好像打個盹兒,你就差點被滅掉了啊?』

當噗哈哈哈充滿疑惑地說出這樣一句話時,範統差點想把它拆下來摔到地上。

Shit!老子有生命危機的時候你都沒反應,現在才醒是有個鬼用啊!

◎ 範統的事後補述

嗯──其實,在命懸一線的刀光劍影中,我覺得我腦中徬彿閃過我老爸的嚴肅臉孔。這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嗎?但我覺得回憶我考試考一百分的情景還比較開心,迴光返照看到我老爸,簡直就好像看到考不及格之後偷偷處理掉考卷,還洋洋得意沒有人發現的自己一樣,雖然的確印象很深刻,但這種不上不下的回憶就是讓人覺得很不堪啊……

說到我老爸,就不得不說說我們範氏一家子的名字。我覺得,老爸他絕對是因為被爺爺取了範池這樣不體面的名字,才會抱持著不良的心態惡搞他兒子──也就是我的名字。不然為什麼好好一個前途光明的無辜孩子要被安上範統這樣的名字啊!

由於我們家沒有族譜流傳下來,爺爺又過世得早,很難溯源祖先們到底都頂著什麼樣的名字過完他們的一生,但根據爺爺的名字叫做範郭這一點,我個人認為我們家子子孫孫的名字根本是冤冤相報何時了,要不是名字有長度的限制,搞不好還會有「飯後水果」、「飯後運動有益身體健康」之類的同族出現,要是讓人家以為我們一家都是要飯的,該如何是好?

媽媽啊!在老爸要給妳的獨生子取下範統這樣的名字的時候,妳為什麼完全不阻止啊!女人不要嫁了老公之後就逆來順受,該反抗的時候還是應該反抗,更何況是爭取妳重要的兒子未來幸福的關鍵時刻啊!

總而言之,最後我還是叫範統了。這就是命運的不可抗力,與大男人主義的淫威吧……至於我的兒子會叫什麼名字,那先等我娶到老婆再說,沒有老婆,提兒子這種不可能存在的生物,一點意義也沒有。

唉,乍看之下我是從危機之中脫出,安然無恙了,可是我還是很不開心。

除了很擔心,我還覺得很寂寞。

之前月退不跟我說話,不跟我一起上學的時候,就已經很難受了,現在是連看也看不到,甚至不知道他的狀況好不好,這五天真的很難熬。

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卻得體會失去朋友的感覺,難道這就是人生?

除了月退我還真是沒有其他比較好的朋友……好吧,珞侍算一個,硃砂就算了,我們幾乎沒有好好講過一句話……璧柔?我光是閃光就避之唯恐不及。米重?米重?……

我居然悲傷到要考慮米重是不是我的朋友這種問題了。選項真的少到這種地步嗎?我做人真的這麼失敗?

月退,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啊,求求你繼續當我的朋友,求求你……

好吧,這可能也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那,音侍大人,求求您話說到要做到啊!只要您把月退救回來,以後我提到您一定洋溢著滿滿的尊敬,再也不會亂開您的玩笑啦!

章之二 審訊台上

『啊,其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體驗被關進死牢是什麼滋味的。』 ── 音侍

『也不是什麼人都有機會體驗說話十句有九句錯亂顛倒的人生的。』 ── 珞侍

『那我還說不是每個男人都有機會體驗自己照鏡子時看到的是個美少女咧!』 ── 範統

『你們好像離題很遠了……』 ── 月退

被囚入監牢的犯人,很多都是有親朋好友的,獨身一人的並不多,因此,審判之日會前來關心判決的人也不在少數。

只不過,審判的過程不允許旁聽,犯人的親屬只能在神王殿外守候,若得到釋放的指令,便可以到牢裡去接人出來。

但從以前到現在,能等到釋放命令的親屬,可說是少得可憐,十之八九等到的都是死刑的宣判,只是親屬們還是會抱持著一線希望過來這邊,也能最快得知判決結果。

範統、硃砂和璧柔都來這裡等了,其實範統覺得璧柔也來了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應該說,璧柔會這麼關心月退,他想來想去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月退明明一直對璧柔很冷淡啊?一直都很冷淡不是嗎?還曾經嚇到人家過,感覺也沒多少交集嘛?難道同是西方人就這麼有親切感?還是女人天生會關心帥哥跟美少年?

比起關心璧柔跟月退的關係,其實還是關心月退的情況比較重要,範統一面默默祈禱,一面安靜地等待。

神王殿內的審判會是什麼情況,那是他們無法預料的。

預定的時刻已經到了,審判桌前,照理說眾人都該已入座,但有個位子卻到現在仍然空著,這也讓矽櫻的臉色不太好看。

「音侍到哪裡去了?」

這個問題沒有人出面回答。珞侍從進來結界之後就臉色蒼白心不在焉,違侍則是一副「音侍沒有來最好」的模樣,於是,矽櫻將目光投到了綾侍身上。

「綾侍,你知道音侍在哪嗎?」

「我不知道。已經好幾天沒跟他見面了。」

雖然他們私底下交好,但平常本來就不是會天天見面的,有的時候音侍跑出去玩,半個月才回來也是發生過的事,所以,綾侍會不知道他的下落也很正常。

「聯絡他。」

「是。」

矽櫻既然下了命令,綾侍便掏出了符咒通訊器準備進行聯繫,不過,他動作還沒做完,音侍就出現了。

「啊,不好意思,我遲到了,你們開始了嗎?」

音侍一到,大概也看得出矽櫻臉色不善,連忙通過結界走上議台,快速入座。

其實他各種事情遲到是常態,大家也早就習慣了。違侍雖然想借題發揮,可是矽櫻都沒多說什麼了,似乎也輪不到他說話,因此他只有在嘴裡嘀咕幾句便作罷。

「那麼,我們就開始今天的程序了。」

矽櫻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大家便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上的資料。

自從先前有犯人對女王不敬的事情發生過後,為了避免造成矽櫻的不愉快,受審的犯人就不再押到議台旁,這對審判過程是沒什麼影響,反正在違侍的主導下,也很少會給犯人辯解的機會,也因為這個制度改變的關係,月退並沒有被押到現場來。

今天要審理的案情資料,在審判開始前他們就提早拿到了,這也是珞侍臉色那麼難看的原因。

前面幾個案子看違侍表演,很快就過去了,因為幾乎沒什麼人插嘴。平常比較會提出異議的珞侍今天整個人心神不寧,徬彿無法集中注意力在資料上,關注這些犯人的案情。

他只是一直盯著其中一頁,緊抿著唇。如同不能明白為什麼自己重要的朋友會在犯人名單上,而且還是如此不可輓回的罪行一樣。

綾侍翻了翻資料,瀏覽了一下內容,也不由得嘆了口氣。

難辦啊。犯人裡面出現認識的人,到底應該怎麼處理呢?

對於審判結果,綾侍一向是漠不關心的,他也鮮少出言發表自己的意見,不過這次的犯人出現了有一點點交情的對象,就這麼不管,放著讓他被違侍處死刑,似乎又有點說不過去啊。

雖說他如果不管,應該還是有兩個人會管……而他也無法估算自己的發言能有多少效用……不過,盡點道義上的責任,說幾句話,還是可以考慮的吧?

可這個案子要幫犯人講話怎麼這麼難啊?

多人殘殺還牽扯上一條原生居民的命,這根本無力回天了吧?

「死刑!如此窮凶極惡的犯人,唯有讓他以死贖罪,我想這個案子根本沒有多說的必要,直接就可以判定死刑了!」

也許是罪狀相當充足,違侍也不多費唇舌,直接就作出了死刑的請求。

瞧他憤慨的表情,說不定還覺得一個死刑不夠。

「請等一下……」

珞侍聲音虛弱地說了一句,卻也想不出什麼好的台詞接下去。

這樣的殺人重罪,究竟能有什麼辦法為他辯白呢?

「這案子還有什麼需要猶豫之處嗎?我想以陛下的英明,一定也能一眼看出死刑的必要性!你有什麼話要說?」

珞侍的臉蒼白得幾乎快沒有血色了,而他也答不上來,多半腦袋一片空白了。

「如果沒有的話,那麼,陛下,請裁示──」

「我有話要說。」

音侍的聲音將違侍的話打斷了,違侍咬了咬牙,十分不悅地看向他。

「你又有什麼意見了嗎?」

「啊,我認為應該無罪釋放。」

「無罪釋放?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只會提這種來鬧的意見嗎?這名犯人的罪行你沒有看見?這等兇殘的行徑──」

「犯人應該無罪釋放,這是個誤會。」

音侍再度打斷違侍的話,接著解釋了下去。

「因為人是我殺的。」

當音侍說出這句話後,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了。

有訝異、有錯愕,而違侍是第一個無法接受這個說法的人。

「荒謬!怎麼可能是你殺的!」

「啊,為什麼不可能?應該有人看到我出現在事發現場吧,奇怪了,你為什麼這麼想把無辜的人定罪呢?我都已經說是誤會了,冤枉的人就快點放出去吧。」

「但是你沒事跑去殺人做什麼,毫無可信度!」

「一個深綠色流蘇的新生居民拿著壞掉的靈能武器,可以讓受害者死得神形俱滅,才是毫無可信度吧?自體使用噬魂之力,連你也未必做得到,他有可能嗎?再說那把殺人的刀也是我的,武器店賣出時都有紀錄,你如果懷疑就去查啊。」

所有受害者的靈魂毀滅的確是個疑點,違侍遲疑了一下,有點難以判斷。

就調查的結果來看,現場是有一把噬魂武器,屬於被殺的那名原生居民,但是上面沾染的血跡只是被濺到的,它並沒有被用來行兇。

被斷定為兇器的長刀是品質很差、做壞了的靈能武器,要使用這樣的武器達到跟噬魂武器一樣的效果,就必須使用者自己能輸出噬魂之力才行,這普遍是黑色流蘇以上才辦得到的事情,無庸置疑。

在原先已經認定兇手是月退的情況下,違侍也只當作那把刀也許湊巧變異出了噬魂之力,不打算追究這個問題,但音侍現在這麼一打亂,頓時好像變成真的有幾分道理了。

「但你沒有殺人的理由啊!」

「哦?所以你有調查過資料上的犯人有什麼殺人的理由嗎?我只是路過那裡發現他們虐殺這名新生居民,覺得東方城沒有必要讓這種敗類繼續存在,所以順手把他們宰了,怎麼知道你們居然把受害者誤認為兇手?我已經解釋得夠清楚了吧,無罪釋放還有問題嗎?」

議桌邊,珞侍已經被突來的變化搞得有點迷糊了,矽櫻依舊沒什麼表情,綾侍則是沈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違侍好像也有幾分相信了。

犯人是冤枉的,那自然該無罪開釋,而殺人的人是音侍,侍殺人不受律法管束,當然也不必受審,也就是說那幾個人,大概真的要變成死了活該了。

「無罪釋放吧。」

矽櫻語氣平淡的一句話,等於了最後的結果。

對於這樣的結果,珞侍好像還有點難以置信,反應過來後才露出喜色,但又怕太明顯而趕快克制了自己的表情。

違侍猶如打了一場敗仗般,看起來很不開心,他滿心只想快點進入下一個案子,好繼續他快樂的死刑,不過這時候,音侍忽然重咳了幾聲,原本以術法進行的掩飾也難以穩定持續下去,顯露出了他真正的狀態。

為數不少的傷口與黯淡的氣色,顯示著他身受的傷其實不輕的事實,看到這一幕,矽櫻大為震驚,隨即又面露惱怒,因為她近期才使用了王血救治一個重要的商人,即使王血用在一個人身上的療傷不限次數,不像復活只能做一次,她還是不能立即為音侍治療。

「音侍,你為什麼會受傷?」

「啊,我出去外面晃了一圈,有點不小心……」

「為什麼隱瞞傷勢?」

「我不想讓妳生氣嘛……」

音侍說著,因為傷勢的關係,神情轉得有點痛苦,看他這個樣子,矽櫻也無法再對這樣的他出言責怪下去,稍作猶豫之後,她便有了決定。

「綾侍,扶他回去休息。審判結束後我再過去看看。」

「是。」

於是,綾侍走到音侍的座位旁,幫助他站起離開議台。珞侍略帶擔心地決定結束後也去關心一下,違侍皺著眉頭瞥了音侍一眼,再看看矽櫻,就接著在少了兩個人的情況下繼續審判會議了。

在扶著音侍回音侍閣的路上,綾侍什麼也沒有說,等到讓他躺上床,調整一些地方讓他舒服點之後,他才站在床邊看著他,冷冷地說了一句話。

「拙劣的謊言。」

「……啊?綾侍,你說什麼?」

「我說,你的謊話漏洞百出。月退要是真**殺,你會殺完了人就跑,也不處理一下後續的事情?以那些死者的能耐,他們能對月退怎麼樣?而其中最可笑的就是──」

綾侍彎腰伸手,扯開了音侍的上衣,眼神帶著冷意地看著他那不正常的傷口。

傷口沒有滲血,卻徬彿有什麼在流失一般,使得他現在如此虛弱。

「出去逛一圈就受這種程度的傷?誰傷得了你?你逛街逛到落月去了嗎?櫻關心則亂,但是我不一樣,你真以為大家都那麼好騙?」

音侍沈默了下來,沒有應答。

「那麼我再問一次,你的傷是怎麼來的?」

「你就當我逛街逛到落月去好了。」

「我不要這種答案!」

「啊,我現在很不舒服,身上好痛,你為什麼這麼兇,就不能溫柔一點安慰我嗎……」

音侍按著額頭,一副頭痛不想談下去的樣子,綾侍則是盯著他盯了幾秒後,冷淡地轉身。

「也許你比較需要的是小柔,我替你叫她來。」

「啊!等一下!男人狼狽的樣子不可以被女人看到啦!被櫻看到已經很慘了,不要再多出小柔啊!你留下來陪我說話嘛,我現在好難過……」

即使他隱瞞了不少事情不告訴他,但他受了傷正難受是事實。

綾侍對自己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最後還是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床邊,默默地守在一旁照顧他。

範統覺得自己這輩子沒這麼緊張過。

在紀錄官從神王殿內走出來,攤開卷宗準備宣佈判決結果時,他根本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尤其在連接著宣佈了好幾個死刑,看到旁邊犯人的朋友哭喊時,他覺得心臟幾乎就要麻痺了。

一連串都是死刑,真的還有希望?

然而,當唸到月退的名字,那聲與前面的死刑處在兩個極端的無罪釋放出現時,範統反而有種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幻覺的錯覺感。

無罪釋放?

無罪釋放!

這是真的嗎?音侍大人真的說到做到了!太好了!

「月退不用死了!」

璧柔開心地跳了起來,本來想跟身邊的人來個擁抱,可是卻發現身邊兩個人都是男的,只好作罷。

「真是太好了。」

硃砂也露出了微笑,似乎是終於放寬了心,能夠不再那麼緊繃了。

雖然跟他們的開心相較,週遭那些無法接回親友的人很可憐,但月退能夠得救的喜悅讓他們也無法顧及別人的情緒如何了。

好事不歡呼慶祝,可是會憋得內傷的。

而當守衛過來表示只能有一位跟去牢中接人,詢問他們誰要去的時候,範統便自告奮勇搶了這個名額──儘管硃砂一直瞪他,他還是跟著沒事人一樣,帶著有點緊張的心情跟著守衛走了。

要說有點緊張,大概是見了面不知道該說什麼吧。

因為,本來在這之前就好幾天沒有好好講過話了,說起來他也不知道月退後來到底是怎麼想的,關於他說話會顛倒的事情。

範統就這麼一邊思考著,一邊跟著守衛來到了死牢,牢中本來就燈火昏暗,氣氛陰森,他沒什麼心情多研究這裡的設備或風水,本來就不是來觀光的,重要的還是找到人,把人接回去。

所以他只是一直前後左右觀察著每間牢房。從牢欄的間隙看進去,就可以看見囚室裡的犯人,他這麼看來看去看了一陣子,才忽然發現守衛停了下來,而他差點就這麼撞了上去。

月退就坐在前面這間牢房裡,抱著膝靜靜地看著地面。即使聽到守衛開鎖、抽掉鐵鍊的聲音,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完全沒有把頭轉過來看看情況的意思。

「餵,出來吧,你的朋友來接你,你可以走了。」

直到守衛朝裡面喊了一句,月退才將臉轉向這邊。在看到站在門口的範統時,他漂亮的臉孔上表情出現了幾絲變化,像是有點僵硬,但卻沒有發出聲音。

守衛向範統交代可以自行帶人離去後,就回去執行勤務了,面對用這種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月退,範統只覺得要講話好像更難了,但是不開口又很奇怪,所以他只好硬著頭皮說了一句話。

「月退,沒事了,我們回家吧。」

詛咒在這個時候沒有竄出來跟他作對,他感到無比欣慰。要是變成什麼「月退,出事了,我們回不了家了」之類的東西,那他可真的要欲哭無淚了。

「……你為什麼會來呢?」

月退用那樣複雜的表情盯著他看了那麼久,最後卻是問出這樣的問題。

咦?

怎怎怎麼了,難道不想看到我嗎?

範統馬上就驚慌了起來。

啊啊,我害他被一群沒實力只會耍心機的渾帳圍毆,逼出不正常的一面,失控殺了人,最後還經歷了一次死亡……這一次他該不會真的要跟我絕交了吧?

「我差點就殺了你……為什麼你還會來呢?你不介意嗎?不會覺得害怕、恐懼嗎……」

呃──容我想一想。我還真的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耶。如果你隨時會六親不認大開殺戒,那的確是挺恐怖的,不過那只是非常偶發性的意外吧?

範統聽月退的語氣,徬彿是早就以為朋友已經做不成了一樣,整個人死氣沈沈的,像是也不在意判決的結果。

「可是,你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會變成那樣的啊,我也沒有死,這是大幸中的不幸了。」

如果最後一句話不要顛倒就很完美了。什麼大幸中的不幸啊,有夠刺耳……

「月退,不要難過,雖然你殺了那些人,但那也是個意外,不要覺得內疚……」

正當範統開心於說對話的機率提升時,月退卻突然靜靜地說了一句話。

「我並不覺得難過。」

「……咦?」

範統的思緒停頓了一下,而月退說話的神情,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如果我說,我覺得他們都該死,所以殺了他們我一點都不難過呢?你會怎麼想?」

那種讓範統難以適應的氣息又出現了。

那樣深刻且糾結的負面情緒,宛如實體一樣纏繞上來時,範統其實是很手足無措的。雖說見識過那擴大成黑白領域的憎恨之壓後,這應該只是小意思,但實際上體驗又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即便他知道,這樣的惡意應該不是針對著他的。

「所以……那時候你真的想殺了我嗎?」

範統的這句話讓月退為之一愣,然後,他緩緩低下了頭。

「我沒有想殺你。」

他的聲音依然是那麼平靜,就如過去展現過的每一次空洞。

「我只是想殺了所有的人。」

這只是一句直敘句。

範統試圖在空白的腦袋中找出回應的話語,不過,在腦細胞太過活躍暴衝的情況下,最後他講出來的卻是……

「月退!我沒有看到刀會發光,我沒有看到你的秘密,拜託你要殺我滅口啊!」

這段話說出來之後,月退愣了幾秒,總算露出了點比較正常的表情,然後他好像想起了範統的語障問題,也忽然理解了這句話原本應該是要講什麼,最後,他居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範統覺得這場面有點熟悉。似乎珞侍的情緒也這麼變化過吧……難道講錯話演變出來的可悲話語真的有這麼好笑嗎?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範統。」

月退溫柔地笑著,那樣的溫柔中,似乎揉合了一絲悲傷。

「像是沒有認出你而差點殺掉你這種事情……再也不會了。」

那樣的保證,像是他對他自己起誓、要求的話語。

但範統還是忍不住想在這種氣氛下想著糟糕的話。

意、意思是說,以後是看清楚再殺嗎?那個,你的話能不能明確一點啊?

「我們待在牢裡很好,慢點出去吧,硃砂跟璧柔都沒有在等你呢。」

剛才講對太多話又遭到報應了,每一句都錯是怎麼樣啊!是怎麼樣啊!

「範統,我真的很難翻譯出你的話,到底該怎麼辦呢……」

月退的表情如同因為言語無法理解而感到胃痛一樣,這件事大概真的造成他很大的困擾。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啊!剛剛的句型已經是很難的了!你連剛剛那句都聽不懂,我也覺得充滿希望啊!」

我是說剛剛的句型很簡單啦!啊啊!總不能逼我來到這個世界後還要去學手語吧!我絕望啦!

「月退,你怎麼又哭了?」

我是說又笑了啦!不要又因為這句話笑得讓身體更顫抖啊!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樣子也沒什麼不好。」

月退伸手抹了一下笑出來的眼淚,又將這句話重複了一次。

「現在這個樣子很好,能夠認識你也很好……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咦?什麼這個樣子?這又是哪裡來的結論啊?雖然聽起來不錯,但我不太懂啊?

「我們走吧,硃砂跟璧柔還在等不是嗎?」

月退說著,終於走出了牢房,看他應該已經釋懷了,範統也覺得很高興。

不過,你不是聽不懂剛剛那句嗎?真是奇怪了。

儘管內心嘀咕著,但畢竟是不怎麼需要追究的小事情,範統就無所謂的將之擱置一旁,心情愉快地和月退一起離開這裡了。

「有了,他們回來了!」

「月退!」

硃砂和璧柔在遠遠看到範統與月退的身影後,連忙迎了上去,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月退在看到硃砂跟璧柔朝這邊跑過來時,似乎出現了短暫的僵硬與窘迫,然後在那段僵硬時間過去後,他選擇做出的反應是躲到範統背後。

「……餵,為什麼躲到範統後面啊?」

硃砂用冷冷的眼神看向範統。因為月退在他背後,瞪不到。

就是嘛!什麼態度!你在意的兩個女人親自來迎接你耶!雖然其中一個現在是男的。

範統被瞪得很無辜,不由得在內心唸起了月退。

「是啊,月退你怎麼了?難道不想看到我們嗎?」

璧柔也覺得月退的態度很奇怪,於是疑惑地問了這麼一句。

「沒有這回事。」

月退勉強露出了笑容,但好像還是不想從範統身後走出來的樣子。

你不會說謊就不要說吧!這態度分明是有這回事啊!

硃砂看了看範統,再瞧瞧只露了半張臉出來的月退,微微一笑。

「你以為躲在範統背後有什麼用嗎?」

……

硃砂同學,不要做出這種魔女般的危險發言,更何況你現在是個男的。

「……」

月退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徬彿不敢妄動。也許他心中正在懊悔,躲在範統背後當然沒有用,早在看到硃砂的時候,就該轉身狂奔頭也不回絕塵而去才對。

「月退,我們都好擔心喔,你沒事就好,你們應該還有很多話要說吧?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了。」

璧柔似乎也察覺了氣氛之險惡,本著趨吉避凶的心理,她強笑著說完這段話,便趕緊離開現場。

不要走啊啊啊啊──

這句話不知道是範統的心聲,還是範統跟月退共同的心聲,總之他們兩個都不太想被留下來面對硃砂,這已經成為一種生理上的恐懼了。

月退!你快點面對現實啦!這是你的事情吧!是男人就站出來跟他說說話啊!

不過現在這樣好像才是正常狀況,要是有一天月退能應付硃砂應付得得心應手,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吧。

範統整個人被硃砂瞪得很不舒服,最後他終於忍不住轉過身去,在月退的肩膀拍了拍,指指硃砂,然後跟隨著璧柔的腳步──火速撤離現場。

「範、範統!」

就算月退的叫聲再怎麼慌張失措,範統也沒有回頭的意思。開什麼玩笑,怎麼可以碰到棘手的女人就拿朋友當擋箭牌?對象是硃砂的話,有一百條命都不夠啊。

於是,寧靜的小路邊,就只剩下月退跟硃砂兩個人了。

「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嗎?這麼怕看到我。」

硃砂淡淡地問著。語氣中多少包含了點不愉快。

「對不起。那只是一個反射動作。」

月退道歉的時候依然臉色僵硬。至少現在硃砂是男性型態,這讓他覺得交談比較不會不自在。

感覺他們之間應該有些話需要說。像是「讓你擔心了」、「因為我的緣故,比賽似乎泡湯了,很抱歉」之類的話,但月退想了又想,最後先說出口的卻是道謝。

「硃砂……謝謝你那天趕到那裡,救了範統。」

那天幾乎失去意識的情況下,主導著他的身體的是殘存的本能,但事後他並沒有失去當時的記憶,回想起來,每一幕依然一清二楚。

接受了這樣的謝意的硃砂臉色似乎有點複雜,大概心情也是。

「我會救他,只是因為覺得你如果真的殺了他,事後一定會很難過。」

聽了硃砂的這句話,月退也不曉得該做出什麼反應。

也就是說,沒有這層考慮的話,你其實並不想救他嗎?

對於範統沒人緣的程度,這麼一想,也實在令人只能苦笑。

「你是不是應該有別的話要說啊?」

硃砂不悅地皺起了眉頭,顯示他並不喜歡跟範統有關的話題。

「……咦?要說什麼?」

月退遲鈍地反問。經過剛才那兩句對話,他已經把前面覺得該說的話都忘記了,腦袋有點接不上線。

「我們那麼久沒見面,你真的一點也不想我?」

硃砂好像失去耐心了,直接就在這裡變身成女性面貌,以哀怨的口吻問了這個問題。

「……可、可能有想過吧……」

他一旦變成女性,月退過去被性騷擾的經歷便激發起了他內心的恐懼。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考慮過我的事情嘛?」

妳要我在死牢裡考慮這個,也太為難我了吧?

「硃砂,妳可不可以不要再靠近了……」

「我再靠近,你又要逃跑了嗎?」

月退無話可說,只好默認。對他來說,女生最好還是保持兩條手臂以外的說話距離。

不過,硃砂會那麼聽話的話,就不是硃砂了,見有機可乘,她立即眼明手快地湊過去抱住月退的右手,然後無視他接近尖叫的驚呼。

「硃砂──」

「難得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就讓我抱著你的手臂一起回去嘛。」

硃砂說著,聲音也低了下來。

「我是真的很擔心你呢。」

月退沈默了。對於別人溫暖的心意與關心的態度,他總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因為這是他一直以來都無法招架的事物。

「……只有今天。」

最後,他很小聲地做出了回答,硃砂則在聽到之後,開心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那我們回去吧!」

雖然回去的路上,月退因為「大家都在看我們」、「不要靠那麼過來,胸部不要壓著我的手」之類的問題,對自己的一時心軟不知道後悔了幾百次,但最後他們還是平安無事地回到了宿舍。

至於有了一次心軟會不會有第二次,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 範統的事後補述

月退好手好腳地回來了,這真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上天果然還是有聽到我的祈求嗎?還是音侍大人發揮了水準以上的智力,所以成功讓月退無罪釋放了呢?

啊,我說過如果月退得救,我就再也不拿音侍大人開玩笑的,怎麼忘了?

對,我還說過,如果月退得救,我以後提到音侍大人,言語之間一定洋溢著滿滿的尊敬……

……

我究竟為什麼要這麼為難自己啊?

這樣的話,意思是,即使以後音侍大人在我們面前小柔長小柔短的,我也要發自內心地讚嘆「音侍大人您真是專情」,然後音侍大人隨口說一句天氣真好的時候,我也得滿心尊敬地覺得「音侍大人您眼力真好,一眼就看得出今天沒有沙塵暴」……?

認真的嗎?

這世界上有人能做到嗎?就算我發過這樣的誓,但我還是管不住我的腦子怎麼想啊!

我根本平時就對音侍大人的言行舉止充滿了源源不絕的惡意吧!要一下子完全矯正過來,怎麼可能啊!

好吧,以後在我的腦子開始想說音侍大人的壞話時,看在月退的份上,我會努力制止自己。

嗯……說到這個,我不得不說,我真是越來越不瞭解月退了。

牢裡他對我說的那些話以及他的態度,都讓我覺得很陌生。我所認識的月退心裡,徬彿還住著一個我所陌生的月退。

對我來說,他讓我覺得看不清本質,但無論是對哪個角度的他來說,我應該都單純地只是範統,他所認可的朋友。

我到底該不該去試圖接觸他的黑暗面呢?

但我覺得那徬彿是他的地雷,只要敢踏進去就會死無全屍的樣子。

我不瞭解他,我真的不瞭解他啊。

尤其是當我看到他跟硃砂手輓著手回來時,我直接就把璧柔請我喝的溫豆漿從嘴裡噴了出來,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天要塌了嗎?

什麼叫做「只是個小小的要求我無法拒絕」啊,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這樣優柔寡斷態度曖昧只會給你的人生添更多的麻煩啦!

可惡,為什麼我的人生都沒有這種麻煩──
章之三 劫後

『什麼東西?被打劫之後?可是我身上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搶的啊!』 ── 範統

『不要這麼快就忘記你剛經歷的生命危機好嗎……』 ── 珞侍

從小到大,範統一向自認是個怕痛的人,而他成長的一路上也是跌跌撞撞的,時而發生一點不大不小的意外,有的時候只需要包個繃帶,有的時候得住院住個幾天,對於這種不幸的事件,他唯一的安慰就是──受傷的時候可以收到一些慰問的禮物或者花朵,即使大家可能只是基於同學一場的道義寫卡片鼓勵他,他還是會因為這種徬彿忽然一夕之間受歡迎起來的錯覺而感到高興。

而現在……就有點感傷了。

明明之前遭逢了幾乎死掉的大危機,但那時候月退被打入死牢的事情比較要緊,根本連他自己也不會想到自己剛劫後餘生的事情,現在月退出獄了,平安無事……結果,來慰問慶祝的全都是慰問月退,整個就是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忘得一乾二淨啊──

這究竟是平時做人處事的問題,還是那張臉皮的問題?

還是他嘴巴的問題?還是都有?

範統處於一股極度哀傷的自我檢討中。

為什麼都沒有人關心一下從大屠殺現場倖存下來的我啊──難道就因為我沒有真的死掉嗎?這樣說來好像還是月退比較慘?被一群人渣圍毆受重傷,被音侍大人宰掉了一次,又無端遭受牢獄之災,還差點被處死……

不,其實也不算無端,人殺也殺了,只是情有可原而已。總之我真的對沒有人慰問我任何一句話感到悲哀啊──

硃砂的眼神徬彿就在說「你沒死算你命大,感覺活下來也沒什麼用」,璧柔來送吃的喝的也都是指名要給月退,連前來關心了一次的珞侍都只有對月退表達善意,好像眼裡根本沒看到範統一樣。

做人失敗。不,其實珞侍根本不瞭解案情吧?這段時間也沒什麼機會跟他說明……範統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

璧柔和珞侍送來的補品與好吃的東西,暫時把他們的房間堆得很充實。雖然是送給月退的,不過月退自己一個人根本沒有能耐通通吃完,當然食物就照慣例充公大家一起吃了。

雖然以結果來說,好東西還是吃到了,但範統的內心就是覺得異常空虛啊。

偏偏這種彆扭的委屈,又沒辦法跟任何人說,範統只能自己抱著一堆零食縮到上舖的角落去吃,整個人有點頹廢墮落。

說起來,來到幻世之後這種新身體,還是挺方便的。

因為是沈月力量下的產物,定型之後就不會生長,所以窩在床上不動亂吃,也不必擔心變胖的問題,甚至每天早上都不必刮鬍子,要過頹廢墮落的生活十分容易,成天趴在床上也看不出頹廢的痕跡,頂多就出現一點黑眼圈或者氣色憔悴。

然後,因為他跟月退被捲入事故的關係,學校方面強制放了他們七天的假,以免到學校來大家等著問八卦,乾擾學生們上課的情緒。

所以這七天的時間,範統完全可以窩在他的小角落醉生夢死,耍自閉耍憂鬱。

「範統……」

月退爬了梯子上到上舖來,探了個頭,看向龜縮在床舖一角的範統。

「你在做什麼啊?怎麼都不下來?」

範統陰沈著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有氣無力地繼續吃東西。

「範統,不要一直待在床上嘛,教我寫字也好啊,我一個人也很無聊……」

月退看範統不理他,只好又說了一句。

「好啊,我要發憤圖強,我不要待在床上。」

「那很好啊,那就下來吧。」

範統無力地癱到了床上。

我是說不要,我要墮落,我要待在床上啦……

月退等了他一下,看他沒有動靜,頓時恍然大悟地叫了一聲。

「範統,我該不會又誤解你說的話的意思了吧?」

是的,你知道你誤解真是太好了,那麼麻煩你自己倒轉一下,然後自己翻譯成正確的意思……

「那……我把毛筆、墨汁跟紙拿上來,我們在床上習字?」

「快一點……」

不,我是說等一下!你解讀錯誤了啦!我又沒有答應!

只是,月退的手腳很快,沒兩下子就下去把用具帶上來了,看他上了床來,認真地在硯台裡倒起墨汁,範統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他。

以你的功力,你以為你有辦法在軟軟的床上寫字?

……其實這個床也沒有多軟,但是我要耍自閉吃東西啦,誰有習字的心情啊?

「好,準備完成了,我們來寫字吧!」

月退徬彿對練字興致勃勃,明明平常要教他的時候他常常一臉為難的,這讓範統覺得有點奇妙。

「我沒有心情啦,我不要吃東西。」

「範統……」

雖然這樣好像很小家子氣,但範統現在就是沒有心情做任何事,只說了這一句就轉頭繼續吃零食了。

哼!你收到那麼多慰問我都沒有!哼!雖然我在吃的是你的食物,我還是不想理你啦!

範統心裡雖然是這樣想,但是在他轉過頭後,後面就沒有聲響了,這還是讓他很介意,只好轉回去看看月退的狀況。

「月退,你……」

本來他是想說,你沒事的話就下去吧,床也不寬,這樣很擠──不過,在看到月退略帶無助的臉色後,他就說不出來了。

「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好好道歉……」

等一下!餵!好端端的又道什麼歉!

「不想理我也是正常的,我不應該打擾你,沒有顧慮到你可能不想看到我的心情……」

我哪時候這麼說啦!我只是有點鬧脾氣而已!餵!回來啊!

「月退!等一下啦!不要自己一股腦就說了一堆話,要道歉我也沒道歉啊!」

範統爬起身子來阻止了正準備要下床的月退,難得成功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咦?」

「要不是、要不是我太有用被抓住,你也不會被他們牽制圍毆啊!看起來就很爽的樣子,還差點就被殺了,最後也真的被音侍大人殺了,我覺得很高興,這些話我一直都還沒跟你說……」

我認真覺得月退就算跟我絕交我也不意外。這是什麼嘴巴?

「……」

月退沈默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在消化他說的話,範統覺得忐忑不安。

「其實我覺得我應該要讓你揍回來啦,雖然我很不怕痛,可能打了十拳還站著,但是我覺得我很對得起你,我只是因為大家都很關心我所以才心情不好……」

是不是說慌張越語無倫次?本來想補充一些話的,結果好像越講越偏離本意啦?

「聽不懂。」

月退非常直白地回了這麼一句,範統頓時遭到打擊。

啊──可惡,為什麼人與人之間不像武器可以有心靈相通的功能呢?

「總之……你覺得你要補償我嗎?」

月退就自己的判斷,試探性地問,範統連忙點頭。

「那你陪我習字。」

範統連忙再接著點頭。

「零食也要分我一起吃。」

這本來就是你的啊。範統忍不住在心裡這麼說,然後點點頭。

「太好了,我們還是朋友吧?」

你這不是廢話嗎。範統無奈地點頭。

看他點頭後,月退俊美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很開心的笑容,又把紙墨重新在床上擺了起來。

月退總是這個樣子,可以因為一點小事情就覺得開心。

範統其實也知道的,看他開心,他自己也覺得心情好像豁然開朗了些。

……不過,你就一定要在我床上習字嗎?

「你不想學什麼字?」

這句話月退聽懂了,他知道是問他想學什麼字的意思。

於是他微微一笑,讓範統握住自己拿筆的手。

「『對不起』跟『謝謝』。」

傍晚硃砂回來宿舍的時候,一打開房門就臉色怪異。

「你們在做什麼啊……」

趴在上舖練習毛筆字的月退跟指導著月退寫毛筆字的範統一臉無辜地看向他。

「習字啊。」

「為什麼是在床上?不覺得一邊沾墨汁一邊吃東西很不衛生嗎?」

「因為、範統說他不想下床……」

餵,月退,那是你自己誤會了,我從來都沒有要你到床上來習字喔。

「殘廢?」

硃砂冷笑了一聲。範統可以充分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惡意。

有必要這樣嗎,只不過是月退從來不願意跟你一起躺床,何必臉色難看成這副德性。

「硃砂,不要用這麼難聽的詞。」

月退皺起了眉頭,好像有點不愉快的樣子。

「我想起我好像還有兩個要求沒有用。」

硃砂淡淡地說完這句話後,月退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比賽又沒有比完,減一個。」

哇,月退居然會討價還價了,奇觀啊!

「沒有比完不也是你們的問題?嗯,我還幫你救了範統,是不是應該增加一個?」

月退,真是抱歉,好像我還是應該死一死比較乾脆的。噢,我當然是開玩笑的,能活下來誰想死啊?

「兩個就兩個……」

月退屈服了,恍神地挪開視線,心情徬彿盪到了谷底。

「剛才路上遇到璧柔,她說明天要去探望音侍大人,你們要一起去嗎?」

「音侍大人?」

範統跟月退都有點不太明白。

「據說受了傷,狀況不太好,我想應該是……」

硃砂說著,瞥了月退一眼。月退隨即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臉色也轉得蒼白。

「我也去,我想我需要致歉。」

唔……因為是你弄傷他的?但他把你殺了啊?不過音侍大人是無端被捲入的沒錯,確實有點倒楣,其實那張血光之災的籤把你們的命運緊緊聯繫在一起了吧?

「如果有別人在,最好還是別表示什麼,音侍大人說過,現場的情況不要讓人知道,月退,你應該也不希望別人知道吧?」

硃砂叮嚀了月退一句,月退一愣之後,沒有再說什麼,大概就是默認了。

對於音侍,致謝也是需要的,如果不是他,月退也不會被無罪釋放了,所以明天這一趟,他們都決定要去。

而且,音侍的傷勢如何,這也是他們關心的一點。

璧柔挑的探病時間是下午,硃砂因為一向是個不翹課的學生,所以就不跟了,範統跟月退因為放假,時間上沒問題,璧柔本身則是不怎麼在乎有沒有去上課,在宿舍門口集合後,他們三人便一同前往神王殿了。

「妳那一籃是……」

從見到璧柔開始,月退就對璧柔手上提的籃子有點介意。

「要去探病當然要帶愛心食品啊!補補營養嘛!」

璧柔說得理所當然的樣子,月退則又遲疑地問了一句。

「……妳做的?」

「才不是!那怎麼可以啊!音侍要是死掉怎麼辦!」

璧柔聽到這個問題立即尖叫著否認,讓兩個人有點無話可說。

妳怎麼這樣說妳自己做的食物啊……廚藝真的有那麼糟糕嗎?

範統覺得上次的三明治明明還在正常範圍,吃了會死的應該是音侍自己做的食物才對吧。

「這是我充滿愛心去街上買的補品啦,不要誤會。」

說到買補品給喜歡的男人,範統就是會不知不覺想歪,他忍不住打了一下自己不純潔的腦袋,讓它回歸正軌。

「原來愛心食品可以這樣解釋……」

月退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沒再說什麼,但感覺就是很有意見的樣子。

「討厭,怎麼這樣嘛──心意有傳達到就好了啊!」

璧柔有點害羞地拍了月退一掌。

如果要說心意的話,自己做的不管多難吃還是有心意在吧?做很難吃的東西,微笑著說「張開嘴巴,啊──」就這麼笑吟吟地強迫對方吃下去,不是情侶之間很流行的考驗感情戲碼嗎?噢不,應該是閨房情趣吧?

「妳高興就好。」

月退決定無視她了。這個決定很正確。

範統思考過,他們到了神王殿之後要怎麼進去的問題,不過這個問題在到了神王殿之後,就消失無蹤了。

綾侍就站在神王殿的門口。想也知道是來等他們的,總不可能沒事出來吹風吧。

遠遠這麼看過去,搭上綾侍身後的宮殿建築,看起來真是如同畫裡才會有的畫面,美人美景,任誰都會讚嘆的。

但為什麼是男的呢?

這根本是個讓天底下所有男人搥胸頓足的錯誤吧?

米重那個傢伙為什麼可以欣然接受,樂在其中啊……

「綾侍大哥!」

綾侍其實遠遠的就看到他們了,當璧柔走近喊了一聲時,他也只是點點頭,面上看不出有什麼波動。

「走吧,我帶你們進去。」

從他的臉色跟態度看來,他的心情應該不太好。

也許是因為音侍大人受傷的關係吧?畢竟他們還是好朋友──儘管範統一直懷疑他們私底下不睦。

音侍大人那種白目的行徑跟白爛個性,我實在很難相信會有人真心把他當朋友嘛,到底誰受得了啊?

哇!對不起!我又情不自禁對音侍大人造了口業!不行啊,我要為了月退積口德才對,都是沒有真的說出口的關係,要是說出來就變成好話了,真是的……

「綾侍大哥,音侍他還好嗎?」

因為希望有點心理準備,即使走到音侍閣不需要多少時間,璧柔還是先擔心地問了這個問題。

「死不了。」

綾侍的回答依然十分有個性,這大概就是他的風格了,抑或是對音侍的態度。

「音侍為什麼會受傷啊?是誰那麼可惡傷了他?」

聽到璧柔這句話,範統才想起來,她好像只知道前面的部份,不知道後面音侍來了之後的過程。

月退雖然想維持表面上不動聲色,但還是抿了抿唇。

「妳可以親口問問他。他說他散步散到落月去了,妳相信嗎?」

綾侍的口吻充滿了濃濃的不悅,顯然完全不相信這個說法。

的確,正常人都不會相信吧。

「咦──就算散步散到西方城去了,應該也沒有人傷得了他吧?」

璧柔驚呼了一聲,她不相信的理由似乎跟別人不太一樣。

「誰知道?搞不好他隨便逛逛也可以撞見少帝呢?」

「恩格萊爾?可是……」

璧柔徬彿認真追究起這件事了可能性了。範統只想叫她別傻了,人根本就沒有過去啊,還討論得那麼深入做什麼啊。

「啊──想不通,音侍沒事逛街逛到西方城去做什麼啦!」

拜託,小姐,他沒有去,他真的沒有去啦……

「月退、範統,你們覺得呢?」

大概是自己想不出來,璧柔便轉向同行的夥伴尋求答案。

「呃……」

月退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說不定是去落月物色美男子。」

我是說去物色美女。美男子哪還需要物色啊,身邊就有一個破表的啦……還有,我只是想開玩笑緩和氣氛而已。

「什麼?」

璧柔的臉孔立即變得猙獰。

餵,小姐,開玩笑而已不要當真啊!

「……」

綾侍陷入沈默。

餵,綾侍大人您也不要不說話啊!不說話很恐怖耶!

等一下該不會一進房,傷患就被你們兩個聯手宰了吧?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啊……應該吧。

從大門走到音侍閣不需要多久,這次有綾侍在,出入就安全多了,不必擔心再被那秒殺人的防禦光束做掉。

說起來,音侍大人還真是常常跟死亡連結在一起。好像只要碰到音侍大人就沒好事,不小心就會死掉這樣,我死了兩次,月退也死了兩次,這次來音侍閣不會又發生事情吧?

就算現在好好地進來了,等一下能不能好好地出去,也還是個未知數啊……

「音,小柔他們來看你了。」

綾侍在進門後,朝裡面喊了一聲,然後得到了一個吃驚的驚叫。

「咦──!為什麼?我有什麼好看的?」

「你當然沒什麼好看的,他們是關心你的傷勢。」

「啊!什麼!不要看我的傷口!好丟臉!」

「有臉受傷卻沒臉給人看?」

綾侍一面裡外跟音侍進行對話,一面領著他們進了內室,不過進去之後,他們只看到用被單把自己裹得緊緊的音侍,密不透風到什麼也看不見。

既然可以那麼有精神地說話,應該是沒問題吧?

「音侍──我帶了愛心食品來看你耶,至少露個臉出來嘛!」

璧柔似乎不太滿意了卻看不到人,所以嬌聲要求了一句。

在我看來,小姐妳來這裡的目的只是想看看那張妳喜歡到叛國的俊臉吧……

「不要!在女孩子面前怎麼可以憔悴狼狽!」

音侍堅持不肯探頭,硬是把自己捲在被單裡面。

「啊!而且綾侍你怎麼不早說!我的衣服啊!」

原來您現在沒穿啊?

「你還會在意身上有沒有衣服嗎?我以為你早就寡廉鮮恥。」

綾侍絲毫沒有去幫他拿衣服過來的意思,音侍則在被單裡面悶悶地抗議。

「什麼恥不恥的,只有你就算了,這裡有一個半的女孩子,你叫我怎麼見人啊!」

一個半……?噢,一個半?那半個是硃砂?可是硃砂沒有來啊,音侍大人。還是月退你真的可以變女生?

「硃砂不在,音。」

「喔。我現在感應不到嘛……」

感應不到?那好像有點嚴重?

「這樣被單掀開好像真的會有點害羞耶……」

璧柔產生了一點點的猶豫,畢竟她疑似還是個純情少女,沒有像硃砂那麼百無禁忌。

「音侍大人,您的傷勢還好嗎?」

進房到現在這麼久,總算有人問出了一個正常該問的問題。問話的人是月退,畢竟音侍其實是他傷的,他也覺得內心十分愧疚。

「啊?很好、很好啊。天氣也很好。」

這個不需要您補充吧。話說您沒出門,真的有機會注意到天氣如何?

「哪裡好?死要面子。」

「啊!哪有!我能動能說話,能思考能睡覺,挺好的啊!而且櫻明天就可以幫我治療了,根本沒什麼事嘛!」

噢,我個人認為,沒什麼事的話,您還是露個臉讓我們安心吧?

「是啊,幸好明天就可以治療了,我照顧你照顧得很煩。」

綾侍毫不客氣地說,但還是拿來了乾淨的衣物,從被單下面塞進去給他。

「你怎麼可以對好兄弟不耐煩啦!」

音侍一面哀怨,一面在被單底下穿著衣服,等被單的抖動結束,看起來應該是穿好了,可是他還是不出來。

「音侍──那麼久沒見面了,你不想看到我嗎?」

璧柔嘟起了嘴巴,有點不開心。

「啊,不是,是不想被妳看到。」

「但你衣服都穿了不是嗎──」

「啊,那是安全感。」

什麼安全感啊?被單忽然被抽掉也不至於裸體見人嗎?

「小柔,我好想妳,可是我現在不宜接客。」

音侍大人,我覺得您用見客可能會比較好一點。

「好吧……」

雖然來了一趟沒看到人很不甘心,但璧柔還是沒有無理取鬧下去,乖乖將食物交代給了綾侍。

「那我們走囉,明天傷治好再來找我玩。」

「啊,好啊好啊。」

既然是一道來的,要走的時候也就一起走了。畢竟留下來也沒什麼意義,別說音侍不露臉了,就算他可以拿掉被單正常交談,要跟他這種腦袋異常的人找到談得下去的話題,也太難了一點。

他們要出去,依然是綾侍送的客,有綾侍陪著,感覺比較有保障,至少不會發生被哪個侍衛攔下來詢問之類的事情。

「綾侍大哥,音侍他真的沒事嗎?受的是什麼樣的傷啊?」

問綾侍似乎比較能得到完整正確的答案,這已經是大家的共識了。儘管明天傷口就會好,璧柔還是忍不住想問清楚一點。

「既然是出外散步傷的,就當作是被野獸咬傷的吧。」

不過,綾侍也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給了個漫不經心的假答案。

月退,你有咬他嗎?

範統忍不住想用眼角餘光偷看月退的表情,但以現在的位置,這個動作有點難以達成,只好作罷。

「綾侍大哥,怎麼連你也不認真回答嘛……」

璧柔埋怨了一聲,對於今天一直被敷衍感到不太愉快。

「妳就體諒一下他那個愛面子的人吧。好了,就送你們到這裡,我回去了。」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神王殿大門口。於是,他們向綾侍告別,便踏上了回宿舍的路。

「唉,我還是好擔心喔。」

璧柔徬彿覺得一顆心無法安定下來,按著胸口這麼說。

明天女王就會還你一個活蹦亂跳又吵鬧的音侍大人了,妳應該擔心的是這點吧?

「唉。」

月退跟著嘆了一口氣,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明天想去城西逛街,你們有興趣一起去嗎?」

範統立即搖搖頭。

誰有興趣啊,妳可以過那種有錢人家小姐的生活,我們可是生活水準低下的一般平民耶。況且,女人找沒有錢的男人一起去逛街,不就是為了購物的時候有個免費苦力可以幫忙搬東西?如果妳給我打工費我還考慮一下。

「我也不了,待在宿舍裡挺好的。」

月退跟著拒絕後,璧柔好奇地看了過來。

「你們現在應該是放假中吧,成天關在宿舍裡有什麼好玩的?都在做什麼?」

對喜歡外出玩樂的璧柔來說,一直待在家裡無聊又不健康。既然她都問了,月退也就沒什麼心機地回答了。

「嗯……做什麼都好啊,在床上吃零食、學習東方城的文字、聊天猜他原本要講的話的意思……反正只要跟範統在一起就很開心。」

噗!

範統差點噴口水出來,而不用等他思考什麼,璧柔就已經用異樣的眼光看過來了。

「範統,你自己要過那種不健康的頹廢生活沒關係,不要帶壞月退好嗎?」

這……妳這樣看著我也沒有用啊!我也覺得他好好一個美少年,實在應該有健全一點的社交,但是他身邊不是像我這樣的廢柴、硃砂那樣的霸王硬上弓人妖,就是像妳這樣的花痴,我也不知道他的大好青春到底該怎麼辦呀。

還有,為什麼我過那種生活就沒關係?我看起來就很像會自己關在家裡一直看電視吃洋芋片把自己搞成大胖子、不修邊幅的那種男人嗎?……雖然以前我的確是。

不過這輩子跟上輩子我還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很開心,真有點飄飄然的感覺,受寵若驚啊。月退你真是個可愛的傢伙,這樣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害羞起來耶。

「你為什麼一臉很爽的樣子,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啊?」

什、什麼?我看起來一臉很爽的樣子嗎?這麼明顯?女孩子用字應該文雅一點啦!不用這麼直接好不好!只不過因為自己喜歡的對象不在就這樣──

「我聽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妳跟我說有什麼用?」

難得正常的一句話居然出現在如此無關緊要的地方──但這好像也是常常發生的事情啊……

「你們應該多出去走走啊!」

去哪?逛街沒錢,郊外踏青沒體力。還是我們也學音侍大人去抓小花貓?哈哈哈哈……

「我很習慣待在室內了。」

月退稍微表態了一下,而在他說完之後,璧柔跟範統都瞧向了他。

「咦?生前的習慣嗎?」

「你死後果然不是大小姐?」

月退用十分複雜的表情看向範統。

「大小姐……」

不要這樣嘛!人有錯蹄馬有失手……糟糕,我已經錯亂到連腦子都顛倒了嗎?

我真的是要說你生前是不是大少爺啦!相信我!

「我只是一直覺得你生前是路邊的乞丐,剛才大小姐那句是顛倒的啦!」

餵!詛咒不要陰我啊!怎麼這次有錢人家少爺就變成路邊的乞丐啦!到底有多希望我們絕交啊!

由於璧柔看向範統的眼光已經越來越不友善了,月退連忙幫範統解釋。

「範統他……過去被人詛咒,常常會講出相反的話來,他不是那個意思的。」

月退,你果然是好人,珞侍就不肯幫我解釋,不過其實你能理解我的苦處就好了,天下人怎麼看我的笑話我已經不在乎了啦,就算心在淌血我還是可以不在乎啦……

「真的嗎?」

璧柔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好像覺得很新鮮也很訝異。

「範統,那你再多說幾句話看看啊?例如你對我有什麼觀感?」

「……我覺得妳長得挺難看的,人很冷漠,會因為有了情人就不管朋友,總而言之相處起來還算難過啦。」

是妳自己要聽反話的,聽不順耳就不要怪我啊,我的本意都是在稱讚妳喔,我可沒有拿放閃光、搶了我三千串錢跟疑似欺騙過月退的感情來說。

璧柔聽完這一段話,整個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心情大概也相當不美麗。

「我怎麼覺得詛咒只是藉口,因為有詛咒當擋箭牌,你就可以無所顧忌藉機說話諷刺人了啊!月退,你覺得呢?」

餵,妳怎麼跟硃砂那個人妖一個德性啊!怎麼女人的天性就是善猜忌嗎!我不是對女人有偏見,只是妳們這樣就太過份啦!信任這種美善的情操難道在人性之前是不可能存在的?

「這個……」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月退別開了臉,看向了別的地方,看他這種反應,範統不知道該說什麼。

難道月退你心裡其實也有疑慮嗎?怎麼不果斷地說信任我──

「範統他是十分之九的機率會講錯話,還是有十分之一正常的機會,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這就更可疑了啊!那十分之一簡直是為了在該說對話的時候說對而做出來的方便設定嘛!」

小姐,妳不要因為剛才被說難看就這麼憤怒,一副想置我於死地的樣子好不好?這樣子很小心眼耶?

「可是,範統在該說對話的時候還是常常說錯。」

月退這話應該是在幫範統澄清,但反而讓範統覺得更加悲哀了。

人生帶衰如我,還能樂觀面對至今,一直都沒有自暴自棄,實在難能可貴啊,我覺得我這一點簡直可以拿個表揚獎章了……

「說不定是他自己玩得很開心。」

正值青春的少女被批評容貌,看起來真的會非常記恨的樣子,璧柔整個就一直把範統假設往糟糕的方向。

誰玩得很開心啊!妳怎麼不去嘗試怎麼樣都無法說對話的痛苦──妳去試試看對妳的音侍大人整天說「你長得像豬頭笑起來好醜我一點也不想看到你」之類的話啊!沒有體會過根本不瞭解我的心酸血淚啦──

範統雖然口不能言,但他的面部表情常常可以說明一切,情緒都擺在臉上,十分明顯,月退看他那副極不開心的模樣,趕緊改口安撫他。

「範統,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相信你的理由,真的。」

來不及了啦──現在才說已經太遲了啦──你以為我是這麼好敷衍的嗎?不鬧點脾氣我就改名叫範建──

「不要不說話嘛,範統……」

月退看他的臉色沒有和緩改善的跡象,頓時急得好像快手足無措了,那慌張不安的神情真是讓人心硬不起來,結果範統還是瞬間投降了。

「我很生氣。」

我是說我沒有生氣。唉,我真的要改名叫範建了。我犯賤、我犯賤,可以了吧?

我覺得我這種不正常的狀況很危險。因為一個美少年的表情就牽動我的情緒,這好像是走上不歸路的徵兆。這樣不行,我可不想跟米重同流合污,我一定要隨時保持我神志的清醒,剛剛那一瞬間的鬼迷心竅就當作是五秒鐘前的我的過失,現在的我已經無懈可擊了,我的內心剛強如鑽石。

「你是說你不生氣嗎?呼。」

月退呼出一口氣之後,拍了拍自己胸口,接著馬上露出單純的笑容。

「還好你有把詛咒的事告訴我,不然我又要被嚇一跳了呢。」

嗚啊!好可愛!見鬼的!我剛強如鑽石的內心呢!鑽石這種東西一把火就燒掉了啦!

範統忍不住轉身就抓起腰間的噗哈哈哈,狠狠往頭頂敲下去,以平衡剛才被月退的笑容衝擊到的驚恐。

「咦!範統!你怎麼了?」

月退大吃一驚連忙扶住他,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

啊,敲下去之後眼冒金星的感覺真好。算了,我也不要什麼剛強如豆腐還是黃金的內心了,管他銅牆鐵壁還是泥牆磚瓦,月退還不是一劍就劈開了,一點意義也沒有。

不是我的錯,是月退太強了,就是這個樣子,對,沒錯。

「我還是自己先回去好了。」

從剛剛開始就覺得自己像個透明人的璧柔非常無言。最近她好像常常做「自己先回去」這種事,不過這多半是在察覺現場的氣氛波長與自己不合之後做出的決定,就好像現在她就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再見。」

月退很乾脆地回應。

「快走。」

範統還是一樣說著反話。

四四四號房的這幾個朋友之間的關係對璧柔來說,可能過於複雜了一點,而且她到現在也沒搞清楚過硃砂到底是男是女,感覺繼續沈浸在自己滿腦子想著音侍的甜蜜世界裡可能會比較輕鬆,所以,她在自行離去後很快就轉換了心情,自我調適十分良好。

「範統,為什麼要打自己啊?會痛吧?」

月退擔心地問著,同時還瞥了噗哈哈哈一眼,徬彿慶幸範統沒有不小心用這兇器把自己給殺掉一樣。

『會痛的是我,死範統,本拂塵哪是這樣給你糟蹋的……』

範統還沒回答,就先聽見了噗哈哈哈的抱怨,這一敲似乎把它敲醒了。

誰跟你糟蹋不糟蹋的啊,你的桿子硬還是我的頭硬?我都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你了。

『沒禮貌,明明就是你胡亂使用我,還不道歉。』

我為什麼要跟一根拖把道歉?如果要正規使用,應該拿去拖地才是?

『本拂塵不是拖把!到底說過幾次了!』

你說你的,反正你又管不了我的嘴……咦?等、等一下……

範統忽然發現,噗哈哈哈居然在跟他內心的想法對話。

「咦咦咦咦咦──」

「心靈相通了?」

回到宿舍後,範統先驚恐地將這把聽得到他心聲的拂塵放到一邊,這才回答了月退自己在路上那麼驚慌的原因。

當他一開口又再度說出「我跟噗哈哈哈肉體相通了!」這句令人絕望的話時,他立即決定不要去看月退的臉色,直接坐下來拿出紙筆寫字說明。

「如果可以直接在腦中對談,那應該是心靈相通了沒錯吧,範統,這是好事情啊,恭喜了。」

月退真心地祝賀他,但範統卻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跟一根拖把心靈相通、跟一根拖把心靈相通……

我怎麼想都覺得徬彿是很丟臉的事情耶……而且!為什麼沒事會突然就心靈相通了啊!

範統帶著悲憤莫名的心情寫下了這個問題,再拿給月退看,做完這個動作後,他忽然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唔……月退好像跟我一樣是新生居民啊?為什麼我像是把他當成幻世的百科全書啦?

其實我內心深信他已經把所有的課本都預習完了嗎?但是以他學習東方城文字的進度來看,根本不可能啊?

「嗯……這是很難解的問題,一般來說,默契足夠,氣息同調就可以交心了,所以應該也只是時候到了吧?」

儘管範統仍然在質疑自己為什麼會拿這種有點難度的問題問月退,但月退確實回答他了,他也在聽到答案之後臉部肌肉抽動。

默契──!我跟那根拖把怎麼可能會有啥勞子默契──!就算要說什麼共患難同生共死的,感覺也很沒說服力啊!遇到落月的敵人,這傢伙叫我自殺,比武大會要它幫個忙,還得虛情假意稱讚它,我遭遇大危機差點被月退滅掉的時候,這傢伙還睡得不醒人事──如果說這樣子也能培養出默契,我只能說天下之絕望莫過於此……

「你成天把它帶在身上形影不離,應該也有助氣息調和……」

月退看了看範統那無法接受的臉色,試圖找出一些合理的原因提供給他。

形影不離!形影不離!啊!我為什麼要慣性把它帶在身上啊!就好像出門一定要帶把雨傘比較保險的感覺嗎?可是出門帶根拖把到底是為了什麼樣的不時之需?吃霸王餐被留下來打掃餐廳之類的?

「範統,你那麼困擾的樣子,難道你真的想跟噗哈哈哈那個……肉體相通嗎……」

月退徬彿覺得難以啟齒,但最後還是問出口了,也許是真的很好奇吧。

「對!」

不!我是說不!絕不!可惡,一時情緒太激烈,反射性就用說的回答了──

在驚覺嘴巴又造下大錯後,範統立即在紙上揮毫了一個佔滿整張紙面的「不」字塞給月退,月退則尷尬地點點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用這麼激動沒關係……」

噢噢,月退,如果一定要心靈相通的話,我寧可是跟你也不要跟噗哈哈哈啊!

「總之……你可以正確讓它隨時知道你的意思了,那麼就可以好好溝通了,順便也讓它知道一下你語言障礙的問題?」

月退做了個建議,順便又補充了一句。

「戰鬥中可以心靈對話是很方便的,比用說的快很多,而且敵人也聽不見,跟武器心靈相通後,未來的配合就能更順利了。」

範統聽完他這番話,完全無法去想像那樣的未來。

我覺得啊,只要讓它聽見我心裡偷偷罵它的話,再讓它知道之前我那些讚美它的話都是在講反話,它就不會理我了啦,哪來的合作愉快啊?不,不理我只是最輕微的後果吧,搞不好它還會自己胡亂放光,讓我手忙腳亂,或者趁我掃到自己的時候讓我當場自裁一路好走……

天啊,噗哈哈哈,你還是自己睡覺就好,當一根無害的拖把吧──

從他陰晴不定、變幻萬千的臉色來看,月退大概也猜得出他在顧慮什麼,他也只能嘆氣。

「範統,你總不能瞞一輩子吧?還是跟它開誠佈公比較好。」

月退說著,便想伸手去拿桌上的噗哈哈哈,以便遞給範統。看到這一幕,範統驚叫了一聲,連忙抓住他的手制止他。

「月退!你忘了你的腿是殺刀腿嗎!這一碰下去噗哈哈哈要是死掉怎麼辦啊!」

範統這句話又把手顛倒成腿了,月退愣了一下才會意過來,怔怔地抽回自己的手。

「啊……也是。其實……不,沒什麼。」

耶?這種欲言又止的氣氛是怎麼回事?想說什麼就說啊,為什麼吞吞吐吐的?

範統雖然內心有疑惑,但眼前比較迫切的是噗哈哈哈的問題,月退反正本來就常常話講一半,他也習慣了。

他抱著早死早超生的心情將噗哈哈哈拿起,果然立即就聽見了噗哈哈哈的詢問。

『範統,你有事情瞞著我?你的語言能力有什麼障礙呀?』

不要一開始就直奔主題啦!而且我跟月退的對話你居然有聽到……

『嗯?只要我想聽就會聽到啊,而且、而且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為什麼還對肉體相通念念不忘……』

……

這段誤會大概是源自於剛才月退問他是不是想跟噗哈哈哈肉體相通,他又很大聲地回答了「對」的部份,範統整個人石化。

如果本來還有點逃避現實不想說明解釋,現在也容不得他不解釋清楚了。

肉體相通的誤會一定要澄清!一定要澄清啊!不然我還用作人嗎!我才不是那種會對拖把興起妄念的變態──

『我是拂塵啦!拂塵!再叫錯我不理你了!』

好啦!拂塵就拂塵,總之我要說明我的嘴巴問題,你專心聽就對了!

在心靈交談沒有詛咒乾擾,每一句話都可以說出正確意思的情況下,要將說反話的前後事由說一遍其實沒有很難,範統在腦袋裡霹靂啪啦地想過所有該解釋的話後,就等待噗哈哈哈的回應了。

這段等待的時候其實有點煎熬。雖然範統的確嫌拖把不帥不知道嫌了幾百次了,但他實際上畢竟還是已經接受了這是「他的」武器,再說,噗哈哈哈雖然有點大牌、有點懶散,外加有點瞧不起主人,但感覺上它本性似乎還挺天真無邪的,大概是涉世未深的關係吧,所以,範統還是不太希望真相會傷害到它。

『……所以,你其實不喜歡我囉?』

……

範統努力讓自己什麼也不要想。

『你沒有覺得我很好,也不想選我,是這樣嗎?』

因為這些好像都是事實,至少以當初的心態來說,正確無誤,所以範統更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難過喔……我要睡覺了,有事也不要吵我。』

等、等一下!噗哈哈哈,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不要吵我啦,討厭。』

然後,它就沒聲音了。

範統將噗哈哈哈擺回桌上,臉色灰敗,十分沮喪。

「談完了嗎?怎麼樣?」

月退關心地問起狀況,其實也不太需要問,因為範統的臉色只能用慘來形容。

「完蛋了,它好像超高興的,這下子慘了……」

這種時候說出來的反話實在很刺耳。要不是噗哈哈哈沒有長腳,範統甚至得擔心它會不會半夜離家出走不回來了。

「唔,想辦法安撫它吧?範統。」

噗哈哈哈如果有那麼好搞定就好了啦──

範統在紙上寫下「它拒絕跟我說話了」之後,月退為難地看著他。

「不然……我們去問問璧柔,對這件事情有什麼辦法,有沒有方法解決吧……」

什麼啊?月退你昏頭了嗎?為什麼要問那個花痴?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想到那個滿口音侍大人的女人啊?

範統想是這麼想,但他現在有種病急亂投醫,什麼都好的感覺,所以,他還是乖乖跟著月退去敲了璧柔的房門。

「有事問我?」

本來說要逛街的璧柔,大概是因為一個人去就得自己搬自己買的東西,所以就沒有去了,但範統跟月退來找她的時候,她正一個人在房裡等室友上課回來吃飯。

「嗯,範統跟他的武器出了點問題,我們想問問看妳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

「咦?為什麼會想來問我啊?」

璧柔吃了一驚,像是不太明白他們為什麼會想到她。

你看吧!連當事者都不懂為什麼要問她啊!月退!你該不會只是想藉故跟她說話吧──

「算了,既然都來問了,是什麼問題呀?」

「嗯……我想,大概是欺騙感情之類的問題。」

月退回想著挑武器那天範統說的話,作出了這樣的判斷。

「欺騙感情?」

璧柔完全無法領悟。

「就是今天跟妳說過的,語言障礙的問題,應該就像……忽然發現以前說的喜歡稱讚,通通是反義吧……」

月、月退,也沒那麼慘啦,我還是偶爾有真心稱讚它的時候……

「如果是我的話,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喔。」

璧柔用一種有點鄙視的眼神看向範統,顯然覺得他的行為很不可取。

「一輩子──?」

媽呀!我果然還是小看了女人的小心眼嗎!

幸好噗哈哈哈不是母的!呃,性別真的是這個問題的重點嗎?好像也不是吧?

「一輩子……?這麼嚴重?真的沒有和好的可能嗎?」

月退也恍神了一下,才接著問下去。

「因為,人家最討厭被欺騙了啦,尤其是欺騙感情,整天說很喜歡我,結果到頭來其實根本就討厭我,這種事情怎麼能夠忍受嘛。」

「仔細想想的確無法忍受。」

月退居然跟著贊同了起來,喃喃自語了一句。

那個……月退,我覺得你身上又散發出陰氣了唷?又想到那個你喜歡但是被拒絕的人了嗎?克制一下、克制一下吧?這裡是學生宿舍,你要在這裡爆發,把大家的住所夷為平地嗎?

「範統,你為什麼要造成這種誤會呢?不喜歡人家又讓人家認主,誤了人家一生,這樣很差勁耶。」

璧柔轉向範統指責,月退也看向了範統。

「在發展到這種地步之前應該還是要盡力阻止誤會吧,變成這樣的結果,究竟對誰有好處?」

等一下,為什麼變成你們同聲撻伐我了啊?我承認我也有錯,不過我們來這裡的目的不是想找出解決辦法嗎?

「而且,你不是討厭它嗎?那你到底希望怎麼樣?你可以討厭它,卻不准它不喜歡你?」

璧柔這麼問後,範統也陷入了短暫的呆滯。

我討厭它?我真的討厭它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當它也發現這件事的時候,我應該很高興可以一拍兩散才對呀?

可是我現在卻真的很擔心它以後不理我──好吧,這可能也有一點實戰上的考量,但它說它很難過的時候,我還是覺得好像心臟被揍了一拳,整個有點呼吸困難啊……

「雖然已經認主了,但經過一些特殊的手續還是可以解除的,不如……」

璧柔還沒講完,範統就急急搖頭了。

不要!我才不要解除認主!

「你這人是怎樣嘛!都這樣了還不放人家自由,死纏爛打!」

隨便妳怎麼說啦!解除認主的話,噗哈哈哈它該去哪啊?回去那間武器店不見天日嗎?繼續在那裡等個幾百年也等不到會想選拂塵的主人嗎?

就算它搞不好一直在黑暗中睡覺,沒有別的武器要跟它聊天,它也覺得無所謂,但是我還是覺得這樣子……很寂寞……

不然它怎麼可能因為我隨便說了幾句讚美的話就跟我走了呢?我是什麼實力水準,它明明也看得出來吧?

而且它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沒有主動要求我解除認主,如果我自己提豈不是傷害它第二次?

「這是我跟噗哈哈哈之間的事情,我自己解決就好,你們不要管啦!」

想了半天,範統拋下了這句話,就自行回了房間。

一打開房間的門,便又看到桌上的噗哈哈哈。

範統把它拿起來,試著在心裡喊了一聲,但它果然沒有回應,不像之前那樣,即使正在睡也會發出睏倦的聲音問他有什麼事。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這到底應該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 範統的事後補述

朋友的危機過去,身邊的人也漸漸理解了我說話的障礙,照理說生活應該越來越開心順利,但怎麼徬彿不是如此?

先是出現心魔覺得月退好可愛,接著又是噗哈哈哈自閉的問題──

雖說關於心魔那回事,我已經看開了,長得好看的人容貌就是有殺傷力,看久總會習慣,只要忘記他是個男人,用輕鬆愉快的心情面對就沒問題了,反正我不說,他這輩子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情,就是這個樣子。

想當年我十幾歲還是個稚嫩少年的時候,我媽媽也拍過我的頭說過「你真是可愛」這樣的話啊,雖然在媽媽的眼裡孩子總是可愛的啦,而且那時候我好像剛把打工的第一筆薪水孝敬給她,她整個就是笑得合不攏嘴……我到底想表達什麼呢?

這麼說來,我那老爸有對我說過「你真是可愛」這樣的話嗎?

他到底有沒有覺得他兒子可愛過呢?

雖然我後來畢業就變成沒事只會待在家裡,不修邊幅、成天看電視、賴床叫不醒,完全跟可愛絕緣的樣子,但那時候我老爸早就歸天了,他對我的印象應該還停留在乖巧上進那時候,所以他到底會不會偶爾覺得我其實還挺可愛的?

男人覺得另一個男人可愛到底正不正常?對,我就是想探討這個問題啦,如果連老子都不覺得兒子可愛了,那其他關係下冒出來的可愛,好像就有點需要擔憂了?

暫時擱置這個問題……人如果覺得一根拖把可愛,又正不正常啊?

雖然它可不可愛,我都不會想跟它肉體相通,但我覺得這個問題也很重要,我到底該去問誰?

硃砂之前也買了武器,我可以問他覺不覺得他的武器可愛嗎?

但他如果回答我「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比月退可愛」這種恐怖的話,我該怎麼回應啊?

然後就是……噗哈哈哈到底什麼時候才肯跟我講話?

我問了一堆沒有答案的問題,但我也只是覺得這種冷戰的氣氛好難過……

如果、如果噗哈哈哈肯跟我合好,我就──

不,等一下,不行,這次真的不能再亂發誓了,上次發的誓害我得慎重克制對音侍大人毒舌,那實在非常痛苦,這次要是再發什麼超難做到的誓,我以後的日子到底該怎麼過啊?

要是我說,以後再也不喊它拖把,會乖乖叫它拂塵,是不是誠意有點不夠?

可是我還有什麼能為它做的嘛?每天好好為它清洗梳理它的毛?一直都白閃閃的好像沒這個必要啊。為它講睡前故事?它每次都差不多三秒就睡著了,我大概只來得及講三個字吧。

神啊!快點把我生前的能力還給我!讓我算一算現在的局勢如何啊!

什麼負債、老婆,那些都已經不是重點了啦!

……不,老婆還是重點的,只可惜這些心靈相通善解人意的,通通不能當老婆。
章之四 意外的邀請

『像是綾侍大人邀請我進他的寢室之類的嗎……呃啊,光想像就快心臟病發流鼻血了!』 ── 米重

『這種事情音侍大人應該常常遇到,也沒聽說他有心臟病發流鼻血。』 ── 範統

『啊,本來就是啊,就算看他脫光也不會心臟病發流鼻血。』 ── 音侍

『你們通通閉嘴好嗎?』 ── 綾侍

隨著一個月的結束,迎接新一個月來臨時,月退的深綠色流蘇也被收了回去,變回了白色。

這是之前那些人以不正當的手段讓他不戰而敗的緣故。雖然他們都已經死了,但流蘇留下的紀錄依然存在,因此,依照規矩,月退的流蘇便退回了白色的水準,之前的努力也等於白費了。

音侍和綾侍當然不可能再帶他去殺一次雞,要開口請人家買雞毛雞皮來換回草綠色流蘇的等級,月退也不可能說得出口,雖然他自己去殺雞綽綽有餘,但他似乎也沒有這樣的興致,在領回白色流蘇後,他只有淡淡一笑,就接受了這個結果。

「月退,我們再陪你去殺雞吧?東方城的制度真是討厭,怎麼可以這樣不考慮其他情形就判斷嘛……」

對於月退的流蘇變回白色這件事情,硃砂感到忿忿不平,要不是當初的罪魁禍首們已經死無全屍不會重生了,他搞不好還會私下去報復一番。

「不,不用了,沒關係。」

月退笑著拒絕了硃砂的好意,看他皺眉,只好稍作解釋。

「就這樣變回初始的白色,其實也不錯。就好像一切重新開始一樣,回到最開始時的樣子……」

他略微停頓後,笑容變得有點寂寞。

「也許是本來就不該屬於我的東西,才會留不住吧?也許這是個理所當然的結果,本來……就應該這個樣子。」

範統在旁邊聽到這些話,心裡也覺得不好過。

「不要說這種話啦,你沒有努力過的事情都是事實,那些都不是你的,跟你一起度過這段時間的我們也是假的啊。」

呃……為什麼鼓勵的話可以因為詛咒的顛倒而瞬間變成落井下石?

我是真的覺得,說這種自己才聽得懂的話不好啦,這不能叫做樂觀、看開,而是自暴自棄吧?為什麼要否定這一段時間的一切呢?

「我只是覺得,拘泥於流蘇的顏色其實沒什麼意義,事到如今,它變成白色也無所謂了,只是這樣而已。」

月退自己看似毫不在意,相較之下,範統和硃砂還比他在意得多。

流蘇那純淨的白色,真的就好像在暗示著──過去發生的事情,除了他們的記憶,沒有任何事物能留下痕跡紀錄一樣。

在時間與命運之下,他們能夠把握的事物真的不多。

「月退,怎麼會無所謂呢?薪水很重要啊!錢這種東西是最不實在的,沒有一定比有好,白色流蘇沒有薪水生活很好過的!」

不要在我倡導錢的重要性時跟我唱反調啦!

「月退賺的錢不也都被你拿去抵債了?你怕他沒收入不能幫你還債?」

硃砂一聽他說的話,立即瞪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十分無恥。

噢──這……這事情我還真是無法否認。不如我們不要再追究這個話題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說比武大會的結果已經出來了,今天公佈名次以及進行前五名對幾位侍大人的挑戰,你們有興趣去看嗎?」

不知是不是上天聽到了範統的祈求,硃砂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而是提起了別的事情。

這陣子說忙不忙,說閒也沒有很閒,但事情上下起伏的刺激,讓範統早就忘記比武大會這回事了,提到這個未能有始有終參加完的比武大會,他就覺得傷心,本來只要倚靠兩名隊友的實力,他們這一組就很有可能晉身前五名了,最後卻因為意外的關係,還是與獎項絕緣,這就是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吧。

缺席加上月退被關了好幾天的關係,他們也沒機會參家敗部復活賽,幸好他們缺席的理由被認可,兩百串錢不用賠,否則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反正沒什麼事,去看看應該也不錯。」

月退表示了一點興趣,範統也覺得去看看沒什麼不可以。

既然我們沒緣分拿到前五名,去看看前五名長什麼樣子也是好的嘛。

人畢竟多少都有點看熱鬧的天性,在大家都沒有異議的情況下,他們便動身前往比武擂台了。

由於他們是臨時起意決定來觀賽的,並沒有趕上一開始的時間,在他們到場時,四、五名的部分都已經結束了,不過前三名的想來也比較精彩,應該也不需要惋惜什麼。

雖說有挑戰賽,但畢竟主要是正式的頒獎儀式,所以四位侍是和女王一起端坐在看台上的,一眼看去就可以看見。

音侍看起來十分正常,精神奕奕,果然經過王血的治療,整個人已經沒有大礙,當然他們也沒機會知道之前他躲著不肯見人時的傷勢是怎麼樣了,不過,看到人平安無事,總是好的。

珞侍坐在台上的樣子,看起來就是努力要正襟危坐、擺出嚴肅架勢的樣子,反正在「必須與身分合襯」這方面,他總是十分在意。

綾侍維持著一貫的冷淡,徬彿對頒獎儀式本身沒什麼興趣,同時也為了人群中一堆聚集在他身上的熱切目光而感到不悅,但他大概也已經習慣了。

坐在位子上的違侍則正在調整自己的儀容,看來剛剛第四名的挑戰賽應該是他下場的,就不知道是打贏還是打輸。

女王矽櫻淡淡要求司儀繼續接下來的內容後,第三名就被請上了台,這時候,範統也提出了一個疑問。

「挑戰賽,打贏有什麼懲罰嗎?」

「咦?」

月退的腦袋又轉不過來了。

「打贏了應該是侍大人們自己要檢討,懲罰挑戰者做什麼?」

硃砂這麼說之後,月退才意會過來。

「啊,範統,你是要問打贏有沒有獎賞嗎?」

正確!不錯,雖然反應慢了點,但至少還是解讀出來了!

「聽說沒有獎賞,只是一種榮耀罷了,大概就是出去可以逢人便說『我在擂台上打贏了音侍大人耶』這種感覺吧。」

什麼?就這樣?那不是很空虛嗎?拼死拼活打贏的結果,只有炫耀的用途?

打贏音侍大人又怎麼樣啊,可以拿這個來當作徵求女友的廣告句嗎?講出這句話就可以吸引到女孩子的注意?但我怎麼覺得,講出來以後,女方會大怒說出類似「也不看看你什麼樣子,居然有膽打贏音侍大人,快點跪下來道歉」這樣的話?是我想太多嗎?

「這樣的話,選擇珞侍挑戰的目的是什麼?」

在挑戰成功後的獎勵等於「很光榮」這件事確定後,月退一臉不解地問了這個問題。

……月退,可以毫無心機問出這麼傷人的問題的你,真是不簡單啊。幸好沒給珞侍聽到,他要是聽到,看他以後還理不理你……

「就算打到了前五名,也是有品格不好的人。」

硃砂這麼回答。

要是我們沒中途棄權,一定有前五名,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奉還給你……

這個時候,第三名的頒獎儀式已經結束,那個小組想挑戰的是違侍。

台上的音侍在聽到他們想挑戰違侍時,立即就爆笑出來,然後便轉頭跟綾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了起來,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音侍大人看起來很幸災樂禍,不知道在聽什麼……」

雖然說被顛倒成了聽,但至少幸災樂禍這個詞有表達出來,還不算錯太嚴重。

「音侍大人說:『綾侍!你看!死違侍就是顧人怨,大家都喜歡挑戰他!啊,我可不可以在比賽中故意丟個小石子彈飛他的帽子啊?』」

月退忠實地轉播了過來。可以聽見這麼遠的竊竊私語,他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那綾侍大人又回答了什麼?」

既然都聽了前面了,硃砂便忍不住問了問後面。

「綾侍大人說:『乖乖坐好,不然回去你有得瞧。』」

月退也回答了這個問題,不過音侍和綾侍的對話不只這兩句,於是範統又問了下去。

「前面呢?」

我是說後面呢。

「後面……就算了吧。」

月退移開了眼神,看向了遠方。

「咦?為什麼?」

「後面不太想說出口。」

你這樣講實在讓人很想逼你說出口啊,到底是什麼難以啟齒的話……

不過,能讓你不想說出口,依照你的個性,我只能猜音侍大人開黃腔耶。不然就是跟璧柔有關!

如果是這種話題的話,的確不聽也罷……

「挑戰賽要開始了,專心一點吧。」

硃砂提醒了他們一句,於是,三個人便將目光集中到了台上。

挑戰違侍的這一組,平均都有紅色流蘇的階級,實力算不錯了,但三個紅色流蘇加起來能不能勝過深紫色流蘇呢?

範統一直覺得挑戰違侍需要做很多心理建設,因為,輸給音侍或綾侍的話也就算了,輸給違侍真的會有一種很不愉快的感覺,只要看看這一組的戰鬥結果就知道。

違侍顯然覺得跟他們動手是折了自己的身分,完全沒有讓一讓的意思,看得出來不想多做糾纏,直接簡單俐落的就把人轟下了台,絲毫不留情面。

「哼。身分低下的新生居民也敢挑戰我?」

而且贏都贏了,還要再加上這樣一句藐視意味十足的話,足以讓每個新生居民都覺得不舒服。範統覺得,就是因為他這種態度,下一組的挑戰者才會心生不滿繼續挑戰他,也因此才會連戰三場吧?

要不是為了頒獎的氣氛,挑戰賽禁止殺人,說不定違侍還會給他們一個痛快,讓他們付出一百串錢的重生費當作吸取教訓的學費。

見他這種表現,音侍又在台上碎碎唸了起來,聽力普通又不會讀唇語的範統自然無法知道他在唸什麼,不過大概又是恨不得自己上場教訓違侍之類的話吧。

頒獎儀式進行到了第二名,這次,他們要求挑戰的是珞侍。

場上的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微妙,三個深紅色流蘇要挑戰一個鮮紅色流蘇……怎麼看都是挑軟柿子吃啊?

「品格不好的人出現了。」

硃砂這麼斷言。

就是嘛!居然想欺負美少女!狼心狗肺啊!

嗯,這句話要是被珞侍聽到,他應該也會想宰了我,就算跟他扯謊說是反話,應該也沒有用吧。

單看實力,珞侍實在不應該出戰,而且規定上也說,可以挑戰的侍不包含珞侍在內,現在這組人指名挑戰珞侍,明顯就是故意的,不曉得他們會怎麼處理。

礙於身分與面子,面對公開的挑戰,珞侍即使知道幾乎沒有勝算,還是因為自尊的緣故而想應戰,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違侍就先站起來了。

「陛下,能交給我處理嗎?」

他先做的手續是向矽櫻請示,在矽櫻微微點頭後,他隨即轉向了台上第二名的小組。

「比賽規矩明訂了可挑戰的人選,你們提出向名單外的人的挑戰要求,是刻意藐視規定?」

違侍這樣嚴肅而帶著冷意的態度,讓他們微微退卻。

「提出你們的理由,平民。你們以為拿到了比武大會的第二名,就可以隨心所欲做出任何要求而不會遭到處分嗎?新生居民何時有了冒犯侍的權利?這是你們最後答辯的機會,還有十秒鐘。」

「我、我們……」

在違侍凌厲的氣勢之下,台上這幾個人完全因為自己的愚蠢惹來的禍而不知所措了起來,十秒鐘當然很快就過去了。

「你們的挑戰權視同放棄,同時依照法令處以杖行一百,帶下去。」

違侍一秒也不浪費,十分快速地決定了刑責,然後就坐回了位子上。至於接下來衛兵將人帶走的事情,也只是個必經程序罷了。

音侍又臉色怪異地跟旁邊的綾侍交頭接耳了起來,珞侍皺著眉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範統則是在內心感慨。

人果然會因為交友不正常而忘記自己的身分啊。原來冒犯珞侍一次就要被打一百棍,我平時跟他說話沒大沒小的,老早欠了好幾千棍了嗎?這要是一次算帳,不死也半殘呀,身為一個身分地位低下的新生居民,我對幾位侍大人的態度還真是不夠尊重?

說起來,也是因為結交了權貴的緣故,我們棄權的處罰金才可以被取消吧?唉唉。

「聽說違侍大人很喜歡判死刑,沒想到這次居然不是。」

這話有點失禮呢,硃砂。雖然違侍大人是我們新生居民的公敵,但好歹他這次是維護珞侍,就留點口德吧。

「咦?這點小事也可以處死刑嗎?那我到底是怎麼被放出來的?」

月退有點震驚,畢竟相較之下,他犯的罪在東方城的律法裡,鐵定嚴重多了。

嗯──這麼說來,我們好像沒有深究過音侍大人是如何讓月退無罪釋放的耶?有機會問問珞侍好了,他也有去現場開會吧,所以他一定知道情況。

第二名的鬧劇過去後,便是第一名的部分了。

這次的比武大會,第一名的一樣是個小組,隊伍中流蘇級別最高的已經是淺紫色流蘇了,這可以說是個不可小覷的等級,走在路上也很難看到,想來得到第一名,應該算實至名歸吧。

嗯,感覺都是高手的樣子,至少會有點高手風範吧?不要像第二名那麼愚蠢了。你們要不要考慮一下挑戰違侍大人?違侍大人是深紫色流蘇,似乎有點希望戰勝的樣子?

範統在心裡這樣想,不過第一名小組的隊長一開口發言,就整個違背了他的期待。

「我們非常傾慕綾侍大人,懇請綾侍大人指教!」

……高手風範呢!高手風範!理想幻滅啊!搞了半天居然是綾侍大人後援會的嗎──

範統在心中的哀嚎是不會有人知道的,硃砂則是冷靜地說了一句話。

「這世界上果然無奇不有。」

你給我慢著,這位人妖,應該用無奇不有來形容的是你吧?是你吧?無論是你的身體還是你的人格,甚至你追求月退的大膽行徑都是啊!相較之下,人家不過是得了名在光天化日之下公開求愛,跟你比起來算什麼啊!

這時候,音侍微微一愣後又轉頭跟綾侍說起了悄悄話,看到這一幕,範統忍不住以殷切的眼神看向月退。

月退,這次他們說了什麼?快轉述啊!總覺得應該很有趣!

無奈月退沒注意到他的眼神,反而是硃砂問了。

「月退,音侍大人跟綾侍大人說什麼?」

奇怪,硃砂怎麼剛好跟我有一樣的問題,感覺好像我跟硃砂心靈相通了似的,實在不太舒服。

「咦?我剛剛沒觀察他們,不知道耶。」

當月退這麼回答後,範統頓時覺得一直在注意人家一舉一動的自己很糟糕。

唉,我也只是覺得兩位大人的互動充滿了奧妙嘛,而且擂台挑戰賽本身,看到現在都沒什麼樂趣啊。

姑且不論音侍跟綾侍溝通了什麼,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達成了什麼共識,總之,音侍就直接從台上跳了下來,看向場上的挑戰者們,笑容滿面。

「啊,綾侍不想動手,所以我代勞吧。」

什麼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連綾侍大人也不給人挑戰的嗎?搞不好他們打到第一名就為了讓綾侍大人在台上揍飛啊,您們這樣叫人家情何以堪?

「音侍!你又在胡鬧些什麼!不要破壞規矩!」

台上的違侍看不下去,表達了他的憤怒,不過音侍一向不太理會這種話,尤其話還是從違侍口中講出來的,那就更不會理睬了。

「啊,什麼規矩?上面只寫可以挑戰,又沒說一定要接受,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啊。」

怎麼會沒有任何問題,問題可大了,這根本是詭辯吧!音侍大人,您這樣會變成綾侍大人後援會的頭號剷除對象的,超越眼中釘的等級啊!

「綾侍,你不打?」

矽櫻的目光轉到了綾侍身上,淡淡問出了這個問題。

「……確實沒有什麼可以指教的。」

綾侍好像也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對音侍十分無可奈何。

「那就這麼決定囉?啊,你們應該不介意吧?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不介意的大概只有音侍一個人而已,這個第一名的小組傻眼到說不出話來,矽櫻也只嘆了一口氣,像是決定縱容他不阻止了,於是,這場挑戰賽就變成音侍愉快地舒展筋骨的場子了。

「啊,太好了,活動自如!身體應該沒什麼問題了,感覺真好。」

音侍在迅速解決掉他們之後,沾沾自喜地說了這麼一句話,看來這應該是治療康復後第一次動手吧。

音侍大人,您身體沒什麼問題,但他們恐怕有問題了。拿比武大會優勝來當試身手的靶子,這樣不太好吧,您就沒有別的練習對象了嗎?比如說虛空二區的小花貓?還是自從您號稱逛街逛到重傷歸來後,綾侍大人就不准您外出散步啦?

不過,在他們離開現場要回宿舍時,範統接到了珞侍的通訊。

『範統!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們說,老地方見。』

「喔,我知道了,我不會去的。」

『你不會去就算了,叫月退去喔。』

珞侍說完就結束了通訊,讓範統只能瞪著符咒通訊器乾生氣。

明明知道我嘴巴的毛病還故意將錯就錯嗆我──

「月退,珞侍沒有約我們老地方見。」

「噢……珞侍約我們見面,是這樣嗎?」

月退勉強解讀出了範統的意思,範統也連忙點頭。

「既然這樣我就自己先回去了,我跟著去不方便吧?」

硃砂沒有不識相地硬要跟,而是很乾脆的自行離開,接著,範統就跟月退一起到常常跟珞侍約會的餐館等候了。

他們沒有等多久,珞侍就出現了,大概是那邊的儀式結束了吧,他趕過來的時候還有點喘,多半是怕他們等太久所以用跑的。

「呼……我們進去再說吧。」

範統不反對這個提議,既然進去了就一定有東西吃,何樂而不為呢?

這麼說來,他好像每次總是懷抱著對食物的渴望這樣不純的心思在期待跟珞侍的約會。

沒辦法,珞侍終究不是真正的美少女,食物的吸引力比較大也是正常的嘛。

等到他們三人入座坐定,珞侍也稍微喘一口氣後,點了些簡單的菜色,在等待上菜的期間,珞侍便開口說明瞭主要目的。

「最近有一件大事,不過我想你們才來東方城定居沒多久,應該不曉得,所以找你們出來說一下。」

珞侍這麼開頭之後,範統就發問了。

「所以你只是為了告訴我們一些不需要的資訊才約我們出來啊?」

我是說必需的資訊、必需的資訊。

「才不是!當然還有別的相關的事情啊!我才不是會為了不重要的事情就隨便約你們出來的人呢!」

珞侍立即態度強硬地反駁,顯然非常不想被這麼誤會。

不,你是。我相信你會為了想看月退以懷念暉侍,然後用一些不重要的理由約我們出來見面。不過話說回來,朋友見面吃個飯聊個天,本來就不需要什麼名正言順的藉口當掩護啊?你本來就可以為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約我們出來吧?

「所以,是什麼事情呢?」

月退把主題拉了回來,珞侍這才說下去。

「沈月祭壇的王血注入儀式。」

喔喔!……聽不懂。

雖然聽不懂,但是又提到沈月祭壇,又提到王血的,感覺就是很重要的樣子,嗯。

「說起來這個儀式跟新生居民切身相關呢,因為它牽涉到水池的復活功能。上次注入王血的效果已經快到期了,如果不重新注入一次,水池的復活效果就會消失,新生居民死了也就無法重生了。」

喔咿!

這個聽起來的確很切身相關!尤其是我這個很容易就死掉的脆弱傢伙啊!

「……啊。」

月退似乎微微怔住了,大概是也體認到這件事的重要性吧。

「這個儀式對我們跟落月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儘管我們立場敵對,還是得合作一下,反正注入過一次後就很久不必再見面了。」

珞侍在陳述這件事時,還是帶了點不愉快的情緒。

「誰教水池的力量一定要兩邊的王血才能維持延續呢,想到要跟落月的人合作就覺得好討厭。」

不錯啦,碰到利益一致的時候,你們至少還願意合作,而不是互相扯後腿。

你就忍忍吧!無論如何儀式一定要順利進行啊!不然以後我該怎麼辦!我還是寧可付一百串錢也不要真的死掉的啦!

「然後,我主要要說的是……這次儀式會前往沈月祭壇,我們幾個侍都會隨行,還會帶上一些相關人員,我可以以隨從的名義帶幾個人……你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珞侍問出這個問題時,範統跟月退兩個人都呆了一下。

沈月祭壇耶!可以去沈月祭壇看嗎!那地方一般來說不是禁止閒雜人等進去的?我們可以去看看嗎?結交王子果然有很多好處?感覺回來都可以跟人炫耀我看過沈月了──

「因為……暉侍的事情,我想這次去也許有機會可以調查看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搞不好他離開東方城後有去過那裡……」

見他們沒有立即答覆,珞侍又斷斷續續地做了一些解釋,看得出他的不安。

我懂了。反正你要一個人去調查會覺得怕怕的,所以要找朋友壯膽吧?那就直說嘛,真是的,害羞些什麼。

「總之,你們想一起去嗎?」

範統爽快地點了點頭,月退也同意了,說實在的,好像也沒什麼不能同意的理由。

「希望儀式能夠順利舉行啊,我很想死。」

「範統,你要是想死沒有人阻止你。」

珞侍你不要因為我們已經答應跟你一起去了,就翻臉不認人好不好?你最近好像很喜歡順著我的話諷刺我?

「我們需要做什麼準備嗎?」

月退問了個比較實際的問題。相較之下他比範統認真多了。

「應該不需要吧,因為你們名義上是我的隨從,不是儀式隨行人員,不需要工作,反正跟著我行動就好。」

哈哈哈哈!所以我們是去當大爺的嗎?搞不好還有人伺候?聽起來好爽──啊,慢著!

「隨行人員是怎麼選的啊?如果我沒有被徵召去打工欠債怎麼辦?」

唉,我不想多說了,珞侍你聽得懂就好了,你應該聽得懂吧?

「你是說會不會被找去勞動服務還債嗎?放心,隨行人員的素質是經過挑選的,輪不到你。」

……聽起來一點也不開心是怎麼回事?珞侍,你一定要這麼直接地貶我嗎?

「反正我跟月退就只是一個草綠色流蘇跟一個黑色流蘇的傢伙啦……」

我是說白色流蘇,雖然我覺得黑色流蘇搞不好才是月退真正的實力。

「所以……我們也會看到落月的人?」

月退今天似乎對範統說的話都無所動搖,很專注在正經話題上。

「嗯。沈月祭壇在我們跟落月的中間,有一段距離,會有人先出發到那邊佈置休息處,我們會先在那裡停留一陣子,我想落月的人也是,在儀式正式進行之前可能會有一些協商吧,我想他們主要來的人應該就是落月少帝與魔法劍衛們。」

「魔法劍衛?所以我們還會再看到那個高個子跟那個天才囉?這簡直是孽緣啊!」

哇!我不得不說詛咒實在是太強了!矮子跟笨蛋居然可以變成高個子跟天才!神乎其技啊!

「……什麼叫做再看到?你們什麼時候看過魔法劍衛了?」

珞侍瞇起了眼睛,完全抓到了這段話裡面有問題的地方。

啊,糟糕,魔法劍衛入侵我們的地盤殺雞拔毛的事情是音侍大人他們私下解決的,說好不提……讓珞侍知道了,怎麼辦啊?

「月退,你們見過落月的魔法劍衛?」

哇!珞侍你好陰險!不要看我不回答就問月退那個老實人啊!

「咦?怎麼問我?」

月退徬彿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時候,為了避免被繼續追問,範統當機立斷站了起來。

「月退你跟珞侍慢慢吃,我忽然想到沒事,不太想家,我先回去了啊哈哈哈──」

說著,他連忙拔腿奔出了餐館,逃離是非之地。

天曉得我有多心痛,飯菜都還沒吃到啊!不過,這樣不管月退被問出什麼都不關我的事了!月退你自己要堅強啊!

範統一面為了逝去的一餐哀悼,一面為月退祈求好運,然後走上回宿舍的路。畢竟現在也沒事可做,只能回宿舍,至於月退回來後會不會跟他算帳,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沒關係,只剩下月退跟珞侍兩個人的話,珞侍一定會變緊張,也就無法咄咄逼人地追問了!一定沒有問題的!

「範統。」

我的設想很周到,而且比起留月退一個人面對珞侍,讓他一個人面對硃砂才是真正殘忍的事情,所以這次應該還好吧?他應該不會怪我吧……好像有人在叫我?

範統在意識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後頓了一下,本來以為是珞侍或者月退追上來了,差點嚇得魂飛魄散,但他一回頭,卻發現是另一個他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麼會叫住他的人。

綾、綾侍大人……?

綾侍整個忽視他驚愕的表情,那雙漂亮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他,接著問出了問題。

「你現在應該有空?希望我沒有弄錯。」

我才覺得是我有沒有弄錯咧!綾侍大人為什麼會在路上埋伏……叫住我,問我有沒有空啊!這是米重心目中夢寐以求夢想了好久的場景,但可不是我的呀!

「您沒有什麼事嗎?」

「我希望你跟我走一趟,到我那裡去。我有事情需要你的協助。」

綾侍直接表明瞭自己的目的,這讓範統更加一頭霧水。

啊?這是要我去綾侍閣的意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是什麼發展啊?我跟綾侍大人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我可以不去嗎?」

我知道我拒絕綾侍大人的邀請,米重要是曉得了一定會想宰了我,抓著我肩膀吼「這麼好的事情你居然拒絕」之類的話,可是我真的覺得很危險嘛,還好詛咒沒發作,我都已經表達了不想去的意思了,綾侍大人您也可以就這麼算了吧?

「那只怕……」

綾侍淡淡說著,飛快地抓住了他的手。

「由不得你。」

◎ 範統的事後補述

發生了甚麼事情──

繼上次小巷中被綁架之後,這次是綾侍大人要在街頭公然綁架我嗎──

這次月退會來救我嗎──會嗎──會嗎──不,如果依照上次的模式,月退如果來救我,那是最後他會把我跟綾侍大人一起幹掉的意味嗎?

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麼時候這麼搶手了,我只不過是個飯桶啊!

雖然說比起被一群心術不正的新生居民加上一個原生居民綁架,被有東方城第一美人之稱的綾侍大人綁架,在視覺與心理上似乎稍感安慰一點,但是、但是……

但是還是一樣被綁架啊!還不是一樣嗎!

上次被綁架是為了用我拐月退來,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月退,那這次綾侍大人綁架我是……?總不會也是為了月退吧?

還是他真正的目標是硃砂?其實他看上硃砂了?不對啊,硃砂的話,他直接去綁他不就好了,綁我做什麼?況且硃砂跟我的感情又不好。

我覺得無論是為了月退還是硃砂都不太可能啊,綾侍大人看起來只會為了音侍大人吧──?

見鬼啊──為了音侍大人的話,又關我屁事啊!您們都可以在台上悄悄話綿延不絕了,我這個升鬥小民難道能幫上你們什麼忙嗎?還是新年那時候音侍大人迫於規矩親了我那一下讓您記恨這麼久啊──

因為過於慌亂不安的緣故,我的腦袋都亂了起來,一直做出一堆糟糕的猜測,這樣應該是不行的吧?

我應該要冷靜下來,恢復我知性睿智的冷靜形象,這樣才能引領我的未來,導向光明之途……

但是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說真的,那個,噗哈哈哈,你有沒有考慮要救我一下?

你該不會又在睡覺了吧?

還是你還在生氣啊?不要這樣啦──

章之五 為誰而起

『如果你不在乎,就由我替你在乎。』 ── 綾侍

神王殿第五殿,可以說是整個王殿的最深處,也最靠近女王居住的地方──範統上次來到這裡,是為了幫珞侍清掃暉侍閣,這一次來,卻是被綾侍給「請」回來的。

會被邀請到綾侍閣作客,是範統想都沒想過的事情,這樣算起來,整個神王殿五侍的住所,就只剩下違侍閣沒去過了,當然,他也沒有跑遍一次的意願,對他來說,這個地方還是有點危險,能不接近最好還是別接近,以免又有什麼他一個平民無法承受的大難迎頭降下。

不過,說被邀請來,只是好聽一點的說法,實際上應該是被強行帶回來的,因為綾侍根本無視範統的意思,以他的能耐,其實也不必考慮範統願不願意,在他的手抓住範統的那一刻,就足以讓對方失去抵抗能力了。

被帶到這裡來的範統沒什麼心情研究綾侍閣的擺設,他現在比較憂心的是自己的處境與未來,儘管腦袋裡胡亂轉過了一堆猜測,還是猜不出綾侍非得請他來一趟的原因。

「很抱歉手段強硬了一點,你想喝點茶嗎?」

綾侍讓他坐下後,先詢問了這麼一句話,似乎還是把他當成客人招待的。

但範統只覺得心裡更加不安了。

綾侍大人,您這招是先禮後兵嗎?能不能跳過這些繁文縟節,直奔主題?您這樣什麼也不說清楚,您端上來的茶我哪敢喝啊!

「我知道這麼突然的邀請會令人不安,其實你也不需要擔心,只是有一些小事情需要你的配合而已。」

見範統不說話,綾侍以極為平淡的語氣稍作了一下解釋,不過,這種程度的解釋其實沒多大的幫助。

「什麼大事?開始後我就不能回去了嗎?」

哇!不要自己詛咒自己!我是要問結束後我能不能回去!

「如果你配合就不會有事。要是你不需要喝個茶放鬆心情,我們可以直接開始。」

……這是威脅?這是威脅吧?這是不配合就會出事的意思,對嗎?綾侍大人您何苦為難我這號小人物啊?

「所以,你需要茶嗎?」

「好。」

不!我是說不必了!事情快點辦完讓我早點回家啊!

啊啊,月退跟珞侍在吃飯,不會立即回宿舍,所以也不會發現我不見了──

茶水似乎是綾侍閣常備的東西,綾侍沒有被沖泡的手續耽擱到時間,而是直接端了茶盤出來,再將倒好的一盞茶放到範統面前,自己也喝了起來。

好茶是應該慢慢品嘗的,從綾侍閣端出來的茶當然不會是什麼廉價品,只是在這種氣氛下,再好的茶範統也嚐不出味道,只覺得一舉一動都如坐針氈,相當不自在。

「那麼,我便開門見山說了。我要知道先前那場屠殺的真相。」

茶喝到一半,綾侍就開了口,一開口就讓範統繃緊了神經。

「除了兇手與後來被認定不是兇手的嫌疑者,你是現場唯一的倖存者,所以,我要知道真相,透過你是最好的方法。」

咦?不是沒有人說出去嗎?為什麼會知道我也在現場?綾侍大人果然神通廣大?

送審時的查驗報告書上有寫部分案情,這點範統自然是不會知道的,在聽完綾侍的話後,範統陷入了十分為難的處境。

實情當然是不能說的,因為他沒有把握說了之後月退的案子會不會翻案,畢竟他根本不知道音侍是如何讓月退被釋放的,而且,音侍還曾經交代過,就連綾侍問起也不能說。

更糟糕的是,他的嘴巴可不太聽他的話,連要扯謊都有點困難,這簡直是個難以處理的大難題。

「您問那個做什麼呢?」

綾侍會關心一個已經結束的案子,自然該有他的原因,範統覺得,總得先瞭解一下。

「我要知道那天發生的事情。我要知道,他是怎麼受傷的。」

綾侍沒有迴避這個問題,他很直接地回答了。

「出去散步就受了傷這種鬼話誰會相信?我不會讓事情就這麼過去,不會。」

當綾侍以平靜的口吻這麼說的時候,範統的背上也冒了冷汗。

──天啊,這不是更不能說了嗎?是在說音侍大人對吧?音侍大人怎麼受傷的,還不就是被月退傷的嗎?說出來的話,月退到底會怎麼樣啊?

「我還是不太瞭解您究竟想知道些什麼……」

範統硬著頭皮接了一句話,綾侍則立即給了他答覆。

「那天發生了什麼事?音是怎麼受傷的?還有──是誰傷了他。」

◎ 範統的事前記述

逃亡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不管是一個人逃亡還是一夥人一起逃亡。

想當初我剛踏入東方城,成為東方城的新生居民時,根本沒有想到會有逃離東方城的一天啊──

人交什麼樣的朋友,就會有什麼樣的命運,但我也不是在抱怨現在的處境,只是覺得我的人生充滿驚奇,然後我正處於緊繃後的脫力,全身上下滿是疲憊感就是了。

差點就被綾侍大人殺掉了啊──

說不會手下留情,果然就真的不手下留情嗎?我到底應該敬佩還是哀嚎?話說回來,最後那幾秒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我好像也沒有完全捕捉清楚整個過程,只知道白光乍現,然後我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這真的不能怪我!我已經因為暉侍的記憶頭痛很久,撐了好一陣子了,那個時候暈過去只是剛好而已!才不是我太沒用呢!

昏迷中其實我也不是全無意識,隱隱約約聽見的對話中,我大概知道,我們已經平安離開東方城,然後在前往落月的路上。

啊啊,總之……應該可以安心了吧?應該……可以順利在落月──也就是西方城,開始過新的──沒有負債的人生?

然後也可以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試試看能不能徵求到女友?西方城的話,可能有很多美艷的金髮女人?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比較不在意男朋友的嘴巴總是說出反話的問題……我看月退都不太在意了,說不定西方城的女人就像他一樣,對這種問題不會斤斤計較?

讓我結束單身的生涯吧!拜託!我誠徵女友到現在都沒半點下文啊!換個環境換份心情,我想討老婆啊!

但是……我們去西方城,只怕暫時也還無法成為合法居民?

那個假少帝還穩穩當當地坐在皇帝的位子上,月退這正牌少帝的立場尷尬,我們……應該不能只當普通居民,平穩度日吧?

難不成去到西方城,只是我們苦難的開始?

啊哈、啊哈哈哈……那麼,我看還是在面對現實之前,好好睡一覺,昏個不省人事好了……
章之一 長夜過後,仍將迎接黎明

『雖然我們離開了東方城,但總有一天還是會回去的!』 ── 璧柔

『妳把東方城這個名詞替換成音侍大人比較貼切。』 ── 硃砂

『被櫻砍了一劍還不怕,女人真是無法理解的生物……』 ── 綾侍

『其實我覺得綾侍大人也很好理解,所以還是有性別為女的可能嗎……對對對!我什麼都有說!』 ── 範統

一夜的混亂,到了現在,已經接近尾聲。

為了追擊而下達的命令,經過命令的傳達後,已經取消,東方城也解除了封鎖的狀態──畢竟女王下令要追捕的目標已從東方城消失,攔截行動已經失敗了,接下來應該做的,便是安定人心,將安寧還給城內的人們。

當然,今晚發生的事情,在矽櫻沒有交代之前,也都不能傳出去。

綾侍在從半空中降下來,收回符鳥落地後,走過面無血色的珞侍身邊時,他一句話也沒有對他說。

珞侍做出的自然不是能被誇獎的行為,只是,不管是他阻止攻擊,還是為了這麼做而破除身上封印的事,綾侍都不覺得自己有特別停下責備他的必要。

不管是事後的解釋還是懺悔,那都該等到珞侍面對矽櫻時再說,而是否責備或懲罰,也全看矽櫻的意思,他無從干涉,自然也不需要在這種時候先出言怪他。

即使珞侍沒有出手,他的那一手複合符咒得以完整地擊向黑鳥上的目標,恐怕也難以達到預期中的效果。

最後突然出現的那名白髮青年,讓他十分在意。無聲無息消解整個符陣,與強行突破東方城限制結界、傳送出去的能力,都可說是駭人聽聞,而且根據過往的一些蛛絲馬跡,那名青年的身分,他也大概推斷得出來。

做完現場的基本處理後,他接著要做的,便是回神王殿向矽櫻報告結果。

神王殿的廊殿都維持著慣有的安靜,直到他踏入矽櫻居室時,才聽見裡面矽櫻近乎情緒失控的說話聲音。

「你說話啊!你覺得你沒有任何話需要對我說嗎?」

矽櫻的臉色十分蒼白,在剛動用王血的情況下出手,本來就會對身體造成不小的負擔,不過應當去休息的她現在仍沒有靜養歇下的打算,音侍則站在她前面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緊抿著唇,一語不發。

當綾侍掀開紗帳,進到室內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

「對於你的行為,你就沒有一句話可說嗎!」

矽櫻尖銳的聲音顯示著她的精神狀態,音侍則不知是失神還是難以面對她,始終沒有將視線移動到她身上,也沒有出半點聲音。

「你……!」

在憤怒與難受雙重影響的情況下,面對音侍這種沒有反應的態度,矽櫻終於忍不住一揚手,一道冰藍色的銳風就朝他掃了過去。

音侍沒有閃避的意思,矽櫻的憤怒絕大部分都是他引起的,不管解不解釋,他都沒有立場閃過,只能硬生生承受,然而他受了攻擊也不吭聲的態度,並不能使矽櫻的怒火消退,她手腕一動,又是一道勁風朝他削去,徬彿想就這麼攻擊到他出聲為止。

然而這一次的攻擊卻被介入中間的綾侍擋下了,矽櫻未出全力的氣勁,在身為千幻華的他的身上自然無法造成任何傷害,只是衣服開了道口子。

「綾侍!連你也要背叛我嗎!」

盛怒之下,矽櫻的神情幾乎為之扭曲,綾侍則搖了搖頭,右腳屈膝下跪,平靜地開口。

「櫻,他只是武器,不是護甲,禁不起多少攻擊,我們與落月處於交戰狀態,傷了他對妳沒有好處,希望妳能暫緩責任的追究,先以自己的身體為重,稍後再與他溝通這些問題。」

儘管抬出了一些正當理由,求情的意味還是不言可喻,站在他身後的音侍愣了一下,卻仍沒有開口,矽櫻則盯著綾侍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壓下情緒冷冷地發問。

「追擊結果呢?」

「失敗了。」

得到這樣的回答,矽櫻明顯地不滿意,然而,儘管她想再問下去,動手的後遺症給身體帶來的陣陣不適感,還是讓她考慮過後,做出了先去休息的決定。

「之後再向我報告詳細的情況。這段期間沒有我的允許,音侍不得離開神王殿!」

禁足是她暫時給予的處分,剛才盛怒中沒有考量,但綾侍說的話,她是有聽進去的,確實即使音侍幫助了敵人,即使她對此完全不能諒解,她仍不怎麼希望音侍受傷。

審問告一段落,音侍至少可以先回音侍閣了,綾侍在送矽櫻進內室,替她打點完一些瑣事後,出來便已沒看見音侍的人影。

於是離開矽櫻的居處後,綾侍就往音侍閣去了。他沒有話要對珞侍說,不代表他沒有話跟音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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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侍閣的各個出入口,一向設有禁止通行的結界,但只要摸索出音侍是走哪道門進去的,要通行倒也不難。

在他推開門看到音侍的時候,音侍還是那副失神的狀態,聽見他的腳步聲也沒有喊他,就像是遭到了很大的打擊一般。

他甚至沒變化出那身他覺得搭配起來有趣的鎧甲幻象,就只穿著單薄的衣服,坐在房間裡面。

「他們已經走了,你還心神不寧些什麼?莫非你還會為了背叛櫻的事情感到愧疚?」

綾侍一開口,語氣便帶著濃濃的諷刺,音侍聞言微顫了一下,反射性地答了話。

「我只是……」

開了這個頭後,他頓時又說不下去了。

他只是不希望,像是暉侍那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他沒辦法違背矽櫻已經下達的命令,沒辦法讓暉侍活下去。

這些話他都沒辦法說出口。

沒辦法說出他只是不希望再看到認識的人發生意外,沒辦法說出他只是不希望繼續看見矽櫻越來越冷酷,隨著一次又一次的事件,失去自己原有的性情。

想要守護她的心情一直都沒有改變。所以璧柔想救出月退,他也能夠體會那樣的心情。

想要守護自己主人的心情……

「只是什麼?」

綾侍在等他說下去,可是他卻置若罔聞,眼神又黯淡了下來。

「不管你跟他們的來往是兒戲還是認真,弄到背叛主人,你真的都不覺得需要道歉?」

看他沒說話,綾侍便繼續以帶刺的語調問了問題,音侍則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神情逐漸顯露出無助。

「小柔……」

這種情況下還聽見敵國皇帝護甲的名字,綾侍當然立即不悅了起來,不過還沒等他發作,音侍就繼續說了。

「櫻用我砍了小柔一劍……櫻用的是銀光,我……」

希克艾斯的劍刃,銀光即是噬魂之光,金芒才是平常散發的光芒。

乍聞這個消息,綾侍也怔住了。

他不知道對音侍來說,璧柔──也就是愛菲羅爾,應該算是什麼。

東方城與西方城交換過武器,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前,他們屬於同一個國家,也是一對的武器與護甲,儘管在東方城相遇後沒認出彼此,大概代表他們過去不怎麼熟識,但以前的關係或許依舊存在。

當他感受到自己的劍刃撕裂愛菲羅爾的身軀時……那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來到這裡的目的,明明是斥責音侍幫外人的行為,但看著這樣的音侍,揣摩著他的感覺,綾侍不由得又心軟了。

「她不會有事的。再怎麼說,她也是以治癒力聞名的愛菲羅爾,不是嗎?」

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上他的肩,綾侍這麼安慰著他。他想,也許這些話是他現在需要的。

「她不會有事的嗎……」

音侍抬起頭看向他,徬彿希望他再給一次肯定的答案。

比起璧柔的安危,綾侍其實覺得,音侍更應該放在心上的,是矽櫻或者東方城。

然而,他還是順著他的意思,對他重複了一次這句話。

「她不會有事的,音。」

這明明是個毫無根據的保證,但音侍還是因此而稍微鎮定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他只是想要有人跟他說這句話……也或許是因為,跟他說這句話的人,是他一向信賴的綾侍。

範統逐漸找回知覺時,人還沒有完全清醒。暉侍的記憶帶來的混亂與頭痛,似乎平定了些,雖然昏迷作夢的時間還不足以整個吸收消化那些屬於別人的記憶,但至少現在勉強處於和平共處的狀態,悶哼一聲後,他慢慢找回了手腳的感覺,然後睜開了眼睛。

最初焦距還沒對好時,眼前的景物還有點模糊,讓範統差點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鳥背上被雷劈中而瞎了──幸好他的眼睛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他這才坐了起來。

喔喔喔,好像重生了一次一樣……咦?

月退呢?璧柔跟硃砂呢?還有焦巴呢?這、這是哪裡?這是怎麼回事?我一個人被丟在荒郊野外了嗎?

範統發現自己孤單地躺在野外的地上時,整個人是很慌亂的,不過在他視線環繞身週一圈後,他才發現這裡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在他身邊不遠處,坐著一個正在打瞌睡的白髮青年。青年有張端正清秀的臉孔,看起來有種出塵的氣質,感覺很像各種神話故事中會出現的仙人,而在範統看向他,疑惑著對方身分時,白髮青年也醒過來了。

「啊……這個,請問我是誰啊?」

第一句話一問出口,範統就想賞自己巴掌了。

我只是要問「你是誰」這麼單純的問題,為什麼也可以被詛咒顛倒得好像我失憶一樣啊!

聽見他的問題後,白髮青年也呆了一下,範統只好再問一次。

「我是想問你是誰啦,我一定不認識你……」

我是說我好像不認識你。雖然這個人我確實沒看過,但也沒必要用「一定」這麼肯定的詞吧?

如果剛才是錯愕,現在他面前的青年就是確切表現出不悅了。不過,沒等臉色難看的他說出什麼,範統就因為又發現另一個重要東西不見而大呼小叫了起來。

「啊!噗哈哈哈呢!那個……你有看見我的護甲嗎?是一根拖把!」

誰會拿拖把當護甲啊!我是說我的武器拂塵啦!詛咒亂什麼亂,渾蛋!

「……」

白髮青年看向他的眼神先是複雜,接著變得有點冷淡,最後渙散了起來,似乎又想睡了。

「早知道就不管你了,連本拂塵都認不出來,死沒良心,還是睡覺實在。」

他說著,沒等範統消化完他話語裡的訊息,人就先垂下頭閉目入睡了。

啊?啊啊啊啊?

「你、你聽什麼!我到底是誰啊!不要這麼慢就睡覺,先把事情交代模糊再睡啦!」

範統激動地爬了起來,衝過去抓著白髮青年的肩膀搖了幾下,於是對方又不耐地張開睏倦的眼,不怎麼高興地瞪向他。

「實力不好就算了,還沒有口德,沒有口德也算了,腦袋還不好,本拂塵就在這裡,死範統你是聽不懂嗎?」

罵人的語氣跟說話的聲音的確跟噗哈哈哈很像,但範統還是很難接受這件事情。

「可是,噗哈哈哈是一根拖把啊!怎麼會變成鬼!」

「本拂塵不是拖把!要變成鬼你自己去變!」

「對喔,音侍大人原本也是一把劍,他也是變成鬼的,所以……噗哈哈哈會變成人也是沒可能的?原來噗哈哈哈是跟希克艾斯等級差很多的爛東西嗎?」

這次的反話一講完,範統便頭皮發麻,知道事情不妙,果然,白髮青年的眼睛裡立即燃燒出怒火,臉上也露出一種被羞辱的表情,但即使現在是人形,有手有腳,他還是沒有直接出手打範統,而是繼續用言語抗議。

「誰是爛東西!你再繼續惦記別的武器試試看!我以後再也不幫你了!」

冤枉!誤會啊!我哪有惦記音侍大人!那麼白癡又吵的武器我才一點也不想要!你也稍微想起來一下我的詛咒問題好不好?虧我一醒來沒多久就想到你,你怎麼忘了我會說反話!

範統在臉色難看地想過這些話後,噗哈哈哈沈默了下來,半晌才再次看向他。

「你也忘了我們心靈相通可以直接內心交談。好吧,既然你沒有妄想別的武器的話,勉強原諒你。」

咦?心靈相通?對喔!我怎麼都忘了?所以這傢伙真的是噗哈哈哈?這次怎麼這麼好說話,馬上就相信我啦?該不會是剛才誤會我又臉皮薄不想道歉,才給自己找台階下吧……啊啊啊!慢著!

範統想到一半,猛然想到剛才的話明明沒使用心靈溝通,噗哈哈哈卻聽到了的事情,然後意識到自己正抓著他,所以心裡想什麼,他都能聽見──只是現在縮手,也有點太遲了。

「範.統……」

噗哈哈哈那咬牙切齒的聲音,徬彿說明瞭他的忍無可忍。

「對不起嘛!你可不可以先跟我講兩下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大家都跑到哪裡去了?我現在條理分明,完全搞得清楚,別和好了好不好?」

我是說我一頭霧水搞不清楚,我們可不可以先別吵架……噢,不對,講話做什麼啊,還是直接心靈溝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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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9-18 193839]

想通了這一點後,範統隨即用了心靈溝通來和噗哈哈哈交談。

『我們是怎麼脫離東方城的啊?最後我實在沒什麼印象……』

「還不是因為你不自量力,明明沒有多少能耐,還硬要闖進去救人,情況不妙也跑不掉,本拂塵又不能沒了主人,只好幫你們離開啊。」

噗哈哈哈不像範統有語言障礙,可能人形狀態下,用嘴巴回答比較方便,所以聽了範統用心靈溝通問的問題後,他就直接開口回應了。

『你、你還真了不起啊,那種狀況下,大家都束手無策,你居然還有辦法讓我們安然逃脫……』

範統除了吃驚,也確實有點敬佩,聽出他語氣中的佩服,噗哈哈哈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本拂塵厲害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到現在才知道嗎?哼。」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範統多少也曉得噗哈哈哈很喜歡被捧了,但在噗哈哈哈對他的成見還沒解除之前,捧得太過火可能會被他當成刻意諂媚,還是見好就收比較好。

『那還真是謝謝你,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想管我了呢。』

範統這句話也是真心話,噗哈哈哈則在聽完後,神情顯得有點不自然。

「本拂塵只是沒看過像你這麼笨的人,居然為了朋友就不考慮自己的安危,才有點……覺得你或許沒那麼該死而已啦!就算我出手幫了你,跟我要不要原諒你還是兩回事!」

噗哈哈哈除了喜歡被人稱讚,臉皮薄這一點,範統也是知道的,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再講出可能刺激他自尊心的話,所以他轉移了話題。

『我知道了啦……不過,原來你可以變成人,那怎麼到現在才變啊?』

「哼,變成人很累的,我才不喜歡變成人呢,只不過變成人才能自己施展術法符咒,要出手就必須變成人,然後他們又拜託我在這裡保護著你,我才維持人形的,等他們回來我就要變回去了。」

沒聽過有人比起當人還比較喜歡當拂塵的,範統傻了一下,同時也從他話語中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

『你是說跟我一起逃跑的人嗎?他們去哪了啊?』

他只問了這個問題,要是追加「說要保護我怎麼在打瞌睡」這句,噗哈哈哈搞不好就會惱羞成怒,那他就什麼也不必問了。

「騎著那隻鳥一起去找食物了。」

噗哈哈哈交代得十分簡單,然後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你那個金色頭髮的朋友還沒醒,但也被載走了。」

範統頓時遭到了一點打擊。

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是什麼意思嘛!要是月退也留下來就算了,是嫌我礙事還是鳥背上沒位子了?簡直像被惡意拋棄一樣啊!

被丟在這裡感覺就好像我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沒關係啊──你們覺得噗哈哈哈這副散漫的樣子很可靠嗎?

『月退既然沒醒,他們帶走他做什麼?』

「我說我只有幫忙守著自己主人的義務。」

搞半天原來是你不配合啊──範統鬆了口氣,勉強拿這個當藉口安慰自己沒被拋棄。

『說起來,原來你頭髮是白色啊?』

「你有看過哪把拂塵的毛不是白色的嗎?」

噗哈哈哈好像有點不悅,徬彿覺得這是常識一樣。

……噢,原來毛是頭髮的部分?的確沒看過黑毛拂塵、綠毛拂塵,要是真的有那種顏色,應該是弄髒了沒洗乾淨吧?……這麼說來柄又是哪個部分?身體嗎?有、有前後的差別嗎?例如握中間是腰?那我以後是不是盡量握中間比較好啊!嗚喔!

『那個……這樣說的話,我拿著你的時候是不是該小心注意哪些地方?會不會摸到哪裡覺得不太舒服……』

範統小心翼翼地發問,但噗哈哈哈的反應還是很大。

「範統!你怎麼總是愛講這些不知羞恥的話!」

『沒有啊!我哪有──』

「我果然、果然不該讓你知道的!就算我可以變成人,我也不會考慮什麼什麼相通的!你滾遠一點!」

『早跟你說過肉體相通是精神相通的反話了!我才不會對你怎麼樣,你又不是身材火辣的美女!』

話說到這裡,噗哈哈哈似乎就已經不想跟他交談下去了。

「反正你已經醒了,應該可以自己保護自己吧!我要休息了!」

說著,他的身體忽然幻化為光點,只不過一秒的時間,就還原成拂塵的模樣落到了地上。

從人變成拂塵的鐵證就在眼前,這下子範統當然也無法再懷疑他的身分了,但叫他自己保護自己,他還真有點頭大。

餵──雖然暉侍的記憶已經解封了,但我又沒有劍!沒有劍啊!你教我怎麼把拂塵當劍使啊!暉侍他不會符咒不會術法,就只有劍術好,你要我怎麼辦啊!

能不能流暢地用出劍術都還是個問題呢!我這沒用的手臂連劍都抓得不是很好呀──

不管他再怎麼吶喊,甚至拿起噗哈哈哈直接跟他抱怨,也都沒得到回應,噗哈哈哈像是鐵了心要睡覺一樣,回給他的只有打呼聲,讓他相當無奈。

所以啊,我得在這荒郊野外等他們回來?他們真的不會迷路找不到我嗎?

而且肚子的確也餓了……喔喔喔喔,快點回來吧,一個人亂沒有安全感的啊──

範統坐在原地等了兩個小時後,地面上終於出現了焦巴龐大的黑影。

因為注意到黑影的關係,他才抬頭看向天空,本來想稍微揮手打個招呼致意,但看見焦巴直接把獵物叼在嘴上,新鮮的動物屍體還不斷滴血的畫面後,範統頓時臉上一抽,默默地想裝做沒看見。

我──我們在成功入侵西方城之前,都要過這種原始野蠻的生活嗎──不要讓我看見食物的原型屍體好嗎?這樣我會吃不下去啊!

焦巴平安降落後,在讓背上的人下來的同時,也將口中的收穫放到了地面,但是,在牠想直接咬走一塊當作自己的份時,硃砂敲了一下牠的頭。

「你給我變小了再吃。」

他冷冷的語調如同在指責牠以原本的體積進食很浪費食物一樣,於是,迫於他的眼神威脅,焦巴只好乖乖變成小鳥,再可憐兮兮地啄走一小塊肉,到旁邊進食去了。

硃砂,我覺得我們幾個人也吃不了那一整隻……況且,璧柔是不吃的對吧?噗哈哈哈也不必吃啊,你就給牠多吃一點會怎麼樣?

範統有點同情這隻得到不良待遇的鳥,不過,他也沒勇氣把話說出來就是了。

「範統,你總算醒了,又沒受傷到底怎麼昏過去的?」

硃砂先讓還在沈睡的月退躺好,才接著看向範統,似乎對他在逃亡中昏倒的事情頗不滿意。

「咦?你的拂塵又變回去了?本來還想多問他一點事情的……」

璧柔看來看去沒看見噗哈哈哈的人影,然後才發現範統手上拿著的拂塵。籠罩在她傷處的淡淡銀光,現在看起來已經消失大半,她雖然臉色還是有點蒼白,但精神顯然已經好了不少。

在範統來看,當時那一擊明明就足以造成致死傷害,璧柔卻還能慢慢恢復,他只能說這個世界無奇不有。

「我頭痛啊,忽然被記憶封印,跑進去好多很好消化的東西,壓力太小,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麼樣就暈倒啦。」

範統也只能這麼交代,不過,對於他這種說話方式,硃砂和璧柔都聽得有點疲憊。

「你的武器跟你精神相通,可不可以請他再化為人形,幫你翻譯你的話啊?」

啊?那怎麼可能?噗哈哈哈他很懶的,要請他傳話還不如我自己拿筆寫……

對於璧柔的要求,範統搖了搖頭,硃砂則在勉強理解他剛剛說的話後,露出了不高興的神情。

「肯幫你解封記憶已經不錯了,還嫌啊?綾侍大人可就沒順便幫我解封。」

嘖嘖,別這麼斤斤計較好不好?沒幫你解封,搞不好是因為你的記憶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啊,要是解封之後得到一堆你在原本的世界把一個又一個的雙性同族吃抹乾淨的記憶,你會覺得很有幫助很開心嗎?

「好了,既然你醒了,那就去處理一下食物。」

硃砂緊接著便指向那個新鮮的動物屍體,支使他開始做事。只是,忽然被分配了這個工作,範統一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做什麼啊?」

我從來沒有哪裡顯示出我擅長廚藝吧?我連碗粥都煮不好,你要我處理生肉?你是真的想吃嗎?

「丟個什麼火咒的把肉烤熟啊,不然這裡也沒有火源,怎麼吃啊?」

硃砂不耐煩地解釋。他自己沒學術法跟符咒,自然無法憑空生火,月退昏睡著,這事情也不好叫還是個傷患的璧柔做,所以就找範統了。

「萬一烤不焦怎麼辦?」

範統身上確實帶著不少符紙,要成功弄出個馭火咒不是難事,但要控制在什麼威力,烤出來的肉才能吃,這個他可就不曉得了。

「烤焦了你就負責再去捕一頭來重弄。」

硃砂對吃的十分堅持,雖說難吃的東西他也能入口,但不能吃的東西跟難吃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吃焦炭簡直比沒吃還糟糕。

「你這樣逼迫一個料理高手會不會太過份啊!」

「材料是我們辛苦獵捕回來的,你負責料理,這很公平。」

「團體活動中應該讓各人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才對啊!」

「我大概知道你本來想說的是什麼。所以你對狩獵比較擅長嗎?有嗎?」

呃……本人到現在連隻雞都沒殺過……雖然殺過人,但那些都是不受控制的意外……

「不管用什麼方法,你負責把肉弄成熟食就對了。」

硃砂以一種不容反駁的語氣做出了結論,由於吃的東西跟璧柔沒什麼關係,基本上她也就置身事外,不加入這個討論了。

範統頓時面臨了難題。

這下子怎麼辦……不然還是問噗哈哈哈好了,感覺他神通廣大,烤個肉大概也不成問題吧?

抱著這一線希望吵醒他睡覺中的拂塵後,他得到的當然是不太友善的回應。

『本拂塵不是說過我是武器不是廚具,不會煮菜了嗎?』

噗哈哈哈覺得同樣的話說兩次有點煩,尤其還是被叫醒的情況下。

『你那麼厲害,這種小事怎麼可能不會做,就別再謙虛了啦!幫忙烤個肉吧,我們都很想吃啊!』

事到如今,範統也只能試試看拍馬屁管不管用了。

『……既然只是這種小事,我也不至於小氣到幫個忙都不願意,好吧。』

沒想到真的見效了。看來噗哈哈哈的單純指數可能比原先預估的還要再更高一點。

於是,噗哈哈哈又從拂塵變成了人形,硃砂跟璧柔搞不清楚他們的協議,都有點不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不過這個時候,月退忽然發出了一點聲音,貌似要醒了,大家的注意力就都被吸引了過去。

「我慢慢烤肉,不用管我。」

噗哈哈哈這時候倒是很善解人意,曉得他們關心月退的狀況,說完這句話他就自己默默走去生肉那邊研究了。

月退在睜開眼睛時,視線還有點迷茫,等到看清楚圍在自己身邊的三個人後,他才受到驚嚇般地猛然坐起。

「哇!」

下場就是……跟範統的額頭撞個正著。

「嗚……」

月退揉著自己的額頭,才剛醒來就狠狠撞了這麼一下,他覺得根本還沒清醒就暈了起來。

「痛活我了,月退,你突然起身做什麼啊!」

範統算是這起事件中的受害者,疼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但這也是他選的位置不好的緣故。

「對、對不起,我太緊張……」

聽到範統說痛,月退頓時有點慌,連忙轉向他想看看有沒有怎麼樣,確認沒什麼大礙後才鬆了口氣。

「看起來跟之前一樣嘛,好像不太需要擔心的樣子。」

硃砂評論的口吻顯得有點冷淡,大概是針對他過度關心範統這一點。

「恩格萊爾,你……我……」

好不容易終於能跟清醒的月退說上話,璧柔的神色也有些尷尬──對於之前她自身種種糟糕的行為。

這個屬於過去的名字,總算喚回了月退的記憶,想起突入戰場後發生的種種事情,他的表情也因而開始僵硬,瞧瞧範統,瞧瞧硃砂,再看看璧柔,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先說什麼。

「對不起,我一直沒告訴你們我原本的身分,而且因為我的關係,害你們不得不離開東方城……」

最後,月退低下頭先道了歉,他對自己的身分打亂了朋友們安寧的生活這件事,似乎十分愧疚,也很在意。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去哪裡生活不是都差不多嗎?我們都達成共識了,你還良心不安些什麼?」

「是啊是啊,離開東方城就等於不必支付債款了,這樣多痛苦啊!」

硃砂跟範統一人一句安慰著他,璧柔則先湊過來關心他的身體狀況。

「恩格萊爾,你現在還好嗎?使用王血後又動武,有沒有什麼後遺症,或者哪裡不舒服?」

被問到這個問題,月退想了想,便老實地回答。

「右手暫時不能用了,可能得經過調養或者治療,在不妨礙恢復的情況下,只能做一些簡單的動作,此外,魔法跟術法都被封住了,得找個高手幫忙解除封印限制……」

說到這裡,他忽然意識到什麼,突地又充滿了緊張。

「雖、雖然如此,我的左手還是可以拿劍打鬥的!如果需要的話,也還是可以勉強使用右手,遇到敵人或者野獸,我還是幫得上忙的!」

他那副極力想保證自己不會成為累贅的樣子,讓他們三個都微微一愣,範統抓了抓頭,大概可以瞭解他的心思。

月退,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啊?好像很想證明自己還有利用價值,以免被拋棄的模樣,大家都是朋友,我們是為了救你才逃出來的,怎麼可能因為你現在缺乏戰力就把你丟掉?你也未免想太多了吧?

「恩格萊爾,你不要擔心戰鬥的事情,我們會保護你,你只要好好休養就好了,不管你殘廢還是變成廢人,我都會帶你回西方城的!」

璧柔徬彿在聽他說了這樣的話之後感到心痛,當即激昂地說出了這些話語。

呃,璧柔小姐,月退他現在手腳也還好好的,至少能動能說話,妳用不著說得好像會變得那麼嚴重吧?這感覺不太吉利耶。

「以前你還是少帝的時候,他們都是怎麼對待你的啊?跟我們家族的感覺還真像。」

硃砂感慨了一句,似乎對原本的世界有點懷念。

你們家族其實沒有半點溫情吧!小孩子是工具嗎!你居然還看似很肯定這種價值觀!

而關於這一連串的事情,月退覺得自己好像還是該更加慎重地再確認一次,所以又開了口。

「我……真的不是,真的沒有刻意欺騙、隱瞞你們的意思,我只是說不出口,而且對於過去的身分,我也一直不想承認面對,我很想擺脫生前的陰影重新開始新的人生,可是……好像還是沒辦法的樣子,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永遠不要讓你們知道的……」

月退說著說著,頭也越來越低。

咳,嗯,我覺得你現在還很混亂,有種搞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的感覺,邏輯也不是很通順……不過,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啦,你為什麼會這麼在意?不必這麼努力想說明自己的心理轉折啊,啊,難道……

「是不是因為珞侍不能諒解,所以你很怕又被我們接納?」

儘管範統的嘴又自動把排拒說成接納了,但月退的眼睛裡還是出現幾分驚慌,算是承認他說中了自己的心事。

喔喔,搞半天是因為身分曝光後被珞侍討厭,心裡受到傷害,我們去找你的時候你才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啊?你也堅強一點好不好?朋友沒了可以再交啊,世界上那麼多人……好吧,我也不是這個意思的啦,我知道這會讓你受到傷害,只是沒必要因為這點打擊就沒自信到那種程度吧?

「珞侍大人?我們要逃走的時候,他有出手幫忙。」

硃砂在他們剛出神王殿的時候離開回宿舍去拿行李,所以沒有目睹範統跟珞侍起爭執的那一幕,他只知道上了鳥背後的事情,因而不解地提出這件事。

「什麼?」

月退那時昏迷中,自然不會知道,範統那時頭痛欲裂,根本沒有辦法關注周圍發生的事情,此時聽到硃砂這麼說,他們兩人都吃了一驚。

「我確實看見珞侍大人丟了一道符打散了綾侍大人朝我們轟過來的攻擊,那之後我們就脫離東方城了。」

璧柔當時也盡了全力在維持防護,沒有注意,不過硃砂沒有說謊的必要,他們都曉得。

「說不定……他只是不希望範統死掉而已。」

月退看了看範統,又低下頭這麼說,顯然一點自信也沒有。

或者該說是,不敢再隨便抱持期待。

「這世界上除了你,還有人不希望範統死掉的嗎?」

這直接到絲毫不理當事者就在旁邊的發言,出自硃砂的嘴裡。

餵!死人妖你不要太過分喔!你這樣明目張膽地暗示你希望我去死是可以的嗎!不要說得好像只有月退瞎了眼才會在乎我一樣,你是不是忘記我們現在同在一條船上啦!

範統固然很想開罵,但考慮到詛咒的影響下,搞不好說出來的都是讚美,他只好打消這個念頭。

「範統雖然沒有很受歡迎,但人緣也沒這麼差吧……?」

璧柔這句話到底是不是在幫範統平反,還有待評估。

「錯了,月退,那個……你們以後到底該怎麼稱呼我啊?到底要叫恩格萊爾還是月退?既然知道了我後來的名字,放著不管好像也怪怪的?」

範統覺得繼續談珞侍的話題,可能會造成月退的困擾,他本來就已經有點混亂了,還是拉開話題比較好。

不過他說出來的反話也讓大家無話可說了。

為什麼會變成我啊!我是要說我們以後怎麼稱呼你……講得好像我奪了西方城少帝的身分一樣!

「這兩個名字你才不配用呢。」

硃砂持續毫不留情地諷刺他,月退則因為稱呼的問題陷入了短暫的煩惱,不過,很快的,他還是做出了決定。

「你們……還是繼續叫我月退好了,雖然是亂取的,可是再重新取一個也來不及了……」

也就是說你兩個名字都不太喜歡,但是比較討厭你的本名就是了?因為那個名字所背負的東西嗎?……璧柔!還不快改口!別再叫他恩格萊爾啦!

「恩格萊爾,你不喜歡你原本的名字嗎?以前、以前的生活,也都沒有值得你留戀的東西嗎?」

聽了他的決定,璧柔好像有點難過,在她這種軟軟的態度下,月退很難直視她的眼睛。

「妳要怎麼叫都沒關係,我也不會介意。」

接著打破這種奇異氣氛的,是硃砂的聲音。

「我從以前就一直很想知道你們到底有什麼關係,現在我知道你們是主人與護甲的關係了,所以,你們到底有什麼情感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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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退看璧柔的眼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很有問題,硃砂當然感覺得出來,而這個問題也是範統很好奇的。

嗯,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八卦人人愛聽,我自然是不例外的,來吧,月退!事到如今,應該也沒什麼需要瞞著我們的事情了吧?

「我們……」

月退遲疑了幾秒,開口之後又持續停頓。

「我……」

他停頓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苦惱地垂下頭後,他先問了別的問題。

「你們……對於我曾經是西方城皇帝這件事,真的都沒有任何排斥的感覺嗎?」

既然他想再確認一下才能安心,他們也不介意再跟他說清楚一次。

「沒有。我喜歡的對象身世顯赫,我覺得這樣很好。」

硃砂一點也不害羞地在話語中告白了。

「我們都是舊有的原生居民,跟你有國仇家恨,不必擔心這麼多,別再想珞侍的事情了啦,他都不肯出手幫你了,不就代表他還是念著舊情?」

範統仍舊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可是,他是那麼討厭『落月少帝』,他已經憎恨我憎恨那麼久了──」

「那是因為他不認識你,不瞭解你,也不懂背後的原因,憎恨陌生人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也不必考慮這樣的情感會不會讓對方受傷,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反正,目前這還是無解的事,你就別想了,至少我們還陪在你身邊啊。」

範統說完這段話後,月退看向他的眼神帶著困惑。

「範統,你的詛咒治好了嗎?」

「我也不希望啊,事實上只是我偶爾中了十分之一的機率講錯話而已。」

看來詛咒的確還沒好的樣子。

「總之,我們也不想瞭解你,想誤會你,關於你的未來,說給我們聽聽吧。」

連番的反話讓範統有點絕望,但他相信月退聽得懂。

「嗯,告訴我們你的過去吧。」

硃砂點了點頭,他倒是也聽懂了範統的話。

月退本來還有點退縮,但這時璧柔握住了他的手,就像是默默地鼓勵他說出口一樣。

看著這三個願意冒險將他救出來的人,他吸了口氣,終於開始回憶過去。

◎ 範統的事後補述

大家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我們整團連鳥都沒事,可能是我平時燒香拜佛起了作用,同時也多虧了我有一把好拂塵。

啊,我現在其實還看不出我們未來會如何,不過大家臉上都沒有死相,至少可以確認生沒有生命危險,這讓我安心了許多。

沒錯!因為綾侍大人把記憶都還我了,所以我現在除了擁有暉侍給我的記憶,我也拿回了自己的那部分,是完整的範統啦!

要不是嘴巴講不出想講的話,說不定我又可以開鐵口直斷的店鋪賺錢了呢!現在占卜看相我都沒問題,心裡真是踏實了不少啊!

呃,我所說的這些都不包含那隻鳥。我沒學怎麼看鳥的命,本來就是不同種的生物,這也太為難我了,焦巴的命運可能得自己自求多福。

我相信,不管是我原本的世界還是這個世界,都不會有人去學如何看鳥相的,學得這個技能根本賺不了錢嘛!先別說講出來的話鳥聽不聽得懂,你說鳥會自己飛來要我幫牠看相嗎?不會嘛!看完了相有錢付嗎?沒有嘛!叼幾顆石頭幾根草來就想打發我嗎?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說起來,我也想找個時機告訴他們暉侍記憶的事情……不過,現在應該先讓月退講他的事,我這邊就暫時再說好了。

噗哈哈哈肉到底烤好了沒啊?怎麼都沒有香味?

咦!不見了?哪裡去了!烤個肉也可以烤到失蹤!而且我們還沒有人發現!

可是他剛剛說不要管他,所以……他等一下應該會自己回來吧?啊哈哈哈?

不、不管了,現在打斷月退的話,搞不好他就不講了,等月退講完如果還沒出現再說……真是的,搞得我心神不寧,要去哪怎麼也不說一聲嘛!

章之二 交朋友只瞭解一半沒關係,要結婚請瞭解八成

『啊,那當好兄弟呢?十成?』 ── 音侍

『跨越了兩個等級,比結婚還高是怎麼回事?……』 ── 月退

『這就是我目前為止看過很多人會對相知甚深的兩個人說「你們乾脆去結婚算啦」的來由嗎?』 ── 噗哈哈哈

「我是在四歲的時候被送進聖西羅宮的,那個時候,西方城在皇帝的示意下,對王族直系與旁系的孩子都進行了資質評選,皇帝想選出一個有能力讓天羅炎認主的孩子,培養出一個真正擁有強橫實力的繼承人。」

月退整理了一下頭緒後,便從事情的最初開始說起。

「皇帝得了絕症,所以才會急著想找繼承人,西方城的皇帝被長老們控制好幾代了,他渴望下一代能擺脫這樣的處境,只可惜……我也跟他們一樣。」

他說到這裡,自嘲般地一笑,硃砂則不解地發問。

「絕症?不能用王血治療自己嗎?皇帝最初為什麼會被長老們控制?」

「可以用王血治療,只是他對被控制的人生已經感到厭倦。」

月退在解釋這一點的時候,神情也顯得黯然。

「幾代之前的皇帝出了意外,臨死之前將王血傳給幼子,託付給當時的長老,沒想到長老起了異心,意圖掌控年幼的新帝,將王血與王權握在手中,而他們也做到了。」

這種權力鬥爭之類的黑暗事情,範統聽了就頭痛,對他這種自認是普通平民的人來說,這些事聽起來實在很難有切身體會的真實感,可是偏偏這是發生在他朋友身上的事。

既然不想死,又為什麼不用王血救自己啊?啊,對了,是不是剛好一個月內救過人?這樣真虧耶,救了別人,結果救不了自己……不對啊?一個月的限制不是復活嗎?治療應該不限次數才對──其實那個皇帝是被謀殺的吧!他根本是被迫交出王血的力量,傳給一個幼小的笨兒子──喔喔喔西方城好黑暗啊!我忽然發現我很有這方面的剖析天分,是這樣嗎?

「畢竟是很小的時候的事情,很多事情我都記不太清楚了。包含我原本的家人、前任皇帝的長相、西方城街道建築的模樣……」

說到這裡,月退露出了略顯悲傷的微笑,然後他又想起自己漏掉了一件事,連忙補充說明。

「啊,我忘了說,在被送入聖西羅宮做為王位繼承人後,他們便剝奪了我的視覺,讓我失明,後來我之所以會以布條蒙眼,是因為臉遮了大半,他們讓替身出現時比較不會被發現,而且,讓一個雙眼完好的人裝成瞎子畢竟比較困難,他們也不想讓人知道西方城的皇帝是看不見的,遮起來就沒這些問題了,而我反正也看不到東西,蒙著布條對我來說不會造成困擾。」

他做完這番解釋後,範統頓時有點說不出話來。

眼睛好好的居然搞成瞎的?殘害幼童也不是這樣的吧!你們到底有多心狠手辣啊!你們有問過他的意願嗎?

「讓我失去視覺,是為了培養我『純粹想像』的資質能力,因為天羅炎是東方的劍,驅動時需要用到術法,皇帝選了我就是為了要一個能讓天羅炎認可的人,自然一切以這點為考量,我都能明白。」

知道他們會問原因,月退便自己先說清楚了,同時還想到了什麼而笑了出來。

「所以,術法其實我本來就會,但都只會一些高階術法,剛好死到東方城去,碰巧有機會接觸基礎的術法,這種機緣還真是有趣呢。」

……你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啊?

範統又一次覺得自己不瞭解月退了。

「總之,在前任皇帝死後,我便成為了西方城的新任皇帝。長老們想控制我,卻也畏懼我越來越強的力量,平日我身上總是背負著上了層層邪咒、魔法束縛的鎖鍊,聽從他們的話,讓我救他們想救的人,治療他們想治療的人……」

說到這裡,月退忽然看向了範統,表情也柔和了許多。

「範統,你是我第一個出自自己的意願用血治療的人呢,之前不管我想削減誰的痛苦,只要長老們不同意,我都只能壓抑下想幫忙的心情……能夠為自己喜歡的朋友做點什麼,實在是很開心的事情,徬彿也可以摸索到一點自我與存在價值,對我來說,那其實是很值得紀念的一件事情。」

你是說我被雷劈那一次對吧?所以那個果然是王血嗎!我覺得心情有點複雜!殺雞焉用牛刀!而且我有幸被王血治療,居然根本不太記得過程跟詳細情況,這樣我以後怎麼跟後代子孫炫耀啊!

唉,女友都交不到了,想那些根本就不存在的後代子孫做什麼……

總之幸好你剛救完珞侍就衝戰場去了,要是再耽擱一些時間,像那次一樣等到後遺症的後勁全都出來,不就變成可以被幾個普通的新生居民擒住,虛弱得只能躺床的狀態了嗎……

「器化能發揮出武器最大的威力,越高階的武器越難修成,反噬也越嚴重,而我因為跟天羅炎修成器化的關係,身體連帶受到傷害,命本來就不長,只是還沒等到撐不住的那一天,我就在身體虛弱的時候被人殺害了。」

喔喔!終於!你要說到那個殺人兇手了吧?就是那個假少帝對吧?

如果希望等書一次看比較多的內容,可以自己控制不要看太多試閱喔,謝謝。

畢竟上本後記就說過卷八比較平淡了,其實不必急著看應該也還好……

「那爾西他……我……」

好不容易說到這裡,月退卻好像提到這個名字,就說不下去了一般,一反剛才的平淡,整個陷入了遲疑停頓。

在他停止下來的時候,他們都沒有開口催促。如果他就這麼不說了,他們也能體諒的,強迫他去回想殺了自己的人的事情,確實很殘忍。

「對不起。長久以來的習慣,遇到痛苦的事情,我總是會隔開自己的心與知覺,想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習慣了放空逃避後,真正要面對就變得有點困難……」

他面上帶著歉意,這麼說著,好像對自己無法平靜看待那個人而感到慚愧一樣。

這種事……也不是你的錯吧?應該是害你變成這樣的人的錯吧?

聽月退說出這種話,範統不由得感到難過。

「沒有人責怪你,你不需要道歉。」

硃砂對他這麼說,月退則沈默了一陣子後,接著說了下去。

「那爾西……是暉侍的弟弟。他們是前任皇帝的親生兒子,因為我的關係,他們失去了王子的地位,長老將他們視為可利用的棋子,讓暉侍去東方城臥底,那爾西則留在西方城當牽制他的人質,暉侍會把他在東方城的生活詳細報備,機關的開法位置也包含在信中,所以之前去打掃的時候,我才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東西,不過果然還是太大膽了,被發現是正常的。」

噢,原來是這樣啊?你想太多了,我是因為得到了暉侍的記憶,才會在那時候下意識看向那裡的,要不然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你的行動啦。

「消失的暉侍大人居然是西方城的探子?那他現在人呢?」

硃砂對暉侍的情況一無所知,所以便問了這個問題。

「他……已經死了。」

雖然跟暉侍連見都沒見過,但提及暉侍的死訊,月退的語氣中還是透露出了些許感傷。

噢,這個我知道,他就是死在我面前的。

範統在心裡補充了這一句。

「我也是被殺之前才聽說這個消息,但既然是那爾西說的,應該不會錯……」

他言語之間流露出來的態度,隱約仍存在著對那爾西的信任,也許他本人並沒有發覺,但聽的人都看得出來。

原本他想接著解釋,因為暉侍死了,那爾西才決定動手殺了他,但想了想又覺得說不出口。

那可能只是個觸發點。難道暉侍一直活著,他就不會殺他了嗎?

月退將手貼上了自己的胸口,緩緩地撫向自己的頸間。

那個時候,那爾西就是用他冰涼顫抖的手,掐住他的脖子。

『只要你不存在就好了……』

恍惚間,他徬彿又置身於目不能視物的黑暗當中,於窒息與疼痛的痛苦中,又一次聽見這句話。

儘管他已經重生,但這個傷口一直都沒有消失。

而他也一直……還無法問他「為什麼」。

「我其實並不瞭解他在想什麼……」

承認這一點並不困難,只是承認之後,他多少還是會覺得有點難過。

為什麼跟一個人相處了那麼多年,卻仍覺得他如此陌生呢?

「你們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像是不知道還該說哪些,月退索性這麼問,讓他們自己提問題。

凋落の雨滴

契約搭檔烈風閒雲 ←這就叫做雲消雨散~

丫的你讓人看看10+27長甚麼樣會死麼為甚麼從頭到尾最多就是一個側影一直到未來篇結束最後一幅圖也只是一個站在棺材旁邊上半身全都被樹擋上了的兩條腿你就是不給看是不是啊啊啊———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這麼強啊?」

範統心直口快地發問了,這句話難得沒被顛倒,卻是個有點沒意義的問題。

「你問他為什麼這麼強,就好像問魚怎麼會游泳一樣。」

硃砂搶在月退回答之前就先說話嘲笑他了,被比為魚的月退則是苦笑了一下。

「我的實力是犧牲了很多事物換來的,沒有到天生或者本能的地步,努力才能換取成果,範統你要是肯每天練一萬張符咒,控制力一定會大有進步。」

一……一萬張?月退!你絕對是魔鬼!

「有必要,我禁得起這種考驗,我覺得我還是不要靠你保護比較好。」

範統說完反話後,立即重重搖頭,深怕月退當真,每天都督促他練習,那他可吃不消。

「還有,因為記憶被封印的關係,我有多的能力,派不上用場,不過這件事還是之前再解釋好了。」

經過那番驚險的逃亡後,他覺得大家都需要安頓下來休息,一口氣消化這麼多資訊,恐怕也很難靜下心來分析,所以他還是決定先別提暉侍的事。

同時他也有點關心消失的噗哈哈哈回來了沒,斜眼瞥過去後,他吃驚地發現噗哈哈哈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剛剛到底去了哪裡,他實在很好奇。

噗哈哈哈,你在做什麼?不是說好要烤肉嗎?屍體還在那裡沒處理啊!你怎麼一出現就在那裡打瞌睡,你身邊那幾包又是什麼啊?

雖然使用心靈溝通的話,這點距離他可以直接問他,但這邊還沒結束就去管那邊,一心二用好像不太好,範統只好先忍下好奇心,繼續聽這邊的討論。

「你被關起來的時候,沒有被人怎麼樣吧?」

硃砂問了一個比較不相干的問題。嚴格來說的確也是「過去」的事情,但跟西方城沒什麼關係就是了。

你這問題是怎麼回事啊?什麼叫做沒有被人怎麼樣?你覺得他會被人怎麼樣?現在看起來好手好腳的,應該沒被刑求拷打,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嗎?……不要讓我想起米重那番收後宮的言論!女王應該不會把他怎麼樣吧?應該不會吧?

「我在牢裡的待遇挺正常的,多虧了違侍大人。」

月退的回答倒是讓他們意外了。

「違侍大人?」

「違侍?音侍總是掛在嘴邊罵的那個違侍?」

「你說違侍大人?那個很喜歡新生居民又一心違逆女王的違侍大人?」

三個人三句話,很明顯可以聽出哪一句是範統說的。

「是啊,違侍大人下令嚴禁他們動用私刑,所以我才能在牢中過得那麼安穩的……」

從月退口中獲得肯定的答覆後,三人的臉色都有點微妙,但也沒興趣繼續研究違侍是什麼樣的人了。

「恩格萊爾,你是西方城的皇帝,現在也離開東方城了,沒有必要繼續喊大人啦!」

璧柔為了月退的稱呼矮化自己的身分而抱不平,硃砂也點頭贊同,同時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們的行動應該都以你的決定為主。」

講白了,就是「現在東方城回不去了,你如果不想去西方城,我們也願意跟著你流浪」的意思,在場的人也沒有異議,只等月退回答。

「……」

月退微張著唇,似乎因為還沒考慮過而難以立即回答。

「恩格萊爾,跟我回去嘛!都先住到我家沒關係,我家大得很,小心一點應該不會引起懷疑,安全上也沒有問題,你可以養傷,他們可以休息,這樣不是很好嗎?」

見他無法決定,璧柔便焦急地勸起他來了。

咦?對喔,璧柔好歹也領了個金線二紋,原本住在西方城,有自己的宅邸也不奇怪……所以璧柔在西方城到底是什麼身分啊?總不可能用愛菲羅爾的名義招搖過活啊?

範統正在心裡猜測著,月退便苦惱地開口了。

「其實不管是右手的狀況還是我身上的限制,如果不要造成大家的麻煩,死掉重生是最快的,可是現在死了就會回東方城的水池,沒有辦法這麼做……」

對啊,死回去的話,我們這麼努力逃出來就沒有意義了……咦?等、等等,這不就代表……

「沒錯,所以你不能死。不只是你不能死,我們也都不能死。」

硃砂這番話明顯是針對範統的,他也確實以一種威脅的眼光看向了範統。

「從現在開始,我們都不能死掉,你要是死回東方城去,我們是不會去救你的,到時候你就自己看著辦。」

他的話十分直接,而月退也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範統,凡事小心一點,就把自己當成原生居民吧。」

咦──真的一次都不能死嗎?這會不會太難了啊!就算我現在有暉侍的劍術記憶,將來要對上的可能是西方城金線三紋的高手耶!萬一有危險,噗哈哈哈你一定要救我啊!

「要是你真的死回東方城,你……一定要等我。無論如何我都會設法取回力量救你的,就算要奪回皇位發兵攻破東方城,我也會去做的。」

這個……月退你怎麼突然這麼強硬?你這樣好像在說你不惜珞侍恨你一輩子也要來救我一樣啊?我該因此而感到安心嗎?這件事情還沒有真的發生,不要激動,快把這陰冷的寒氣收回去,我也不希望自己變成讓東方城亡國的禍首啊……

「那如果是我呢?」

硃砂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有點不悅,大概是問之前就覺得月退不會為他做到這種程度了。

「還有我呢?」

璧柔也跟著問了,範統對她有點無言。

拜託,小姐妳湊什麼熱鬧啊,妳被女王陛下拿希克艾斯劈一劍都還好好的,世界上根本沒有人殺得死妳吧?況且妳又不是新生居民,死了也不會從水池浮起來的啦,搞笑喔?

如果前面的書還沒看,就別先看卷八的試閱吧。(無奈)
先看了後面再來問前面就有寫的東西,是很令人無奈的。

「你們不會死的,我比較擔心範統……」

月退面對這等陣仗,頓時有些退縮。

「我們不會死這個結論是怎麼推算出來的?」

硃砂挑了挑眉,顯然不怎麼滿意。

「我不會讓你們死的。」

這次,月退的回答堅定多了,但下一句嘀咕,氣勢馬上就虛了下去。

「至於範統,我實在沒什麼把握,啊,以我現在的狀況,要做出這種保證好像有點自大了,唔……」

等一下,月退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啊!我看起來真的那麼弱小又倒楣嗎!我看起來就是一副什麼都不做也會有天上的隕石掉下來把我砸死的樣子嗎!我也不過在你面前被音侍大人的門滅掉一次,還有被自己丟的符爆掉一次,你用不著因為這樣就對我如此沒信心吧!

「我才不會活呢!我會好好死給你們看的!可惡!」

範統本來想做出有志氣一點的發言,但在詛咒的顛倒下,頓時就變成很自暴自棄的話語了。

「別理範統了,肚子有點餓,食物料理好了沒啊?」

硃砂說著,看往了噗哈哈哈的方向,大家也都跟著他看了過去。

「範統,那是你的拂塵嗎?」

月退問話的聲音帶著幾分吃驚,但範統的驚訝遠比他大。

「你怎麼知道他是嗚哇哇哇啊!你又沒看過他!我都是到今天才知道他可以變成鬼的耶!」

夠了,詛咒,我警告你,真的夠了喔,再讓我說出那麼可笑的名字,小心我再也不說話讓你沒有把話顛倒的樂趣。

「呃……我只是這麼推測,畢竟我知道武器跟護甲是可以變成人的……」

對喔,你身邊就有兩個例子……可是這還是有點說不通啊?

「這麼說來,你之前也說過噗哈哈哈是很爛的武器,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範統才剛問完這句話,就被一個軟軟的結實物體砸中頭。

「就算知道是反話,還是不可原諒。」

噗哈哈哈什麼時候不好醒,偏偏就在說到他壞話的時候醒過來,這大概也可以算在範統的倒楣事項中。

你怎麼這麼小心眼啊!明知是反話還要計較!你剛剛到底扔什麼砸我……咦,包、包子?哪來的包子!叫你去烤肉,哪裡變出包子來的!都掉到地上沾土啦!暴殄天物啊!人家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你拿肉包子打我,我可是不會撿起來吃的!

不過,這時注意到包子的也只有範統而已,月退還是決定先回答範統剛剛問的問題。

「我和天羅炎訂立了契約,也一直是用右手拿劍的,所以,我的右手殘留著天羅炎的氣息,這也就是我在武器店拿起武器,對方都會一直尖叫的原因,音侍大……音侍的話,他本身就是希克艾斯,自然沒有武器受得了直接接觸時他身上的氣息……範統你在音侍閣死掉那一次,我曾經不小心把噗哈哈哈拿起來過,但他卻沒什麼反應,睡得一樣安穩,能夠無視天羅炎氣息的,至少也是同階級的武器,因此,他能變成人,也是很好推測的。」

月退這一大串解釋下來,範統聽得還算清楚,但將這邏輯在腦中轉過一次後,他當場臉色大變。

不會吧!這不就是說──

要印證自己的想法,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實驗,於是範統猛地轉向硃砂,迅雷不及掩耳地搶過了他身上的匕首。

『啊──放手!放手!救命啊──不要碰我──!』

匕首淒厲的慘叫聲瞬間因為接觸而在他腦中響起,當然也同時叫給身為主人的硃砂聽了。

「你要做什麼啊!」

硃砂立即以粗暴的動作將匕首從他手上奪回,略微緊張地檢視自己武器的狀態,順便也安撫武器受驚的心靈。

「不──我居然也變成殺刀腿了!怎麼會這樣!」

這個事實讓範統遭到了不小的打擊。天羅炎與希克艾斯的氣息都會讓低階武器畏懼,噗哈哈哈的等級差不多的話,同理可證,身為他的主人,手上自然也會有讓低階武器害怕的氣息──這等於也間接證實了噗哈哈哈的價值。

沈月之鑰 卷八 西城 試閱十四 suru8aup3 在天空部落發表於111929 | 卷八 西城 鼓勵此網誌:0

「早跟你說過有了我以後就不能再有別人了。」

噗哈哈哈皺著眉,覺得他大驚小怪。

「我以為那只是你大方跟分享慾的發言啊!」

我是說小氣跟獨佔慾!噢噢噢!搞半天居然是很實際性的警告嗎?

「範統,不要太貪心,有一把好武器比拿了十把普通武器好多了,何必貪圖新鮮想拿別種武器呢?」

月退溫言勸著他,但他話語中暗藏的意思讓範統覺得他根本知道重點所在。

你也知道是武器「種類」的問題嗎!我這輩子難道就只能拿拖──拂塵?我真的沒有拿一些正常一點的武器的命了嗎!還是我只能像音侍大人那樣拿壞掉的?或者是新生居民碰不到的噬魂武器?

「反正你到現在還是對本拂塵有所不滿!」

噗哈哈哈那敏感的自尊心好像又受到刺激了,範統見狀,連忙想澄清誤會……儘管其實不是誤會。

「我只是覺得,碰到別的武器都會讓它們呻吟,好像我這個人很親切一樣,感覺有點好嘛,不是在怪你啦!」

範統這次的反話也成功地讓眾人對他投以異樣的眼光。

「你們有什麼問題到旁邊用心靈溝通說好嗎?我肚子餓了想吃東西,月退也是。」

硃砂極為冷淡地說著,對範統跟他武器的家務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什麼月退也是……你什麼時候可以代替月退發言了啊?自己餓了不要牽拖月退好嗎?

「食物在這裡。」

聽到他們要用餐,噗哈哈哈便指向那幾包原本不存在的東西。

「這是……?」

原本要料理的食材被放置在旁邊,卻生出了幾包不知道哪來的袋子,大家都覺得噗哈哈哈應該解釋一下。

「沒做過的事情,想來想去要做好還是太難,武器應該要有自尊,不該下廚,反正你們要的是可以吃的食物,也不一定要吃那頭東西,我拿現成的還比較快。」

噗哈哈哈的說明並不難懂,但大家還是有未解的疑惑。

「所以……那些到底是哪來的?」

你該不會要說你剛剛回了東方城一趟吧?你該不會只花了這點時間就來無影去無蹤地從東方城偷了食物回來了吧!這也太誇張了,這根本是常理外的存在才辦得到的事情啊!

範統覺得自己想出來的解答已經很荒謬了,沒想到噗哈哈哈的回答比他想的還要荒謬。

「希克艾斯給的。我跟他拿的。」

希克艾斯,也就是音侍。他們幾個同時在腦中進行了這樣的名詞轉換。

「什、什麼──」

你不只跑回東方城去,還跑進神王殿!然後你跑進神王殿居然遇到音侍大人,他還送你一堆吃的!這到底是什麼不可理解的狀況!

「你見到音侍了嗎?他還好嗎?有沒有被女王為難啊?」

提起音侍,璧柔立即關切了起來,這次月退倒是沒對她的關心有什麼表示,畢竟音侍幫了他們很大的忙,擔心他現在的狀況也是應該的。

「你先交代你為什麼會跑到神王殿去吧……?」

範統覺得問事情應該先弄清楚先後順序,這樣比較好瞭解,而跟璧柔比起來,噗哈哈哈似乎還是覺得自己的主人較為重要,所以他選擇先回答範統的問題。

「要回去東方城,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人比較少的座標,我就選了神王殿啊,印象中人不多。」

……

我不知道該對你這簡單的思考做出什麼樣的評論,噗哈哈哈。這樣聽起來好像我對這件事爆笑出聲一樣,但其實我一點也笑不出來啊……你一點也沒想過那裡很危險嗎!還是你真的對自己那麼有信心,如入無人之境?

「你進去神王殿,都沒有人發現?」

硃砂也覺得這很不可思議,一個可能是噗哈哈哈太神奇,另一個可能就是神王殿的警備太弱了。

無論是哪一個,感覺都是讓人不太能輕易接受的答案。

「有啊,遇到希克艾斯,被他拉去他那裡問了一堆問題,我跟他說我要找吃的,他就弄了一堆送我,也不用錢,剛好解決問題。」

噗哈哈哈將事情說得很省略,不過,想來他應該也沒有被音侍糾纏太久,畢竟他可是在他們說話的期間就回來了。

「那……音侍他還好嗎?」

剛剛問的時候沒有得到回答,璧柔只好再問一次。

「沒什麼精神的樣子,不過,我要走的時候有好一點。」

聽起來人應該還好,也還有一定程度的行動自由,大家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本來在逃出東方城後,他們也想用符咒通訊器聯絡音侍的,但卻怎麼樣也聯絡不上──這是因為音侍的符咒通訊器已經被矽櫻破壞掉了,他們當然是不會曉得的。

喔,所以說,這幾包都是從神王殿搬來的好料?我們不用吃那不知名野獸的屍體了?雖、雖然這狀況有點不可思議,但好像是難得的好事啊……這就是送別飯嗎?去西方城之後,大概就吃不到東方城的料理了吧?這麼一想,搞不好連那難吃的公家糧食都會變得令人懷念?

「神王殿效率也太好了吧,這麼短的時間就可以做出這麼多食物來……」

硃砂打開袋子檢查了一下裡面有什麼食物,袋子一開,香味就飄了出來,不只範統覺得嘴饞,就連月退也感到飢餓感快速浮現。

「我們還是慢點來吃吧!」

範統雖然說出了反話,但這種時候大家都能理解他想說什麼。

在食物被拿出袋子後,三個人立即開始狼吞虎嚥。

「等你們吃飽,我們就去西方城吧!」

璧柔好像怕月退又變卦一樣,一再地提起這件事。

「我們要怎麼去啊?也讓焦巴載我們,用走的?」

用走的哪一年才會到啊!我是說用飛的啦!

範統在一陣氣惱後,決定裝沒事繼續啃手上的美食,無視硃砂鄙視的目光,而旁邊吃完了小塊碎肉,盼不到這幾個傢伙分點熟食的焦巴,則在聽了這個提議後抖了抖,似乎有點不樂意。

「噗哈哈哈是不是可以用術法帶大家一起移動?這樣好像比較快?」

璧柔把主意打到了噗哈哈哈身上,省時是個好處,安全舒服也是優點,坐在焦巴背上,強風一直當面襲來,吹得實在不太舒適,要是能一眨眼就到達目的地,那實在是個不錯的選擇。

「本拂塵不是交通工具。」

噗哈哈哈皺起了眉頭,對於璧柔想拿自己取代焦巴的功能感到不太高興。

由於他有自己的自尊與驕傲,牴觸到這兩樣東西的時候,他就不怎麼肯幫忙了。

「這只是舉腳之勞,如果你辦不到,又不是小事情,就小氣一點嘛。」

範統在吃著東西說話不便還說出反話後,終於放棄,決定用心靈溝通。

『噗哈哈哈,再幫我們一次嘛──』

「不要,用走的又不是不能到。」

人形狀態下,噗哈哈哈就是懶得用心靈對話回答他,大家雖然推測得出來他們在做什麼,但只聽得到噗哈哈哈答話的感覺還是很微妙。

『可是提早到西方城,提早安定下來的話,你也比較方便休息啊,甚至我們也不必煩惱路途中的糧食了,早點到不是比較好嗎?』

範統努力舌燦蓮花想說服他,但他覺得自己的口才等級其實不算高,能不能說動噗哈哈哈,就看運氣了。

「那都是你們要煩惱的事情,我只要變回拂塵,就不關我的事了。」

就算不知道範統說了什麼,只聽噗哈哈哈的回答,也可以知道溝通目前不順利。

雖然絞盡腦汁想要想出新的說詞,不過邊吃飯邊用腦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於是範統聳聳肩,放棄了。

「我們還是乖乖用走的吧。」

不,請用飛的!用飛的!

「嘖,還是得繼續坐鳥啊?」

硃砂的語氣透露著不滿。要是焦巴可以說話,說不定會想抗議「免費勞工做苦力還嫌」之類的話。

「範統拿拂塵真的拿得穩嗎?如果從空中掉下去怎麼辦?」

餵餵!不要這樣威脅刺激他!

「你……你要是讓我摔下去,我就自己去流浪!」

噗哈哈哈的反應不小,看他扭曲著臉孔說出這句話,範統也大概明白這屬於「無法原諒的事」了。

「用飛的去,慢慢來也不錯……」

月退小聲地嘀咕了一聲,他心裡還是有點想逃避現實,覺得不想那麼快就回到沒多少美好回憶的故鄉。

「好吧,那還是麻煩焦巴好了,既然這樣,我先說一下,我們必須在距離西方城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就先落地,然後再用走的過去,最好是挑個沒有人的地方,不然很引人注目,然後,我先進城,你們設法混在西方城的新生居民中入城,以免被發現你們是我帶回去的,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嗯,這之前,我先給你們都加上魔法,將東方城的新生居民印記偽裝成西方城的吧,但是,在身分經不起檢驗的情況下,為了避免被調查,即使我們到了西方城,你們可能也不能登記為正式的西方城新生居民……大致就是這樣了。」

對於回西方城的規劃,璧柔還是有稍微動腦的,只是這番必須一直帶著東方城印記的解釋,也讓範統的壓力更大了。

即使到了西方城也不能解脫嗎?這是什麼悲哀的處境啊!國際通緝犯果然沒有人權,我本來還以為去西方城換個印記,不能死的限制就解除了,沒想到居然沒這回事!

說是打擊也不為過,明明現在吃的是好吃的東西,範統還是覺得嘴巴裡苦了起來。

「妳在西方城表面上到底是什麼身分?」

硃砂問了這個問題,事實上,這的確有必要問一下。

「唔……反正到了你們就知道了啦。」

璧柔不曉得在裝什麼神秘,沒有直接回應這個問題,月退則是眼光飄向了遠方。

「原來妳也會覺得說不出口。」

對喔,月退跟璧柔原本認識嘛,所以璧柔在西方城的身分,他當然是知道的……她不肯說,你就代替她告訴我們嘛!你怎麼可以跟她狼狽為奸呢!

「討、討厭啦!我知道擅自跑到東方城是我不對,但那也是因為──」

「因為想倒追音侍大人。」

硃砂截斷了璧柔說到一半的話,幫她說完了下半句。

「才不是這樣!不要亂說!」

璧柔的聲音幾乎像在尖叫了,這個話題也就沒有持續下去。

就算音侍大人不是主因,但我想他至少也佔了百分之三十以上吧?別跟我說妳去東方城是為了刺探敵情,照妳平常的表現,這可信度連百分之一都沒有啊。

「那麼,服裝呢?我們穿這樣沒有問題?」

硃砂接著問了另一個問題。在他們開始討論這些事情後,噗哈哈哈便又開始打瞌睡了。

「噢,這點不必擔心,東方城的服飾在西方城挺流行的,穿東方服飾的居民不少,西方城也有一些東方面孔,你們不會太顯眼,只要把流蘇摘掉就可以了。」

瞧她說得輕鬆,範統跟硃砂也忍不住看向了月退。

「那個假少帝已經露出臉了吧,月退的臉也不會太顯眼嗎?」

「呃……遮一下可能比較好。不過沒事蒙面,大家多半會覺得很可疑就多看幾眼,只怕也不太妙,雖然近距離看過的人應該不多,多半也認不出來……總之盡量別出門吧?」

看來璧柔雖然想了不少相關的事情,卻仍遺漏很多重點,感覺上實在不怎麼可靠。

「邪咒中有讓旁人不會注意到我的暗示性咒文,我等一下教妳,再幫我處理就好。」

月退嘆了口氣,自己提出瞭解決方法。要不是他現在力量被封,可能就乾脆自己處理不拜託璧柔了。

「流蘇摘掉是一回事,我們去到西方城,不必弄個什麼金線在身上嗎?」

硃砂接續著問的這個問題,讓範統用異樣的眼光瞧向了他。

胃口真大啊,我們去那裡,拿個銅線就差不多了吧?你居然一開始就想要金線?金線的高手在西方城應該也不是量產的,忽然弄個金線在身上,也太顯眼了吧!

「噢,沒有關係,西方城沒有硬性要求一定要把金線銀線弄在自己身上,收起來或者藏著都可以,畢竟有人喜歡隱藏實力,有人過於自卑,所以你們身上沒有那種東西,大家也不會起疑的。」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扮演隱藏實力或者過於自卑的人嗎?唉。

「那麼……應該都沒有問題了吧?」

目前大家也想不出別的問題,所以便一致點了頭。

「那就再重複一次我們的目標──每一個人都不能死!」

……結果,我們已經定案的,居然只有這個目標啊?

這到底該說是消極還是積極呢?看似消極,卻很難辦到……我們不能有更遠大的,像是幫月退奪回皇位之類的目標嗎?

「對了,希克艾斯有託我傳話。」

大概是想到這件事的關係,噗哈哈哈又醒了,聽到音侍有話想告訴他們,大家都安靜下來等他說下去。

「他說……他說了什麼啊……」

噗哈哈哈在開了個頭後,整個迷迷糊糊的,徬彿有點想不起來了,這讓他們實在有點洩氣。

「別人拜託你傳的話,你至少也忘快一點嘛!」

不要瞪我。我想說的是記久一點,別這樣。

「我想起來了,他說……有機會的話,再一起去抓小花貓。」

好不容易噗哈哈哈找回了記憶,說出來的卻是這麼一句讓大家無言的話語。

音侍大人,您果然是個白癡嗎?

「音侍他也太沒有緊張感了吧?」

璧柔嘴角抽了一下,臉孔因為這不符合期待的話語而有點扭曲。

「他該不會是做壞的武器吧?」

知道音侍的真實身分後,硃砂就開始懷疑這一點了。

「也許我開始可以理解西方城當初為什麼想跟東方城交換武器了。」

月退苦笑著發表了感想,這算是他難得說出口的損人話。

「所以天羅炎比較不正常?不是這個意思嗎?那東方城為什麼不換?」

範統又忘記惦記著別的武器會讓噗哈哈哈不高興的事,問出了這個問題。

「天羅炎……」

提起這個名字,璧柔頓時就僵硬了,處於一種講不出對方好話,又不敢說壞話的情況。

「當初西方城跟東方城是以友好鄰邦,鞏固關係為由交換武器的。」

月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用官方理由來交代。

我想聽真正的原因啊!真正的!

「聖西羅宮……還是得去面對的。我不能丟下天羅炎不管……」

他決定行動的原因徬彿都是因為一些放不下的牽掛。

一些本來應該在他死去時就已經與他無關的牽掛。

「月退,你有沒有考慮為自己做點什麼啊?」

當範統問出這個問題後,氣氛隨著月退的呆滯,而變得有點凝重。

呃……我問錯問題了嗎?

「吃你的東西,不要一直問一些不經大腦的問題。」

硃砂冷哼了一聲,說完這句話,就當作這個問題已經結束了,月退似乎也無法回答,而維持著沈默。

唉,好吧,吃飯、吃飯……

音侍閣深夜有客人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尤其是這個客人是綾侍的情況下。

不過,在這個時間點看見綾侍,音侍多少還是有一點意外跟心虛──而事情果然也跟他猜測的差不多。

「深夜還讓人送了一堆食物到你這裡來嘛……然後沒多久就通通不見了?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需要吃東西了?」

綾侍擺明就是知道他做了虧心事,才特地到這裡察看的,音侍的表情隨著他想講的話變來變去,最後還是轉為想不出好藉口的苦惱模樣。

「啊,不過就是叫了一堆吃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你如果告訴我你通通都吃掉了,我就會大驚小怪給你看。」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化為人形的情況下,雖然可以進食,但可是要額外耗費精力將食物轉化掉再使之消散的,為了假裝成人類,做做樣子吃一點還好,那麼多的份量,根本沒有人會特地吃來找自己麻煩,就算是音侍也沒誇張到這種地步。

「你……既然都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為什麼不乾脆一點,非要這樣繞圈圈講話啊!我也不想說謊找藉口騙你啊!而且又騙不過去!」

被綾侍用那種冷淡的眼神盯著,音侍總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忍不住就抗議了。

「所以你也知道是不該做的事情吧?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現在精神倒是好多了。」

綾侍瞥了他一眼,做出這樣的評論,語氣依然帶點嘲諷。

「……每當有認識的人死去、消失,我總是會很難過。」

猶豫了一陣子後,音侍開口說出的,是與目前的話題關係不大的話語。

「我總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想見都能見得到面,不要來來去去,每次都留下我,想忘記也不能忘記……」

從被製造出來到現在,他已經認識了很多很多的人,也一再地目睹、聽聞他們離世。

有人是自然死亡,有人是遭遇不測。即使是理當能一直更換軀體活下去的新生居民,常常也因為種種原因而難逃死亡的宿命。

每一次他都很難過,即使未必有人知道。

雖然能夠記起來,放進腦袋裡的人,數量並不算多,但也就因為這樣,才會顯得每一個都很重要。

「音,那是不可能的。」

與他流露出情緒的表現相反,綾侍的態度相當冷靜。

為什麼總要說出這種天真的話呢?

理智地面對現實,承認這是個不可能達成的願望,然後實際一點,妥善盡好自己的身分應盡的職責──明明應該要這樣做才對的。

這像是一種不成熟的逃避,然而,綾侍也難以對此說什麼。音侍就是這樣的人,也是這樣單純的個性與毫不掩飾的關心與情感,吸引了周遭的人。

「反正……食物送都送了,我做都做了,你要罵就罵,隨便你啦!」

音侍有點自暴自棄地說出了這樣的話,綾侍則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你能恢復精神也是好事,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面對。」

「很多事情?」

「你該不會忘了我們還在交戰狀態吧?你以為櫻會就這麼算了嗎?」

聽了綾侍的話,音侍呆了幾秒,似乎有點無法接受這個訊息。

「可是……明知落月的皇帝是假的,為什麼還要繼續作戰,如果他們不打我們,就不要主動去打他們嘛!」

「你跟我說也沒有用,就算去跟櫻說,她也聽不進去的。況且,真正的少帝不在,也是開戰的好時機,那個假貨沒有一舉毀滅我們軍隊的實力,就算有,他看起來也不像會為落月付出的樣子。」

音侍聽這些分析只覺得越聽越心煩,這種煩躁的感覺,大概是對一切都使不上力造成的。

「但至少……櫻還沒下達命令吧?」

矽櫻還沒有任何行動,但這也只是因為事發還沒過多久,等她穩定情緒,平靜下來後,繼續作戰的指令應該就會發佈下來了。

「我們所要做的,只有等待。」

綾侍是這麼回答他的。這確實是現在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 範統的事後補述

我一直以為我只睡了幾個小時,沒想到其實我一睡就睡了一天多。

也就是說我們其實已經離開東方城一天多了,我們也一天多沒吃飯了,難怪會這麼餓,絕對不是我食量變大了,也不是因為食物太好吃了,只是餓太久而已,嗯。

前往西方城協助月退奪回帝位──聽起來是充滿志氣的風光任務,儘管當事者對這件事似乎不怎麼有興趣,但我還是既怕事又有點期待。

如果成功了,我們不就是史書上那種協助皇帝登基的功臣嗎?頓時不就榮華富貴享受不盡了?而且月退也不像那種會做出兔死狗烹過河拆橋的事情的人,只要復位成功,我就可以在西方城過好日子啦──?

但、但是如果要**行賞,那可能就不太妙了……我在整個復位行動裡,多半只是跟班吧?雖然我現在多多少少有一點戰鬥能力,但我不太喜歡走在最前面逞能的感覺啊,通常這種人死得最快,躲在後面明哲保身才是對的,隱藏實力就是為了要在救命關頭派上用場……這麼說來,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們暉侍的事情啊?怎麼有種越等待越說不出口的感覺?

說起來,因為月退不夠積極的關係,我們根本還沒有訂立什麼縝密的計畫啊。現在在焦巴背上,風吹得我頭髮都快變成雞窩了,要我現在忽略這襲擊我顏面跟耳朵的風聲進行思考,實在很難完善啊,不過我還是來分析看看好了?

那個叫做什麼的……喔對,那爾西。多虧了暉侍的記憶,我才會記住這個名字,不然還是稱呼假少帝比較方便……總之現在他的身邊應該有魔法劍衛跟長老吧?如果要立下戰功,不考慮那些皇宮侍衛的雜魚的話,至少得找其中一個人單挑決勝負才行。

……沒記錯的話,印象中目前看過的魔法劍衛,不是金線三紋就是金線二紋。

暉侍……好像是淺黑色流蘇的樣子。不知道東方城的階級跟西方城的應該如何比較換算,但是我總覺得以我目前的狀況,單純想依靠暉侍那我還沒掌握上手的劍術來跟金線三紋或者金線二紋的高手決鬥,恐怕三十條命都不夠我死。

那麼,長老呢?不曉得長老們的實力怎麼樣?

把希望放在長老身上,好像也不是什麼聰明的抉擇……他們都可以限制月退的行動了,想來也不會是簡單的角色,這樣看來我真是前途堪憂,想建立功績也太難啦。

好吧,暫且不把我歸為戰力,我們來看看……我們現在的可作戰人員有璧柔、硃砂……

……沒了?

沒、沒了!這是什麼狀況啊!這根本穩輸的吧!硃砂雖然不算弱,但跟那種實力頂級的比起來就弱得很啦!璧柔金線二紋也不算差了,可是金線二紋就是打不過金線三紋啊!相較之下,假少帝那邊是什麼華麗的陣容啊!噗哈哈哈又不肯幫忙戰鬥,那麼,除非月退恢復,不然我們根本毫無勝算嘛!

事情都還沒開始,就已經得到了毫無勝算的結論,怎麼會這麼絕望呢!要是月退能恢復實力,他們來幾個都不夠看吧?如果要以最簡單的方式取得勝利,當然是讓可以瞬間獲勝的人去打,而非讓必須纏鬥許久還未必會贏的傢伙上場,所以……月退要是恢復,就等於他一個人全挑,要是沒恢復,我們就等死,成功與否根本取決於月退嗎!這樣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啊!

這樣子是不行的!這樣根本死定啦!一定得想出一個突破之計……焦巴你不要突然九十度轉彎!差點害我摔下去啊!啊……我好不容易建構起來的思考也被打亂了,搞什麼嘛!

算了,既然動腦不是我的強項,那我還是乖乖把腦袋放空,等著看同伴們會不會想出什麼解決辦法吧……

章之三 西方城

『首先應該找個好的導遊,接著做好行程規畫,然後就可以來一趟西方城深度之旅了!』 ── 璧柔

『團費都妳出的話,我沒意見。』 ── 硃砂

『可以改成美食之旅嗎?』 ── 範統

『等等,天羅炎呢?那爾西呢?這、這樣子真的是可以的嗎!』 ── 月退

有的時候他也會這麼想──也許是記憶裡面缺乏了影像這個要素,所以他對西方城才會這麼陌生,找不到一點親切的熟悉感。

或者是因為,那裡本來就沒有幾個對他親切的人,他又長年生活在範圍不大的狹小空間裡,根本也沒有認識、融入過那個環境吧?

明明那是他的國家。

明明他也曾經擔下守護那裡的職責,曾經為了保護住在那裡的人們不受侵擾,卻對那片土地沒有歸屬感。

地位、身分,其實不是他想要取回,或覺得應該屬於他、應該重新拿回來的東西。他所想要的原本幾乎都已經擁有了,重生以後獲得的一切,他十分珍惜也很滿足,只是……

總有一點點放不下的事物。希望能夠釋懷,卻又怎麼樣也辦不到的。

直到現在,他還是常常作夢。

除了被殺時的夢境,有的時候……也會夢見一些仍然記得,潛意識裡懷念的事情。

而當這兩種夢境的對象都是同一個人時,他實在也不知如何自處。

『在透過裡界或者地下管道交換物資的種類中,西方城的有錢人特別喜歡夜止出產的蜜果,許多夜止的產品由於入手不易,往往價格哄抬得很高,像是夜止隨處可見的陸雞毛,在西方城售出的價格可能就會有十倍之高……』

眼睛看不見的他,沒有辦法自己讀書,那爾西這個侍讀被派到他身邊來,主要的作用就是唸書給他聽,像這樣的聽讀行為,已經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至少他已感到習慣──不管是那爾西那平板單調的聲音還是身邊有一個人這件事。

只是,儘管是唸給仍該被稱做小孩的他聽的書,也不是什麼溫馨明亮的童話故事,那種書不會被擺在他的書房裡。如果他沒有特別的要求,那爾西通常就隨便挑一本唸了,今天這本遊記就是那爾西挑的,正好講到一些貿易相關的事情,對於那爾西的選書他也沒什麼意見,只安靜地聽著,偶爾隨口提出一些問題。

『蜜果?那是……』

『一種水果。』

那爾西的回答跟沒有回答差不多。

『大概是什麼樣子呢?形狀、顏色,吃起來的味道……』

『你知道這些有什麼用嗎?』

那爾西在跟他說話的時候,時而會出現這種不太耐煩、帶點不悅的態度。

於是他便不說話了。不是生氣,只是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甚至也不曉得該不該再請他繼續唸下去。

半晌,他聽見書本被放到桌上的聲音,在心裡猜測著那爾西是不是不想唸要離開了,但卻聽到接近的腳步聲,然後,那爾西抓住了他的左手。

對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畫了一個形狀,緩緩的,不帶一絲急切。畫完後,那爾西才開口。

『蜜果大概就這麼大,明白了嗎?』

『啊……嗯。』

他愣愣地點頭,接著又因為覺得那爾西好像生出了點耐心,所以忍不住又問了別的問題。

『那吃起來是什麼味道呢?』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很想知道,只不過不管多麼習慣孤獨,有時候他還是會想多跟人對話。

『我又沒有吃過,怎麼會知道?』

那爾西隨即又不耐煩了起來,順手又拿起了書,按照書上的說明回答他。

『書上只有寫味道很甜,就這樣。』

『那陸雞毛你摸過嗎?』

『當然沒摸過,那跟蜜果一樣是夜止的東西。』

『你不喜歡夜止的東西嗎……?』

『我喜不喜歡,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因為那爾西擺出一種「與你無關」的態度,月退也就問不下去了。

『那,就繼續吧。』

他雖然是西方城的皇帝,不過,這個宮裡大概沒有人畏懼或是尊敬他。

大家都清楚他只是一個被架空的王血容器,不能為自己作主。

包含他自己,也十分清楚。

他想要的也不是眾人的尊敬畏懼,甚至也不是權力或自由之類的東西。

那個時候的他啊……究竟想要什麼呢?

看完鋼彈00的劇場版覺得莫名空虛所以又來發一篇

距離蜜果的事情過了幾天後,某天早晨,他如同往常地進入書房,卻在桌上摸到一個昨天沒有的東西。

桌面上一向都平平的,沒擺什麼物品,突然間在他習慣擺手的地方多出一個圓圓的物體來,他當然會發現,基於好奇,他將那東西拿起來摸了摸,光滑的表面上帶著一些水的濕潤感,還有隱隱約約的香氣。

也許是食物,聞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他這麼想著。

但是這裡為什麼會有食物呢?

可以出入書房,然後有可能在這裡放個東西又不解釋的人,他想來想去覺得只有一個,於是,當那爾西出現時,他就開口問他了。

『那爾西,這是什麼?』

『蜜果啊。』

那爾西回答的聲音有點不悅,聽起來好像不太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似的。

『蜜果?為什麼會放在這裡?』

『不就是給你吃的嗎?你不是想知道吃起來什麼味道?』

東西是他拿來放的,但他卻好像不怎麼願意承認這件事的樣子。

那爾西的話讓他愣了一下,他沒遇過這樣的事情,不太習慣,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這種時候再繼續問「這個不是很貴嗎」、「你怎麼有錢買,你是怎麼弄來的啊」之類的問題,好像也不太對,所以,他選擇老實地低下頭,道了謝。

『謝謝。』

因為這大概算是這輩子第一次收到別人額外給的東西,儘管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但他覺得,這個應該勉強可以算是禮物,所以便放進口袋,打算好好收起來。

『收起來做什麼?吃掉!』

敢對皇帝使用命令句的侍讀,西方城史上可能沒幾個,那爾西無疑的就是其中之一。

『食物就是拿來吃的,你太瘦了,應該多吃一點。』

所謂瘦不瘦,因為看不見,沒有比較對象,他一向也不太清楚,所以在那爾西說出這句話後,他只微微困惑地偏過頭。

『我吃不吃,不是都無所謂嗎?如果到了身體虛弱,出現危險的地步,長老們就會給我灌營養劑,所以……應該沒有關係吧。』

或許是因為長期處在那種不正常的教育下,那個時候的他,能夠如此輕易地說出對自己這麼冷漠的話,並視之為理所當然。

他的身體不是屬於自己的,所以他不需要關心,也不必多為它做什麼。

他的存在意義是為了這個國家,他以這樣的生活方式過到了現在,所以,他的生命是需要他活著的人該想辦法維持的,出了問題那些人自然會設法弄好,他一點也不需要擔心,只要麻木地接受所有的事情,這樣對他來說也比較輕鬆。

直到即將死亡的那一刻他才明白,這些想法全都是錯的。

他總是把心阻隔在外,漠然看待自己的一切,對這些事情都感到厭倦,徬彿覺得什麼時候死掉都沒有關係──明明是自己的生命,卻覺得事不關己。

然而事實上,他卻渴望活下去。

在吸不到空氣,意識逐漸遠離之時,他才知道自己如此不願意死去,甚至驚覺自己願意用任何條件來交換活下去的機會。

對原本那樣的生活厭煩,是因為那樣的生活是錯誤的。

他不是應該放棄自己的生命,而是該努力改變那樣的生活環境,那是他明明該為自己努力,卻沒有做的。

只是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不吃就還給我,要餓死是你自己的選擇。』

那爾西聽了他的話之後明顯地流露出了生氣的情緒,那個時候的他並不曉得對方為什麼會發脾氣,雖然心裡有點捨不得,但他還是把蜜果拿出來,攤開了手掌準備交回。

從他手上拿回蜜果時,那爾西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那爾西主動拿東西給他,就只有那一次而已,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月退,快到了,璧柔說我們要準備降落了。」

硃砂和範統對於月退在疾駛的鳥背上還可以睡覺這件事都感到十分佩服,在沒有人特別抓住他的情況下,他雖然在睡覺,卻也沒有要掉下去的樣子,這幾乎可說是特殊才能了,整個團體裡,多半也只有他做得到而已。

「咦,我睡著了嗎……」

剛被叫醒的月退,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徬彿不知道身在何處。

「是啊,你是不是太有精神了,之前才清醒那麼久,現在又睡。」

範統的反話持續發作中,在聽多了的習慣下,現在基本上大家都比較能聽得懂他在說什麼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不覺就睡了……」

月退尷尬地說了這句話後,又補充了一句。

「下次……如果我在身邊有人的時候睡著,還是把我叫醒吧,還好今天作的是比較溫和的夢,你們忘記我說過我睡覺時可能會做出一些無法控制的事情了嗎?尤其又在飛行中,萬一把手插進焦巴的背裡,就太對不起焦巴了……」

「……」

他以歉然的神情和溫和的口吻說出這種話,實在讓人不知道該回答他什麼才好。要是真的發生那種事,他們倒是可以理解為什麼他睡著了還不會摔下鳥……手都插進鳥背裡了,應該也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拔出來的吧。

「啊,不過我現在力量被封印,所以應該還好,不會發生那種事情,我差點忘了。」

月退說一說,忽然想起自己能力被封印的事,但是他那「應該」還好的說法,還是讓範統覺得很不能放心。

「至少王血的效力還在吧?插一次你就幫他治療一次,死不了。」

硃砂的發言相當冷血。

「餵,有這樣插了再插,插了又插,一直插個沒完沒了的嗎?你也對這隻鳥壞一點好不好?」

範統臉孔抽搐著說出了這樣的話,他終於良心發現為焦巴說話了。

「可是,王血的治療也有疲乏時間,接受治療後一段時間內重複治療可能會無效耶。更何況我剛救過珞侍還沒幾天,復活一個月只能用一次,期間治療的效力也會有影響的……」

月退也沒立即否認他不會一再犯行,只是略帶困擾地解釋起王血的使用問題,這讓焦巴頭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別說這個了啦,我們都要降落了……降落之後,就按照說好的進行喔!我在西方城等你們。」

璧柔不太放心地又叮嚀了一遍,也跟他們再確認了一次西方城的位置,生怕他們迷路到又走回東方城去。

「我們還沒準備好。」

範統要說的應該是「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只是這時候的月退,卻也有點想附和他說錯的話。

「是啊……」

他們所要降落的區域,只要再走個幾區,就可以抵達西方城了。

月退實在無法說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事實上他仍覺得有點徬徨無助,徬彿都是因為身邊的友人推著他去作這許許多多的事情,他才會答應行動的。

如果這麼消極的話,不就跟以前一樣了嗎?

他死前告訴自己必須改變,至今又努力了多少呢?

輕輕搖了搖頭後,月退要自己暫時別再想這些會造成壓力的事情。

現在的環境已經不是當初的環境了。順其自然試試看,也許……

雖然心裡不算堅定,但他還是決定循著這條路走下去了。

不會有問題的。只要大家都在一起。

「哇啊啊啊──!」

「死鳥!誰讓你俯衝著陸的!」

……應該,就不會有問題的。

「記得從現在開始要改說西方城的語言,別露餡。」

長久以來的習慣一時要改掉,還真的有點困難,不過,他們因為是新生居民,具備兩國語言都會講的能力,已經是萬幸了,至於說哪一國語言的問題,就只能自己多多注意了。

他們現在已經逐漸走到有人的地方,月退那使人忽略他容貌的暗示當然也早就請先離開的璧柔施好了,東方面孔在西方城畢竟算是少數,他們三個又都穿著東方服飾,在一起行動還是有點顯眼,不過,這些路**概也只是視線關注個幾秒罷了,將注意力投過來的人並不多。

然而這種情況,在他們進入下一區時,便出現了改變。

「……硃砂,妳為什麼要突然變成女孩子呢?」

月退一看到硃砂變成女性體就有點緊張,他雖然想盡量以穩定的聲音發問,但顯然不怎麼成功。

「我只是想讓我們隊伍的人員組成看起來正常些,這樣比較不會引人注目。」

硃砂一面撥著頭髮一面解釋,但她的解釋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人妖,不要睜眼說瞎話好不好?妳是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嗎?妳有沒有發現在妳變身為現在這副身材火辣的美女模樣後,四周聚集過來的眼光至少增加了三倍,停留的時間也不知道多了多少秒啊!妳不知道美女的殺傷力是很高的嗎?況且,三個男人走在一起哪裡不正常了!根本是妳的觀念有問題吧!

範統在心裡罵了一大堆,而月退也有差不多的疑問。

「原本三個男的一起行動,有哪裡不正常嗎?我看這裡很多人也都這樣啊。」

「那是找不到女伴、缺乏魅力的團體。」

硃砂的認定不只主觀,還帶有偏激的攻擊性。

……所以呢?妳變成女性體只是因為想替我們提高身價嗎?爭這一口氣有什麼意義?只會提高紛爭發生的機率吧?

「那……又怎麼樣呢?」

月退完全無法理解硃砂的邏輯。

「那樣感覺很差。而且會有女人過來搭訕要求加入。」

這個問題硃砂回答得毫無滯礙,於是月退又看向了旁邊,徬彿難以繼續跟她交談下去。

「月退,手臂讓我輓著嘛?」

硃砂在變成女性體後,總是會順勢提出一些讓月退感到困擾的要求。

餵,所以妳現在是想怎樣?妳想擅自將隊伍組成變更為「一對情侶跟一個大電燈泡」嗎?妳到底要排擠我到什麼地步才甘心?不要欺人太甚!我可是有噗哈哈哈罩的!

「不要,那樣太引人注目。」

月退立即就拒絕了,在這方面他一向臉皮很薄。

所以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裡就可以嗎……月退,你話不說清楚的話,會引起誤會啊,你知道硃砂總是很喜歡找漏洞鑽,上次你不就因為一時失言被她追得滿房間跑,差點被撲倒嗎,怎麼還不懂得記取教訓?

「反正又沒有人認得我們,何必那麼拘謹?」

儘管遭到拒絕,硃砂依然沒有放棄的意思,持續緊咬著不放。

「就算在沒有人認得我們的地方,行為舉止也要控制啊!」

月退擺出一副不會因為對方三言兩語就改變心意的態度,於是,硃砂的勸說就轉了個方向。

「那麼,就想成簡易的偽裝嘛,你從東方城脫逃的事情,搞不好西方城也有內線情報,要是連協同逃脫的人數性別都掌握了,他們就會過濾進城的人,我變成女的就可以混淆視聽,對吧?」

嘖嘖,正面誘拐不成,就開始迂迴作戰了嗎?雖然聽起來好像有幾分道理,但如果要排除被注意的可能性,我們三個直接分開進城不是更好?

「如果在進城的時候想混淆視聽,我們乾脆分開進城比較有效吧?」

月退的腦袋還是清楚的,沒有一下子就被拐到。

「雖然如此,我們還是得去璧柔家,她如果是有權有勢的人,這個時間點回來,家裡又馬上招待了符合特徵的三個客人,很難不被懷疑吧?」

聽了硃砂進一步的游說後,月退皺起了眉頭。

「的確是這樣沒錯……」

「西方城會猜你帶著幾個同伴回來,唯一的女性是愛菲羅爾,樣貌他們那天在戰場上就看過了,也就是說,他們應該想不到你身邊會有個女伴,狀似親密的情侶比較不會被他們列為清查目標,對不對?」

當然不對。隨便在路上認識一個女孩子,一起行動,以月退的條件來說有什麼難的?只要他沒有像我一樣的嘴巴,根本是手到擒來……嗚!我為什麼要自己捅自己的痛處啊!

「好像……有一點道理。」

月退面露遲疑,有點遲疑地這麼回答。

範統差點被自己吞的口水嗆到。

你給我等一下!都幾歲了還這麼輕易就受騙嗎!人心險惡啊!三思而後行,到時候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我還真的沒有提醒你,我都只有在心裡吶喊而已,真糟糕……問題是這時候壞了硃砂的好事,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奇怪了,我都有暉侍的實力了,也就是淺黑色流蘇階級,我還怕硃砂做什麼?

「就是嘛,所以說──」

「就、就算有一點道理,也不必實行得那麼徹底啊!我辦不到!絕對辦不到的!」

見硃砂笑著朝他貼過來,月退還是驚恐地閃開了,照他那種個性,沒有好好訓練過的話,想跟人偽裝成情侶,的確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你只要乖乖不動讓我為所欲為就可以了,這很難嗎?」

「嗚咳!咳、咳咳咳咳……」

範統這次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這是什麼超有侵略性的發言啊!還能聽嗎!還好那隻鳥變小後被璧柔順便帶走了,不然豈不是多一個純潔的心靈被玷汙!噗哈哈哈你什麼都沒聽到對吧?那個人妖講話的時候最好都閉上耳朵!

由於他現在沒有握著噗哈哈哈,噗哈哈哈自然是聽不到他心裡的碎碎唸的,從拂塵毫無反應來看,可能睡得正好,這算是個不錯的情況。

「很難嗎……」

月退仍然皺著眉,似乎很認真在思考這個問題,連範統被口水嗆到都沒有理會。

要是連反應都不能有的話,當然很難,那不是一般男人辦得到的事,雖然我也不曉得你屬不屬於一般男人的範圍,但依我看來,你還是別誤入歧途比較好……不要在這種時候認真!她根本只是想在見到璧柔的時候示威而已吧?快醒醒啊!

「不行,我覺得還是不行。」

範統的禱告可能產生了點效果,月退想來想去,還是搖了頭。

「你沒試試看怎麼知道不行嘛?」

硃砂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失望,月退則回答得異常認真。

「我用想像的就知道不行了!」

哈哈哈,妳輸了吧。人家為了練純粹想像可是犧牲了眼睛,段數很高的。

在旁邊偷偷幸災樂禍幾乎已經變成範統固定的嗜好了,雖然這個嗜好稱不上好,但也沒妨礙到別人,所以他依然把這種行為當作自己私底下的小小樂趣,沒怎麼反省自己的心態。

卷八 西城 鼓勵此網誌:0

「咳,東方城快到了,看得見城門了,你們就別吵了吧。」

範統試圖讓他們注意起眼前的事情,由於他將西方城說成東方城,確實也達到了驚嚇的效果。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我們真的走錯了。」

月退餘悸猶存地這麼說。

……會說出這種話,顯然你對認路沒什麼信心吧?

走得更近一點後,西方城的城門就可以清楚看見了。

厚實的城牆,是兩座城共有的特色,以西方城的城牆以白色的石頭為主體,營造出一種穩重莊嚴的感覺,整體的風格自然和東方城是不同的,裡面來來往往的居民也多是金髮碧眼,月退在這裡就不會顯得特別醒目了,當然,這是在容貌有遮罩暗示的情況下。

整齊劃一的衛兵在城門口排成一列,從那一絲不苟的穿著與姿勢,可以看出西方城的嚴格與秩序性──站在能看清整個城門的位置,他們各自有各自的感慨。

「我還真的沒看過西方城的城門,這是第一次看見呢。」

身為西方城皇帝,講出這句話的時候,月退的心裡是有點心情複雜的,先不說他當上皇帝後,出城的機會沒幾次,光是被剝奪了視覺這一點,就足以構成他看不到城門的最大原因了。

「現在開始看,也還不遲。」

硃砂對西方城當然不會有任何感傷的情懷,只不過當作在確認接下來要生活的地方罷了。

「真是不奇怪……」

與他們不同,範統獨自處於一種無法跟他人訴說的疑惑當中。

東方城的文字都恰好是我用的文字了,西方城的文字為什麼不是英文呢?根據常理推斷,城門上的字應該是西方城沒錯,不過卻是我完全不認識的文字啊!本來我的英文閱讀能力就已經夠爛了,現在還變成目不識字的狀態,也太感傷了吧?啊,其實光從口語不是英文的時候我就該發現了……可惡,既然有一個巧合,為什麼不能乾脆兩個都巧合呢!

來到新的環境,卻要變成文盲,這也是老天的考驗嗎?老天會不會太垂青我了啊!不要這麼欣賞我好不好!我不會成材的,別再磨練我啦!

咦咦,等一下,暉侍的記憶裡明明學過西方城的文字啊?我在讀他的記憶看信的時候也是看得懂的,那時候頭好痛都沒意識到不是英文……再、再試著叫出來吸收看看……

喔喔喔喔!我看得懂了!老天爺還是有照顧我的!太好啦!會兩國語文的優勢!我終於有贏過他們的地方了嗎!可惡,我現在情緒好激動,心情澎湃啊!

……可是,為什麼西方城的城門上寫的不是西方城,而是「成為此地的一份子,便形同宣誓效忠皇帝,本國的一切皆屬於皇帝」呢?

這簡直就跟標榜每件九十九元,旁邊再寫上一個小小的「起」,或者商品上華麗的廣告詞寫了一堆,然後用小小的字在角落寫個「本產品根據使用者個人差異可能有不同效果」一樣,充滿了詐欺的感覺嘛!西方城都是這樣騙一開始還看不懂文字的新生居民的嗎!我該慶幸我一開始沒被搶到西方城嗎!

「月退,原來西方城皇帝比東方城女王還開明啊,居然光明正大在城門上寫著一切都不屬於皇帝。」

範統有感而發了一句,而且,這句話根本是寫假的,西方城皇帝喪失實權已經很久了,這可是從月退口中證實的。

「啊?你說什麼?」

月退一頭霧水地看向他。

「咦,你沒聽不懂我的話嗎?我是說城門下寫的文字啊。」

而且還使用比較復古的文法呢,虧暉侍語文能力還不錯,雖然小小年紀就離開西方城,但是卻還懂這些。

「……對不起,我看不懂。我沒說過嗎?因為眼睛的關係,我也無法學認字,西方城的文字對我來說是全然陌生的。」

月退以有點困擾的神情低低地回答,看起來徬彿有點自卑。

……啊?那個,你不是西方城的皇帝嗎,不,我明白,眼睛看不見的確無法習字,這……所以你現在看得懂東方城的字,卻反而看不懂西方城的字?這是什麼搞笑的情況?簡直令人想哭啊!

「月退看不懂可以推測得出來,但是你為什麼看得懂?」

硃砂一挑眉,很快地提出了質疑。

喔!露餡了!

其實這的確是遲早要告訴你們的事情,但又有點離奇,我們一定要在城門口說嗎?還是等安頓下來再說吧?

「我覺得還是到找不到紙筆的地方再說,比較不方便。」

範統這個說法還算合理,也被他們接受了,每次都要分析範統講出來的話哪個詞是反的,在要聽很多解釋的情況下,可是很累人的。

「那麼,我們先進城吧。」

他們現在頂著西方城新生居民的偽裝,可以抬頭挺胸地從正門進城,想來這裡的人應該也沒本事看破他們印記的問題,所以直接進去就可以了,絲毫不必心虛。

不過,凡事總會有個意外,而他們這夥人就是常常遭遇意外的那種人。

在他們靠近城門,正要跨入時,衛兵們忽然因為裡頭走出來的某個人而集體整齊劃一地行禮。

「唔,果然是伊耶訓練出來的,連敬禮都這麼整齊啊……」

一面感嘆一面從城門內走出來的,是雅梅碟。

月退愣了一下,硃砂跟著停頓,範統也一下子傻住了。

範統的事前記述

唉,我明明是清醒著面對來到西方城後的所有事情,但腦袋怎麼還是有一片模糊、充滿混亂的感覺呢?

我覺得來到這裡後,我們好像沒做什麼事──應該說,沒做什麼該做的事。璧柔成天出門聊天,美其名是調查消息;硃砂成天拉著月退約會,美其名是上學;月退成天陪硃砂去學校約會,美其名是沒事做出門透氣……

好吧,搞不好他們真的在探聽消息,真的有上學學習,真的想外出透氣,一切都是我小心眼善猜疑,反正我自己也號稱要練符咒,結果大概花了一半的時間在虛空二區給怪獸追著玩……但是這種情況有改善啦!已經有改善了!特訓這種事情就是要瞞著大家偷偷進行的,這樣等到我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大家才會吃一驚啦!

……不過,再怎麼突飛猛進,這輩子只怕也不可能超越月退,甚至搞不好並駕齊驅都有很大的問題,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抬得起頭來,不需要靠人保護啊?雖然靠人保護比較簡單也比較爽啦,那跟自己保護自己是不一樣的爽感……

總而言之,我們的王位奪回大業終於展開了第一步,雖然我有種置身事外的感覺。

即使我們現在很嚴肅地在做正經事,我還是不由得要去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像是鬼牌劍衛府……這個廳堂裡的座位,感覺就是為了矮子特別設計過的?藉由階梯之類的建築格局將座位墊高,才能凸顯居高臨下的落差感,不然他一面充滿氣魄地站起來,卻一站起來就矮了人家一截,整個營造出來的氣勢就虛掉不見啦,那可是很感傷的事情呢。

嗯──月退現在答應了矮子的比武要求,我應該要為他緊張一下才對,但……畢竟不是至死方休的決鬥,或許也可以平常心看待吧?況且,他都說他會贏了,那我就更沒有擔心的理由了嘛,乖乖跟去看戲就好了,雖然這樣的狀況,總會讓我覺得我們好像很多餘,到底是跟來西方城做什麼的,可是,要是我真的問出這樣的問題,月退大概就會回答「因為有你們在,我才有勇氣去做這些事情」之類的話,接著就會演變成即將上演感動人心的青春友情喜劇的氣氛……我覺得這樣還是有點雞皮疙瘩啦,所以還是……

還是讓我不免俗地徵婚一下吧!

東方城新生居民範統,現入籍西方城,嗯,總有一天會拿到合法的居民資格。家世清白,沒有負債也沒有案底,認真負責又溫柔體貼,除了嘴巴有點小毛病,身邊有把善妒的拂塵以外,基本上應該是您不容忽視的好選擇,錯過這次機會,下次就未必會有了,有沒有哪個單身的正常女孩子要考慮一下?我們可以先從交往開始,無論是什麼生日、情人節、結婚紀念日還是交往週年紀念日,就算我覺得很無聊,我也會記得送花送禮物的!快點看到這裡有個誠心徵婚的好男人啊!

唉,我累了。這種好像喊給空氣聽似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呢?徵不到就徵不到吧,反正這次徵不到還有下次,我是不會放棄的,我想要女朋友啦──!

噢!呼,這次手沒握在噗哈哈哈的柄上,還好。不然要是這些話被他聽到,那可是丟臉丟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章之一 擬態

『那時的我之所以強悍,是因為我無所畏懼。而現在……』 ── 月退

『現在你怕硃砂!』 ── 範統

『現在你總是擔心範統會不會隨時死掉。』 ── 硃砂

『咦──這是什麼先搶先贏的快問快答嗎?可是我想不出更好的答案耶。』 ── 璧柔

『……就算你的身邊只有這種莫名其妙的部下,我也不會可憐你而放水的,恩格萊爾。』 ── 伊耶

獨立建於西方城外,可以不受地方限制的鬼牌劍衛府,整體格局面積都比璧柔的鑽石劍衛府大得多。

所以他們光是讓伊耶從大廳帶往練武場,就走了十分鐘的路。

「餵,璧柔,你們領的是不一樣的薪水嗎?怎麼人家的房子比妳的小那麼多?」

走了這十分鐘的路,範統忍不住低聲跟璧柔說起了破壞氣氛的話,當然,講出來又是反話。

「我那房子是新蓋的!城裡本來就已經很滿了,當然沒多少地方可以讓我用啊!況且人家還有他祖上家業,一輩子不工作也不愁吃穿啦!」

噢……我是小聲問妳的,妳回答得也太大聲太激動了吧?這樣子人家還得裝作沒聽見,很尷尬啊……

「範統,我們是來做正經事的,你自己在那裡研究人家房子格局做什麼?」

璧柔是沒再說話了,但硃砂卻接續了這個話題。

我哪有……我才沒有研究人家房子的格局呢!我只是單純感嘆矮子家很大,明明人矮又獨居還挑高設計,感覺有點浪費空間罷了,我既沒研究他家的氣場,也沒仔細看有沒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啊!甚至也沒評判房子這樣蓋穩不穩,地震會不會垮之類的,講得好像我很不關心月退都在關心房子一樣,聽了真不舒服!

「我們之間沒有誤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我看還是繼續這個話題吧。」

不,我是說我們之間有誤會已經是很長久的事了,這個話題可以結束了!謝謝!

「現在不是該繼續這種話題的時候吧?」

硃砂的眼神顯得很冷淡。

「我當然知道!所以你不要故意當作不知道我會說正常話啊!」

範統對於這陷入奇妙境地的話題有點絕望,月退朝他們看過來的時候,表情也有點困擾,看起來徬彿在說「你們讓我醞釀一點比鬥的情緒好嗎」……然後,前方的伊耶也停下了腳步,眼睛掃向範統跟硃砂,帶了點不悅。

「那邊那個女人是鑽石劍衛,那麼,這兩個又是誰?」

這句話頗有「站在自稱少帝的人身邊的同伴,總該有點地位」的意思在,可惜的是……他們就只是普通人而已。

「我的朋友。」

月退先回答了這個問題,範統頓時鬆了一口氣。

如果要我自我介紹,也只能介紹「東方城的新生居民」這個身分啊,講出來搞不好還會變成西方城的原生居民,我們還不怎麼熟,無法讓矮子瞭解我的語障問題,讓我來回答只會造成大家的困擾吧。

「我們應該是試圖交往的關係。」

只是,月退回答完,硃砂還嫌不夠似的,又補充了這麼一句。

在伊耶以震驚的眼神打量硃砂,徬彿在努力分析他的性別時,月退慌忙地澄清了。

「沒有這回事!我們快點開始吧!」

為了逃避難以解釋的感情問題,月退異常積極地催促起了比鬥的事情,硃砂也只嘀咕了一句「否認得真用力」就沒再糾纏下去了。

比起月退的私生活,伊耶大概也對跟他打一場比較感興趣,所以,他便帶他們走過最後一扇門,前往他的練武場。

所謂的練武場是一個戶外的場地,場地範圍就跟他的房子一樣,大得有點奢侈,只是對伊耶來說,這樣的大小是必須的,之所以弄成戶外場地,也是因為練武場內所有的東西被掃到破壞的機率都很高,還不如不要搭蓋建築物,以免每次毀了都要重蓋。

從地面與周圍的各種痕跡來看,練武場使用的頻率應該很高,右側擺了好幾欄的武器,種類不少,不過,基本上還是以劍為主。

如同呼吸練武場的空氣就會使心情變好一般,伊耶的臉色在進到這裡後,也好看了許多,他審視了一下場地的狀況,覺得沒有問題後,便轉向了月退。

「這裡的武器你可以自由挑選,我使用的是我自己的武器。」

聽他這麼說,璧柔頓時就忍不住抗議了。

「這不公平啊!恩格萊爾稱手的武器又不在身邊,這裡的武器也沒有你自己的好吧?這樣的話……」

「等級差不多的武器這裡不是沒有,我可沒有故意讓對手處於不利條件下的興趣,只是不想換武器縛手縛腳施展不開罷了。」

伊耶冷冷地回答後,看的依然是月退。

「你的意思呢?」

「只要不是天羅炎,拿什麼劍都一樣,給我一把最差的就好。」

月退在這麼說之後,注意到伊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連忙在他開口之前補充。

「我沒有看輕這場比鬥的意思,只是無論什麼劍,接觸到我右手的武器殘留氣息,都會變成壞掉的武器,所以,給我好劍也是浪費而已。」

聽了他的解釋,伊耶似乎有點錯愕,璧柔則又開了口。

「恩格萊爾!你要用右手?但你的右手不是還沒好嗎?」

其實之前月退也曾經嘗試用王血治療自己的右手,但他發現在身上被東方城下的限制沒有解開的情況下,王血的效力也會受到影響,所以要治療還是該等限制解除再說。

至於請伊耶幫他暫時解除限制,讓他用用看王血能不能治好右手,然後休息一天等後遺症過去再打……他只想著盡快解決這件事,沒有想過這個辦法。

「硬要用的話還是可以用的……左手不是慣用手,用左手的話,我覺得……」

月退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大家本來以為他會說出「覺得不夠尊重對手」之類的話,沒想到他苦笑說出來的,卻不是這一句。

「我覺得,我可能沒有把握。」

如果範統剛才還抱持著很想拿零食來邊吃邊看戲的心情,那麼現在就是徹底緊張起來了。

沒、沒有把握?你看一眼就知道?也對,之前比武大會你也是看一眼就知道……所以這個矮子到底有多強!讓你一定得用你的右手!可是右手狀況不好啊!狀況不好的右手真的有比左手強嗎?

由於擔心的關係,範統也湊了過去,跟月退說起悄悄話。

「月退,真的行嗎?拿沒壞掉的劍,還是強了一截吧?要不要噗哈哈哈借你啊?他好歹也很弱的樣子,還可以變成劍,而且被你拿也不會壞掉。」

現在不是跟對方講求公平的時候啦,我也知道噗哈哈哈是很犯規的武器,不過這一場比鬥我們必須贏吧?所以還是增加一點勝算比較好吧?萬一打輸了怎麼辦,我們必須爭取到矮子當同伴啊!

「拿噗哈哈哈?可是……他肯嗎?」

月退愣了幾秒後,問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喔……你等兩下,我問問他。」

這的確是需要溝通的部分,所以範統便抓起噗哈哈哈詢問了。

『噗哈哈哈,有事情問你一下。』

『呼嚕……呼嚕……』

為什麼又在睡覺!為什麼每次都在睡覺!你到底有沒有不睡覺的時候啊!噗哈哈哈!

由於手抓握著拂塵柄,範統內心的吶喊噗哈哈哈也聽到了,這才醒了過來。

『範統,你怎麼總愛吵我睡覺……』

不!明明是你無時無刻不在睡覺,我不管什麼時候找你都是在睡覺啊!

『嗯──好像有點道理,所以你為什麼要吵我,不要吵我不就沒事了嗎……』

在發現噗哈哈哈可以跟自己內心的吶喊對話後,範統才驚覺自己又做了蠢事,默默把噗哈哈哈插回腰間,然後用心靈溝通對話。

『噗哈哈哈,你可不可以變成劍,然後借月退用一下啊?』

『不要。』

噗哈哈哈拒絕得相當果斷乾脆。

『怎麼這麼快就拒絕了啊!只是一下子而已嘛!只要一次就好了啦!』

『才不要,他又不是本拂塵的主人。』

這……意思是你只肯給我拿?有必要這樣嗎?

『可是,難得有機會給高手使用,難道不好嗎?』

『本拂塵自尊心很強的,才不給外人用呢,範統你要是把我給別人用,我就跟你絕交。』

所謂的絕交,認真程度不知道有多少,當然,範統也不敢嘗試。

『範統你為什麼要對他那麼好啊?居然還想出借本拂塵給他用……啊,對了,本拂塵差點忘了,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有可能會死還是要去救他啊,你說順利活下來就要回答我的,本拂塵會幫你們脫困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為想聽答案耶,快點把說好的答案交出來。』

正在商量事情的時候,忽然被扯離了原本的話題,範統微微一呆,一時還想不起來是哪回事,然後伊耶就不耐煩地出聲了。

「你們討論武器的問題到底討論好了沒?還要多久才能決定?」

他本來就是個沒什麼耐心的人,看這種狀況,要快速擺平噗哈哈哈的問題然後說服他,只怕是沒什麼可能的事情,範統只能沮喪地放棄了。

「月退,抱歉,他同意。」

雖然不同意又被詛咒顛倒成同意了,但只要看範統的態度,月退也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嗯。隨便給我一把劍吧。」

月退這麼表示後,伊耶沒說什麼,就直接從武器欄抽了一把拋給他了。

『範統,問題的答案呢?怎麼又不回答了?』

眼見比鬥就要開始,範統現在實在沒心情理會噗哈哈哈的糾纏。

『等打完再說啦,打完我再搞清楚你問的是什麼……』

『你怎麼可以賴帳,難道要本拂塵變成人向你逼問你才肯說嗎?』

『不不不!不要在這裡變成人!對面那個矮子現在還不是同伴,有些秘密還不能讓他知道啊!我沒有要賴帳,只是讓你等等嘛!你也不想我在腦袋不清楚的情況下隨便回答吧?現在真的不適宜啊!』

武器可以變成人這種驚悚的事情,範統研判大多數的人都是不知道的,雖然戰場上天羅炎算是公開變過,璧柔也被月退喊過愛菲羅爾,只是未必大家都搞得清楚那是怎麼一回事,所以範統覺得還是先隱瞞著比較好。

況且……他這樣一個普通的新生居民,身上居然帶著這麼驚人的武器,他認為財不露白,還是不要曝露出來引人注目才是,以免生命會有危險。

『哼,本拂塵就讓你拖延最後一次,要是再沒交出答案來,看我怎麼修理你。』

噗哈哈哈的威脅聽在範統耳裡,其實沒什麼威脅性。

我也挺想知道你會怎麼修理我啊,不,應該說,我對武器能怎麼修理主人感到好奇……

壓下這無聊的想法後,範統便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月退跟伊耶身上了。

在開打之前,必須先做的事情,就是幫月退暫時解除他身上的限制。

從伊耶察看月退的狀況時皺眉的樣子,可以看出東方城所設的力量限制頗為棘手,但他在研究一陣子後還是出手了,只見幾串紫黑色的咒文鏈從他掌心閃現,旋繞著他的手掌,直到整串咒文鏈完善,才倏地竄向月退,消失在他身上。

「我用邪咒來壓制,如同我所說的,大概只能壓制三十分鐘。不管比試的結果是什麼,要完全解除限制,不是我辦得到的事,我對夜止的符咒研究得不多,這部分可能必須求助別人。」

這算是個不好的消息。要在西方城找到通符咒的人,可能是件很難的事,就連去了東方城的暉侍跟在東方城待過的月退也學不好符咒,由此可知符咒的特殊性,似乎讓西方城的人難以吸收貫通。

「不必顧忌出招造成的影響,場地損壞了也沒有關係。」

伊耶的意思應該是要月退不要留手,全力施展開來,但範統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的反應卻跟別人不太一樣。

等一下,你們如果要毫不克制地在這裡開打,我們……還是別觀戰了吧?我們可以閃遠一點吧?被餘波掃到,死回東方城還算是小事,萬一你們噬魂之力盡出,我們被那光不幸打死,到底該找誰賠命啊?

雖然我知道,像是那種很誇張的英雄主義的故事裡,不管是什麼樣的槍林彈雨,多麼近的距離開槍,正義的主角一方還是可以毫髮無傷,口中說著「我身上還背負著千千萬萬人的希望與光明的使命,你的子彈怎麼可能打得中我」之類的囂張話語,但是──那是故事情節啊!現實根本沒這回事吧!我還是會中彈,或者該說以我的倒楣程度,我絕對會中彈啊!讓我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拜託!

「璧柔,我們可以去迎喜嗎?」

我是說避難啦!並不是見紅就是喜好嗎!我可沒有抽到血光之災!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可能是這句反話有點難以理解,璧柔看著他的眼神帶著疑惑。

「我的意思是,他們要水力全關的話,我們是不是靠近一點比較好啊?」

唉,火力全開,離遠一點……我真的無力了。

「你不想觀戰?」

硃砂挑眉質疑了他,璧柔則要他不必擔心。

「我會負責你們的安全啦,波及到我們的攻擊我會化解的。」

喔……這樣啊。這樣好像比較安心一點。噗哈哈哈你多少也學學吧?人家愛菲羅爾都肯保護主人以外的人,你怎麼就不肯給主人以外的人用一下呢?

「他們兩個的攻擊,你擋得下來?」

硃砂這次開口質疑的,是愛菲羅爾的性能。

「只是餘波而已,當然擋得下來!不要太小看我!」

這個問題刺激到了璧柔身為護甲的尊嚴,所以她回答的時候也顯得有點氣急敗壞。

上次女王拿希克艾斯揮出的攻擊,她都有擋下來了,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慢著,那次看起來徬彿是拿命來擋的啊,雖然後來也沒死,可是……真的沒有問題嗎?

「妳也不需要太勉強,要是辦不到我們還是可以自己閃一下。」

硃砂似乎也想起了神王殿上發生的事情,他可不太想看璧柔為了擋下攻擊又受重傷。

「反正即使鮮血淋灕、支離破碎,我也會自己好的啦!我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

範統不知道該說她好強還是自尊心高,至少這話在他聽來是頗有問題的。

鮮血淋灕、支離破碎的畫面可以不要讓我們看到嗎?這樣好像我們逼妳死也要保護我們似的,我不想背負這種莫名其妙的罪惡感啊!難怪月退不喜歡穿妳打鬥,當年他才幾歲,要他看妳這樣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心理壓力鐵定很大。

在他們站在場地邊緣討論這些沒營養的話題時,中央的兩個人也準備開始了。

邪咒入體後,壓制原有限制的效果是立即的。月退感覺自己熟悉的力量回到了身上,只是之前在虛弱狀態下強行催動天羅炎器化所造成的後遺症,依然存在他的右臂,揮舞了一下右手,那難以忽視的疲憊感,讓他確認了自己仍舊狀況不佳。

儘管如此,他還是決定以右手持劍。戰鬥將至的感覺使他心情逐漸平靜,徬彿讓他想起了過去──他還住在聖西羅宮時,也是這個樣子的。

黑暗寂寞的世界中,唯有與劍為伍時能讓他感到安寧。

修練時他可以忘記所有的事,放空自己,一心一意就只投入其中,不會去注意時間的流動,不會去思考自己已經多久沒有跟人交談過,也不必藉由曾有的記憶,想像周遭世界的模樣。

他其實是討厭進行想像的。因為他只能想像,他失去了真正親身接觸、體驗、看見的能力,就只能幻想而已。他總是想著,這是多麼無能無力的處境,而過去的他,也已經麻木到不懂得悲哀。

現在他已經不需要靠幻想來支撐起自己的世界了,站在他身後的同伴是真實的,立於他面前的對手也是真實的。拔劍出鞘後,他的注意力便全然投注於伊耶身上,伊耶也是一樣的,短暫的對峙,只為了尋找一個好的出手時機。

他們不單只做劍術的較量,因此能使用的,是所有的能力。

相較於伊耶的急性子,月退顯得一點也不急躁。就算知道限制解除只有三十分鐘,他仍有相當的耐心等待對方先出手。

隨著紫紅色的光芒縈繞上伊耶的劍,場內的空氣也出現了明顯的變化,那種瞬間緊繃起來的肅殺感,是不容人忽視的,徬彿一開始就打算拿出真正的實力,伊耶採取的攻擊方針,顯然完全不想浪費時間。

以劍做為攻擊手段的話,首先要做的就是拉近距離,當伊耶的身形在原地消失,月退也動了他的右手,看似平凡無奇的一揮,角度與位置卻剛好架下伊耶的劍。

只是兩把劍的接觸,時間短到只留下清脆的交撞聲,隨即分開另做攻防,兩人快速出手所留下的劍光殘影,錯雜著金屬的撞擊音,現下的交手考驗的是彼此的反應與速度,而擋架揮劍中削出去的每分氣勁,都在地面留下了一條又一條銳利的痕跡,激盪出的塵土碎屑,幾乎遮蔽視野。

看……看不……

站在場邊觀戰的範統,內心有著淡淡的哀傷。

看不見啊──不,嚴格來說,很用力去看的話,還是可以稍微跟上速度,可是──要一直睜大眼睛、聚精會神,連眼皮都不能眨,也太累了吧!

以前的觀戰,如果看不清楚,至少還可以問身邊的月退戰況,但這次月退是交戰的兩人之一,範統自然就沒人可問了,他不覺得問硃砂會是個好主意,問璧柔也好不到哪去。

唉,矮子果然很強,想當初在虛空一區的時候,月退一劍就可以屠掉一隻魔獸,現在都不曉得幾劍了,矮子還是一副跟他勢均力敵的樣子……噢,劍光也好閃,我認真覺得觀賞這種戰鬥對我的眼睛會造成過大的負荷,很傷眼啊!難道要把眼睛閉上?如果轉過身好像看不下去很不支持月退的樣子……或者看看角落休息一下?

範統心中的掙扎猶豫還沒有個結論,場中的戰況就已經進展到了下一個階段。

每當遇到值得一戰的對手時,伊耶就會感受到一種渴求戰勝的興奮,如果發現對手有著無法超越的某些特殊性,這種興奮的感覺甚至還可能轉變為欣喜若狂。

欣喜若狂的情緒之所以會產生,在於對方是個值得殺的對象,但是,今天這場比鬥他卻必須壓抑、克制住自己的衝動,儘管是難得一見的對手,卻注定了他無法盡興。

預先有這樣的認知,是很鬱悶的事情,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不該草草放過這個機會,就算得在冷靜的情況下戰鬥,他也想逼出對方的極限,知道彼此的實力落差。

以目前的狀況,伊耶還不能判定自己究竟比較強還是比較弱,然而這樣的戰鬥水準對他來說是不夠滿意的,要讓對手以更強的姿態來回擊,就得先讓自己的攻勢更兇猛才行。

魔法劍衛,顧名思義,除了劍術,魔法自然也是強項,將魔法摻入戰鬥中,確實也有助提升攻擊的威力,只是魔法一向被伊耶當做輔助,他還是偏好以劍取勝,這也算是他個人的小小固執。

做出決定後,從伊耶體內輸出的魔力,讓他劈出的下一劍無預警地凌厲倍增,這樣的突襲倒也沒有打亂月退的腳步,只是擋架的劍被震得退縮了一點,但依然及時補上了空隙。

只有身在戰局中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對手的強悍,以及那種退一步、出個錯就會被狠辣的劍削斷手足的顫慄。

月退從來不畏戰,也幾乎從來沒有在戰鬥中感受過生命受到威脅的壓力,可是這一次卻不得不謹慎應對。

現在的他沒有完美的身體狀況,也沒有天羅炎,雖然這些還是可以靠別的方法來彌補,不過他還是想試試看這樣的情況下,自己能戰鬥到什麼程度。

在伊耶擴大了劍勁橫掃的範圍後,他相對地守大於攻,徬彿被壓著打,手上的劍不能給予他支援,也沒有讓他發動術法的功效,強行使用尚未恢復的右手,連環攻防的震盪下,甚至在運用氣勁上也逐漸困難,為了扭轉局勢,他藉著兩劍交撞時產生的風壓取得距離,然後躍至空中。

這麼做只是想稍作喘息──只是,伊耶並不給他這個機會。

以魔法維持空中的停留,不是只有月退才會的事,即便他漂浮在半空中,伊耶也一樣可以立刻追擊。

右手的問題讓他覺得力不從心,但伊耶的攻勢已經緊迫而至,當他想舉劍抵擋時,卻出現了意外的滯礙,讓他沒有辦法準確地將劍移到他預想的位置,這個誤差是不應該犯的,重擊在劍身上的一劈使他的手一麻,伊耶順勢斬過來的下一劍,竟使他的劍脫手而出。

「……!」

失去武器無疑形同陷入非常不利的狀況中,他的視線下意識追著被伊耶強勁的力道擊飛墜落的劍,想使之回到自己手裡,然而戰鬥仍在進行著,襲上腰側的攻擊確實命中了他,令他整個人朝地面摔去。

痛覺主掌神經之下,他只來得及穩住自己的身形,減緩落地時的衝擊,讓自己不至於狼狽地直撞到地上。原以為下一波攻擊會緊接著啃咬上來,但預想中的第二次痛楚卻沒有來臨。

「就這樣而已嗎?」

伊耶停滯在空中,將劍轉回正常的持劍姿勢。剛才擊落月退時,他倒轉了劍身,使用的是劍柄,只是,雖然沒有在月退身上造成讓戰鬥無法繼續的重傷,他盯著月退的眼神卻十分冷淡,似乎已沒有繼續打下去的興致了。

「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史上最年輕的金線三紋,以一人之力守護了西方城的少帝……就這樣而已?」

他的語氣中夾帶的,不知道是失望還是蔑視,而他的動作也說明瞭,這樣的對手,連讓他認真打完的價值也沒有。

結、結束了嗎?月退已經敗了?他們已經判定沒必要再打下去了?

範統睜大眼睛,有點不敢相信這樣的結果。在他心中月退是不敗的,居然會被伊耶擊倒,簡直讓人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情緒。

矮子真有這麼強嗎!那、那現在……接下來該怎麼辦?他會把我們趕出去嗎?還是把我們抓起來綁一綁交給那爾西?月退你怎麼了,你的實力不只這樣吧?快點拿出來讓他心服口服啊!

他看了看身邊兩個同伴的神色,璧柔緊抿著唇,硃砂皺著眉頭,看來大家都覺得不太樂觀。

雖然沒能打敗伊耶,讓範統很驚恐,但相較之下,至少月退沒受重傷,這似乎是比較值得欣慰的事情……

站在場邊的他們沒有做決定的權利。能夠決定這場戰鬥是否就此結束的人,終究還是場上的月退跟伊耶。

月退按著右臂,看向跌落遠處的劍,伊耶說的話他當然聽見了,而面對這樣的提問,他的神情一片茫然。

也許就這麼斷定,對他來說並不公平,沒有稱手的武器、沒有完好的身體狀況,都是會帶來巨大影響的……至少,是無法勝過伊耶的,如果就只有這樣的話。

他會落於下風,不是因為伊耶的武器比借給他的那把優秀。伊耶用以壓制他的,是他本身的實力,雖然那把劍也不差了,但仍配不上伊耶,沒辦法產生共鳴般的加乘效果,達成有效的輔助。

要贏伊耶,現在這樣子是不夠的。

他感覺靈魂上難以抑止的那股幽闇溢了出來,慢慢地飄移出他的身體,洗掉周遭環境的色彩──這是他的領域,能夠給予他極大的優勢,但是,這不是他自己的力量。

這是質變的能力,猶如是那爾西給予他的能力,他不應該、也不願意靠這樣的能力打贏伊耶,而且,讓憎恨滿溢自己的身心,他只怕到最後會失控,讓他徹底被殺戮的意識主宰。

他必須使用自己的東西。在那漫長的十一年間,他犧牲了一切所拿到的東西。

不是沒有天羅炎就不行,而是天羅炎已經成為了他擁有的「實力」,是他投入了外人無法想像的努力取得的──融入了他的身體,實力的一部分。

伊耶從空中降下後,看著月退身上擴散出領域的氣息後又散去,似是覺得他已失去了戰意,但他還是將地上的劍踢到月退身邊,然後開口了。

「拿起你的劍,面對你的對手,右手不行就用左手,你難道連你擅長的事情都做不好了嗎?」

伊耶沒有直接宣佈戰鬥終止,不曉得對他們來說算不算是好事,而月退也確實站起來了,只是,他沒有伸手去碰地上那把劍。

「你不拿劍?」

看著他這樣的舉動,伊耶挑了挑眉。

「不,我只是要換一把。我想,這才是對你的尊重。」

月退這麼說完後,向外平伸出的,依舊是他的右手,而他空蕩蕩的右手,也在這個時候起了肉眼可見的劇烈變化。

若說他手拿著天羅炎的時候,從劍柄向上蔓延出金屬線條,附著到他的手臂,與之結合的過程稱為器化,那麼,現在他的右手產生的狀況,或許就如同逆器化一般……

從肌膚上遽然生長出來的金屬紋飾,反向地往他的手掌迅速延伸過去,那可視的光澤看來有股虛幻的瑩透感,覆蓋到他掌心時,自他手中爆出的光線瞬間拉長定型,化為一把他們都看過,卻也絕無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劍。

那宛若不是實體的半透明劍型,赫然就是四弦劍天羅炎。

不見他做出什麼動作,天羅炎的四道符文光弦便自動幻化了三道出來,而光弦現形開始環繞劍身旋轉後,恍若君臨現場的壓迫感,也宣告了這把劍某種程度以上的貨真價實。

「擬態……!不只是器化,居然還修成了擬態!」

伊耶的表情已經和剛剛完全不同了,他像是在看著一個幾乎不可能存在世界上的奇蹟,視線完全嵌在那把「天羅炎」上,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

若說那是一種眾人夢寐以求的境界,還不如說是即使知道,也沒有人會癡心妄想的東西,畢竟「器化」就已是艱難至極的目標了,更加深入的「擬態」,大家根本不認為有人修得成功。

而成功的例子此刻就在他的眼前。這個年僅十五,被東方城視為怪物的少年……

「我會回應你的期待,展露我所擁有的事物,然後,戰勝你。」

右手狀況不佳的情況下,再進行擬態,其實是會讓他的身體雪上加霜的事情,但是,他不能在這裡認輸。

既然唯有實力可以讓這個人認可他,那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這裡擊敗他。

沒有其他的答案。

◎ 範統的事後補述

事情的發展有點……嗯,出人意表?

我本來以為在經歷月退是少帝,璧柔不是人,音侍大人不是人,綾侍大人也不是人,然後噗哈哈哈又可以變成人,我居然變成了殺刀手的這一大批震驚後,已經再也沒有事情能驚嚇到我了,但事實證明,我好像太天真了點。

誰來告訴我那把天羅炎到底是哪裡變出來的?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天羅炎應該在聖西羅宮裡吧?還在那爾西身邊啊,對吧?

月退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驚奇可以讓我們發現啊!

總而言之,矮子說出了一個我沒聽過的專有名詞,我想應該是很專業的術語吧,偏偏他們現在又要進入第二回合了,也沒人有空可以停下來跟我們講解一下「擬態」是什麼東西,這種時候,人只能自立自強,所幸我還有暉侍導覽,不懂的東西就從他記憶裡翻,這功能真的還挺方便的,哈哈哈哈。

我不得不說,暉侍懂得的東西真不少,比東方城的課本教的還多,這種查一下就有答案的感覺還不錯。所謂的擬態,大概就是能夠跟武器完全器化之後修成的下一個進階階段,雖說器化一般被認知為最終境界,但那是指「發揮出武器最高效果」的最終境界。

藉由長期融合武器產生的同化與熟悉,來模擬武器的性能威力,使用身上殘留的武器氣息,憑空擬現一把一模一樣的武器出來──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也就是說,月退現在手上那把天羅炎,跟真貨有著差不多的性能……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概念啊?

那麼強的武器,是可以模擬出來使用的?雖然好像會元氣大傷,有時間限制,但是月退,你連模擬出來的樣子都是器化型態,你到底還是不是人啊?

同樣是人,你為什麼可以做到這麼多別人辦不到的事情?這真的是努力就可以達成的嗎?你騙誰啊?

話說回來……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矮子真的很強耶,鬼牌劍衛名不虛傳,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想應該是好事?畢竟月退都說會打敗他了,只要打敗他,他就肯跟我們談談,成為我們的夥伴了?

我看他雖然很囂張,但也沒到全然不友善的地步嘛,明明可以砍傷月退,卻只用劍柄揍,還以為會把我們趕出去,卻也沒真的這麼做……

不過,現在這種態勢……這種因為過度認真而逐漸轉為殺氣的狀況是怎麼樣?

一弦震其心,二弦奪其志,三弦破其體,四弦喪其魂,月退你現在開了三弦,你想把他殺了嗎?就算你考量四弦是噬魂之力,所以沒開到四弦,但他是原生居民耶?你是不是忘了這一點?你要是殺了他,他可是不會重生的唷?

矮子那邊也是啊,是因為發現難能可貴的對手,就太興奮了嗎?你的殺氣根本比月退還強啊!你們就這麼發展成不死不休的決鬥啦?這樣是對的嗎!有沒有誰來阻止一下──!

章之二 一個家如果有少爺,就一定有老爺

『老爺是什麼?我只知道老頭啊。』 ── 音侍

『基本上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 綾侍

『老頭當久了也不會變成老爺,但是老爺當久了就會變成老頭,不,明明也沒有當很久啊,唉。』 ── 艾拉桑

『雖然這樣好像很冒失,不過,您是……?』 ── 月退

「恩格萊爾總是這樣勉強自己……」

看見月退用出擬態,璧柔的臉色難看了不少,身為法袍,她自然很清楚使用擬態所要耗費的精力與代價,所以她的神色才會這麼凝重。

雖然她是在為月退擔心,可是範統看著她,還是忍不住想在心裡唸個幾句。

我越來越覺得妳該檢討了啦。不只是器化,甚至還有擬態耶!月退他可以跟天羅炎達到擬態的境界,而妳卻連心靈溝通都沒有!過去的妳失責到讓人絕望透頂啦!如果有反省,現在就好好彌補回來吧,真是的……

『範統、範統。』

範統在心裡唸到一半,忽然又聽見了噗哈哈哈喊他的聲音。

『什麼事?』

『我忽然想到,你總是在說肉體相通,該不會說的是器化吧?』

什麼忽然想到……你是看見擬態所以觸發了靈感嗎?肉體相通純粹只是精神相通的反話而已,沒有那麼深奧的意思,你不要自己一個人想太多好不好,按照你對外型的喜好與堅持,我們如果修成器化,你鐵定是讓我跟拂塵融合,簡直是噩夢般的合體啊!我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反正只要你還是拂塵,器化這檔事就免談啦!

『你知道我的嘴巴被詛咒,肉體相通只是精神相通的反話,沒在指器化。』

範統對這個話題不太感興趣,回答得意興闌珊,現在比較重要的應該是觀戰,而非跟噗哈哈哈閒聊。

『那你要不要修器化啊?』

噗哈哈哈居然就這麼順勢提起了,範統愣了一下後,反射性地拒絕。

『不要!』

可能是他拒絕得太直接乾脆,噗哈哈哈馬上就生氣了。

『範統你怎麼還是這麼不上進!總是不想加強自己的實力!你朋友都可以擬態了啊!你怎麼可以輸給他!』

等一等,現在這個話題方向又是怎麼回事?關月退什麼事?我怎麼……我怎麼可以輸給他?我當然可以輸給他啊!我理所當然輸給他吧!你這要求也太強人所難了,他用不曉得多麼變態的方式勤練,也花了很多年才有現在的成就啊!你卻要求我不到一年速成?你會不會太看得起我了!

『你為什麼要把廢材跟天才放在一起比較啊,這樣要求我很不公平耶!』

『範統你哪裡是廢材,不是都淺黑色流蘇了,你不要以為故意把自己說得很爛就可以掩蓋你不求上進的事實。』

『那個是暉侍的實力啦!哪是我的!』

範統有點崩潰地跟噗哈哈哈喊完後,忽然感覺到一道可怕的陣風迫臨,在他意識到那是劍勁餘波時,璧柔正好眼明手快地將之化解。

呃啊……開始了嗎?我所擔心的誤傷終於要來了嗎?三弦天羅炎等級的餘波啊──!

「餵,妳真的沒問題嗎?」

儘管沒被打中,硃砂仍能感覺出掃到場邊來的餘波相當恐怖,也不是他不想信任璧柔,只是完全不多做確認就拿生命相信她……他們好像還沒有那麼熟。

「當然沒問題!就說只是餘波而已!」

璧柔一面不悅地回答,一面展開護罩將盪到場邊來的三弦餘波通通消掉,因為天羅炎的攻擊範圍相當大,波及他們的機率比伊耶的劍勁高得多,但也幸好掃過來的餘波幾乎都是月退那邊的,在抵擋來自伊耶的攻擊時,璧柔明顯比較吃力,畢竟她擅長的是法術類防禦,而非物理防禦。

『反正已經是你的了,你應該要追求更進一步啊!範統你怎麼可以滿足於現狀!』

噗哈哈哈還沒有結束剛才的話題的意思,範統根本無法在耳邊有個人一直吵的情況下仔細觀察戰況。

別再跟我說話了,噗哈哈哈,他們已經打起來了啊!我已經錯過很多過程跟鏡頭了……噢噢噢噢!剛才那招好兇險!你們是怎麼回事,打成這樣也太可怕了吧!你們是以取對方的命為優先毫無保留了嗎?不要這樣,月退你也克制一下,想想血光之災!那滿滿的血光之災啊!你今年度的份量搞不好還沒用完呢!……哇啊!

迎面削來的一道銳勁讓範統嚇了一大跳,所幸他反應快,往旁邊撲倒,不然剛才那道氣勁可能就送他回老家了。

「啊,不好意思,範統,剛才那道漏了──」

璧柔慌忙間道的歉,讓範統不知道該回她什麼話。

餵……是誰拍著自己的平胸保證沒有問題的!是誰啊!現在出了問題道聲歉就想了結嗎!我可是差點死了耶!妳根本一點也不可靠嘛──哇啊啊!

眼見又是一道撕裂空氣的劍氣撲面而來,範統驚恐地不曉得是不是該原地滾一圈閃開,而這個時候,忽然一隻手從他身旁伸了出去,輕而易舉地化解了那道攻擊。

「範統你好沒用,有攻擊閃快一點好不好?」

噗哈哈哈右手搭著他的肩膀,收回剛剛施法的左手抱怨,看樣子是為了幫忙抵銷餘波而變成了人形,而且剛剛才說他不是廢材,現在就又說他沒用了。

「你──不是叫你要變成鬼──」

範統一驚之下,忍不住又用嘴巴說話了,噗哈哈哈聞言立即瞪向他。

「範統你不要跟我說話!用心靈溝通!你以為本拂塵喜歡變成人啊,本拂塵也是因為你太不中用才只好勉為其難幫你的啊!」

噗哈哈哈,你居然叫我閉嘴,這也太傷感情了吧?但……你應該比璧柔可靠得多?啊……你怎麼搭著我的肩膀!不要偷聽我心裡想什麼啦!

因為身體有接觸的關係,範統想的東西也讓噗哈哈哈聽到了,他頓時悻悻然地移開自己的手,然後隨手張開了結界。

「待在本拂塵的結界裡,或者死於非命,自己選一個,哼。範統你雖然很笨,至少也選得出來吧。」

你這什麼看不起人的語氣,一下子要我不能輸給月退,一下子又把我貶成這樣,相差太多的標準讓我很難適應耶。

「範統,你明明有自己的可以用,還讓別人的法袍幫你擋做什麼?」

硃砂不屑地嘲諷了一句,這讓範統一時有點無話可說。

什麼話,噗哈哈哈他是武器,是武器啊!他不是護甲!你講這話還能聽嗎!

想歸想,範統還是不想死的,當即決定忽略臉皮的問題,躲在自己武器的防護罩內。他們這邊的舉動璧柔跟硃砂當然也都看到了,不過璧柔忙著消解那邊的,硃砂大概寧可自己閃閃看也不想求助於範統,所以他們並沒有靠過來。

『噗哈哈哈,你既然結界做好了,那趕緊變回去吧?』

伊耶正專注在戰鬥中,還不會發現這邊的情況,因此現在變回去還好,要是被他看見,範統覺得會有不少麻煩。

「要維持人形才能維持結界啊,是我施的又不是你施的,況且本拂塵要變回去就會變回去,還用你管,你對本拂塵的人形有什麼意見嗎?」

噗哈哈哈好像很喜歡跟他唱反調似的,明明說維持人形很累、說比較喜歡當拂塵的都是他,現在又一副賭氣不肯變回拂塵的樣子,範統真是拿他沒辦法。

『沒有意見。我還能有什麼意見?反正你再怎麼樣也不會從公的變成母的,要是可以改的話,綾侍大人早就修正他的長相去了……』

「你只想跟女性武器修器化?」

噗哈哈哈的眼神一下子惡狠狠了起來。

『不是這個問題!不要再研究器化了啦!我說,既然你都張結界了,要不要張大一點,讓璧柔跟硃砂也進來躲啊?』

範統還是多少有點良心的,就算平常大家總是對他冷嘲熱諷,畢竟還是同伴,只有自己安逸地躲著,他覺得似乎有點自私,所以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本拂塵才不管主人以外的人。」

說得好像你很在乎我一樣,可是你明明對我很兇又充滿不屑啊!

『你就不能稍微通融一下嗎,你擋得比那邊那個護甲還要好,這種純熟優秀的技術也讓他們見識見識嘛?』

要讓噗哈哈哈打破原則,就是得適時地加上一點奉承,範統正在努力把握這中間的分寸,他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有心得了。

「……哼,本拂塵很優秀也不需要讓那麼多人知道,範統你不提升自己的實力,只想炫耀自己的武器,這種心態很糟糕,本拂塵鄙視你。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就照顧他們一下好了,本拂塵還是會做好事的。」

噗哈哈哈一面說得一副不太甘願的模樣,一面伸手比劃,在璧柔跟硃砂那邊也佈下了結界,似是即使答應幫忙也不想把人叫過來擠的樣子。

範統則是對他的話語無言。

我只不過是拒絕修器化而已,還是有在練符咒──跟劍術啊!不提升自己的實力從何說起!你要答應就答應,還要先損我好幾句是怎樣啦!鄙視我什麼,鄙視我口是心非的稱讚很厚顏無恥嗎!

對話發展到這種地步,範統已經不知道該絕望還是無奈了,搞不好兩者皆有,混雜在一起的感覺相當難以言喻。

不過在噗哈哈哈的結界保護下,他總算可以不必費神顧慮自己的性命安全,好好瞭解現在的戰況了。

當然,要是噗哈哈哈可以安靜一點的話就更好了……

也許正如同範統所感覺到的──戰鬥中的兩人,徬彿都以殺死對方為訴求,在進行沒有留手的攻擊。

模擬出天羅炎只是使月退的力量往上提升一個水平,並未恢復到完全狀態,在這樣的條件下,彼此的實力沒有十分懸殊的距離,那麼想要取得勝利,就不是數招之間那麼容易的事,也不是可以控制出手強弱的時候。

揉合著術法、魔法與邪咒的劍勁一再對撞,擴散出去的餘勁是他們無暇顧及的,在對勝利的渴求越發強盛的情況下,他們的眼中都只有對手,正面衝撞造成的痛覺,也在嗜戰的神經極端運作的情況下被忽略。

即使身上出現了大大小小的表面傷口,他們揮出的每一劍仍沒有收勢之意。藉由危險與疼痛將自己逼上極限,從身體擠壓出更強的力量,就算下場會是兩敗俱傷,也沒有哪個人想在此刻喊停。

這幾乎已經是無法制止的,在其中一個人遭到重創或者喪失性命之前。月退跟伊耶這種置生死於度外的戰法,讓圍觀的人緊張著急,卻也插不上手。

仍而戰鬥是不會持續太久的,如此高力度的氣勁輸出,只怕根本難以長時間維持,而且只要三十分鐘一到,壓制限制的邪咒失效,月退就會失去戰鬥能力,那自然也打不下去了。

但對月退而言,這也就代表,他無法在時限內擊敗伊耶的話,就形同他輸了。

高速運轉在擬態天羅炎周圍的三弦,音震的強度已是連散射出去的餘波都十分可怕的狀態了,伊耶的劍雖然能在高密度壓縮的震波中尋到破口,近他的身,但處在這種可怖環境下的劍振動得恍若悲鳴,他的手也難以讓劍靈巧地舞動,強行破開的缺口轉瞬即逝,攻擊變得極為吃力,他的武器亦瀕臨毀滅。

月退橫劍一掃,正面轟來的劍氣混雜著術法建構成的侵蝕震波,疊加上來的前後有三層,伊耶的護身氣勁擋掉了第一層即告破裂,第二層被他用以硬碰硬的勁力爆開抵銷,而來不及防禦的第三層,他只能改變身體的姿勢與角度,做基本的保護,卸掉一半後,仍硬生生吃了一記。

不輕的內傷讓伊耶悶哼了一聲,但他仍然忽略這樣的傷勢,直接忍下,即便承受著痛苦還是情不自禁地想笑,只因沈溺於戰鬥中的喜悅──而眼前的對手有著他所追求的強度。

受了傷無所謂,只要不是無法動彈,他就會繼續再戰下去,他喜歡這種伴隨著死亡風險,出生入死的感覺,也一直想要有一個能讓他絕招盡出的對手,他只是受傷,還沒有倒下,所以勝負也就未定,在他知道這個人完好的狀態下還比現在更強的情況下,他不由得感到期待與興奮都洶湧地興起,恨不得能將他的一切都挖出來,見識那樣的強度,也親身體驗那種壓迫感能帶給他什麼樣的顫慄。

他並沒有被月退全面壓制,從他的劍尖迸射出去的銳利劍氣,一樣在月退身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他們受創的程度都在加深,感官卻因而更加敏銳清晰,他想,他會如此喜歡與強者戰鬥的感覺,就是因為可以在戰鬥中體察自己的進化。

一來一往的交手間,他享受著這樣的過程,只是在天羅炎的威壓下,早已緊繃的劍卻再也承受不住,忽然在戰鬥間發出了一個清脆的不協調聲音,就這麼毀在音震之下。

這個突發狀況讓伊耶有點措手不及,危險的交戰中也不容他產生任何想法,他以已經壞掉的劍身抵擋了月退的下一波攻擊,長年伴隨他的劍隨即斷裂,抓準了這個瞬間追擊的月退徬彿想利用這個機會奪下勝利,連發過來的攻擊幾乎沒有時間差。

伊耶一咬牙,打算以加大氣勁輸出的方式來應付這次的危機,然而這個時候,突然有個聲音插入了這繃緊的氣氛中,傳進他的耳裡。

「伊耶──你怎麼又在玩命,你這是在做什麼啊──!」

那個聲音的接近代表著對方的距離也靠近了,伊耶睜大了眼睛,神色劇變,一下子做出判斷、改變決定,棄劍之後雙手收緊護住頭部,只願將這波攻擊產生的餘波影響範圍減至最低。

月退在看見他異樣的舉動後,情急之下就撤勁了,只是發出一半的攻勢無法完全撤銷,仍有一部分轟在伊耶身上,他們本來從地上打到了空中,伊耶吃了這波攻擊後便給轟到了地面,有點不明白是什麼狀況的月退也降了下去,他這時才注意到奔到伊耶身邊的那名男子。

旁邊的範統等人也因為事發突然,沒來得及阻止他,現在人都過去了,打鬥也停了下來,自然也沒有阻止的必要了。

「伊耶,你還好吧?」

這名不看狀況就直接闖入場中的男子,頂著一頭燦爛的金髮,有著高挑的身材和英俊的臉孔,外表年齡莫約三十幾歲,不曉得是什麼來歷,自地上撐起身子的伊耶則在吐出一口血後,也不顧查看傷勢就狠瞪了過去,破口大罵。

「死老頭!你有沒有長眼睛!你以為你那破爛實力可以橫著走?我們在決鬥你衝過來是想自殺嗎,急著投胎不會早說啊!」

他那惡狠狠的樣子充分表達了他的憤怒,徬彿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撕了一樣,不過他的話語跟他的所作所為完全是兩回事,最後那硬吃攻擊的決定分明就是為了不讓對方受到戰鬥的波及,在場的人通通有看到。

「我急急忙忙回家一趟就聽說你又在做危險的事情,當然要過來瞭解啊!」

「你為什麼不死在外面永遠不要回來!失蹤這麼久還回來做什麼!」

「當然是因為聽說你辭了魔法劍衛啊!伊耶,你怎麼會辭職?我好不容易養出一個鬼牌劍衛,你就這麼辭掉了,爸爸脆弱的心靈怎麼能夠承受呢!」

男子話語中的某個關鍵詞彙刺激到了眾人的聽覺神經,伊耶還沒接口,一名慌忙跑來的僕人又插了話進來。

「少、少爺!對不起!我們實在攔不住老爺──」

這種事後的道歉對伊耶來說根本不具任何意義,所以他也只臉孔扭曲地回答了一個字。

「滾!」

在聽了這些談話後,男子的身分也差不多明朗了。

「都已經二十五歲了,你粗魯粗暴的德性為什麼還是不能改一改呢,而且還總是跟別人說家裡那個老頭子已經不在了,結果讓一堆人都誤會我已經死了,我只不過是離家在外而已,我年紀也沒到多老啊,有必要說成這樣嗎……」

男子如同心靈受到創傷一般,沈痛地搖了搖頭,掩面說出了這樣的話。

「無法符合您的期待真是令人遺憾,父.親.大.人。」

伊耶幾乎是抽搐著嘴角,咬牙切齒地說著這句話,也讓大家終於確認了男子是什麼人。

……父親?

◎ 範統的事後補述

父親!居然是父親!騙誰啊!我到底該先驚訝一百九十公分生出一百六十公分,還是驚訝矮子二十五歲居然還能長那樣一張欺騙世人的臉!不,還有一個疑點啊!矮子他二十五歲了,他爹看起來卻是三十幾歲的模樣,就算保養得宜也不對啊!幾歲生的啊!幾歲!

幻世的基因到底是怎麼回事,矮子你爹目測有一百九,你為什麼會長那麼矮?這樣成天在家裡面對又高又帥的爸爸,不是很心酸嗎?我都想為你掬一把同情淚了──不,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所以……爸爸出現了,然後呢?

你爹是挺少帝的嗎?挺哪一個?這影不影響你的立場啊?還有,你跟月退什麼時候變成決鬥了,我們怎麼都不知道?拜託你別堅持要打完!月退你也是,見好就收吧!

半路殺出一個爸爸來,到底是不是好事呢……這種忽然冒出來的變數讓人好頭痛啊,啊,還有一個問題。

矮子你都會叫伊耶這種名字了……那麼你爹,叫做什麼呢?

親人的名字總該有點關聯吧?尤其是父子。所以他該不會也有個很勁爆的名字?就好像我叫範統,我爹叫範池一樣,說到這裡,以前聽說了我們父子名字的人,也常常說出「好經典喔,那你娘該不會叫範婉吧」之類的話來,會說出這種話真是沒常識,拜託,我媽怎麼會姓範呢!她叫艾婉弓啦!

唉,可惜每次我澄清後,換得的就是一場大笑。聽說當年我父母結婚,喜帖上印的就是飯匙愛碗公,這對夫妻還真有閒情逸致拿自己的名字開玩笑,能夠這樣自娛娛人,我也真服了他們了,但也有可能是我老爸自己出的餿主意,老媽那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人,也就這麼隨他去了……

我到底應該感到淒涼,還是慶幸自己的思路與幽默感比較接近普通人的水準呢?

啊,糟、糟糕,戰鬥停止了,他們很快就會注意到這邊,噗哈哈哈你快點變回去啊!

章之三 在別人家就當作是自己家吧,沒關係

『沒關係嗎……?』 ── 雅梅碟

『沒關係。』 ── 硃砂

『假的沒關係?』 ── 範統

『沒關係啦,當然沒關係。』 ── 艾拉桑

『有關係!』 ── 伊耶

範統在從呈現呆滯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後,便緊張地看向了噗哈哈哈。

『噗哈哈哈!快變回去!不要讓他們看到你啦!』

對於他的慌張,噗哈哈哈顯得有點不以為然。

「他們真的沒注意到嗎?搞不好他們已經看到了,突然消失才奇怪吧?」

他這麼一反駁,範統也不敢肯定了起來。

唔……到底有沒有看到?這……

而另一邊,璧柔跟硃砂也討論起了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物。

「鬼牌劍衛的父親?璧柔,妳有消息嗎?」

「噢,這個我沒有特別調查耶,我現在只記得……他們家應該是皇室的遠親分支吧?只是不知道父親還是母親那邊的血統就是了。」

他們倒也沒有很想得到這個人的情報,不過範統聽了有點在意。

皇室的遠親分支?不太對啊?矮子可沒有長暉侍月退那爾西他們那牌的臉啊?同父母生的是一模一樣,有點血緣的就算沒到月退七八分像的程度,至少也該有三四分像吧,這不是幻世的規矩嗎?矮子連金髮都沒有……難道是偷生的?

他們父子進行完這幾句一點也不溫馨的對話後,男子才像忽然想到什麼一樣,轉向了月退。

「你們是伊耶的朋友嗎?」

他首先講出的這句話,讓範統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您是哪裡覺得我們跟矮子像是朋友關係的?這樣打打殺殺難道是矮子特有的交朋友方式?

月退被問了這個問題,愣了一下,還坐在地上沒能站起的伊耶就厲聲抗議了。

「死老頭子你不要自己亂假設!才不是!他們是我的客人!」

哦?原來我們還算是客人啊,至少這還算是個友善的定位……

「什麼?你不是總是喜歡帶朋友回來打架嗎?現在連不熟的客人來拜訪,你也對人家出手?」

男子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接著不等伊耶說話,就面帶歉意地跟月退說了下去。

「真是不好意思,我家伊耶總是這麼亂來,我是艾拉桑,他的父親,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月退看了看他,再看看坐在地上、似乎已經放棄跟艾拉桑溝通的伊耶,想了想,收掉了擬態天羅炎,然後悶悶地開口。

「恩格萊爾。」

艾拉桑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噢,這個反應有點微妙呢。範統正這麼想著,艾拉桑就重新問了一次。

「抱歉,我好像沒有聽清楚,可以再說一次嗎……」

「我的名字是恩格萊爾,艾拉桑先生。」

這次,艾拉桑的笑容凍結得很完全,等到他轉頭朝向伊耶時,凍結的表情便徹底崩碎。

「伊耶耶耶耶耶耶──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啊──!」

伊耶一副懶得跟他多說什麼的模樣,以手背擦抹唇邊的血漬後,便冷淡地開了口。

「不就是西方城少帝嗎?死老頭你會不清楚?」

「我是說他們是誰啊啊啊啊啊!真的是嗎?真的是嗎!這裡的人都是些什麼人,你快交代清楚──」

瞧他震驚與無法接受的情緒交錯,快要抓狂的樣子,伊耶很乾脆地抬起手,依序指向月退、璧柔、範統、硃砂,最後手指停格在噗哈哈哈身上。

「恩格萊爾、跟他一起來的鑽石劍衛、路人、他男友……誰?哪來的?剛才有五個人嗎?咦?」

雖然伊耶認人的能力非常差勁,但人數至少還是有一點印象的,忽然多出一個人來,讓他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記性,不過他才說完這些,艾拉桑就爆出了尖叫。

「他男友?誰的男友?是路人的男友還是恩格萊爾的男友啊!這很重要!快告訴我──!」

餵!等一下!你們不要把我默認為路人好不好!我知道我很空氣,可是你們這樣子不覺得太失禮了嗎!然後這位爸爸你在意的點也太奇怪了吧!首先應該震驚的就算不是皇帝出現在自己家,至少也該跟你兒子一樣對家裡突然多了一個客人感到疑惑啊!去在意人家男友做什麼,哪裡重要了啊!

「你不會自己問他嗎!我怎麼會知道!」

伊耶也有點惱羞成怒了,怒火攻心的情況下差點又嗆出一口血來。

「都不是啦……」

月退有點灰暗地自言自語回答了這個問題,可是這對父子顯然沒有聽進去。

「伊耶,你為什麼不肯好好回答爸爸的問題?我們父子之間的感情出了什麼問題?」

艾拉桑一反剛才的激動,改以憂心的神情盯著伊耶。

「你──咳!咳……」

伊耶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就咳了血。

「那邊那個媽媽,你不覺得應該先漠視一下你女兒的傷勢嗎?我覺得他好像快不行了。」

範統看不下去說了話,而他的話成功將伊耶的殺意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冤枉啊,這是反話作祟,我是為你好耶,矮子。

「嗯?應該沒事吧?想當初我從懸崖掉下山谷,摔斷了十幾根骨頭,還不是談笑風生生龍活虎,伊耶他應該不至於這樣就不行了啦。」

艾拉桑的腦子不知道是什麼建構成的,居然聽得懂範統的反話,沒有提出任何質疑。

「那是你摔下去的時候不知道怎麼轉圈的,雙手拳頭著地,斷的那十幾根都是手指骨好嗎!」

伊耶憤慨地揭了他老爸的底,艾拉桑也不覺得這有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摔的啊?有如跳水選手般的高難度動作嗎?這意義是?

「所以……伊耶,你的傷到底重不重啊?我看你精神也還挺好的,難道你是在勉強自己?給爸爸看看,揉一揉就不疼了……」

「滾!」

「害羞些什麼嘛,爸爸又不是外人……」

「你給我閃邊涼快!死老頭子!」

「伊耶,你為什麼一點也不覺得這樣喊我會讓我傷心呢,我理想中像天使一樣可愛的兒子到底到哪裡去了,我明明該教的都有教你,為什麼會個性偏差……」

「想找天使不會上天堂嗎?叫你滾!」

「你明明也很想爸爸吧,放心說出來,我都知道。」

「你知道個鬼啊!」

他們旁若無人地吵到這裡,突然旁邊「咚」的一聲,眾人都順著看過去,才發現月退昏倒了。

月、月退!怎麼回事?啊,難道是擬態……

「恩──陛下!陛下你不要死啊!伊耶你怎麼搞的,明知道他是誰還跟他打架,你到底是為什麼去當鬼牌劍衛的啊?」

靠得最近的艾拉桑一面驚慌地抱起月退,一面以帶著指責的眼神望向伊耶,伊耶似乎又被激起了怒火。

「不都是因為你嗎!」

「什麼?因為我?我怎麼沒聽說過?等一下,那你為什麼要辭職?我還是沒搞清楚這點啊……」

「為了我自己!」

伊耶吼完這句話,猛然起身,然後無視身上需要立即治療的傷勢,看也不看他們,就逕自朝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走、走掉了,還在滴血耶,真的沒有關係嗎?那個傷……矮子自己可以治?我覺得這樣好像有點不歡而散耶,他甚至連噗哈哈哈是哪來的都沒追究了,那個……

「伊耶!」

艾拉桑看他走掉,頓時也急了,連忙三步併作兩步,抱著月退跑到範統等人面前。

「你們……是陛下的人吧,可以麻煩你們照顧他嗎?我待會為你們安排房間,有什麼需要告訴僕人就行了,連杯茶都沒泡,招待不周請見諒,之後我再過去拜訪,你們可不要離開啊!」

他將月退交給範統後,就快步追著伊耶去了,總算落得清靜的他們,對這樣的發展實在很難反應過來。

「月退的狀況怎麼樣?」

硃砂自然是關心月退的,他湊過來瞭解情況,問問題的對象則是璧柔。

「呃……戰鬥中沒有受什麼重傷,所以真正造成傷害的,只怕是勉強動用還未痊癒的右手,又使用了對自身消耗大、傷害也很大的擬態能力吧?調息緩不過來,舊的內傷加上新的內傷,我看得等恩格萊爾醒來再問他狀況了。」

噢,妳雖然跟月退連心靈相通都沒有,但倒是還講得挺頭頭是道的嘛,那……我們能做什麼?什麼都不能做?

「範統,我累了,該睡覺了,好無聊喔,呼哈──」

噗哈哈哈判定已經沒什麼熱鬧可看,立即就打了個呵欠變回拂塵,自動掛回範統的腰間了。

你……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先前你窮追猛打找我要什麼問題的答案,難道是要假的嗎!

雖然範統很想解決這件事情,但他還是想等安定下來再說,他們可以先幫月退治療一下皮膚上的外傷,然後幫他換套新衣服,而這些事在別人家裡做終究是不太方便。

「我們要不要先回去,讓月退調養身體,也等高個子養壞傷再過來拜訪啊?又不是有地方可以去,就這麼住下來也很正常吧?」

來,讓我翻譯一下。「我們要不要先回去,讓月退調養身體,也等矮子養好傷再過來拜訪啊?又不是沒地方可以去,就這麼住下來也很奇怪吧?」……所以說,我真不喜歡開口講話,你們有聽懂我說的話嗎?

「嗯……總而言之就是先回我家對吧?」

璧柔完全沒有跟那串反話搏鬥的意思,直接撿了自己聽得懂的部分聽。

「確實回去比較方便,雖然正事還沒辦完,但月退都昏過去了,現在也不適合討論那些。」

硃砂難得地贊同了範統的意思,總之,他們三人達成了先回家的共識,便沿著來時的路走回大門了。

只是,回家之路在大門遭遇了阻礙。

「請、請您們留下來好嗎?老爺交代過務必將您們留下,我們可以立即帶您們去休息的地方,需要什麼我們都會準備的!」

一名神色帶著恐慌的女僕攔在大門前,像是深恐他們跑掉一樣,以戰戰兢兢的語氣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們只是想先回去,日後再來拜訪……」

璧柔試圖跟她理性溝通,但女僕馬上重重搖頭,眼淚都快湧出來了。

「求求您們不要離開!老爺交代過要留住您們,待會要是發現您們走了,老爺恐怕會承受不住打擊而抓狂啊!」

打擊?這有什麼好打擊的?然後抓狂……像剛才那樣子嗎?那也還好吧?有什麼恐怖的嗎?頂多是煩了點,我看他不像個殘暴的主人,應該也不會哭哭鬧鬧就去上吊,所以,他抓狂這件事有很嚴重嗎?

「抓狂會怎麼樣?」

硃砂顯然也有點好奇,便問了這個問題。

「老爺要是抓狂,就會去煩少爺,少爺的心情已經很不好了,再被老爺煩下去,我們一定通通沒有活路啊!求求您們留下來,救救我們──」

他們三個人都有點不曉得該說什麼。

噢,所以你們家的大魔王還是少爺嘛,少爺火大又不會真的找老爺開刀,只能口頭上咒罵他,那麼手頭上的發洩就是無辜的僕人倒楣了?沒有活路搞不好是真的,你們大概都是新生居民,死一死也可以從水池復生,矮子他根本不會手下留情是吧?說起來還沒看過西方城的水池長什麼樣子,不知道西方城有沒有像東方城那樣要命的死亡欠債系統……說起來,這麼折壽的工作,你們到底有什麼苦衷得一直做下去還不辭職啊?你們有病──

「無論您們需要什麼我們都會準備的!請讓我們招待您們!」

擋在大門口的這名女僕以帶著絕望的惶恐語氣喊完這句話後,所有聚集在大門附近列隊的僕人們立刻全體九十度彎腰鞠躬,只差沒跪下來請求了。

「……我們還是留下來好了?」

被人做出這種以性命為賭注的請求,璧柔也狠不下心拒絕,而且他們說起來其實也沒有堅持回家的理由,先在這裡住下來應該也沒什麼不可以。

「如果招待周到當然無所謂。」

硃砂整個很不客氣,完全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好吧,我們留下,請幫我們準備房間,然後把全套的保養品送過來,我們需要溫度剛好的熱水,乾淨的毛巾跟繃帶,醫療用品有的都拿來,順便再幫他趕製一套一模一樣的衣服。」

「保養品送兩份來,我也需要,另外還要邪咒相關的書籍,明天最好還可以準備去西方城學校上學的交通工具,然後,今晚想吃到美味的肉類料理。」

璧柔跟硃砂兩個人就這麼跳過了範統的意見,直接決定住宿了,甚至還分別開出了十分反客為主的需求清單,讓範統瞠目結舌。

你們到底是基於什麼理由留下來的!難道不是因為同情他們不想害他們死嗎?為什麼可以一開口就做出如此超過的要求!簡直是趁火打劫趁人之危嘛!

「好的,沒有問題,這位先生有什麼需要嗎?」

好不容易求得尊貴的貴客答應入住,女僕徬彿覺得不管有多囉嗦的要求都無所謂,同時為求周到也詢問了一下範統,畢竟他也是客人之一。

「我……?」

唔,這好像……好像是個享受五星級待遇的好機會?可以這樣予取予求,隨心所欲使喚人的機會好像不多耶,我要眼睜睜就這麼放過?我是不是該昧著良心要求一下呢?

可是我也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服務啊,只要飯好吃,床好睡,基本上就沒什麼問題了吧,難道我還能請你們給我找個女友來嗎?

就算我真的好意思,說出口也會變成男朋友啊!不然就是女敵人之類的東西!我看還是不要好了,我很知足的──噢!對喔!

「那就幫我準備毛筆、普通紙張跟符咒用的練習符紙吧,麻煩了。」

範統正在為自己成功說出一句沒被顛倒的話而感動時,硃砂就用不齒的眼神看了過來。

「你還真厚臉皮,居然跟人要求這麼困難的東西。」

「就是啊,範統,你都不為他們著想。」

璧柔也唸起了他,像是覺得他很過分似的。

什、什麼啊!你們為什麼絲毫都不反省自己就指責我!我要求得這麼少!而且這只是我一般生活需要用到的東西啊!我要練符咒,月退醒來以後搞不好也要繼續教他寫字,這些都是必要的啊!……慢著,東方城的東西取得好像比較不易,之前璧柔也說練習用的符紙比較難,問我用普通的好不好……我該不會真的開了什麼折磨人的要求吧?糟糕……

「不、不會的!我們一定誓死完成您們的吩咐,請安心住下來!祝你們住宿愉快!」

女僕生怕又出現什麼意外,連忙做出保證,以免客人又改變心意想要走掉,她大概已經緊張到語無倫次了。

「手腳要快一點。」

璧柔點了點頭,加上這一句叮嚀。

「不然我們要回去了。」

硃砂甚至還補上這句威脅。

我怎麼看都是你們比較過分啊!不只過分還沒有自覺!

範統也只能在心裡喊喊罷了,住下來的事情已經定案,於是,他們便帶著昏迷的月退跟著僕人前往了自己的房間。

以伊耶家的面積大小,空出來的客房自然很多,安排四個房間給他們沒什麼問題,還沒清醒的月退雖然可能需要人照顧,但這也委託僕人就可以了,等到進了房間剩下自己一個人,範統忽然不知道該不該有種劫後餘生的空虛感。

不,嚴格來說,這裡並不是只剩下他一個人。

『範統、範統,你今天沒事了吧?我們要去虛空二區練符咒了嗎?』

進到房間裡後,噗哈哈哈忽然又醒了過來,一開口就要他去出生入死,讓他一陣無力。

『我想今天就休息一天吧……比起這件事,你不覺得你該先關注另一件事嗎?』

『嗯?什麼事情啊?範統你不要故弄玄虛,你以為我那麼好騙嗎?』

誰在騙你啊!真是的──

『你不是要找我問那個什麼什麼問題的答案嗎?要是連你也不記得了,我哪會知道是哪個問題啊!』

經過範統這樣的提醒,噗哈哈哈總算想起來了。

『噢,對喔!就是那個啊,那個嘛,我們要出發去神王殿之前,我問你為什麼明知那麼危險,可能會死,還是要去啊?因為範統你看起來明明就不是那種人,我不懂你為什麼會突然轉性跑去救人呀。』

……你要問就好好問,加上那麼多負面形容詞做什麼?你到底想怎麼樣?想吵架嗎?

固然範統的內心因為這段話而產生諸多不滿,但他並不想跟噗哈哈哈吵架,只能盡量忍氣吞聲地做應答。

『我覺得你對我應該有很大的誤會,事實證明我明明是願意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啊,這純粹是你自己的誤解吧?』

其實……若真的要說,這些該死的特質好像跟我沒有偏差太遠,但是講得這麼難聽,我怎麼能承認呢!

『兩肋插刀距離不顧生命也很遠吧,範統你一點也不像那種人啊。』

『……不然我到底像哪種人?』

『就是貪生怕死、膽小怕事、好吃懶做又苟且偷生的那種人呀。』

噗哈哈哈你給我記住!你根本就是想罵我吧!你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根本就是想羞辱我吧!

『所以範統你為什麼會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全去救人呢?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你會這麼好奇這個問題,是因為你自己辦不到所以無法想像嗎……』

範統無力地反問了一句,噗哈哈哈的聲音則充滿疑惑。

『辦不到?本拂塵不需要思考這個,像是為了可能犧牲自己還是要去救人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本拂塵身上啊,本拂塵如果想救人,一定輕輕鬆鬆,只是要不要救而已嘛。』

……你這話的可信度有幾分呢?聽起來你好像很自傲,但搞不好又是真的……既然你那麼行,為什麼總是不肯出手幫助啊,你很小氣耶!

『那你就當我被一時熱血沖昏頭行不行?』

『嗯──是範統的話,的確有可能呢,腦袋沒經過思考就行動的話。』

餵!差不多一點!餵!

『可是,本拂塵在你去送死之前就出聲提醒你了啊,前前後後一問再問,你決定的時候也問,要去的時候也問,這樣你還清醒不過來?』

噗哈哈哈持續糾纏不休,徬彿只要要到的答案不滿意,他就不接受一樣。

被他這樣逼迫,範統也只好冷靜下來仔細思考自己的動機了。

要很正經地回答這種問題,總是會讓他忍不住想嘆氣。要認真地去想那種嚴肅的事情,實在是件很累的事情,想了想,他才勉強摸出了點頭緒,跟噗哈哈哈解釋自己的想法。

『噗哈哈哈,我覺得……雖然我常常是很自私的人,常常以自己為優先,為自己設想,但是我想,不管是什麼樣的傢伙,一定都有讓他們覺得很重要、非做不可的事,在面臨之前,也許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而當真正面對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你必須這麼選擇。』

噢,噗哈哈哈難得安靜下來聽我講話,沒有打斷呢,該不會是睡著了吧?

然後明明是嚴肅的話,前面卻用噗哈哈哈做為開頭,總有一種嚴肅不起來的感覺,我覺得心情好複雜啊……

『哼,聽起來是在說,你也不知道為什麼嘛。』

聽他講完後,噗哈哈哈的語氣依舊不甚滿意,但也沒再咄咄逼人地追問。

『本來就不是每件事情都一定會有明確的答案嘛!多接觸人群,多體驗人生,你慢慢就會懂了啦!』

『本拂塵又不是人,要怎麼體驗人生?』

『那你就變成人啊!沒看音侍大人綾侍大人跟璧柔他們體驗人生體驗得多高興!當官作樂打仗劫獄!很多事情變成人才能做啊!雖然我也不鼓勵你那麼亂七八糟啦……』

範統用精神溝通跟他說到一半,便困擾地抓起頭來,有點不知道該如何講下去。

『本拂塵覺得當拂塵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不懂的事情再問你就好了。』

變成人體驗人生,對噗哈哈哈來說似乎沒什麼吸引力,他幾乎沒怎麼猶豫就作出回應了。

你一定要這樣嗎?不懂的事情都問我?這樣我這輩子就得一直回答你一堆難以說明的問題了?你能不能試著自己去找答案啊──

他想歸想,卻也無法對噗哈哈哈說出口,反正話題也差不多結束了,他便決定去看看月退的狀況。

他們的下一步要怎麼走,是得等月退醒來才能決定的。

月退足足過了一整天的時間才醒過來,即使清醒,看起來還是一副很累的樣子,範統、璧柔跟硃砂都在聽說他醒來後,就第一時間過來看他了,他們最關心的,當然是他現在的身體狀況。

「恩格萊爾,你還好嗎?手傷還沒好就使用擬態,是不是太勉強了點?」

璧柔握著月退的手,以憂心的表情看著他。就範統看來,他覺得硃砂的眼神顯然認為璧柔的手相當礙眼,只是也沒有立場提出什麼抗議。

「還好,沒有生命危險,只是根據以前的經驗,原來的狀況加上擬態造成的傷害,王血無法完全治好,如果只有器化造成的傷害,也許用王血還能治好八成,現在這樣……即使暫時壓制限制,使用王血,大概也只能恢復個一半吧,畢竟都連結到靈魂……」

月退說到這裡,範統就叫了出來。

「咦!器化跟擬態都會治療到靈魂,造成王血也治不好的後遺症嗎?那豈不是根本就不能用的東西,用了簡直是在玩命啊!」

我是說傷到靈魂……這很嚴重耶!靈魂是新生居民的根本啊!要是魂飛魄散了,就不能從水池重生了呢!

「嗯……應該這麼說,現在的狀況,如果使用王血後休養一兩個月,還是可能恢復的。在一般狀態下,器化或擬態只會造成身體的精力大幅減損,可是在使用過王血的狀態下,靈魂是很虛弱的,這個時候器化或擬態的副作用,虛弱的靈魂就難以承接,會導致『靈魂疲倦』,持續使用的時間越久,靈魂疲倦的時間就越長,而如果在靈魂疲倦的情況下又使用器化或擬態,副作用的強度會倍增,進入深度靈魂疲倦狀態,假如不克制,超出了靈魂疲倦的範圍,就會損傷靈魂。王血對靈魂的創傷跟疲倦雖然也有療效,但剩下的部分還是得靠時間來化解。」

月退這一長串下來,璧柔憂慮的神情不變,硃砂似乎正在消化沈思,範統則眼神呆滯,有點難以處理這些訊息。

噢……先等一下,所以順序應該是……首先是,靈魂的虛弱與否,對吧?靈魂如果正常,不管耗損再多精力,都傷不到靈魂,只要王血一滴就能活蹦亂跳?

然後剛用過王血,靈魂很虛弱,這個時候耗損大量精力就會出現一個叫做「靈魂疲倦」的狀態,而疲倦是可以靠時間恢復過來的,如果使用王血,可以讓這段恢復的時間變短?

然後是「靈魂疲倦」還沒消退的前提下,再次耗損大量精力,就會產生「深度靈魂疲倦」,需要的恢復時間倍數拉長,而且在「靈魂疲倦」狀態中耗損大量精力太久,不只會深度靈魂疲倦,還會損傷靈魂……大概就是這樣吧?可是又說王血也有療效,所以損傷靈魂也可以治,只是無法完全治好?

範統正在努力歸納整理,讓這些話變得好理解一點時,硃砂好奇地發問了。

「這樣說來,透過水池重生也沒有用了?」

「不,還沒進入深度靈魂疲倦的情況下,透過水池重生可以直接治好,但靈魂損傷就不行了,只有直接以王血治療才有療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靈魂損傷可以用王血治?好像沒聽說過啊,那麼,被噬魂武器殺傷,也有救了?」

月退點了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困擾地想了一下,才作出回答。

「事實上只有擁有王血的人比較清楚這些事情,沒聽說過也很正常。有沒有救要看傷重的程度,某種程度以上,就不太可能完全治好,會留下後遺症,雖然時間可能讓後遺症的症狀減輕,但需要的時間實在太久……而如果是被噬魂武器殺死,就幾乎沒有復活的可能了。」

人人都有好奇心,硃砂有,範統也有。

「需要的時間太短?大概多短啊?」

多久啦,謝謝。

「靈魂損傷的話,可能要一百年吧?」

一百年!

天啊!那根本只有新生居民有可能撐到恢復的那一天啊!原生居民的話,就等於直接宣判死刑了吧?一輩子都得帶著後遺症過活啦!啊,不,慢著,這個世界的原生居民平均壽命是多久啊……?

「月退,幻世的新生居民可以死多久?」

……都死了誰還管他多久啊……不,這不是重點,說起來我們在這裡活多久,就等於死了多久吧?

「你是說幻世的原生居民可以活多久嗎……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也差不多就是一百年了。」

噢,那還算長命啦,也就是說,他如果剛出生靈魂就受了傷,被王血治療後,還是有可能在嚥氣前一刻恢復成一個正常人囉!至少有個明確的時間,不像我的詛咒這麼絕望啊──

「你們幻世的人怎麼這麼短命?」

硃砂聽了這句話,直接反應居然是皺著眉頭質疑這一點。

啥?一百年你還嫌短命?你原本那個世界是怎麼回事,人人都萬歲萬歲萬萬歲嗎?

「命不長也沒有辦法啦,確實是短命了點。」

璧柔附和著硃砂的意見,讓範統更加無言。

妳這個幾乎不死不滅的愛菲羅爾別說這種風涼話好嗎?要是跟妳比較,誰都短命吧?

「不過,反正恩格萊爾現在是新生居民了,當然也不會像原生居民那麼短命,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可以更長久了呢──」

璧柔沒神經地補充了這麼一句完全安慰不到月退的話,只見坐在床上的月退臉孔微微一抽,「呵呵」地乾笑幾聲,就不想理她了。

唉,人家整個很在意自己被殺的事情吧,妳怎麼就不懂得看一下臉色呢……

而這個時候,房間的門突然被敲了幾下,僕人開了門,然後小心翼翼地開口。

「幾位客人,不好意思,少爺聽說昏迷的那位客人醒了,馬上就要過來探望,先通知您們一聲……」

哦?不是請我們過去,而是要自己過來啊?這次不擺架子了?難道是認可了月退,終於肯客氣一點,做點對皇帝的表面禮貌了嗎?

要來就快一點過來吧,等一下噗哈哈哈又要拖我去虛空二區訓練了,總不能連著兩天偷懶,偷懶成性會怠惰的……

「讓開。別擋路。」

僕人話才剛說完,後面就傳來伊耶冰冷而低沈的聲音了。

哇!這個馬上也太快了吧!也不用如此快沒有關係,傷患走路別走這麼快啊!我們都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

這個家的僕**概都很怕這個喜怒無常的「少爺」,一見伊耶出現,立即就嚇得告退了,於是伊耶便直接踏進開著的門走進了房間,似乎覺得在自己家裡沒什麼談話隱密性的問題,所以進來後也沒順手帶上門。

伊耶的氣色雖然不太好,但經過基本的治療,也休息了一天,看起來還是比昨天離開時好很多了。由於他衣裝整齊,他們也看不出底下是不是有包紮、傷口狀況如何,事實上,就算肋骨斷了還沒接好,他只怕也會強撐著挺立身軀,為了自尊而逞強。

由於他脾氣很暴躁,大家也跟他不熟,在不想隨口一句話就觸怒他的情況下,所有人都選擇沈默,靜觀其變。

伊耶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來後,隨即以不太愉快的眼光掃向璧柔、範統跟硃砂,像是嫌他們待在這裡礙事一樣,不過,身為鑽石劍衛的璧柔本來就有留下來聽他們討論、商議的必要,範統跟硃砂則是當作沒看見他的眼光,月退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沒有任何要他們迴避的表示,最後,伊耶只好忽視這些閒雜人等,自己開口了。

他這次過來,照理說應該是來慰問月退的狀況,同時討論接下來是否予以協助以及立場的問題,只是,他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卻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你……武器的修練,到底修到什麼程度了?」

伊耶問出這個問題後,範統不由得挑眉。

餵餵,矮子,先不挑剔你仍然沒對皇帝用敬稱,聽到人家醒來,趕過來這裡,居然也不先關心一下人家的身體狀況,就只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反正你敗了就是敗了,多問這些有必要嗎?還是,只是想讓自己死得明白一點?

而儘管不太明白伊耶問這個做什麼,月退還是大方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嗯……『共感』。」

……慢著,不是擬態?

擬、擬態依然不是你的極限嗎!怎麼突然又冒出一個沒聽過的專有名詞來了!原來擬態後面還有別的境界?暉侍辭典快讓我查一下!共感是什麼啊?

共感共感共感──為什麼!為什麼查不到相關資料!連暉侍也不知道了嗎?原來暉侍辭典也不是萬能的!啊──月退,那你也不用這麼老實說出來啊!矮子還沒有表態,你就這樣揭開自己的實力底牌了嗎?

範統正因找不到相關解釋而懊惱著,伊耶就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了起來。

「共感……那真的是有人修得成的東西……?」

暉侍,你遜掉了啦!你不知道,人家矮子卻知道啊!你這樣是可以的嗎!

在心裡抱怨一個死人,其實也沒什麼用。月退則因為看伊耶徬彿大受打擊,所以出言安慰了幾句。

「雖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與武器交心是很重要的。」

喔喔,大師要講解經驗嗎?

雖說之前一口拒絕練器化,但範統還是凝神專注地聽起了月退的話,覺得搞不好會有什麼幫助。

「交心?」

伊耶皺了皺眉,顯然需要更多的說明。

「簡單來說……應該是從體貼武器做起嗎?去揣摩他的心,也打開自己的心,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秘密,無條件相信彼此,讓他成為最瞭解你的心的存在,而你也是一動念就能瞭解他會怎麼想、會怎麼做,摸清楚他所有的脈絡,這是合一的基礎,往上就是器化、擬態,以這樣的經驗延伸出去,壓縮所有過程時間,能夠瞬間同化,就到達共感。」

……月退啊,這樣聽起來,我還是聽不懂共感到底是什麼耶。不過,其實也沒什麼瞭解的必要?我跟噗哈哈哈根本連器化都不可能了嘛,彼此之間沒有秘密,難度也太高了吧?然後,他根本一點也不信任我啊,就算我肯對他開放一切嘗試摸透他,他也只會說我不知羞恥再把我一掌搧飛啦。

只是這麼說來,與希克艾斯修成器化,可能是史上最艱難的功課?如果有人可以摸透音侍大人那顆有毛病的腦袋,那個人……多半也不是人吧?

「那種事情一輩子也辦不到。」

聽月退說完,伊耶就僵著臉這樣回答了,如同覺得連試試看都不必的樣子,不曉得是他這個人天生不懂得溫柔體貼,還是對與武器互無秘密感到排斥。他不樂意,那也是他的事情,月退便接著就之前的事情致歉了。

「先前的戰鬥中……我毀了你的劍,很抱歉。」

月退認為專屬的武器是對當事者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因而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加上他又睡了一整天,根本也錯過能對那把劍做出什麼彌補的時機了,不然要是武器的品階夠高,用王血說不定能加以修復,就像治療人一樣。

「武器在戰鬥中損壞,怨不得任何人。我來這裡,還有別的事情要問你。」

伊耶看起來沒有怪罪他的意思,說完這句話,他便盯著月退問了。

「幫你奪回皇位很容易,但我看你也過得挺好的,有什麼非得回去當皇帝的理由嗎?」

很……容易?矮子,為什麼到了你口中,就可以變得好像很簡單的樣子啊?

「我確實不怎麼想回去當皇帝,只是很多事情只有這麼作能夠解決。」

月退!你不要這麼誠實啦!請人家幫忙你復位,又說自己心不甘情不願,這樣不是會引起反感嗎?他要是一怒之下決定跟你一刀兩斷怎麼辦?

「恢復皇帝的身分才能做的事?」

伊耶冷淡的聲音,多了幾分諷刺的意味。

「像是拿回你的劍,或者去面對你本來想逃避的王血注入儀式,好讓你的新生居民朋友能夠繼續活下去之類的事情嗎?」

矮子,你說話沒有必要這麼刺吧,我們有得罪你什麼嗎?人都有私心,想救自己朋友礙到你啦?

「你難道不覺得王血注入儀式很重要嗎?為什麼你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璧柔插了一句話,伊耶則哼了一聲。

「自然很重要,只是對他放任著假貨亂搞,到現在才想要出來面對感到不滿罷了。如果不想負責就從頭到尾都別出現,辦不到漠視一切就早點出來,因為時間的拖延,搞爛了多少事情啊?」

月退被他這樣一唸,神情頓時出現了有點微妙的變化。

「你希望……王血注入儀式重啟嗎?」

大家都被他這個問題問得有點不解,伊耶也帶了點不耐煩。

「那是當然的吧!這應該是幻世的人們普遍的希望不是嗎?」

「……」

月退得到這樣的答覆後,突然安靜了下來,眾人也被他這樣的反應搞得摸不著頭緒,不曉得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確實很希望我的朋友能夠活下去,很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維持這樣的生活不要改變,只是……」

他說到這裡沒有說下去,像是在猶豫什麼……而這時候,伊耶忽然兇猛地瞪向門口。

原本正偷偷摸摸偷看的某個人立即縮了回去。

「……我去處理一下家父,是否幫助你的事情,你如果有什麼想說的就先想好,明天再談。」

伊耶說著,就直接站了起來,快步走出去了,結果今天的談話似乎什麼重點也沒帶到的樣子。

處理一下嗎……矮子的爹,您自求多福,保重啊。

範統對別人的家務事不怎麼感興趣,既然他們住在別人家裡,最好也別管太多比較好。

「我想再休息一陣子,一個人想點事情,大家去做自己的事吧?」

伊耶才剛走,月退就這麼表示了,因為他看起來心事重重,徬彿有什麼煩惱,就這麼放著他一個人,他們三個其實也不太放心。

「恩格萊爾,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們商量嘛。」

璧柔總是希望藉由關心來彌補以前的疏忽。

「是啊是啊,大家一起想,說不定問題就不能解決了呢。」

範統依然故我地說著反話。

「不管怎樣都好,總之你別再一個人陷入煩惱了吧?」

硃砂很看不慣月退的鑽牛角尖。只是,在他們說完話後,月退還是搖頭。

「我需要自己釐清思緒,讓我一個人安靜吧,拜託你們了。」

他都已經這麼說了,大家也難以留下來繼續要求他開口,只能各自擔心著各自離開。

『範統,你終於要繼續修練啦?』

一離開月退的房間,噗哈哈哈就問了他這麼一句,講得好像他荒廢多日了似的。

『我也不過一天沒去,你有必要這樣嗎……』

如果想讓談話順利,最好不要對噗哈哈哈說的話太認真,範統有著這樣的認知。

『才一天嗎?我怎麼覺得我睡了很久?』

『你的時間感太差了啦!拜託你醒著的時間久一點好不好!』

範統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要求噗哈哈哈太多了,但各種狀況還是時而讓他絕望。

『嗯……說起來你練習的時候都不夠刺激,有的時候我也會睡著呢。』

……

也就是說,我拿著你變成的劍在那裡砍突然冒出來的魔獸時,你有可能是在睡覺的?這樣你也睡得著?

『說起來,你明明會作防禦結界,就幫我做一個,讓我待在裡面練符咒,不好嗎?』

伊耶家的僕人辛辛苦苦去弄來的符咒已經送到他手中了,果然沒有練習用的,為此僕人還惶恐地致歉,範統又因為反話的關係一直講出「有關係」、「我很介意」之類的話,差點讓人家哭著請求原諒……總之這件事也讓他體認到,在那位老爺鬆口之前,他們要離開伊耶家只怕不太容易。

『本拂塵不是說過變成人才能施法了嗎?那很麻煩。』

你之前還是拂塵模樣的時候也可以阻止綾侍大人讀我的腦袋啊,還是那是不一樣的功能啊?

『就為了主人麻煩一下嘛!』

『範統你不可以這樣偷懶沒有出息,總是想利用自己的武器,是不對的。』

不要又說教起來了啦!

『可是有魔獸騷擾,我根本無法好好練符咒,這樣效果也不好啊!我覺得我已經浪費很多時間啦!』

『這不構成你偷懶要本拂塵幫忙的理由,說服不了本拂塵。』

說到這裡,範統也放棄繼續說服他了,只能懊惱地抓抓頭髮。

『噗哈哈哈,我什麼時候才能不唸符咒名稱就施咒?像綾侍大人那樣,到底有沒有可能?』

『修器化啊。』

『什……我是在問符咒的進展,跟器化又有什麼關係了啊!』

『範統你怎麼那麼笨啊,千幻華又不是人,構造原理不同,所以他才能不唸符咒的名稱就施咒啊,你想要辦到器才能做的事情,就得讓自己成為器,所以只有器化這個選擇啊,為什麼一定要講這麼明白你才懂啦?』

噗哈哈哈不悅地解釋完這一串,好像嫌他浪費他唇舌一般,聽完這樣的解說,範統遭到的打擊不是普通的大。

我這輩子……就只能在一直唸錯符咒跟和拂塵合體中選一個了嗎?

沒有別條路了?就這麼沒有別的選擇了?

『範統你就這麼不想修器化嗎!』

噗哈哈哈雖然現在讀不到他的心,但從他忽然沈默的表現,也可以猜到他的想法。

『就算、就算我願意,我們也修不出來好不好!月退今天說的那些器化要領,我橫看豎看都覺得我們辦不到啊!什麼互相信任彼此、坦白一切沒有秘密,這種事情難道你做得到嗎!』

範統被逼急了,乾脆就把心裡有疑慮的部分也攤開來說,沒想到噗哈哈哈居然不能認同,還嗤笑了一聲。

『本拂塵光明坦蕩,沒什麼秘密也沒有見不得人的思想,哪像範統你腦袋裡一定都裝些齷齪的東西。』

『光憑你對我的這分偏見,我們就難以彼此信賴了吧!』

為了這種事情吵架,怎麼想都覺得很愚蠢,不過,噗哈哈哈卻在這個時候跟他產生了共識。

『嗯,說的也是,我怎麼會要你修器化呢,你這個樣子,本拂塵怎麼可能安心把身體交給你融合,這真是個可怕的陷阱,還好我清醒了。』

不知道為什麼,噗哈哈哈總是有能耐可以講出這麼讓人憤怒的話,範統的臉微微抽搐了起來,很想對他親愛的拂塵施以暴力,但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都還有很多事情必須求助於他,所以他終究只能忍氣吞聲。

『很好,那麼別提器化了,我們去修練符咒,不幫我弄結界就算了,我自己努力總行了吧?』

可惡,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是要自立自強的,想依賴別人,尊嚴就會被糟蹋,無欲則剛、無欲則剛啊!範統!

這樣自我喊話的感覺真差,我已經快要可以跟自己對話、甚至快要可以跟自己的詛咒對話了嗎……我這樣真的是可以的嗎?我……

範統覺得自己好像要墜入某個黑暗的深淵了,連忙在真的墜下去之前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嗯,那本拂塵變成人帶你過去,然後要睡覺了,範統你可不要因為沒有人監視就偷懶喔。』

人家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你是望主人成才嗎……

看著變成了人形開始施展空間移動法術的噗哈哈哈,範統也只能祈禱今天的修練之旅能夠順利了。

◎ 範統的事後補述

我總覺得矮子家的父子關係與生態都有點複雜,是我想太多嗎?

這個家的老爺長期在外雲遊,這個家的少爺獨撐家計……所以,這個家到底誰說的算?我們該聽老爺的還是少爺的?在搞不清楚這些事情的情況下,我們繼續這樣住下去沒有關係嗎?

說起來矮子他對於武器壞掉的事情還真是冷靜,對有錢人來說,好武器只是消耗品嗎?應該也陪伴多年了吧,怎麼這麼沒感情,還是那把不是靈能武器,沒有靈智啊?

幸好噗哈哈哈不是什麼會輕易壞掉的便宜貨色,要是他壞了,我可就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雖然嘴巴上一直說不想拿拖把,但我還是不希望他出事嘛。

每次月退吞吞吐吐的時候,就代表他有心事,而說實在的,從來沒有一次我猜得出他在煩惱些什麼,我覺得他可能給自己太多壓力了,也許是長久以來的個性與處理方式一時之間無法改變吧?

晚上教他寫字的時候再問問看好了,套套看他肯不肯說。

當所有事情懸而未決的時候,總是會打從心裡感到疲憊啊……

今天的虛空二區修練,依然在痛宰魔獸中進行。

坦白說,連隻雞都沒殺過的我,如今居然能熟練地操著拂塵變成的劍解剖隻隻凶惡猛獸,這真是我前一陣子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儘管我使劍的動作不怎麼優美,被嚇到的時候還會以十分狼狽難看的姿勢閃避,但我還是有好好解決牠們,雖然用的時間跟招數可能因為我不夠熟練而有點多,可是應該會越來越進步的!

……問題是,我是來練符咒的啊,我的劍術越來越進步……意義到底在哪裡?

劍術練得再好,也比不上矮子跟月退,這個我早就分析過了啊,我還是練符咒比較有前途吧,讓我練符咒好不好?雖然詛咒的問題無法解決,但還是可以靠一次丟兩張符彌補啊──!

大概是我一心一意想練符咒不想練劍的心惹到了暉侍的亡靈,中間沒有魔獸來亂的時間,我練中等符咒時被一隻突然衝出來的獸類嚇到,又炸到自己啦。

被閃光咒炸到的那一瞬間,徬彿有一輩子那麼長久,我甚至在河的對岸看到暉侍笑容滿面地朝我招手,招手沒效居然還擅自跳過河來強拉我過河……你的遺願我現在一個也沒辦到啊!不要這樣!我說不要這樣!

話說回來這種場景為什麼我看到的不是爺爺爸爸而是暉侍呢?這傢伙的怨念到底有多強?別因為我唸過不想幫你跟那爾西說對不起就想掐死我好不好,我發誓我會幫你說加料補充版的,像是「對不起,去死吧」或是「快點跟月退說對不起」之類的話,反正裡面有對不起三個字就可以了吧?別計較太多啊。

閃光咒算是讓人瞬間失明眼睛如同瞎掉的咒,音侍大人跟璧柔湊在一起就會自然產生這種咒的效果,總之……它呈現的很真實。不只會瞎掉,被直接命中還會一陣悲涼,心口一縮,出現痛不欲生的感覺,幸好就只是感覺而已,我沒有死……就算這輩子都娶不到老婆、交不到女朋友,我也不會死的啦,哈哈哈哈哈哈……

章之四 決定

『說是沒有選擇,但現在也已經沒有人能強迫你了啊,恩格萊爾。』 ── 暉侍

傍晚回到伊耶宅的範統,一如以往地灰頭土臉。

在虛空二區,要讓自己乾淨清爽,不弄得狼狽歸來,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至少他現在還沒有這樣的能耐。

吃飯時間,伊耶跟艾拉桑都沒有出現,照理說主人應該招待客人共同用餐的,但他們卻沒見到理當出現的兩位主人,只有熱騰騰的食物等待他們。

對他們來說,這樣也比較不麻煩,主人是否有親自接待,這裡沒有人介意,至於為什麼放著他們自己吃飯,他們也懶得瞭解,用餐完畢後便各自回房,樂得輕鬆。

月退沒有特別提出今晚習字的要求,不過每天晚上教字是之前的慣例,因此,晚上閒下來的時間,範統就又帶著寫字工具前往月退的房間去了。

「月退,關門,讓我出去──」

範統敲門後喊出這樣的話,他覺得十分無奈。

快開門讓我進去。你總不會說今天不習字,要仔細思考人生的課題吧?假如有需要我可以為你卜一卦,請多多利用我的專業。

「進來吧。」

沒想到月退倒是沒有拒絕他,很爽快地開了門讓他進去了,這讓範統有點訝異。

「範統,我有事情想跟你談談。」

一進到房裡,月退就先這麼表示,範統也因而又吃了一驚。

噢……你終於想開了,不打算繼續一個人鑽牛角尖,想要找個人談談啦?

既然月退都這麼說了,範統也沒有不答應的理由,當即在桌邊坐了下來,準備聽聽他要講什麼。

「我今天……一個人在房間裡時,一直在想像,沒有沈月前的幻世,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月退以這樣的話語作為開場白,範統不太明白他想要說的是怎樣的話題。

一直想這個?想這個做什麼啊?不就是沒有新生居民,人口稀少的世界嗎?

「我來到這裡,尋求幫助,希望取回皇帝的地位……但,並不是為了執行王血注入儀式。」

嗯嗯,我知道啊,你不就是為了重啟王血注入儀式……等等,我聽到了什麼?月退你沒被詛咒吧?怎麼忽然講反話了?

「呃,我有沒有聽對,你剛剛的意思是,你要啟動王血輸出儀式?」

又問反啦──反正應該聽得懂吧?快點解答我的疑惑啊,我嘴巴不行,該不會現在連耳朵也不行了吧?如果詛咒還會惡化,搞得我聽人家說的話也都會自動顛倒,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想拿回皇帝的身分,是因為我想得到跟東方城談判的條件,讓他們提供沈月的另一半法陣……然後,到沈月祭壇去,弄清楚事情是怎麼回事。」

月退深呼吸一口氣後,看著範統說出了接下來的話。

「在沒有確認清楚之前,我認為……王血注入儀式是不該舉行的。因為那只是給新生居民一個空泛的希望,事實上我們很有可能需要將沈月封印,只要這麼做,水池的效果一樣會消失,即使之前舉行過儀式也一樣。我想跟你談的是……你能諒解、接受這樣的決定嗎?」

範統愣愣地盯著他,一下子腦袋一片空白。

這意味著他們的生命再怎麼多就只剩下十年,這意味著新生居民的體系會整個瓦解。

「……為什麼?」

他呆愣了許久後,最後問出來的是這個問句。

封印沈月這件事,在這些日子裡幾乎被他拋到腦後了,當初找到暉侍的筆記時,他們也跟珞侍嚴肅地討論過這個話題,對於該怎麼做,珞侍難以做出結論……

而當時那個珞侍回答不出來的問題,月退已經有了決定。

「範統,你說過暉侍將記憶給了你,你看過關於沈月的調查嗎?」

沒有耶,現在看來得及嗎?

「新生居民增加的速度太快了,在人口不能無限膨脹下去的情況下,過去,西方城與東方城總是以戰爭來去蕪存菁,大量減少現有的新生居民。這幾乎是每隔幾十年就會執行的事情,即使新生居民慢慢增加,由於新生居民幾乎形同不滅,時間久了仍會造成資源不足的問題。」

忽然進展到這麼殘酷的話題,範統有點反應不過來,因為月退看起來還沒說完,他便乖乖閉著嘴等他說下去。

「而沈月……卻出了狀況,不斷地吸引生魂過來這個世界。活著的人被帶來這個陌生的世界,怎麼樣也回不去,然後再被送上戰場毀滅……」

月退說到這裡,神情轉得痛苦,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他想說的話。

「我當然希望你們能活下去。我希望大家可以一直快樂地在一起。可是這究竟是建築在多少人的犧牲上呢?執行王血注入儀式,裝作不知道這些事,在我上到戰場,阻止戰爭時,我也曾動過這麼作的念頭……但這段時間我想了又想,我終究還是無法自私到最後……」

範統漸漸明瞭了月退想要表達的事物,然而他還是難以發出聲音說點什麼。

要慷慨激昂地說出自己願意從容赴死,對他來說仍舊太難了些。

「範統,你說你取回了自己所有的記憶,那你記得自己在原本的世界是怎麼死的嗎?」

月退突然問的這個問題,使得範統眨了眨眼。

然後他搖了搖頭。

不記得,什麼印象也沒有。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也是生魂?你是個好好的活人,卻被拖來這個世界,而如果不查清楚一切,就會有很多很多的人也遭遇這樣的事情。」

這番推測讓範統有種被雷打到的感覺。

慢著!我其實沒有死?我只是被沈月拉來的?抓到這裡來被封印記憶,遭遇生命危險,死亡又重生,還被當做免費勞力,通通是因為我倒楣被沈月拉來?

「或許我根本不應該希望你諒解我的決定,但至少我想先讓你知道,然後向你道歉。」

月退說著說著,頭也低了下去。

「因為我……讓你在失去了原有的人生後,連在這個世界的生命,都無法延續下去……」

他的朋友對他訴說著這樣沈重的話語,帶著滿滿的愧疚與歉意,卻絕口不提做出這樣的決定,他自己也會死的事實。

那是他有所覺悟下做出的犧牲,而他的道歉,則在於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心意,無法為了珍視的朋友任性自私這一次。

不知道是基於什麼樣的心情,範統將手拍上了月退的肩膀。

然後在月退遲疑地抬起頭看過來時,他讓自己露出了鼓勵他的笑容。

「事情不見得會那麼樂觀嘛,說不定我們還是可以調整沈月的狀況,讓它恢復正常啊?」

他是要月退別太悲觀,月退也聽得出來。

「可是封印沈月是很有可能的……」

「如果真的演變成那種狀況,我也不會怪你的。」

在他說出這句話後,月退身上那種陰暗的感覺總算化開了些,雖然不到如釋重負,但至少已經好多了。

「朋友之間要說謝謝,說對不起就不好了。」

──「朋友之間不要說對不起,說謝謝就好了」──說出口的話語雖被顛倒了,卻意外地符合了他的本意。

看著重新有了精神的月退,範統內心也不由得感慨。

大部分的人都是貪生怕死的生物,我當然也不例外,雖然明知會害到很多無辜的人,只要可以活下去,我還是會昧著良心做出罔顧他人的決定吧?

單純想要活下去的心情並沒有不對。範統深深這麼覺得。

而想要讓朋友別再苛責自己,不希望逼迫朋友,所以撒了謊裝成不介意,也沒有不對吧。

「我想找個機會也跟硃砂說明一下。」

畢竟身邊的人裡面,除了範統,只有硃砂是新生居民,月退覺得也該讓他知道這切身相關的事才對。

「不要吧!你忘了你還欠他兩個要求嗎!萬一他跟你說只剩下十年可以活了,要你嫁給他的話,你怎麼辦啊!」

我是說要你娶他!在這種情況下我覺得你根本無法拒絕吧!

「可是……刻意隱瞞好像很……」

月退遲疑了起來,似乎對範統假設的狀況也有點頭皮發麻,但又覺得瞞著不說會良心不安。

「當作我們之間的大秘密就好了啦!新生居民成千上萬,你也不可能一個一個道歉,差一個硃砂也差很多啊!你最好也別跟矮子開誠布公,如果你真的很想做這件事,就要不擇腿段!先拿回皇帝的位子也不遲,聽懂了沒有?」

「不擇腿段……」

雖然知道是反話,月退的神情還是有點複雜,甚至摀住了臉。

「好吧,你都聽得這麼模糊了,我就當作你都沒聽進去好了。」

範統喪氣地說著,每次說出糟糕的反話,他總是會覺得怎樣都好無所謂了。

「那至少……奪回帝位後還是要告訴他們。」

隱瞞同伴總是會讓月退良心不安,特別還是要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

「那如果他們同意呢?」

「同意就好啊。」

「剛剛那句是正常話啦!」

「啊,抱歉,是反話嗎……要是真的不同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範統,怎麼辦啊?」

月退想著想著又苦惱了起來,範統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個……其實我也沒有很支持啦,我畢竟還是不怎麼想死的,假如我哭著跟你說我不想死,你會改變主意嗎?你現在看起來好像意志不怎麼堅定的樣子,我求求看搞不好有希望?

「我哪知道怎麼辦,你作決定之前也該想過最棒的後果了吧?只要你都沒做好心理準備,那就有問題啦。」

範統自認已經安慰得很努力了,但要降低月退的罪惡感,似乎還稍嫌不夠,他只得絞盡腦汁再想些話說。

「我覺得,不要覺得是你害大家無法繼續活下去。每個新生居民都來自不同的世界,就當作是來到這裡延續一段生命,洗滌靈魂的陰暗,平撫生前的傷痛,而你只是讓他們的靈魂自由,不會在戰場上被毀滅,也不會一直被困在這個地方,順應自然,讓亡者安息,來到這裡就像是一場夢,這其實可以算是好事呢?」

這麼長的一段話沒被顛倒,範統自己都還來不及感動,月退就先說話了。

「範統,你好像講那種比較長的有道理的話的時候,都會剛好正常耶,好神奇喔。」

……你這麼一說,什麼氣氛都沒有了啦。

「所以你還是堅持不要告訴硃砂他們?如果硃砂真的要你嫁給他呢?」

到時候請帖記得發給我啊,我會去白吃白喝但我絕對不會包紅包的,因為怎麼看也不像是喜事嘛。

「娶也就算了,要是他真的想要我嫁,我到底該如何是好……」

月退蒼白著臉這樣回答,範統聽了險些吞口水嗆到。

你想得還真多啊!居然還想這麼深入去了!不過那句「娶也就算了」是怎樣?你並不排斥娶他嗎?你居然真的可以接受人妖?

「但你不是跟璧柔沒有婚約?雖然皇帝應該可以三夫四妾啦……」

我是說三妻四妾。說得好像皇帝是雙性戀似的……

「我跟她沒有要結婚,我已經說過了,真的!」

月退尷尬地否認後,又陷入了沈默,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

「說起來……月退,只要伊耶拒絕幫我們,你就要面對那爾西了吧,你打算怎麼做?真的沒問題嗎?不會失控嗎?」

這次答應被顛倒成拒絕了啊……虧我還為了怕矮子又變成高個子,特地喊了他的名字呢……

「我會去面對他,這是我應該做的。」

月退這次的回答,沒有猶豫多久。

「他是我心中一直存在的陰影……我終究必須正視,然後跨越過去,不管有多困難。」

我想這真的很困難。你對他的恨意都可以讓你失去意識的時候就變成可怕的殺人兇器了,恨到質變,這樣的陰影到底該怎麼跨越啊……

「你會殺了他報恩嗎?」

我想打自己的嘴巴,誰也別阻止我。噢,好痛!

「範統,你為什麼要掌自己嘴?」

「因為剛才那個反話讓我很想獎賞自己。總之,你要殺他嗎?」

我是說懲罰啦……唉。

「我們之間必須做出一個了結。」

月退這麼回答。至於那個了結會不會是以那爾西的死作收,他就沒有明白說了。

「那時在戰場上,你就好像很不想殺了他的樣子啊,我以為你愛他愛到要他的命,所以到底是不是這樣?」

不──!不要顛倒成這麼糟糕的話!我本來要說的是你好像很想殺了他,恨他恨到要他的命啊!顛倒成這樣我情何以堪,月退又情何以堪!

「我……」

月退好像一時沒領悟過來而錯愕了,範統也難以分辨他呆住的原因是因為這反話太糟糕,還是沒聽出這是反話。

「我是問你愛不愛他,不是問你恨不恨他,你應該聽得出來吧!」

好絕望的越描越黑!好絕望啊!我還是拿紙筆寫字比較好,尤其是在要問這種顛倒後會很可恥的問題的時候!

「我自然是恨他的。也許比我自己想像的還要恨他。我想讓他親身體會死亡的滋味,這些應該都無庸置疑。」

噢……月退,你的氣場又森冷下來啦!我們能不能和平一點談這個話題啊?不,提起這個話題的我根本一開始就錯了吧?那爾西的話題絕對是你的地雷啊!

「月、月退,現在的你好恐怖,既然要讓他活,就讓他活吧,我明白了,趕快忘掉他,我們來學字吧。」

我是說那爾西就讓他去死吧,我完全沒有意見,我也絕對不會跟你討個他死前的五秒鐘讓我幫暉侍說對不起的!就讓他跟你的劍相親相愛吧!我不想介入那個找死的氛圍跟空間,我真的不想死!

「範統,你這麼希望我殺死他嗎……?」

月退雖然撤下了那恐怖的氣息,但還是有點介意範統提問的動機。

「噢,因為我兒子說,對敵人就要心狠手辣,絕對不可以給他留什麼說遺言或者呼救兵的機會,沒有果斷解決他可能就會造成無法輓回的後果,總之我只是在幫助你堅定決心而已。」

那個,後面的話都很正常,沒被顛倒,可是前面那個稱謂……

「範統,你有兒子?你結過婚了?」

月退驚駭地看著他,徬彿今天才認識他一樣,範統連忙搖頭。

「不是啦!是我老媽啦!」

又錯了啊渾蛋!是我老爸!老爸說的──

「我已經不想知道是你的誰了……」

月退似乎對這連接的反話感到疲憊,決定別再試圖弄懂那個稱謂該是什麼。

嗚……就算是月退,也會對我的反話厭煩嗎?

「明天我會在不洩漏決定的前提下好好跟伊耶說的,今天就先這樣吧。」

就這樣?不教字了啊?你累了嗎?好吧,你高興就好。

既然沒事做,範統便回自己的房間打算就寢,不過,今晚的話題添增了他許多煩惱,躺在床上,他也難得地無法闔眼了。

這種像是被宣判得了絕症,只能再活十年的心情,到底該怎麼說呢?

而且也沒有可以吐苦水的對象,因為要瞞著其他人,又不想給月退造成壓力……

「噗哈哈哈,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開心呢?」

範統覺得只是想找個說話對象,就對著噗哈哈哈問出這種問題,而且還又講了反話的自己,實在十分無聊。

沒有用精神溝通,在睡覺的噗哈哈哈也不太容易聽到,所以他這個問題,自然沒有得到答案。

最後是怎麼睡著的,他也不記得了。

◎ 範統的事後補述

「兒子,你要堅強面對死亡這件事,這是一個生命必經的過程,及早學會看淡這件事情,是讓你成熟長大的關鍵」──想當年,在我養的一條小魚死掉的時候,我老爸他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那個時候我跟我爹說,我明明還是個小孩子,為什麼要這麼早就成熟長大,認清所謂現實殘酷?

然後我爹回答我:因為你再不處理完那條魚過來吃飯,菜就要涼了。

我當時真不知道該從生命的消逝中領悟現實殘酷,還是從老爸比較關心吃飯這點來體會成熟的大人面對事情時該有的態度……

不過,看著別人死,跟知道自己要死,顯然又是兩回事。

自己要死還能無所謂,那根本已經超脫世俗到另一個境界去了吧?

如果死在幻世又不是因為被噬魂武器砍到而死,那靈魂會何去何從呢?

會回到本來的世界嗎?還是就這麼飄盪在這裡了?

該不會又墜入另一個靈魂的世界繼續倒楣吧?

我覺得我就是一直想這些事情,才會睡不著啦……清除雜念才好睡覺啊,又沒有事情要做,熬夜做什麼?自尋煩惱然後睡不著,怎麼想都是很蠢的事情。

所以我要睡覺了。希望別再夢見什麼奇怪的東西,晚安。

章之五 慎選你的朋友跟父親,如果可以選的話

『不管是選朋友還是父親,不要選音侍大人就對了。』 ── 範統

『啾啾啾。(你們什麼時候才要放生我)啾啾啾啾。(我好想念我的朋友跟父親喔)』 ── 焦巴

人在夢中時,偶爾也是可以很清醒的,範統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看著這熟悉的、下午才見過的河流與對岸,範統覺得心都涼了,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什麼要延續被閃光咒炸到後看到的場景!為什麼總是這種討厭的夢──!就算真的要封印沈月,我也還有十年可以活,不要一直讓我看到這種東西──啊,那邊那個划船過來的又是……!

『範統,上船吧上船吧,我接你過去,不要客氣啊。』

暉侍笑容滿面地拋下划槳,接著便一派輕鬆地朝範統走了過來。

『你給我站住!先不提你為什麼那麼想接我過去,為什麼你可以渡河到這邊來啊!你明明已經死了不是嗎!』

夢裡沒有語障,不知算不算一種幸運。暉侍聽完他的話後,無辜地聳聳肩,一攤手。

『你不過去我只好過來抓你囉,這裡都沒有認識的人,有夠寂寞的啊,唉,就算來個音侍也好啊,都沒有人陪我,我真是個可憐的薄命美少年。』

別用那種跟月退有七分像的臉說出這種話啊!而且你是在自戀個什麼勁?沒記錯的話你死的時候也十九了吧!誰跟你美少年啊!

『連音侍大人你也接受?你挑人也有品味一點吧!』

『啊,我喜歡東方城的大家,謝謝指教。』

不要用這種敷衍人的沒誠意話語混過問題啊!

『過來嘛,範統,別那麼見外,跟我客氣什麼呢──』

暉侍說著,便抓住他的手,以表面上看不出來的蠻力將他往河邊拖。

『不──住手!你拖我過河,你的遺願怎麼辦,你只拜託了我,現在我一個也還沒完成啊!』

範統努力想找出一句能說服對方停止這可怕行為的話,而這句話沒達到他想要的效果,只讓暉侍的笑容變得耐人尋味。

『那時候一直不答應我的遺願,耍老子耍得很開心嘛,嗯?』

『我那時候還以為那只是一場夢啊!』

『我也只是以為你完全進入狀況都聽得懂而已啊,哎呀。』

『不要再拖我過去了,你的遺願不管也沒關係了嗎!』

『反正你都辦不到嘛,你有哪個辦得到嗎?乖乖跟我過去吧,範統,聽話。』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過河快放手──!』

『一點也不恐怖啦,放輕鬆,啊哈哈哈哈──』

明知只是一場夢卻無法醒來,範統覺得這一切真是讓人無話可說到了極點。

『你給我慢著!你的個性為什麼會這麼差啊!好哥哥的形象呢!眾人口中被東方城居民愛戴的那個暉侍呢!』

『你在說什麼啊,我以為你都看過我的記憶了,像是我跟音侍在房間裡玩糟糕的角色扮演、攜手合抓小花貓、或者偷偷在午睡的違侍臉上畫烏龜之類的事情,我以為你都看過了耶?所以我才在你面前無所保留啊,畢竟形象這種東西一旦碎過,就沒有欲蓋彌彰的必要了,你說是不是啊?』

『所以這才是你的本性嗎!你再不放手我要跟你的兩個弟弟告密啦!』

『我怎麼會給你回去告密的機會呢,範統你真是的,況且汙衊一個死人只會被討厭喔,不說這麼多了,走吧上船吧上船吧──』

『不──!』

誰快來把我叫醒啊!用踹醒的也可以!我不要再跟這個可怕的暉侍相處了!快點讓我脫離夢境,快來救我!

『範統,你就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死了這條心吧,讓我們快樂出航,永不回頭。』

『死人就給我安息別再作祟了!我回去會找到你的遺體做法事每年燒香祭拜的!放手──』

『啊,那,不然,我有個主意,你要不要聽聽看?』

暉侍像是忽然心血來潮一般,對範統這麼說。

『……我覺得聽了一定沒好事,我可以不要聽嗎?你放手就好,別說了。』

『但我很想說,就讓我說吧。不如我讓你自己上船到對岸去,或者直接把你推下河不管你的死活,然後我代替你留在這裡,我們交換一下,你覺得怎麼樣?是個絕妙的主意,不是嗎?』

暉侍就著這樣擒住他手的姿勢說著,面上的笑意也越發詭異。

『哪裡絕妙了!這種事情也行得通嗎!我哪可能答應啊!你這個盤據我腦海的寄居蟹,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要是活回去,應該會有很多人高興吧,畢竟我不像你做人失敗沒幾個人掛念啊,就當作是日行一善,行善積德,我就先幫你答應下來了。』

『我哪有做人失敗!我只是不幸有一張被詛咒的嘴罷了!你憑什麼幫我答應啊,餵!』

範統覺得自己快要絕望了,這麼令人崩潰的暉侍真不曉得是怎麼從他夢裡生出來的。

明明我知道這是夢,為什麼還不能由我自主夢境啊!暉侍,快點消失!快點消失啊!今晚我該煩惱的應該是月退說他想封印沈月的事情,不是在這裡跟你糾纏不清!你要入夢就去入珞侍或者那爾西的,他們一定會很高興,求求你換個對象吧──

『就算姑且當作你說的方法是可行的,你也稍微冷靜一點想清楚吧!我想,你換出去也是用我的身體,先不提順不順眼,說出來的話十句有九句會顛倒的這種狀況,你真的可以接受嗎!用這種身體過活很痛苦吧!快放棄你那愚蠢的念頭!』

說真的,詛咒跟的應該是靈魂不是身體,不過我現在的目的是讓暉侍放過我,當然就不必跟他說清楚了。

『你想太多了。一個人帥不帥,吸不吸引人,後天營造的氣質是很重要的,就算沒了我天生麗質的臉,用你的也沒什麼不可以,而詛咒嘛,跟復活相比,那點小問題算得了什麼?況且依照我的性格,說反話也只是增加我的生活樂趣罷了,完全不構成困擾啊,範統。』

你是說你能邊說反話邊樂在其中?你到底哪裡有問題啊!

『範統,你的犧牲小我,我永生難忘,在此特別感謝你的大方捐軀,我們會永遠記得你的。』

暉侍那溫柔的說話語氣,如同想營造出一種感動的追思氣氛,但範統絲毫無法融入。

『給我等等!我犧牲小我成全了什麼啊!不是只有成全你而已嗎!憑什麼你可以算是大我啊!我才不要,你快點去投胎,不然就去找別人!』

『我會繼承你的遺志好好活下去的,放心把身體交給我吧,願你安息。』

『你不要完全不聽我說的話啊!還有我根本連遺願都還沒交代吧!你就算搶走了身體也什麼都不打算幫我做對吧──!』

『範統你不是也一樣賴我的帳嗎?不過大家都說我人很好,我也這麼覺得,你應該也這麼覺得,所以不必擔心,你的就是我的,我會好好代替你活下去的。』

『我什麼時候說我這麼覺得了!你根本只是自我感覺良好而已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看河水好清澈呢,有沒有突然產生很想下去的感覺啊?哈哈哈哈哈……』

『不!不要!住手──』

淒厲的慘叫聲的中斷,是因為他睜開了眼睛。

範統剛醒過來,首先感覺到的是臉上熱辣辣的疼痛,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然後看見了硃砂冷淡的面孔。

「總算醒啦?打了兩巴掌才醒,睡得還真熟。」

噢,原來是硃砂小弟弟叫醒我的嗎?我……應該感謝你救了我一命?但那只是個夢,並不是真的被推下去就回不來了吧?你叫人起床有必要打人巴掌嗎?你想打我的臉想很久了?

「我做美夢醒不過來啊,幸好有人叫我起床,只是這兩巴掌也太輕了點,讓我很難感謝你……」

這反話聽起來有種**待狂的味道。還有,那絕對不是什麼美夢。是惡夢啊!百分之百是惡夢!大概可以排入這輩子不想再夢見第二次或後續的前三名了,能讓我討厭到這種地步,也算你厲害了,暉侍!……

……說起來,那個「跟音侍在房間裡玩糟糕的角色扮演、攜手合抓小花貓、或者偷偷在午睡的違侍臉上畫烏龜」……是真的嗎?到底是我在夢裡扭曲了他,還是這是真實存在的事情,我只是從腦中暉侍的記憶裡挖出來呈現而已?要不要現在立即翻看記憶檢查,看看是否正確?如果沒這回事,我也好還暉侍一個清白?

可是這種記憶沒有特別關鍵字可以查,找起來又很麻煩……反正人都已經死了,就讓事情成為永遠的秘密,別去追究好了……?

「美夢是嗎?我聽你一直在那裡『暉侍不要』、『暉侍快住手』,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美夢。」

硃砂的眼神冷淡到了極點,範統也頓時無話可說。

原來我會說夢話?居然還被聽到了,我究竟該說幸好聽到的人是本來就對我有偏見的硃砂,還是為自己在硃砂心裡的負面形象再度加深默哀啊?暉侍,你想把我的人生搞成什麼樣才滿意?

「在別人家作客還睡到中午,你真是沒有家教。」

見他沒吭聲,硃砂又冷冷補上一句。

餵,輪得到你對我說教嗎?原來你還有在別人家作客這個認知?我以為你跟璧柔都把自己當成主人了,支使人家的傭人支使得很老練的樣子啊?

「早上伊耶來過,也跟月退談完了,他說先養傷,等傷好得差不多了,就著手進行奪位的事情,目前他應該算是同伴,進行得挺順利的。」

這樣啊,結盟啦?

「月退怎麼說服他的啊?他有聽出什麼讓對方排斥的理由嗎?」

「……你是要問月退講了什麼讓對方認可的理由嗎?」

硃砂皺著眉頭確認了一次,範統則點點頭。

「沒有。」

「……啊?」

「早上他來的時候,月退只說,自己其實在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經失去皇帝的資格了,處理完該處理的事情,只要帶個適合的人選到他面前,他就願意過繼王血。說完道了歉,伊耶就火大了起來,氣氛十分緊繃,然後月退又接著講了一些充滿歉意的話,就說要帶著我們告辭,伊耶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沈默了很久才說出剛剛我告訴過你的結論,接著就離開了。」

難得硃砂肯耐心花這麼多唇舌跟他說明事情,但範統聽完後,腦袋仍然轉不過來。

我覺得,這仍舊是不歡而散啊?雖然結論是矮子決定幫月退沒錯,可是他決定的契機到底是什麼?還是他本來就很想幫,只是希望月退給他一個充足的理由,不然他拉不下面子?我都被搞混啦!

「月退說要叫你一起吃午餐,僕人不敢太粗暴地叫你,我才過來的,你到底要不要清醒?快點去梳洗。」

硃砂肯給他的耐心,顯然非常之少,事實上範統確實也餓了,便乖乖聽話起床開始進行該做的事情。

接下來的三天,他們仍待在伊耶的宅子裡,過著幾乎沒什麼人打擾的生活。月退休養,硃砂自己去上學,璧柔不知道都在做什麼,反正活得很好,範統則依然天天上虛空二區殊死搏鬥。

伊耶一直沒再出現,不曉得是讓他們專心養傷還是在生悶氣,而照僕人的態度來看,那個從比鬥當天匆匆出現過一次後就沒再露面的老爺還是希望他們住在這裡不要走,他們只好繼續「從善如流」,待在人家家裡當大爺。

範統大概在吃三餐的時候跟睡前會看到月退,而這三天下來,他發現月退的笑容越來越勉強,還不時不著痕跡地東張西望,那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讓人很在意,所以他就問了。

「月退,你在做什麼啊?」

剛插起肉準備吃下一口的月退,聽到範統問的問題後,露出了有點困擾的表情。

「我覺得……好像常常有人在偷看我,一直有一種被偷窺的感覺。」

咦?

「誰啊,對你沒興趣的僕人?還是高個子?」

從今天起,私下交談的場合我還是改叫他伊耶好了,雖然我對這名字很感冒,但總是隨機出現高個子真的不是辦法。

「應該都不是,伊耶的話,不會那麼好發現,僕人的話,不該只有盯我……」

「噢……那就只剩下,伊耶他媽?」

他爹啦。要不要我簡稱成伊爹算啦?

「我也這麼想,雖然、雖然真的很好發現,但又不能把人家抓出來,這樣好像很沒禮貌……」

月退困擾地唸著,這種一直被偷窺的感覺,大概任何人都不會喜歡。

「範統,為什麼……他要一直觀察我啊?」

如果有什麼話想說,直接過來就可以了,這樣偷偷摸摸躲起來看,的確是觀察沒錯。

「搞不好他是女王的狂熱支持者?這樣他堅持把我們留下來住也說不通啦,那天他知道你是恩格萊爾的時候反應不是很平淡嗎?」

我想這種等級的反話你一定聽得懂,我就不解釋了。

「就、就像米重對綾侍大人那樣嗎?」

月退聽完範統的話,立即臉色蒼白,略帶驚恐地問出這樣的問題。

「這個嘛……搞不好只是人家疑君叛國的另一種表現,有些人總是不知道怎麼表達恨意嘛,我想你還是不要太在意,平常心就好。」

瞧我說得好像人家留月退下來是為了找個機會把我們一網打盡然後向那爾西邀功一樣……要是這樣還可以不在意,那也很神啊。

反正這只是熱忱燃燒得太過頭吧?聽說住手先生也是這樣,這至少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啦,跟米重那種變態相提並論的話,他們也太可憐了。月退你可以趁現在好好適應一下,以後你恢復皇帝身分,身邊可是會隨時跟著一個呢,即使你跟他說「雅梅碟,別跟著我」,他搞不好也不會聽,那些片子通常都這樣啦,主角喊出「雅梅碟」的時候,通常根本不會有人因為這樣而住手……我的思想又歪到哪裡去了啊。

「一舉一動都被人關心著,感覺好不自在啊……」

「你以前不是也一樣嗎?你是女王,你要習慣。」

我是說你是少帝的時候啊,不是被監禁嗎,那也一樣是一舉一動都被人關心著,還是因為那時候你眼睛看不見所以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

「我比較喜歡隱身在人群中不被注目的那種生活。」

月退哀怨地表達了自己的志向,範統也不知道該說他胸無大志還是怎樣。

「除非你去深海隱居,否則你的願望下輩子大概不太可能實現。」

深山啦!深海能住人嗎!總之你即使不考慮你的身分,也對你那張惹眼的臉有點自覺吧!然後我說的是這輩子,就算我的算命能力再怎麼強,要算到下輩子去,我還是辦不到的。

「我也知道,所以我只是說說罷了……還有一點,那位艾拉桑先生關注的對象似乎不只是我,我偶爾也會發現他在看硃砂,到底是為什麼呢?」

看硃砂?硃砂那個人妖在這裡幾乎都維持男性體的狀態,一點也不美艷養眼啊,有什麼好看的?……啊!我知道了!

「你要代入痛恨皇帝的臣民這樣的角色心理去思考啊,一定是因為硃砂那天被說是你男朋友,他才會漠視他吧?相較之下我只是個路人,毫無觀察的價值啦,哈哈哈哈……」

範統說著說著還諷刺起自己來了,諷刺完又覺得有點悲涼,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但那明明是個誤會,我那天也有澄清……」

月退說得很委屈,那個時候伊耶跟艾拉桑似乎吵得正兇,所以根本沒把他說的話聽進去。

唉,人家父子那時候吵架吵得旁若無人,你又說得那麼小聲,他們哪可能注意到你啊。

「你如果真的受不了就直接去找對方談談啊,或者告訴伊耶,叫他放縱一下他老媽的行為,人都是不能溝通的嘛。」

「跟必須去談這種事比起來,好像又沒有那麼困擾了。」

月退似乎很不想進行這種尷尬的人際交流,完全就是一副想要逃避的模樣。

「不然,你也可以叫硃砂去說啊,我相信他完全不能勝任這種任務,他從來都沒有臉皮厚的問題。」

唉,讓我說一下硃砂的壞話是會死嗎,這可惡的詛咒。

「咦?拜託別人?這樣好嗎?」

「聽到你有這種困擾,他一定很樂意陷害的,不必擔心他會接受。」

才剛罵過就顛倒我的話讓我變成在說他壞話啦?這樣意義何在?

「就算他肯幫忙,我還是覺得去說這種事情很尷尬,算了吧。」

被偷窺的當事者都這麼說了,範統也就隨他去了,受害者決定忍受,犯人的罪行又不算太嚴重,那的確沒必要介入太多。

只是,當天晚上他們聚在月退的房間討論事情時,這個問題似乎就被以一種粗暴的方式解決了……似乎。

「一直待在人家房門口繞來繞去做什麼!總是鬼鬼祟祟的,看了很不舒服!」

首先,他們聽見門口傳來伊耶的怒吼,接著門就被打開,艾拉桑也被扔了進來,伊耶扔完人還不忘把門關上,於是,他們就只能無言地看向被扔進房間的這個傢伙了。

「呃……哈哈,真是不好意思,都過了這麼多天了,身為主人的我都沒有來問好接待,實在慚愧,你們住在這裡還習慣嗎?有沒有什麼覺得不好,需要改進的地方?」

人都已經被扔進來了,現在逃跑也太奇怪,艾拉桑只得硬著頭皮開始跟他們說話,這種情況下,應該順著他的話接下去,給他台階下才是,可惜第一個開口說話的硃砂欠缺這種反應神經。

「你真的想招待我們嗎?一定要我們留下來,又不露面,到底有何意圖?」

月退跟璧柔處在傻掉的狀態,範統則對現在的發展有點頭痛。

硃砂,你就別審問他了吧,瞧他那種誇張又容易激動的個性,萬一不小心問出我們不該知道的事情怎麼辦?知道太多可是會被滅口的。話說矮子你怎麼放心把你爹留在這裡跟我們獨處?你不怕他亂說話然後把你小時候的糗事都抖出來?

「我當然是真心想留你們住的!啊啊……因為我一直沒現身,所以顯得很可疑嗎?但我真的不是什麼可疑人士,大概──大概只是花了太多時間在處理我內心澎湃的情緒,請別在意我沒有關係!」

什麼澎湃的情緒啊……你果然是少帝狂熱支持者嗎?艾拉桑先生?您這個樣子,要我們不在意真的很難啊……

「聽說、聽說伊耶他要跟你們合作了,我覺得這真是個好消息,我也對這樣的發展甚感欣慰,啊,我們家伊耶雖然有點粗暴,但他其實是個好孩子,以後就請多多指教了……」

噢,話題帶到矮子身上了。多多指教個什麼勁啊?父親來拜訪然後說出這種徬彿托付兒子一般的話,會讓我覺得很不自在呀!

「先前伊耶他好像對陛下不太禮貌,這可能是我沒盡到父親的責任,教得不太好,陛下可以責備我無所謂,希望、希望以後大家可以好好相處,我我我真心期待家庭和樂的那一天到來──」

這位爸爸,我想您操太多心了,先不提好好相處是矮子那邊比較需要配合的事情,所謂的家庭和樂又是怎麼回事啊?而且您講話也講太快了吧?完全沒有插話的空間啊!還有,明明在跟月退說話,眼睛為什麼一直看地板,請您好好看著他說吧,這種話應該用誠懇的態度說不是嗎?

「那麼就這樣了,謝謝你們願意聽我說完這些,有機會的話也許可以共進個晚餐或者、或者,不,沒什麼,請當我沒說過,祝你們住宿愉快,我先走一步不打擾你們了呃呵呵呵……」

餵餵!您狂亂地自說自話結束就要跑了嗎!這會不會太快啊!

「請、請等一下,請留步!」

艾拉桑本來已經開了門正打算以極限速度狂奔離開,卻因為月退喊了這麼一聲而定格。

嗯……雖然我覺得他這樣講完一大串就跑有點怪怪的,但他要走就讓他走吧,月退你喊住他做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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